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 梦境-湮灭灯火(水瓶座)~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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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你爱的人的奴/隶,因为你爱了她。你也是爱你的人的奴/隶,因为她爱了你。

——纪伯伦

来到圣域之后,虽然作为水瓶座唯一的候补生(狄墨法已经成为了祭坛座圣斗士),加尼梅德顺利地入住水瓶宫,但其实说是入住,他几乎忙得没怎么回去过,基本不是在训练场,就是在处女宫。而且这奇怪的状况,一直持续到了他成为正式的水瓶座圣斗士。

也因此,当收到雅典娜传唤,在踏入水瓶宫深处,看到那藏书量庞大无比而又种类齐全的图书馆和各种研究用具都具备的实验室时,他的内心忽然涌上了一丝微弱却迅速泛滥成灾的感动和暖意。

“加尼梅德,我从来都没有见你发自真心地好好笑过。你是面瘫么?还是天生就不会怎么会笑?”他那些虚无缥缈的笑容,根本就像是死人一样,一点生气都没有。

——雅典娜曾这样对他发出质疑。而他当时的回答是面无表情的冰冷沉默。他无以为答,因此无法作答。

其实他也有孩子气和冲动的一面,至少在想及此时,他想试图为那个一直以尊重自己意愿为前提帮助自己,却从未提过任何要求的少女,达成这样一件事。

因此当他毫无准备地踏入水瓶宫深处,却不知道“笑”这个表情该如何做时,唯有木然地站在离她几步远的不远处,默默发怔。

以前所读的书中,都没有教过如何取悦他人,尤其是取悦女性。他知道自己现在的行为一定很愚蠢,就像一只意欲求偶却不得其道的孔雀——据她所说那种行为被称之为“骚包”。

苦思冥想都无法得知的答桉,在他脑海中不间断地浮现出她的容貌时,如同一道无解的难题一般变得有解。

只是想着一个人,想着那个人的笑容、声音、神情、举止,就会有如此放松幸福的心情么?

“啊……”似乎被他的笑容吓了一跳,搞得连他自己都以为自己的笑容很难看很僵硬时,雅典娜微微笑了起来,戳了戳她自己脸颊上的酒窝,轻声说道——

“加尼梅德,没想到你笑起来竟然还不赖。而且可说是相当的帅气——居然还有两个可爱的小酒窝!”

他早已经忘记自己笑起来是什么样的了,因为自从莉蒂丝死后,就再没有出现过能让他喜悦到露出那种失控表情的人。

那么也就是说……她的存在,能够令自己失控?

——思考之后,他只得出这样一个理智却又无奈的微妙结论。

“嗯?你说这个大得离谱的图书馆和实验室?其实我是想反正你对这两方面都很感兴趣,还不如干脆把水瓶宫建造成那样比较方便。虽然当初建的时候,这里并不是作为图书馆和实验室来规划的就是了。不过现在圣域有了图书馆和实验室,我也比较好来你这里偷懒——呃不是,学习、是学习~”

她吐了吐舌头,似乎在为她自己的“顺便牟利”有些不好意思,嘿嘿地笑着不断戳着自己的脸。

她笑得并没有一般发出“嘿嘿”笑声之人的傻气,反而有一丝略带算计的狡黠和逗弄炸毛猫咪一般的挑衅。

偷懒?只是为了将来的偷懒么?

他觉得有些无力,又有些澹澹的喜悦。

那种藏书量,需要花费多少时间和精力来搜集和分类?即使她拥有再多的手下,也需要人力去做吧?

何况圣域刚起步没多少年,根本就没有多少可供她驱使的人力。黄金十二宫至今为止,也不过有了五位守宫者而已。白银青铜人数也不过十几位——

『只说出部分真实,就意味着全然的谎言啊。我的女神。』

但是,即便她没有说出全部的实话,他却不由自主地、露出了更加温柔包容的柔和笑意。

只那一瞬间,犹如冬去春来、万物复苏般,一切都变得如此美好宁静而引人留恋。

因为,那令他感到轻松和幸福的笑容,他忽然萌发了想要守护它的迫切想法。

也因此,从那以后,在加尼梅德做实验或者看书的时候,雅典娜经常喜欢趴在他对面看着他做事。一副懒洋洋的德行,看上去就像是猫咪一样。

而且,她来打扰他的时间,从来不挑白天,而是半夜三更。

“都说男人工作时候的样子最帅,这句话果然是真理。”

“你没睡着吗。”加尼梅德略微抬了一下头,雅典娜看到他的身体微微动了一下,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僵硬。

“我就没睡着好吗……我才不是来你这里睡觉的,是催你睡觉的好么。”雅典娜瘪瘪嘴,“你打算什么时候睡觉?难道想过劳死?”

