美杜莎就这样默默注视着女神身边发生的每一件事，却依然犹如不会说话的石头一般沉默不语。

然而就在那时――圣域的平静……美杜莎作为神殿女祭司的生活，全部被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所打破。

――美杜莎跟随雅典娜离开圣域范围，前往奥林匹斯山拜访正义女神忒弥斯之际，留守神殿的斯忒诺和尤琉蕾……美杜莎的两位姐姐被潜入神殿的某位神o袭击，随后陷入了无差别攻击的狂暴化状态，杀死了神殿附近村庄、前来祭祀护卫雅典和平的战争女神雅典娜的众多村人。

当圣斗士们赶到时，村人们几乎死绝，遍地都是被残忍地撕碎的碎尸肉块。

而斯忒诺和尤琉蕾虽然从狂暴化状态中恢复过来，却已经完全丧失了自己的意识，变成了只会不停重复“美杜莎”这个名字的……人偶。

雅典娜和美杜莎匆忙赶回神殿时，斯忒诺和尤琉蕾已经被神情冷硬、不发一言的摩羯座佩恩哈特，和依然笑得没心没肺的狮子座莱米安看守关押了起来。

而水瓶座加尼梅德则皱着眉，盯着眼神空洞喃喃自语着的戈尔工两姐妹似乎在沉思些什么。

听说事情发生当时，正在地下室中、打算将祭祀用的器具搬去祭坛的神官所说，他在地下室的石门下方，听到了上面男子模糊低沉的说话声和两位女祭司的悲鸣呻吟声，还有最后……叫出一位神o之名的凄厉惨呼。

袭击…………说是袭击，恐怕就是强/暴吧。

从神官那闪烁其词的态度基本就能看出――毕竟雅典娜是三大处女神之一，在她的神殿强/暴属于她庇护之下的女祭司这种事，岂止是大不敬，根本就是亵渎！

众所周知，正因为小埃阿斯在特洛伊城破之时，于雅典娜神殿强/暴了请求雅典娜庇护的卡珊德拉公主，才引起雅典娜的猛烈报复，最终身亡于返回希腊的途中。

更何况，三大处女神――炉灶女神赫斯提亚、月与狩猎之女神阿尔忒弥斯、战争女神雅典娜，她们三位女神的神殿女祭司非常特殊。

三大处女神神殿的女祭司们在进入神殿之际，就必须发誓保持童贞，违誓者将被活埋。

现在变成这样，让雅典娜到底是执行刑罚还是不执行，可说是个最大的问题。

不执行，有损女神的声誉，甚至会有人认为放任这种淫乱行为的女神本身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执行，她们是跟随了女神那么久的女祭司――而且这件事还并非她们自己自愿的，而是被强迫。

当神官在雅典娜的诱导和逼迫双重威压之下，说出波塞冬这个名字的时候，美杜莎清楚地看到了雅典娜的脸色霎时变得一片惨白，眼中也充满了阴森可怖的冰冷怒气，连手指都无法克制地颤抖了起来。

而美杜莎，也只觉得自己头脑中一片空白。

看到曾经百般疼爱保护自己的两位姐姐变成那副模样，美杜莎只觉得自己的眼睛干涩灼热得快要燃烧起来了一般疼痛无比……但却流淌不出一滴眼泪。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对雅典娜大人倾心不已的海王会做出这种事――绝对、不可能……！

但是、不论雅典娜如何重视她这个女祭司――即使美杜莎明白雅典娜并非不会帮助自己、而是不能――也决不能因此，为她的两位姐姐讨回什么公道。

在希腊神系之中，女性遭到神o侵犯……向来是没有什么道理可言的。

有了孩子，那是你的荣耀，没有孩子，失身对你而言就是荣幸。

可是这对极为爱护女性尊严、尊重女性选择，甚至因此为女性圣斗士设下种种保护措施的雅典娜来说……不啻于一个重大打击和恶意挑衅。

雅典娜要神官对着冥河发誓他确实没有说出一句谎言，神官立刻照做，而后没有受到任何说谎惩罚的神官，就这样被神情阴沉可怕的雅典娜挥手撵走了。

[果真……是海王波塞冬么。]美杜莎按住不停地刺痛，仿佛快要融化般灼热燃烧着的双眼，头脑有些不清地想道。

“加尼梅德，你到底在看什么？”心情已经糟糕到极点的雅典娜冲水瓶座的加尼梅德问道――他依然在犹如木偶般毫无反应的斯忒诺和尤琉蕾身边站着，也不和看守她们的摩羯座佩恩哈特及狮子座莱米安说话，只是不发一言地沉思着什么。

