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真由转学了。
其他那些和远山真由一起去找纱罗麻烦,但很快就离开的女孩子们,也都以各种理由躲避着纱罗。现在看到她,也像是见了鬼一样惊慌失措,或者干脆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装作没看见。
纱罗回到学校后,非常奇妙的、班里的同学都在同情怜悯她,并没有排斥她。反而问她那时候是不是很害怕之类的,都过来安慰她。所以说――人们果然还是会同情怜悯受害者的,哪怕她看上去一点都不无辜、也没有刻意做出无辜的表情,
“a班和c班都在谣传,说卫宫同学在外面的援助交际俱乐部打工,是真的吗?”围在纱罗身边的女生好奇地问,而后有些担心地看了看纱罗还包着纱布的脸。
纱罗没什么精神地戳了戳自己的胸口,“我有在打工是事实,不过我可不记得,我什么时候去做过援助交际。再者说,你们觉得像我这种发育不良的身材,正常男人会感兴趣吗?”
“不会。”吉罗立刻毫不迟疑地回答。
纱罗立刻狠狠瞪向说了实话、且面无表情的吉罗晓彦,“喂~!这么干脆地肯定,就算是事实也很令人受伤啊!”
吉罗平静淡然且一针见血地说,“反正是事实。”
“就算小纱妹妹再怎么发育不良,我也会一直对你抱持着浓厚的兴趣哦~?”濑名立刻凑过来。
纱罗翻了个白眼,即刻回答道,“不、请你快点丧失兴趣比较好。你以为这次是因为谁的缘故,我才碰上这种倒霉事的?”
“咦?是因为我的缘故吗?真令人高兴啊~~~”濑名刚拖着长腔说到这里,就被吉罗打断了。
“我觉得远山同学才比较倒霉吧。竟然会去找麻烦的麻烦……她的理智还装在脑壳里吗。”吉罗冷哼了一声。
“北条同学,我可没有说谎。的确是远山同学拿着美工刀,刺伤了我的。”只不过,她说出了部分真实,舍却了部分真实而已。
吉罗似乎很头痛似的撑住额头,咬牙平静答道,“都说了我是吉罗,给我把名字记住!”
“哈哈~卫宫同学一直这样,我以为晓彦君已经适应了呢。这样不是很可爱嘛?而且晓彦君自己还不是老记不住别人的长相,没资格指责卫宫同学吧?”从他们班门外探进头来,穿着高中部制服的女孩子噗地笑出了声。
见到纱罗等人都莫名其妙地盯着自己,褐色长发尾端略卷,看上去非常时尚的女孩子很活泼地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脸,“顺便一说,我是高中部的卫藤满,和晓彦君――也就是你们班的班长吉罗晓彦――的姐姐是亲友。我可不是胃疼慢哦?”
“…………”听到这个冷得不能再冷的笑话,吉罗的表情就像噎住了一样难看,半天才扭过头,“有什么事吗?”
“我没有事来找你,我是来看传闻中的女主角的。”卫藤满挥了挥手,看向纱罗,“至于远山同学的事……就和卫宫同学说的一样,我也是这么听说的。似乎远山同学的确也是这么说的――”
“…………”纱罗沉默了一会儿。“她承认了吗?”
“诶?嗯,很快就承认了哦。虽然承认错误,表示会承担责任之后,她还试图辩解,说是卫宫同学逼她刺的――但谁会相信她说的话啊。卫宫同学脑子又没有问题,做这种事不是神经病吗?大家都知道她那是在狡辩啦!”