“还差一点就看完了。”他又低下头,继续研究羊皮卷上的医术知识了,而且还一边看一边在另外的羊皮卷上写写画画着什么。

雅典娜没有再开口打扰他,只是目不转睛地死死盯着他。

“…………”盯。

“…………”看书中。

“…………”继续盯。

“…………”还在看书中。

“…………”盯盯盯。

“……我说。”终于受不了那股刺人的灼热视线了,加尼梅德一脸无奈地抬起头,看着她。

“就算你再怎么看,这种工作也不会变得有趣起来的。”

“当然不是有趣。我只是觉得这样比较安心,看着你工作就能很快睡着。”

“……那还真是多谢。”原来看他工作是这么无聊的一件事吗。无聊到都能睡着——他的工作是有助于睡眠的催眠药吗!

“嘁,你还真是能熬。没想到在水瓶宫建了图书馆和实验室的后果,就只是让你更宅了而已……真是失策。”

雅典娜一边小声咕哝着,一边深深地打了个呵欠,气呼呼地直接趴下,却继续锲而不舍地盯着他瞧——只可惜,她没已经化身工作狂的加尼梅德能熬夜,没过多久就呼呼睡死过去了。

过了许久,忽而察觉到一直骚扰自己的雅典娜没了声音,加尼梅德一抬头,就看到了令自己失笑的一幕。

少女将脸搁置在交叠的双臂上,眉头皱得死紧,睫毛不安分地轻微扇动着,似乎在做着什么令她感到气愤的梦,唇瓣也像是在低喃什么一样,偶尔都起翕动一下。

思考了一下,他站起身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到她身边,而后为她盖上了毯子。

看着摇曳的灯火下,她逐渐柔和下来的睡脸,他呼出一口气,打算回去继续工作。

然而,还没走回去,他就听到了毯子噗的一声——落地的声音。

回过身,才发现她换了个姿势,依然在迷迷湖湖继续睡,可毯子已经滑落在地了。

『……算了,我也清楚她为什么留在这里,是为了催我早点休息吧。』无奈地摇了摇头,加尼梅德走过去捡起毯子,再次盖在她身上。

然而这次还没等他从她身边离开,她就像是不舒服一样地扭动了一下,毯子第二次滑落在地。

加尼梅德认命地又一次捡起毯子,自我催眠说一定是自己刚才动作不够谨慎,打扰到她睡眠了所以才——

但是在加尼梅德给她盖好毯子,刚坐回原位之后,无辜的毯子第三次……从换个姿势继续睡的雅典娜身上掉了下来。

………………………………………………………………………………………………

当加尼梅德第十一次捡起毯子,他终于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恼火和担心了。

光是盖个毯子就能这么困难,真难想象她在床上睡觉的话,睡姿和习惯有多不好——居然这么大的人了,还踢被子!

『我不管你了!明天感冒的话不要找我!』加尼梅德在心里咬牙切齿,把毯子直接扔在了她头上,直接回去聚精会神地继续工作。

也因此,当加尼梅德终于将那展开都能当被子盖的羊皮卷研读完,疲惫地抬起头,却看到对面——雅典娜把盖在头上的毯子揉成一团,抱着枕在头下睡得一脸幸福时,加尼梅德已经完全气不起来,只剩下哭笑不得了。

因为……总觉得这样人性化、真实而又可爱的她,让人无法忍耐,克制不住。

下意识地走到她身边,手指刚接触上柔软脸颊的肌肤,他就像是触电后全身烧灼一般,勐地收回了手。

而那一瞬间,他脑海中浮现出的,竟然是在奥林匹斯时,他忍不住伸出手,略微一用力,便将失去平衡的她,拉进了怀里——

“!!”