听到雅典娜呼唤自己的声音，加尼梅德终于抬起了头，在倾洒进神殿的清冷月亮照耀下，冷锐犹如寒冰般净灵的脸庞几乎毫无表情。

“……雅典娜，她们身上除了有相当浓重的海水腥咸味之外，还有被海水味道掩盖的一股药味。”

“什么药？”对于这位可说是所有圣斗士里最为睿智聪慧，也最为捉摸不定的水瓶座，雅典娜付出的信赖是绝对且不容置疑的。

“可以大幅提升身体的机能和力量的药，但过量或持续微量使用后，副作用非常强。如果是神的话，神性会逐渐被侵蚀，丧失神性，而且没有解除的方法。如果是一般人或者并无神格的下位神，会暂时丧失自我意识并狂暴化，轻则永久失去理智、重则……就像这两位一样。这种药也许会对灵魂造成严重伤害，但以上也都只是我的推测，因为并没有大剂量实际实验过。仅仅只是不成熟的理论而已。”

加尼梅德微微抿唇，优美的唇形看上去像石雕出来的一般冷硬。

“没有解除的方法？大剂量？等等、加尼梅德，你说对神性会有影响――你……该不会在自己身上用过这药？”雅典娜嘴唇发青地盯着他，似乎颇有些无法置信的愕然。

毕竟加尼梅德总喜欢过于低调淡漠、神情自然地以身试险，来阻挡任何有可能成为圣域和他们威胁的危险――简直就像是不要命一样决绝的这种自毁型态度，不知道被卡斯托尔责备过多少次了。

加尼梅德虽然曾是特洛伊王子，但在做了水瓶侍者之后，也是拥有神性的神。他之所以能一直活这么久，都没有丝毫外貌上的变化，也是依赖当时获得的神性。

如果他拿自己来实验药性……

“……不必担心，我的心智还并未脆弱到会如此轻易就被粉碎的地步。”冰海般冷静深邃的冰蓝色眸子闪过一丝微光，他平淡无波却有着脱俗美的脸庞上，略微翕动的睫毛缓缓地眨着，望住了眼前的女神。

然而很快，他便继续进行说明，语气也变得更加冷淡。

“还有一点，雅典娜，您忘记了么？前不久提坦巨人第二度攻打奥林匹斯山之际，宙斯大神曾交给您一种药，要您转交给武仙座（赫拉克勒斯）并请他去参战。据他所说，后来那些药原交回了宙斯大神手中。

当时我有取用过一小部分研究那些药的成分和作用，它的味道就和戈尔工姐妹身上的药味一样。就她们的状况来看，与我推断的那种药效果几乎相差不大。

至于现在……到底是谁能做出这种东西来，我完全没有头绪。白羊座（游海）师承雾大陆炼金术师，也许可以向他询问。

另外，之前特洛伊之战时，听亚齐里斯所言，特洛伊王子赫克托耳的某些狂暴行为，也和服用此药后所体现出的副作用相差不大，我怀疑他也吃过那种药。”