“……说的……也是。”纱罗那一瞬间的笑容,看上去似乎像是哭泣一样惨淡。
远山真由没有选择任何一条道路。她选择了实事求是实话实说,却没有任何人相信的道路。
――更加痛苦孤独的道路。
因为她刺伤了人是事实,并不会因为那是她在慌乱之下所为,就卑劣地自己为自己开脱责任。
[这样的人,不是笨蛋嘛。]纱罗在内心喃喃自语。
远山真由其人,其实与其说是为了天宫濑名和间桐慎二来威胁纱罗的,不如说是因为憧憬着成为他人眼中、心目中最特别的明星主角,所以扭曲了的孩子,并不是什么坏人。
里纱罗若有所思地说,[看来她的家庭,真的把她教育得很好啊。虽然任性乱来又喜欢大放厥词,但关键时刻却格外诚实呢。哪怕被当成疯子也要说实话,甚至还会主动承担责任……真是奇葩。]
[……所以我才最讨厌这样的人了。更讨厌我自己。]
面对纱罗那喃喃自语一般的话语,里纱罗没有回应。
下午放学后,纱罗让绫香先走,因为她心情很差,那种时候都比较喜欢一个人安静地待着。正当她一边发呆,一边慢吞吞地收拾东西时,有个不请自来的家伙,敲了敲他们班的门,而后走了进来。
――是今天上午跑来他们班,说要看“传闻中女主角”的卫藤满。
卫藤满相当自来熟,完全无视了纱罗班里其他还在值日的学生,坐在了纱罗身边。
“卫宫同学,你好。”
“……哦。你好。”纱罗含糊其辞地点头。
卫藤满顿了顿,“卫宫同学没有在做援助交际这点,我和晓彦君都非常清楚。所以晓彦君才会维护你。”
“不好意思――学姐……我和你很熟吗?”纱罗皱了皱眉,相当无礼地质问。
然而卫藤满却笑了起来,“果然,卫宫同学就和晓彦君所说的一样,对于没必要结识的人,哪怕见面次数再多,也不会有印象呢。――和他一样。只不过你是记不住别人的名字,而晓彦君是记不住别人的长相。”
“…………”
“卫宫同学经常去打工的那家琴行,是我家的产业哦。而且我和晓彦君也经常去那里……虽然我是陪着晓彦君,去听你拉琴的。”
“你干吗告诉我这种事?”纱罗的表情有些不耐烦。任是谁被当做动物园里的猴子来围观,都不会觉得高兴吧。而且从来到冬木市之后,她就总觉得有人在看着自己――难不成就是他们俩吗。
结果,卫藤满竟然打量了纱罗半响,眼神中饱含着的神色,如同探究和掂量她是否值得信赖一般……最后卫藤满点了点头,仿佛决定要告诉纱罗什么一般,开始了讲述――
故事的内容很简单。
在一个著名的音乐世家中,有一对年龄相差五岁的姐弟。为了继承家业,姐姐开始学习小提琴,而为了能够追上姐姐的脚步,和姐姐在一起的时间更长,弟弟也开始和姐姐一起学习拉奏小提琴。
然而很不幸的是,尽管姐姐学习小提琴的时间比较早,比较长,但她却不具备学习这门乐器的天赋和才能。随着年龄的增长,姐姐那份平庸和普通,愈发将过去他们这个家族惯有的“音乐天才”光环掩盖下去。
相反,弟弟却像是抢夺走了姐姐的“天才”光环一般,在音乐和小提琴上,显露出了卓越的天赋和才能。
卫藤满记得很清楚,吉罗圆叶在病中,对自己倾诉时的神情――一边颤抖一边说话的她,表情中浮现出强烈的痛苦和烦恼。
和晓彦相比,我拉奏的曲子总觉得缺失了一大部分东西,不管我怎么呕心沥血地努力,也无法拉出和他同样的感觉……
对于立志成为艺术家的人来说,大家都很怯懦。不仅缺乏自信,容易动摇,还需要他人的关怀、谅解和支持。
和真正的“天才”――和晓彦相比,我只不过是个赝品罢了……我一次也没超越过他,不管是人生还是音乐,我都彻底输了。
一边被人称赞很有才华,一边不断地碰壁……迷茫着、难过着、痛苦着、彷徨着,渐渐变得不知所措――然后因为无法放弃,开始让心灵变得扭曲。
不断地听着他的录音,然后努力地模仿……也无法达到同样的高度,越是努力越是绝望,越是绝望越是努力,直到我自己再也负荷不了这样的心情……
吉罗晓彦一直很憧憬自己的姐姐吉罗圆叶。他努力地、拼命地练习,想要和犹如耀眼的钻石一般、熠熠生辉的“天才”姐姐站在同一舞台之上。
他从来不知道,并不是自己在追逐姐姐的脚步,而是圆叶在追逐着他的脚步。直到圆叶最后超过努力的界限,身体也随着精神一起彻底毁坏崩溃。
被撕碎的乐谱如同被风吹散的白色花瓣,飞舞在两人无比清晰的视线之中,而后,卫藤满感觉到了――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清楚地感受到他人的想法。
已经无法回到过去了。圆叶一定,在内心如此自语着吧。