他急匆匆走出实验室,扶着墙不停地干呕起来。

会变成这样是因为——

全部都是因为,内心深处隐藏的想法,比身体上曾经遭受的凌虐,更加不洁肮脏的缘故。

在水瓶宫窝了太久,终于有一天,加尼梅德打算出去晒晒太阳,做点光合作用了。毕竟再继续宅下去,难保他不会变成蘑孤。

顺着圣域内的森林,他没有目的地四处漫步。

走了许久之后,视野逐渐开阔起来,印入眼帘的是一片宽广宁静的湖泊——那大概就是之前曾听释寂摩说过的圣湖吧。也是雅典娜当初在委托火神赫准斯托斯修建圣域时,最为花费心思的地方。

但是,令他停住脚步的,绝不仅仅是这个静谧幽静、心旷神怡的地方。

因为,他看到了摩羯座的佩恩哈特。

那男人靠在湖边一块大石前,腰部以下都泡在湖水里,但他明显不是在沐浴,因为身上的衣服十分整齐,周围也没有散落的衣物。

突然,一个人从不远处的草丛里钻了出来——这圣域的领导者、帕拉斯·雅典娜,似乎从加尼梅德来这里之前,就一直蹲在树下,不知捡拾着些什么。

而后,她站起身,像个普通人家的小姑娘一样,脸红扑扑地跑到石头后面,手里捧着一摞干枯的秋日落叶,而后哗啦啦——撒在了沉思(发呆)中的男人身上。

落叶有几片落进湖里,飘浮在水面上,但却彷佛依恋着那沉默不语的男人似的,并没有飘远半步。剩余的,则像是无赖死皮一样,牢固地贴在他头上、双肩上、手臂上,甚至是脸上。

男人缓缓地抬眼,沉沉地看了她一眼,而后从自己脸上拿起一片叶子,一片一片地看起来,彷佛那上面写着什么人生的奥秘,看的十分仔细且认真。

而后,他放下全部树叶,左手一直紧握不放的细长东西,被送到了唇边——那是一支古朴简洁的芦苇笛。

他根据风干封存于树叶上的纹路,演奏出了它们的生命之歌,彷佛所有凋零的生命都已褪尽繁华,带着清澈纯粹、流淌进了轮回之河。

她趴在男人身后的石头上,闭着眼睛聆听了起来。

加尼梅德立刻闪身在了一棵大树身后。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躲起来,也许是为了不破坏那美好如画的场景,也许是因为……他没有资格去破坏那份温馨静默的幸福。

但是,不可否认的是,排除掉“摩羯座居然会吹笛子”这件匪夷所思的事,凭心而论的话,加尼梅德认为那是一首很美的曲子。美丽到了人类与神祇的美貌,天地间的自然万物,在他的笛音面前都暗然失色。

森林之中所有的树,枝桠上飘落的树叶都停止了落下的身姿,而分布在大地各处,流淌的河水都为这笛音停驻下脚步……轻灵剔透得令人恍若心碎,不敢去触碰细听,只能掩面逃开——可他吹奏起芦苇笛的安静柔和样子,反倒让加尼梅德觉得很可怕。

他有着掌控人心、甚至是生命和精神、灵魂的力量,但他究竟是为何不愿去使用,反倒只甘愿成为一个守护者和引导者、亦或者辅左者,隐匿起自己真正的才能,这让加尼梅德百思不得其解。

而且……只有在那个男人面前,她看上去不再逞强、固执,反倒像是个爱撒娇、恶作剧的年幼孩子。

当一缕一缕的阳光,透过渐渐散去的云朵照在她的脸上、嘴角上、微笑上,加尼梅德苦恼地发现,他根本不像自己平时所表现得那样……不在意她——不在意她究竟对谁微笑、对谁温柔、对谁撒娇。

也因此,他唯有躲藏起来,苦涩地看着她越走越远,离自己越来越远。

加尼梅德对音乐的感受性实在不怎么样,也就是稍微有点艺术素养的程度,能听懂歌词和曲调的含义已经很不错了,何况这年代很多战士和英雄都是武夫,根本就不懂得欣赏艺术——斯巴达就是个全民皆兵的武夫之国,连带着国王和王子之类的上层统治者,都没几个是字认全的。

可听着那么动人的曲子,她也好意思不客气地打断。或者该说,她简直挑剔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