波塞冬是三王之一，假如侵犯了某位女性，也不会遮遮掩掩的，估计反而会大肆宣扬――就像他爬上了农业女神德墨忒尔的床这件事，他丝毫不以为耻、反而引以为荣一样。

即使要掩盖这件事，他也不会刻意留下气味如此浓重刺鼻的海水痕迹。何况波塞冬身上的水气，都是带着淡淡阳光与海风的清浅味道――

那么……到底会是谁。

难不成果然如加尼梅德话语中隐含的暗示一样…………雅典娜思忖。

然而，也正是因为加尼梅德从来都不信任神王宙斯，所以才会检查宙斯交给雅典娜、并要求她转交给赫拉克勒斯的药。

如果不是他的这份不信任，恐怕现在他们依然对斯忒诺她们的受害原因一无所知。那么果然只有――――

雅典娜仿佛得出答案似的，脸色惨白后退一步，抚上额头低叹着，靠向石柱滑坐了下来。

因为洁癖过度和自我厌恶的缘故，加尼梅德从来都不会主动接近雅典娜，因此他只是下意识地向前迈出一步后，就硬生生地停下了脚步。

美杜莎此刻意识不清，双眼都因为不知名的原因疼痛不已，根本没看到雅典娜像是虚脱了一样，靠着石柱滑坐下去。

因此便只有站在一旁，倾听他们谈话的摩羯座佩恩哈特，及时扶住了雅典娜，将她毫不温柔地提溜起来之后，刀刻一般瘦削的脸上现出了一丝担忧，似乎想到了什么，神色复又变得犹如利刃般凌厉。

晚了佩恩哈特一步的狮子座莱米安摸了摸鼻子，面带爽朗笑容说道，“啊哈哈～照加尼老师这么说，岂不是――”

“狮子座，这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所以别用这种欢快的语气说话。”冰蓝色的眸光并不锐利，却冷漠得令人窒息，瞳仁深处仍是一片不可融化的冰冷。

加尼梅德冷澈地望着爽朗轻笑的莱米安，语气听上去僵硬且带着一丝责备。

好歹身为受害者亲属的美杜莎在这里，他笑成这样简直有幸灾乐祸和不顾及他人心情的嫌疑。

加尼梅德表面上冷到面瘫的地步，但是内心其实很富有感情，甚至可说是多愁善感，但基本上他都在以不动声色的方式在表露。

“高兴？欢快？不，完全没有这回事，我很震惊哦。”莱米安耸了耸肩，脸上依然是一成不变的明朗笑容，明亮透澈的琥珀色眼瞳中却只余深沉的杀意和冷厉的血光。

“不仅在我们的地盘上公然闹事，还在我的女神头顶上明晃晃悬了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怎能让我不笑呢？好笑到简直让我想撕开那人的肚皮，看看他的胆究竟有多大啊哈哈哈。”

恢复正常的雅典娜瞪了他一眼，“好了，莱安，收敛一下你的小宇宙吧，不然留守圣域的萨耳珀冬他们都要被你招来了。”

黄金圣斗士里最好战的人，除了巨蟹座狄俄墨得斯之外，就属这只骄傲又冷酷的血腥狮子了，亚齐里斯要是在这里的话，他还能克制点――因为莱米安会自发性地找亚齐里斯的岔子，自然就会忽略别的事，可现在亚齐里斯在养伤，莱米安早就蠢蠢欲动地想找架打了。

女神的话还是要听的，因此莱米安只是挑衅似的冲加尼梅德笑笑，退回了戈尔工姐妹身边。而被挑衅的当事人加尼梅德，却仿佛毫无所觉一般无视了他的挑衅。

至于遭到无视的莱米安，也不恼火，反而依然笑得一脸无害清爽，恍若毫不在意――在美杜莎看来，莱米安这种态度简直就像是到了叛逆期的儿子、对父亲产生了那种什么事都要反对的反逆心一样。

毕竟加尼梅德可是自他幼时起，就教导狮子座莱米安的老师。但莱米安这种引起别人注意的方法，实在说不上有多高明。

“佩恩、你和莱安一起把斯忒诺和尤琉蕾送去地下室，暂且监管起来，钥匙交给美杜莎。回去后你们俩通知释寂摩和萨耳珀冬，准备将其余分散或离开圣域的圣斗士全员召回，但不准幅度太大引人怀疑。

加尼梅德，明天下午你叫游海去教皇厅一趟，佩恩和莱安没事的话也一起过去。卡斯托尔那边我会通知。至于目前身在冥界的狄俄墨得斯和普路托，我会让珀斐塞斯前往冥界一趟。

还有，别惊动还在养伤的亚齐里斯及看顾他的风於――尤其是萨耳珀冬，如果让我知道他又去骚扰亚齐里斯…………”

“……冰棺。他需要降温。”异常上道的加尼梅德不带丝毫感情色彩地回应了女神的期待。连理由都帮她找好了。

清楚分配了工作，送走三位黄金之后，雅典娜才松下一口气，来到依然呆站在神殿中央，捂着双眼的美杜莎身边。

察觉到雅典娜的靠近，她轻颤着放下双手抬起头，几乎可说是带着软弱的恳求语气开口叫道，“雅典娜大人……”