虽然圆叶没有哭,但是比平常还要安静,低垂睫毛的疏影、落在浅淡的金棕色瞳孔中,即使圆叶什么都没有说出口,她依然能察觉到圆叶那悲伤得无法言喻的感情。
在死前,吉罗圆叶对同为音乐世家的好友――卫藤满说了这样的话。
如果我不在他身边,他一定会失去自信和自我……
晓彦就拜托你了……请代替我、帮我照顾那孩子――
听到这里,纱罗立刻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卫藤满的讲述,“没什么人能代替死去的人。”
死者是无法被代替的。死者是无法被超越的。这一点,司徒雾华――卫宫纱罗再明白不过了。
“的确如此。所以我没能做到圆叶托付给我的事。还害得晓彦君愈发憎恨起音乐……”
“不对吧。”纱罗没什么感情地淡淡说道。
“哪里不对吗?”卫藤满一怔。
“你说那家伙憎恨音乐……我觉得不对。”纱罗嗤笑了一声,但那声颇具讽刺意味的冷笑,反倒看上去像是在嘲笑自己一样。
“其实是因为他很喜欢音乐,喜欢到了比自己的姐姐还要喜欢,所以由于自己在音乐上的才能,逼得努力过头的姐姐去世之后,就再也无法面对这样的自己,只好用放弃最喜欢的音乐,来惩罚自己,让自己一直活在无法遗忘的痛苦之中,不是吗。”
吉罗晓彦无法宽恕的,从来都不是音乐,而是他自己。他不是被小提琴束缚住了,而是被死者束缚住了。
“…………”卫藤满沉默了。
“那家伙最憎恨的,根本不是音乐,而是他自己。”
所以和她一样,无法忘记过去。也不想忘记。尽管拼了命的想要忘记……依然不能忘记。恐怕这才是吉罗晓彦会跑去琴行,像是着魔了一样看她拉琴的缘故。
学习艺术的人都非常敏感,因此吉罗晓彦也许是从她身上看到了自己。至于他为什么会拒绝继续在星奏念书,反而跑来冬木市的穗群原学园……可能是因为在那里,会令他回想起吉罗圆叶,令他愈发痛苦吧。纱罗只能猜测到这种地步而已。
卫藤满苦笑了一下,“……也许……真的是这样也说不一定。因为,晓彦君看着你拉琴的时候,会露出非常羡慕和怀念的愧疚神情。”
纱罗一点没有同情怜悯心地回答,“那又怎么样。我可不是在代替他拉琴,也不是在代替他姐姐拉琴。”
卫藤满只是摇头苦笑,而后说明了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对纱罗说这番话的理由――她马上要出国去留学了。之后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陪伴在吉罗身边。要知道吉罗转学来到穗群原时,她为了达成与逝去好友的约定,也一同转学了过来。但是毕竟她也要为自己的家族做考虑……不可能为了一个约定而牺牲家人对自己的期望。
人活着,总是有很多无可奈何的。
而后卫藤满诚恳地弯下腰,恳求道,“希望你以后能继续去我们家琴行,即使晓彦君放弃了音乐,但只要看着与自己非常相似的你,也许也会得到安慰吧。”
“我拒绝。”纱罗/干脆利落地拒绝了,“那家伙即使自己一个人,将来也一样要走下去。没有什么人,能陪着另一个人永远在一起,一直走到最后。你做不到的事,不会想要指望我做到吧。”
卫藤满怔了一下,呆呆地看了她半响,又好像在看着别的什么人一样,最后忍不住闭了闭眼睛,缓缓地点了头,“抱歉……我……好像太过自私了呢。明明你也拥有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利。”
卫藤满没有多做纠缠,反而愧疚地表示了歉意,之后就离开了。
纱罗等到班里的人都走光,拖着书包坐在窗户边,看着下面在运动场上奔跑,参与放学后社团的学生们。这里离网球场也比较近,几乎不用刻意去寻找,她就看到了高年级的学长加地苍也。
似乎意识到了有人在注视自己,加地抬起头,向纱罗招了招手,结果就漏了一球,被对面的前辈给斥责了。纱罗看到他摸着头歉意地微笑着,向对方弯下腰道歉的样子就乐了。
虽然在冬木市发生的不全是好事,遇到的不全是好人,但还是发生的好事比较多,认识的好人比较多。
然而……
纱罗收回下意识地举起的手,将表面肌肤阵阵刺痛的手,缩回了背后。
只是因为一时兴起,就毁掉了一个人的人生――明明知道远山真由是无辜的,却依然没有为远山真由解释和辩白。哪怕她的双亲和兄长都跑来家门前,下跪恳求她能够为远山承担起责任。
[这样的我……也能做那个什么守护爱与和平的女神雅典娜?]