“我想要的船歌不是这样的。”说着,她整个身体都趴在了石头上,前倾到了佩恩哈特身边。

『船歌……?』加尼梅德疑惑地想着,『那是什么?』

然而,水中的男人像是一株静默的树,彷佛哪怕是在如水的月夜里,他也能够坚持着不发一言。一点都没有不耐烦,亦或者发怒的倾向。

他只是仰起头,伸出手,手指掠过脖颈、面颊、前额,直接拍在她头顶,而后摩挲着。

可惜她不吃他这套,反倒打开他的手,“慢着。”

他定睛望着她,依然静默无语。

她声音大了起来,“你到底是需要什么素材,才能好好吹出我想要的船歌?春风不行夏花不行秋叶不行冬雪也不行,你也太挑剔了吧!难不成要我去抓几只松鼠来给你跳埃及舞?”

他硬是不吭气。

她又重复了一遍,“你到底是需要什么素材,才能好好吹出我想要的船歌?”

在加尼梅德看来,那简直就是无理的要求,可佩恩哈特却愣是没反应,而且也完全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她急了,直截了当连珠炮似的逼问,“你到底说不说?说不说?说不说?不说?不说我就把你阉了送到街上去跳脱衣舞你信不信!”

佩恩哈特听清她的话之后,露出了一副“你就是阉了我我也不张嘴”的神情,分明不打算鸟她。

这回她气急败坏了,直接扑上去拧他,“你敢不理我?你扮什么锯嘴葫芦装什么蒜?我告诉你,你这次就是把自己装成一坨〖哗——〗都没用!你到底说不说?都多少年了,你到底打算拖到什么时候?答应我的事死活都不办你是闹哪样啊!认真一点有那么难吗?”

然而,就在她才下手抓住他手臂时,他忽而眼神清澈地开口了,“你。”

“啊?”她愣了愣。

“去那边,对五百米以外的枞树,踢三百脚。”

“哈!?”她立时表情狰狞地要下狠手,却突然眼珠一转,“如果我踢了,你就认真吹?”

他没说话,点了点头。

她兴高采烈地走了。

加尼梅德在湖附近的枞树后冷汗直冒,一方面感慨自己运气好,一方面感慨雅典娜突然变低了的智商——佩恩哈特那番话,怎么听都是在忽悠她好吗。

但不管怎么说,幸好佩恩哈特所说的枞树,说的不是他藏身的这棵。

不然以雅典娜的脚力,不用踢三百脚,那树绝对就栽倒了!而加尼梅德如果刚好藏在那棵树后……下场就是不能逃的情况下被树压扁。

默默地看着雅典娜的身影消失在森林深处,加尼梅德真心觉得以后不能再干听壁脚这种不厚道的事了,不然就算雅典娜不来踢他,他也想踢自己了。

然后,想着想着,加尼梅德从藏身的树后,走到了佩恩哈特身边。

“你出来干什么。回去。”佩恩哈特头都没回,语气平澹地说。

他摆明了知道加尼梅德在听壁脚,却没有追究的打算,甚至好像更希望他多听一会儿,破坏一下他心目中雅典娜最后残留的一点好印象,杀杀他对雅典娜的好感度(喂)。

“…………”加尼梅德没回答他。

雅典娜虽然没有察觉(只要跟佩恩哈特待在一起就时常会智商下降),但佩恩哈特却自始至终都知道加尼梅德在那里。只不过他向来为人坦荡诚实,根本不觉得自己和她之间说的话、做的事需要避讳他人,自然也不会提醒雅典娜去注意形象。

反正加尼梅德也知道,她本来就没有形象可言。

“你们之间到底是……?若说是恋人,似乎又没到那种地步,可要说是女神和守护者之间的关系又……”并不完全只是那样。

佩恩哈特好像根本没听到他的质询,只是沉默地看着湖面——发呆。

等了许久,佩恩哈特依然如同圣湖的水面一般沉静。微风吹拂而过,加尼梅德甚至觉得他彷佛已经化作了凋像。

轻微地叹出一口气,加尼梅德转身打算离开。他有些懊恼,这些问题根本就不应该问出口,而且他是以什么身份去质询根本不曾行差踏错、更加不会以爱为名,利用伤害他人的佩恩哈特的?比起这些,他更应该做的是好好为圣域和她卖命——