“美杜莎，你的眼神也太共产了，神似潘冬子，你是小兵张嘎么？别那么紧张。”雅典娜似乎努力想要安慰她，但最后说出来的话她却完全没听懂。

听不懂的就不要深究，这是跟随女神多年她得出的结论，因而她略过了那几个怪异的词，几近无力地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不那么慌张，“听加尼梅德大人说，活下来的村民们很愤怒，一致要求严惩姐姐她们……”

“安心吧美杜莎，我不会把你的两个姐姐交出去的。我会用另外的办法解决这个问题，让受害的村民也能得到最稳妥的安置和最适当的说法。”

“但是，雅典娜大人的声誉――”

沉默了一下，雅典娜淡淡地开口，“美杜莎，你觉得，什么是善良？”

“这……”

“说通俗点――在我看来，所谓的善良就是别人挨饿的时候，我不吧嗒嘴。”

听上去雅典娜为“善良”下的定义似乎很好笑，但隐藏在其背后的却是毫不掩饰的凉薄和冷酷。

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的她，唯有低低叫道，“雅典娜大人……”

“别做出那种表情。怎么，被我阴暗的本质吓到了？”

“不是！我、真的是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您！万分感谢您的宽容，只不过――”

打断了她急切的话语，雅典娜神情平静地问，“你知道活人祭祀吧？”

“……是指谷物丰收前，都要把人落崖摔死或火刑烧死，以此祈祷神灵，求免灾害――那种？”

雅典娜微微笑了，只是那笑容看上去有一丝抑郁，“不止如此，过去甚至还有过将自己的孩子杀死，献上祭坛来祈求我和特莉（智慧女神特莉托格妮雅）保护的人类。

只不过我讨厌那样的祭祀，所以才演变成变成现在这样――用鞭抽打使孩子的血流在祭坛上，以此来进行对我的祭祀。但事实上如果可以，我倒想叫他们别做这种无用功。

因为不论他们让自己的孩子流多少鲜血，我对他们的庇护也不可能比现在更多了。问题是那些神职人员却认为，如果我叫他们停止，就会显得祭祀不够庄重和虔诚……这算什么理由。

美杜莎，你知道么？在连自己亲生的孩子都可以随意牺牲的现在，希腊死刑的量刑范围也不过只有五种。第一是违反禁忌；其次是近亲相奸；依次是施魔法或弄妖术；再次是渎神；最后就是反逆。

如果杀人不由分说立即就要处死，莱米安、狄俄墨得斯、萨耳珀冬、赫拉克勒斯还有珀尔修斯他们，早死过不知多少回了。只要有适当的名目，连杀人都可以是合法的――比如……祈求胜利与和平的战前血腥祭祀。代价就是庇护剩余活下来的人们的安全。”

美杜莎霎时睁大了双眼，[难不成雅典娜大人是打算自己背上这些罪责！？]

如果是女祭司杀了人，村民当然会毫无顾虑地要求交出她们，但如果是象征和平的战争女神，为了祈祷胜利与和平而进行的战前祭祀的话――

但是，这样就需要要有一个矛头。

[难不成雅典娜大人真的要将海王推到对立面上去？但从刚才加尼梅德大人的话语中来看，伤害斯忒诺姐姐她们的施害者，明明就与海王无关！而是……]

“您、该不会是……打算和海王谈条件？”

“父神根本从未信任过我。从刚才莱米安说‘达摩克利斯之剑’你应该就明白了吧？并不全是因为斯忒诺和尤琉蕾的缘故，还因为我和冥界及海界走得太近，圣域又拥有如此优秀的战力。枪打出头鸟――我竟然忘记了……过去的我太要强，难怪他会不放心。”雅典娜苦笑了一下，“所以，我只是在赌，赌波塞冬会答应我的要求，不会真的和我打起来。”

美杜莎突然觉得喉间像是哽住了一样无法呼吸，“可是，姐姐她们杀了村人这件事确实是她们不对，虽然如果可以，我宁愿代替她们去死，但如果以雅典娜大人您的声誉和贞洁来交换……还是请您将我们三姐妹一起交出去处死吧！我愿意和姐姐们一起去死，来报答您的恩情！只要牺牲了我们的话――”