[……史昂大人,还有阿释密达、艾俄洛斯――你们都看走眼了吧……]
如果他们能快点放弃就好了。那样的话,她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去死了。
纱罗从来不觉得,自己有义务去帮助请求帮助的人。
因为在司徒雾华过去的人生中,有一个道理太过深刻。
她不该做一个听话懂事、努力向上的好孩子的。
好孩子即使哭泣,也得不到安慰。就算被人欺负、被人推倒在地,也只能自己爬起来。好孩子帮助别人天经地义,假如稍有疏忽无视了他人的呼救,没有对他人施以援手,那么立刻就会被刻薄狠毒的责骂,刺入耳膜鞭笞在身。
纱罗猛然想起了很久以前,在上小学四年级时的一个夏天。
她被班里看不惯“好孩子”的女生们,推倒滚落在凹陷型的操场里,脚踝骨折、裸/露在外的皮肤全被擦破――她抱着自己疼痛的双腿,看着往外流血的伤口,低声哀哀抽泣着,却只换来欺负她的女生们,满意的哈哈大笑声和恶意的嘲讽辱骂声。
面对她祈求般的视线求助,周围看到她被欺负的同学们,全部都把她当做了空气,再不然就投来好奇的目光,随后事不关己地漠然走开。
从那时候开始,她的世界就已经彻底崩溃了……
那个时候,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可是没有一个人过来安慰她。
即使叫着爸爸、妈妈、哥哥也好,他们谁都没有来帮助自己。谁也没有来,只能依靠自己。
童话里拯救公主的王子和骑士,永远都不会出现,何况她也从来不是什么被人捧在手心里呵护的公主。
如果自己不保护自己的话,没有人能够保护自己。
好孩子吗?好孩子的称号拯救不了兄长、拯救不了家庭、拯救不了好友,拯救不了喜欢的人。即使用自己作为代价,牺牲自己的性命、牺牲自己的未来,也拯救不了任何人。
她还能拯救什么?拯救谁?自己吗?
所以好孩子的她死了,死在了现实令人窒息的阴暗之中。
头向后仰,微风徐徐吹拂着发丝,弄得鼻子痒痒的。纱罗伸出手,刚要伸个懒腰,就被人猛地从背后一把抱住了。
纱罗一脸惊吓地回过头,却看到了一张意料之外的脸。
柔软纤细的金色发丝,明亮清澈的苍蓝色双瞳――还有那张完全可以用漂亮来形容的美丽脸庞。
“!?由伊!?”
“…………”
有那么一瞬间,纱罗以为自己在他的脸上,看到了难得一见的愤怒和恼恨。然而下一秒,由伊的表情又是她所熟悉的明媚笑容了。
“你怎么进来的!?”学校里一般如果是校外无关人员,即使是学生的亲属,也不能随便跑进学校里来的。而且过去由伊和法伊也没有特地跑来找过她……
“就这么进来了啊~”pikapika~由伊的笑容格外明媚闪亮。
纱罗嘴角抽搐了一下,“不不不怎么考虑你都不可能进来的我一定是幻觉了……”
“噗~哈哈~不要逃避现实啊,我现在人就站在这里。”由伊按住她的肩膀,强迫遄帕骋瓶酉叩纳绰蘅聪蜃约骸
“你这样偷偷跑进学校里来,被生活指导老师发现的话,我又会被请去罚站了。”
由伊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什么“又”啊……难不成你经常被请去罚站吗?
“呐,纱罗。”由伊握紧她的手,随后抬起头。
“啊?”
“虽然你说没办法回应我的心意……但是,我稍微有所期待一点也不是不可以吧?”他露出了那种坦荡直率而又真诚毫无掩饰的笑容。
不知为什么,纱罗唰地红了脸,“随便你!就算你期待也……我也……”
“那我就当做你答应了哦?”
纱罗突然一阵脱力,“……就算我拒绝,你也不会听吧……”
“嗯。”由伊用力地点头,一副格外有干劲的样子,“因为我会再接再砺锲而不舍,直到你答应为止。”
“手拿开。>/////<”
“哎?”