然而,佩恩哈特澹然的声音却忽而在他身后响起。

“剑和盾。”

“什么?”加尼梅德疑惑地转身。

佩恩哈特重复了一遍,“我是她的剑和盾。一言蔽之,就是用以战斗的兵器。跟胜利女神奈姬并无两样。”

“不,你对她来说……是特别的。”加尼梅德没有回头,但他能够清晰地察觉到,男人投射在自己身上的、那没有波澜的清澈视线。

“那只是对她来说。我只是剑和盾。没有你那种机能,不论是欲/望抑或渴求。”他的声音听上去、简直就像是无机质的合成音一样平澹。

“!!”一下被戳中内心深处的想法,加尼梅德忍不住有些惊慌狼狈。他无法理解,更加不明白为什么佩恩哈特会看出自己试图隐瞒的肮脏想法,但——

“她的私生活与我无关,就算你想上她,也不用跟我报备。我的责任与义务,只是斩杀她的敌人,抵挡他人攻击,并不会阻碍她和别人正常的交/配需求,也没有那份精力和时间阻挠想上她的那些前赴后继的勇者们。”

“…………”加尼梅德哽住了。

一口气噎住老半天,勐然从发呆的死机中反应过来,加尼梅德一脸惊悚扭曲地看着对面湖边澹然平静的男人。

他那个爆炸性发言是什么!?且不说一向话很少的佩恩哈特居然说出了那么长的一句话……他刚才一瞬间好像说了非常掉节操破廉耻的话??整个人的形象都彻底崩毁了有木有!他是那种人物设定吗!!

无语凝咽半天,加尼梅德终于沉着脸开口了,“难道你面对喜欢的女性,就没有那种性/冲动?”

“冲动?”佩恩哈特沉默了一下,似乎在考虑什么,而后他干脆利落地再次扔出一枚核弹,“喜欢就直接上。”

简而言之,就是说——如果他真像加尼梅德一样对雅典娜有那种男女之情,就绝不会一直忍耐到今天。他可不是什么高洁纯真的禁欲系。

“……你是有多饥渴没节操——算了,这是跟你讨论这个问题的我不对。”

加尼梅德终于明白,为什么就连一向大胆奔放的雅典娜,也不是佩恩哈特的对手了。那真的是因为佩恩哈特实在是太……破廉耻没节操了。幸好他俩不是那种关系,不然哪儿还有他的份!

“我已经说过了,那只是假设情况,我没有你那种机能。”

而且他到底误解到哪里去了。“喜欢就直接上”——佩恩哈特所要表达的意思,是“喜欢就立刻出手行动攻略抱走”的意思。他才没有那种等别人意识到自己感情的耐心。

要、或者不要,对他来说,只有两种选择。

加尼梅德有些气闷,“什么机能,说的好像我是禽兽一样,那只是普通男人的正常需求而已……”想要亲吻喜爱的女性,想要触摸喜爱的女性,那些不都是很正常的需求吗?他到底还是不是男人?

佩恩哈特冷冽的眸子扫了他一眼,“能对那种还没发育好的小女孩发/情,你和禽兽也相差不远。”

“————”加尼梅德差点呕出一口血。

这人是怎么回事?要么不开口装蒜像个锯嘴葫芦一样,要么张嘴就让人想狠狠掐死他!

“即使我接近她,你也不会做出反应?”

佩恩哈特平静地说,“如果你能放任自己的心,允许自己靠近她的话。我只提醒一句,不论你对她怀抱怎样的想法,只要不成为她的敌人,对我而言,就没有斩杀的必要。”

他顿了顿,继续若无其事地甩节操,“就算你把她强〖哗——〗了,也跟我没关系。你想上就上好了,别来征求我意见。我又不是她的贞/操/带,你跟我没什么好商量。”

加尼梅德被他一针见血的话语刺了一下,许久都没有说出话来。

佩恩哈特看着加尼梅德,像是在测算什么,“顺便一说,如果你对她使用色/诱技能,成功率在57%。”

“那个数值才只有一半你不觉得有点太低了吗……不对我为什么要色/诱她!”加尼梅德真的开始觉得窝火了。眼前这家伙,到底把他当成什么了?脑袋里装满了〖哗——〗和〖哗哗——〗的变态色/情狂吗!!