雅典娜轻声叹了口气，随后表情变得冷然起来。

“有一句话你肯定没听说过――‘一旦有适当的利润，资本就胆大起来。如果有百分之十的利润，它就保证被到处使用；有百分之二十的利润，它就活跃起来；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它就铤而走险；为了百分之一百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绞首的危险。’

人类之所以崇拜尊敬神，是因为我们能为他们带来限度上最大的利益。但我们为他们带来的利益何止百分之三百？根本就是无本万利！普罗米修斯教会人类的东西，哪一样不是如此？虽然人类当中也不乏确实怀抱着纯粹热忱崇敬的人……但是像那样的人你也知道，几乎都进入圣域成为我的圣斗士了。”

“这、这句话……我确实从未听说过。”

“这种事不重要。圣域在人类的心目中，是保护他们的圣地，我不能、也不会带领圣斗士们，发动一场会对人类造成危害的战争。而且，如果是和身为神o的波塞冬开战的话，基本不会波及到普通人民，只是圣域与海界之间的争战，这样也可以遮掩过斯忒诺她们这件事。毕竟任何神的户口都是奥林匹斯，再严重的战争都是家庭内部问题。波塞冬也深知这条道理啊。”

雅典娜笑了笑，表情看上去似乎很轻松，但美杜莎清楚地知道，女神的伪装本事和射手座亚齐里斯的逞强，几乎半斤八两。

“总之，接下来该烦恼的人是我和教皇，还有其他圣斗士们。美杜莎，你近期就留守在神殿里，照顾斯忒诺和尤琉蕾她们吧。起码有六十年的时间，她们没办法从神殿的地下室出去了。这就算是我给她们的惩罚了。”

“但是违誓的惩罚――”

“我会对外宣布斯忒诺她们，因为违誓而被我惩罚诅咒，变成了可怕的妖怪，已经驱逐到极北之地外围去了。”淡淡笑了笑，雅典娜指了指北方的方向。

“还有，一会儿去烧点水，帮她们清洗一下吧，水和食物这里应该并不缺。帮她们换掉衣服之后……试着好好和她们说说话，也许会有能恢复的可能性也说不一定。明天我会先去海界，下午可能也要在圣域度过，晚上再过来看你们，我会在这里设下结界，如果发生什么事的话，处女座释寂摩会立即得知，留守圣域的圣斗士们也会迅速赶过来的。”

美杜莎低下头，伴随着身体的颤抖，连浅紫色的发丝也随着轻微抖动起来，“……是。我一定会按照您的吩咐去做的。”

女神的神色柔和了下来，伸出甚至还带着婴儿肥的小手，握住了她的双手，以抚慰的轻柔语气说道，“别担心，一切都有我。”

“雅典娜……大人……”她瞬间便哽咽不成声。

总是将自己全副武装起来的女神――也就只有在尚年少时，她曾见过女神那毫无阴霾和担忧阴影的笑容而已。

美杜莎一直对外宣称，自己是因为亚齐里斯的嘱托，所以才守护雅典娜，但其实她自己并不是那样想的。

因为……她也的确是想要守护这位少女神o的。

从第一次见面时起，这位将她从阴暗潮湿的角落中拉出来，带进洒满阳光的世界的――拥有着少女容貌的神o，就成为了比她自己的性命都要重要的人。

就像默默关心着自己的姐姐们一样，她也这样沉默着、守护在女神身边。

时至今日……当初那个幼小的肯陶洛斯族小女孩，已经成长为了比少女神o还要高大沉稳的女性，所以理应由她来守护这位总是满不在乎、又大大咧咧的少女。

然而……说着要守护眼前的少女，但每次被守护的，却都是他们。

――不论是她也好，还是圣斗士们也好。

姐姐们，还有雅典娜，她都无法保护。

她只能软弱地接受她们的保护，看着她们牺牲。

她什么都做不了，也什么都做不到。

只能眼睁睁看着，无法改变任何事。

这样残忍的事实――毫无预兆地刺痛了她的心。

让她……泣不成声。

◇◇◇◇◇◇◇◇◇◇◇◇◇◇◇◇◇◇◇◇◇◇◇◇◇◇◇

当雅典娜从神殿走出之际，就看到了站在反射着冰冷月光的纯白大理石立柱旁，难得摒弃了放浪不羁的神色，反而沉默地望向自己的蓝发男子。

映衬着银白的月光，他那原本总是闪烁着令人愉悦的浅蓝微光的眸子，此刻被阴影所笼罩，成为了一种幽深晦暗的苍蓝。

她微微张了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因此也只有挂上平常的笑容，装作毫不在意，“卡斯托尔，你都听到了？”