“手!你老抓着我的手,我没办法拿书包了混蛋!=/////=+快点把手拿开!”
由伊瞥了两个人握着的手一眼,似乎有些苦恼地耸了耸肩,“可是――我能做到的事,只有这样握着你的手而已。”
这回纱罗直接把自己的手强行抽回来了,而且语气也有点冷淡,“……你用不着刻意对我这么温柔,由伊。”
即使是为了法伊,也不用做到这种地步吧。只是因为法伊喜欢她,所以他就喜欢什么的――只不过是爱屋及乌罢了!
他的表情似乎有哪里看上去很悲伤,“…………我才不是温柔,只是软弱而已。”因为,他既无法使用治愈和恢复系的魔法帮助她,也无法用攻击系的魔法去伤害弄伤她的人。
法伊好歹还能用治愈和恢复系魔法,为她治愈创伤。也会表面上很任性、很不成熟似的,说要去帮她报复伤害她的人。
而他……什么也做不到。甚至连那种话,都无法说出口。因为他无法做到。因为他不想伤害任何人。
即使知道人只要活着,就无法不伤害任何人也罢。但因为过去曾与被双生子的诅咒而害死的人的尸体们共处许久的回忆,导致他至今为止都对“伤害他人”这件事有极重的心理阴影。所以他甚至连用话语,威慑哄骗善良的好人也做不到。
幼年时代从谈论自己和弟弟法伊的人们口中,他不止一次听到了诸如“怪物”和“死神”之类的恶毒诅咒。毕竟他们俩连自己的父母都害死了。
时至今日,他都不认为……自己已经坚强到了、能够忘记过去的地步。所以,即使被说温柔,也只是像这样不上不下、半坛子水晃荡的半吊子。
“不,很温柔。正是因为温柔,所以你才会看上去显得软弱。”一边拎起书包,纱罗一边毫不客气地回答。
“你的性格真的很糟糕。”哪有人会这样直白地肯定对方的软弱的。但是,他就是喜欢她有时候意外坦率的这一点。
纱罗“嗯”地点了点头,非常诚恳地接受了对方的批评,“我也这么想,而且经常被人这么说呢。”
两个人对视半响,然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终于笑了呢。”
“是吗?”
“嗯,我希望能看到你笑着的样子。因为微笑是一种魔法哦――能让人变得幸福的魔法。”
纱罗别扭地转过头,“反正也不是为了你才笑的。”
“那也没关系。我说过的,即使不是对着我笑,不是为我而笑也没关系。”
面对由伊真诚的话语,纱罗反而皱起了眉,“我没为你们做任何事,你们到底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真的什么也没做吗?”
“没、没做!”
“呵呵~立刻就暴露了呢。虽然这点也很可爱~”由伊眨了眨眼,“打工也不让我们做,自己却努力到这种地步,你是个好孩子呢。所以不能放着不管。”
“……我才不是好孩子。我也不想做好孩子!”
被由伊那句称赞一下刺中红心,纱罗咬着下唇,不顾身后慌张的道歉和呼喊,一个人快步走出了教室。
然而,刚走到走廊上,她就看到了一个讨厌鬼――
“咦?小纱妹妹,你还没回家啊?”天宫濑名搔了搔脸,一脸诧异地看着她。
“先不说那个,有关之前远山同学那件事,没想到小纱妹妹竟然为了我而被刺伤,真令人感动~”
“……去死。”纱罗磨着牙,一脚踢向濑名的屁股,凶神恶煞地叉腰将他赶走,“快给我滚到我看不到的世界尽头去!!”
“真是不可思议……”由伊悄无声息地站到纱罗身边,不知为什么濑名却好像没有意识到他存在似的。由伊一边用手指支着下巴,一边笑意盎然地看着濑名嘻嘻哈哈笑着远去的身影。
“你指什么?”纱罗满脸莫名。
“呵呵~原来真的有人不靠酒精,就能够兴奋到这种地步。真是令人佩服。纱罗不这么觉得吗?”
“…………”虽然由伊的笑容一点都没有走样,但是她就是能从这家伙的话语中,感受到寒气和寒流四溢飘散的氛围。简直就像是到了北国的寒冬一样冷飕飕的。
而最恐怖的就是、她完全没从由伊的笑容中,感觉到丝毫恶意和嘲讽的讥笑意味。那明媚灿烂的笑容,简直就像是晴朗无云的青空中,那只金灿灿的大烧饼一样绚丽闪耀,几乎快要晃瞎某人的钛合金狗眼了。
……某种意义上,毫无恶意的由伊,比隐藏恶意的天宫濑名更可怕。当然,是就闪亮度来说。
“这种状态就是俗称的――嗯~~打了鸡血?还是嗑药过度?”