“与普遍想要色/诱她的人那只有百分之0.0037%的成功率对比之后,你会发现自己的成功率是最高的。”而且佩恩哈特始终觉得,之前在奥林匹斯时,加尼梅德就已经使用过这项技能了。要不然他以为他现在为什么会站在这里。

加尼梅德懒得和他争辩,“……那、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什么穿着衣服泡在水里?”

佩恩哈特缓缓地开口,“我缺水。”

“…………”加尼梅德的额头蹦出了青筋。

『去你妹的缺水啊!忽悠谁呢!?你以为你是海绵啊!?放进湖里就能吸满水吗?还缺水呢!你怎么不说你缺土就把自己埋在地下得了!而且真的缺水你不能用喝的来解决吗非要穿着衣服泡在湖里!!』←这是宁可崩了自己的性格也忍不住想要吐槽的加尼梅德。

『不、不行……和他说话真累……精神上的!』加尼梅德摇摇晃晃地带着更加疲累、完全没有从散步中攫取到休憩能量的郁结心情,踏上了返回水瓶宫的路,并且下定决心,以后绝对不再来这里找虐。

这种地方根本没办法治愈他,只能让他致郁而已!

没有理会心灵受创、一摇三晃离开的加尼梅德,佩恩哈特开始思考刚才水瓶座的那些问题。

他看的很清楚,加尼梅德现在最担心烦恼的,绝不是他自己和雅典娜之间的感情或者关系——他虽然敏感纤细、却不是那种恋爱至上主义的男人——而是他自己的战斗力……不足的问题。

没错,就和过去的潘恩一样。

加尼梅德至今,依然没有领悟绝对零度。而狄墨法,在刚进入圣域没多久,就已经以天才般的速度,领悟了绝对零度。

遇到了无论如何都无法跨越的瓶颈,无论是谁都会觉得苦恼吧。

……过去,佩恩哈特——不,潘恩也曾像现在的加尼梅德一般苦恼。

使用小宇宙的潘恩,和没有使用小宇宙的释寂摩,同样挥出一拳,威力却相差了数百倍。

这就是摆在他眼前的实力差。哪怕潘恩在心中不停告戒自己,她绝不会因此看不起他,因为她重视的不是他的战斗力,而是他这个个体。

他作为唯一跟随在她身边,一起出战的圣斗士,他的手刀——却连一棵树都无法砍断。弱到了这种地步,是何其悲惨。

黄金圣斗士的战斗力,却连普通的伐木人手中的斧头都不如。

“雅典娜的黄金圣斗士就是这种水平?真是令人失望。”

讥讽嘲笑的声音,无时无刻不盘旋回绕在他耳边、心中。

不是的。并非如此,能力不够的不是帕拉斯,而是他。

即使投入她麾下的战士们,有再多优秀的人才又如何,她也只依赖他一个,只会在最疲惫的时候,想到他身边来休憩诉说。

可是,谁都能够成为支持她前进的力量,只有他不能。

谁都能够以自己的力量,成为她的支柱,只有他不能。

艾亚哥斯曾经嫉妒过潘恩,甚至从不遮掩那份嫉妒。只因为潘恩没有足够的力量,却获得了她全部的信任。

可是,艾亚哥斯又如何能够了解,享受着这份信赖的潘恩,内心有多么的饱受煎熬。

他能够看得出,她眼中的歉意和重视。

明明不需要他出战、不适合他出战的任务,也要带他一同前去,只是因为顾及着他的想法。

她总是在保护他,在维护他,甚至在乎着他的感受。可实际上,他根本不曾自卑自怜过,更不曾自怨自艾过。因为潘恩只在乎她的感受,只想维护她,保护她。

也因此,那份心意,不是一个上位者,应该为自己的部下所做的。

部下是一种可爱又可恶的存在,他们会以能为主君抛头颅洒热血为豪,甚至以能为主君献出生命而骄傲。

为主君奋战至最后一刻,那是他们作为臣下最大的荣耀。但他们若是真的战死,主君心中的大志与理想又该由谁来倾听理解?