“啊啊。”他简短地答道，声音喑哑而又满含怒意。

“觉得我很卑鄙？”她慢慢往圣域的方向走去，卡斯托尔沉默着跟在她身后。

“……那么起码有一半以上的罪孽，都应该由我来承担。”毫无预兆地，他忽而从身后拉住她的手腕，随后像是极度不安一般紧紧抱住了她。

而此刻的雅典娜，却只是静静抬头看向繁星闪烁的星空，并未向过去一样干脆利落地推开他。

难得她没有抗拒他的亲近，反而搞得卡斯托尔反而很没成就感。

不过，所有圣斗士里，唯有他这么强硬，这么直接――完全不把她当女神来看待，也算是一种特色了吧。

“抱歉，把你卷进这种纷争之中……”她软下声音，低声说道。

不是你们，而是你。

如果当初是由波吕克斯做了教皇，也许现在就不用逼得这个向往自由、不羁而又随性的男人，不得不被束缚在这狭小的天地里了吧。

早在阿尔戈号远航的时候，她就看出来了――这个男人所追求的，是宽广的世界，而不是偏安一隅。

但是，她却近乎固执地认为，只有卡斯托尔适合这个教皇之位。

“你永远都不用对我说抱歉。我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么多而已。”沉默了一下，卡斯托尔淡淡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那――多谢。”

“用别的方式来感谢我吧。”似乎有些不快，他松开手，但炙热的胸口却依然贴在她后背。

“卡斯托尔……你明知道不可能还――”

“那么就不要说这么见外的话。”

很有些无言地推了推他，雅典娜开始觉得头痛了，“好了，离远一点，很热。你是做了噩梦需要人安慰的小孩子吗？”

“喂喂你这种嫌弃的态度很伤人心啊。”卡斯托尔忽地笑出声，声音也恢复了以往的轻快不羁。

虽然有些恋恋不舍，但卡斯托尔也懂得适可而止这个道理。他松开手，与她拉开了距离。

仅仅只是这样一个短暂的拥抱，他就还可以继续忍耐下去。他现在要求就是这么低。

又恢复了一前一后的模式，没走多久，雅典娜轻声叫道，“卡斯托尔。”

“有话就说。这么不干不脆的真不像你。”

她停下脚步，似乎终于无法忍耐了一般、双手不由得紧握成拳。

“父神――宙斯是在用斯忒诺和尤琉蕾警告我，别太得意……那个药，加尼梅德牺牲自己验明过药性，可那时他却什么都没说。你应该能明白，我不想让斯忒诺和尤琉蕾的事情，再发生在美杜莎或者你们身上。

要知道，我的圣斗士里……多数都是拥有神性的下位神、半神或神之子，与诸多神o有所牵扯。而且如果父神妄自对像奥菲斯、亚齐里斯这样已经本身就是神，或近神的圣斗士出手，阿波罗和忒提丝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还有波吕克斯、萨耳珀冬、珀尔修斯、赫拉克勒斯，那都是他的亲儿子――父神可不是阿波罗，火气上来谁都能砍、也谁都敢砍。因此他才打算掀起战事，让像奥菲斯他们这样棘手的圣斗士战死，这样一来圣域的战力大幅减小，又能让有孩子被我捏在手心里的诸神对我恨之入骨……”

“可阿波罗在之前的特洛伊战争里，不还因为卡珊德拉的缘故产生误解，进而射死了亚齐里斯？”卡斯托尔皱眉问。

“阿波罗那家伙虽然睚眦必报，却高傲到连记仇都不屑。就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不是个小心眼的神，报复过后就会两清，更何况仅仅只是误解。他现在对我怀抱着愧疚，暂时不会轻举妄动，阿尔弥特斯也会盯着他的。但如果奥菲斯真出了什么事，相信我，他跑的比谁都快――绝对会宰了杀害他儿子的对象――不管对方是人还是神。”