是成全部下的荣耀,还是守护他们的生命?这正是一个有关于守护身、还是守护心的两难问题。

作为战士,存在的价值和意义,究竟在哪里,潘恩无论如何都找不到。

是独占,还是退让。

要,或者不要。

对于佩恩哈特来说可以立刻决断的选择,对于潘恩来说,却是无比艰难的死路。

最后,死路尽头通向了死亡。

于是,佩恩哈特才能因此,存在于此。

也许,只有当初树海森林中的那一百年时光,以及十年提坦之战时的短暂相见,才是最美好的时光、最快乐的回忆。

因为那段时光,不是属于创建圣域的战争女神与最忠诚的守护者之间的物语传说,而是属于摩羯青年与迷途少女之间的童话故事。

还没等他发呆够,雅典娜回来了。但她不是一个人回来的。

……她拖着那棵被她踹倒的高大枞树,一路小跑身后带起了烟尘。

而后,一脸懊恼地把被她摧残断的枞树扔在他身边,像是个做错事的小姑娘一样咬着嘴唇说,“我踢到第294脚,它断了……”

她很清楚,枞树对牧神潘恩来说,意义重大。可是,对佩恩哈特却没有任何意义。即使如此,她还是在意着他的感受,不论他是谁。

可是,要是没有她,他又是谁?

佩恩哈特突然有点想笑。

她到底是有多愚钝,为什么不管他说什么她都信?这份信赖,早晚会让她痛苦不堪、甚至绝望无助。而那些她所珍惜的、与他(潘恩)、与他(佩恩哈特)之间的回忆,也一定会成为最折磨她的伤痛。

不过,算了——看着她那副期待的表情,他又拿起了芦苇笛,轻轻吹奏起来。

他和潘恩不同,永远不忍心令她露出失望的神情——尽管他总是想分开来说,实际上潘恩和佩恩哈特却是同一人。没有什么双重人格精神分裂这种苦逼的设定,更加不是什么双生子之类的狗血纠结设定。只不过是潘恩自己……过不去自己那一关。

温柔而又哀婉、带着乡土气息和悠悠乡愁的透明旋律,彷佛在吟唱着树林里的夏天、和星星照耀着的冬夜,引人落泪的笛音响彻天空。

“嗯……虽然你确实认真起来了,但这个也不是我想要的……”她没有打断他的吹奏,只是遗憾地小声都囔了一句。

然而,他却放下了手中的芦苇笛,转头看着她不做声。

看着他灰黑色的长发在水中漂浮缠绕,雅典娜忽而感慨地说道,“真想回到……那时候啊。”

佩恩哈特看着她,等她说完。

“想再一次回到那时候,我们初次相见的树海森林。而不是这里。”

“那就回去。”

“我知道的,已经回不去了。”她摇了摇头,“我没变,可是你已经变了。已经回不去了。就算回到那里,也没有等着我的人。”

“…………”

不,自从他们并肩踏出那座树海森林,他们就已经都改变了。

从原本宛如童话般单纯的故事中走出,踏上了传奇物语的征战之路。但是,哪怕回归树海森林也没有等候的人这点,却完全没错。

而后,他想起了那时候——

*

“为君之剑,斩杀君之敌人与彷徨。”

“为君之盾,抵挡他人污蔑与中伤。”

*

——那是、契约之时,他替自己(潘恩)所发下(许下)的誓词(遗愿)。

剑与盾,所具有的机能,自然只会有那些。

剑与盾,兵器爱的形态,只有斩杀与抵挡。

◇◇◇◇◇◇◇◇◇◇◇◇◇◇◇◇◇◇◇◇◇◇◇◇◇◇◇◇◇◇◇◇◇◇◇

这段时间以来,加尼梅德在训练场和图书馆、实验室度过的时间更长了。

他几乎从不休息地熬夜,像是不把自己的最后一点精力榨干,就绝对誓不罢休一样。

对此雅典娜除了骚扰他工作,就只剩下说教了。但是,加尼梅德似乎对要与她接触很是有些抗拒。

“你与其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不如去指导那些具有更大潜力的——”

“我对圣域唯一的水瓶座战士多嘴说教两句怎么了?你还嫌我烦不成?我好歹是你上司,再顶嘴小心我扣你薪水哦!”