说着，她抚额捻住刘海的一缕发丝苦笑起来，“所以，我们……来赌一把吧。赌波塞冬不会拿我怎么样。只有先和波塞冬谈条件，然后假意和他撕破脸皮，父神才会撤去对圣域和我的疑心。冥界不好惹这个道理谁都知道，何况珀耳塞福涅也在那里――我不能置她于不顾。”

“你疯了吗――你这可是豪赌啊。太乱来了！弄不好波塞冬发觉上当受骗之后，会不顾一切地和我们硬拼，圣域和海界绝对会两败俱伤！”

“如果真到了那种状况，我就只有去和哈迪斯要人，签不平等条约了。”雅典娜故作轻松地开玩笑，“反正亚齐里斯他们，我也从哈迪斯那个守财奴手里抢出来了。至于狄俄墨得斯，他可是黄泉的常客，他要是掉进去，根本都不用我去捞。”

卡斯托尔开始磨牙了，咬牙切齿半响，明白自己不能拿这个混账女神怎么样，他只好吐出一口气，恨恨地说，“……放心好了，我绝对不会没事死去冥界，让你有把自己称斤卖给冥王的机会。”

“噗……你竟然把哈迪斯形容成卖猪肉的屠户？”

“喂、帕拉斯，我们真的没有和宙斯一拼的能力？”即使明知道答案是肯定，他依然无法就这样承认。恐怕要是得知这件事，所有的圣斗士都会和他一个反应――屈辱又焦躁吧。

“卡斯托尔，虽然你和波吕克斯是双生子，但宙斯毕竟是他的父亲。还有萨耳珀冬他们……就连我和特莉，从血缘上来说也是他的孩子。而且，我的圣斗士从编制上来说，只有88个人，目前就算算上全部准圣斗士，也不超过200人，何况还有那么多圣衣没有主人。父神和诸神的天斗士――却有成千上万啊。”

“但即使如此我也不能看你――”去把自己卖给海王波塞冬。

然而，没等他说出后半句话，她就干脆利落地打断了他。

“……我不能看你们白白送死。何况如果和父神作对，就连冥王也会作壁上观，不会再出手相助。阿波罗和阿尔忒弥斯作为同盟，虽然可以争取，但是那也得是在父神触及他们的底线情况下。

至于赫准斯托斯――阿芙洛狄忒巴不得我倒霉呢，一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他，也只能闭上嘴巴沉默。最多届时不动声色地拉拉偏架，耍点阴招帮我。阿瑞斯……哈，他要是不会落井下石，他都对不起自己战神的称号。

最糟糕的，也不过是真的和波塞冬撕破脸皮打起来，但至少与海界开战，比与天界诸神为敌要风险低得多――海斗士人数很少，我不会让波塞冬有聚集他眷属的时间。至于他的海后安菲特里忒那一脉，我会想办法让忒提丝拖住他们，不让他们掺和到这场战争中来。”

听着这样看似轻松随意的闲扯，卡斯托尔终于忍无可忍地怒吼出声，“别开玩笑了！！让我们躲在你背后乖乖装傻，明明只要大家齐心协力的话――”

她回过头，被夜风拂乱的发丝模糊了容颜，唯一能看清的微笑，则充满了不容反驳的决绝，“我们……没有一战的筹码啊，卡斯托尔。我不想再看到你们伤痕累累、或是死去的模样了。如果有一天，连你们的死都能麻木不仁地接受，那样的话，还不如自我毁灭比较好，对吧？”

卡斯托尔呆然看着她，满脸的无法置信。

任是哪个圣斗士听到女神说要“自我毁灭”，都会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吧。

“假若有什么能使我动摇，那么也就只有看着你们一个个步入死亡，只有我独自活下去，仅此而已。终有一天我会走到这一步――这一点，我早就知道了……我可以被他们毁灭，但决不能被打败。这是我……最后的底线。所以，我输不起。也不能输。”

因此，这样的决断，不论是谁，都只能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