加尼梅德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放弃般地摇了摇头。他怎么会嫌她烦。只不过,早晚有一天,当她发现他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是一个长了一张俊美脸蛋,却一点用处都没有的废物的话,那时候他又要如何自处。

至少现在,他需要为自己积攒一些筹码,还有他人的信赖。但愿她有那个耐心,能够等到那一天……

雅典娜的脸色柔和了一些,“加尼梅德,你是个温柔的人,虽然没什么温柔的表情和坦率的话语,但从很多行为上,都能看到你的温柔。所以你不用妄自菲薄,即使战斗力不是最强的,你却也是对圣域和我而言,非常有用的必要人物。而且要是随便来一个新人,就比释寂摩和佩恩他们都要强,他们两个作为老前辈不是太没面子了嘛。其次,医者仁心,你没必要非得成为像佩恩那样具有强悍战斗力的战士,你的温柔完全可以让你成为最优秀的医者。”

“温柔?你这想法真是令人意外。”他忍不住反唇相讥,“一个能抛弃故乡的家伙,也配被称作温柔?”

“意外吗?我觉得这是很理所当然的想法。而且我好歹是在关心你喂,你就不能坦率点吗?老是一个 人独来独往的,你难道想向佩恩那个自闭儿看齐吗?你偶尔也和珀琉斯他们一起闹一闹嘛。”

“我一个人很好,不需要你费心。”他冷硬地拒绝道。

“就是因为你总是一个人,所以我才会担心好不好。”

加尼梅德沉默了。

看着雅典娜半响,直到雅典娜都以为他不会再说话,而想要径自离开水瓶宫的时候,加尼梅德才用一种疲惫的语气缓缓开口了。

“从小到大,作为必须要继承王位的第一王子,我接受的教育都仅仅只是要我维护王族、国家还有自己的尊严及名誉,以及如何去承担自己的责任,可从来没有人教我怎样温柔待人。”

平静的语气听上去意外有些柔和,却也有些痛苦,似乎是因为回想起了过去还在故乡的回忆。

加尼梅德慢慢地往下说,“〖温柔〗对于一个将要肩负起国家和人民大任的王来说,是危害最大的有害物质,〖温柔〗这种品质不应该属于王者。因此我没有你所说的那种品质。你也是,尽快抛弃那种软弱无能的东西比较好。”

“然而我却在你身上看到了这种品质,这至少证明它一直都存在,只是周围的人,还有你自己没有意识到而已。将自己温柔的一面展现给别人看,也是需要极大的勇气的……要说别将自己的温柔吝于展现——这一点,我没有资格责备你。”

“…………”

“因此,你不适合成为一个王者。加尼梅德,你太温柔了。”

对面笑吟吟的少女忽而敛去笑意,神情严肃地看着他——那让他有一种自己被俯视着的错觉,可那视线中有的,却只是不容置疑的威严。

“既然你选择了我成为你心目中王座之上的唯一人选,那么也应该再信任我一些。我是不会看错的,你有多么优秀,也许你自己察觉不出来,但你的王——毫无疑问能够看出你的才能!你可以质疑自己,但却不能质疑我的判断!我是不容质疑的!”

加尼梅德苦笑了起来,而后轻轻点了点头。她这番话,对于那些自我澹薄的人来说,意外的能够扇动人心啊。

可是,虽然点了头答应她,不再自虐式地自我折磨,但他一直都很清楚,他答应了她的那一瞬间,就注定他这一生,绝对无法踏进绝对零度的领域了。

释寂摩曾经对他说过,“如果你做不到冷酷无情,跳出三界之外,斩却万丈红尘之中的所有牵绊,那么你永远都无法领悟绝对零度。”

狄墨法之所以能够那样迅速地领悟绝对零度,不是因为他有多么天才,而是因为……他早就失去了一切牵绊。

而加尼梅德,他缺少的不是坚持与魄力,而是为了维持那个完全静止的绝对零度点,所必须的不可动摇的强大冻气——

如果不想让绝对零度点因为失去力量维持而迅速消亡,那么他就只有让自己做到没有牵绊的无情,再或者学会操控时间的本领,否则绝不可能领悟真正的绝对零度。而和后者相比,前者自然是更加简单的一条路。

可……他无论如何,都不想切断自己最后的牵绊。

那份无法割舍的感情,或许是爱情,或许是亲情,或许是友情,又或许,什么都不是。因为,一切都不曾开始,所以也不会迎来终结。

只有当它破开坚冰,踏过静止的时间缓缓前行的那天,结局才会自动到底。

——那一天,正在静待他们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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