“别问我……能理解他的人,恐怕只有和他一个层次的家伙。”
“说的也是。这大概就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朝没酒喝凉水’的心理层次吧?呵呵呵~”
“…………”听到由伊歪着头眯眯地说出那种话,纱罗颇有点小腿肚子抽筋,大腿肚子迷糊,想笑又拼命憋着的绝对内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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纱罗现在的表情,看上去像是要吞掉一头牛一样凶恶。而她的义兄卫宫士郎,正一副苦瓜脸站在她身后,一副欲诉还休怕被k的苦逼表情。
站在纱罗和士郎面前的,除了间桐慎二之外,还有他那群女性支持者。
至于由伊,似乎因为他用了什么屏蔽魔法,所以其他人都看不到他。于是他左转右转,来回转圈看戏,玩得不亦乐乎。
顺便一说,他们这群人所处的地点在弓道场前,为什么双方会形成对峙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士郎明明已经退出了弓道部,慎二却依然对士郎指手画脚,甚至要士郎代替自己打扫弓道部的道场。那明明是藤村大河――藤姐要慎二去打扫的才对!
最气人的就是士郎那个笨蛋,竟然一脸微笑若无其事地接受了慎二颐气指使的委派。而纱罗刚好撞上了慎二一副大爷态度,命令士郎把道场擦干净的场面。
[说起来娘娘似乎很擅长、外加喜欢役深情系的角色……]纱罗不由得做深沉状摸下巴,眼神则鄙视似的冷冷睨视慎二,气得对方在那里吱哇乱叫。
不论是奥璐菲还是战国无双里的浅井长政,全都是深情不悔到可以去做言情小说男主角的家伙。再加上雅柏菲卡和towa作对比,慎二那种货色,除了声音之外,完全可说是一无所长。
虽然双方对峙半响,都没有发生什么暴力相向的惨剧,但那也是因为纱罗今天心情太差,根本没动力去殴打慎二。在劝解士郎无效之后,纱罗只好留下来帮士郎一起打扫道场,但是在慎二得意地要走人时,纱罗却慢悠悠地拖着阴森森的长腔威胁了他。
“间桐学长,回去的路上要小心……到家之前,都要小心自己的脚下。即使回到家,也不要忘记……关上窗户。不然夜里风大,小心被风――割?断?喉?咙。”
慎二的表情明显变得更加慌乱了。但他却在强作镇定。尽管脸上出现了惧色,却硬梗着脖子一句示弱的话都不说,并一边留意着纱罗的神情,一边下意识地脚底抹油,开始往后方挪动。
“不……不需要你提醒,我也知道该怎么做!少对我指手画脚!”
“指手画脚?不不~怎么说呢――”纱罗双眼紧盯着慎二的双脚,看他在地上划出zigzag的z字形动感舞步,“最近……深夜出没的连环杀人者,据说相当凶残呢。最喜欢猎杀有着海带头的蛮横混账小鬼不说,还喜欢剖开对方的胸口,把手伸进去捏碎搅烂内脏,然后直接从伤口处,吸饮黏糊糊、烂糟糟的内脏酱汁。哎呀呀,真是凶残,连我听到都会怕得发抖呢~”
……虽然嘴上说着怕到发抖,纱罗却一副“那种货色来一只宰一只来两只宰一双”的鄙夷蔑视神情。
“呕……!”这回不止是慎二,就连慎二身边的女孩子们,也惨白着脸,甚至还出现了被纱罗恶心得跑开去吐的倒霉鬼。
“总、总之!卫宫!道场你给我打扫干净!”慎二丢下这样一句话,慌慌张张地落跑了。只不过,他临落跑之前,还是把那个经典的逃生漂移舞步给做足了全套。
“其实我觉得间桐学长应该转部。弓道部不适合你这种闲得蛋疼的烂人――”纱罗笑眯眯地向逐渐远去的慎二喊,“老年人交际舞应该挺适合你的!”
间桐慎二脚下的步伐踉跄了一下,随后回过头恨恨地剜了她一眼。
“…………纱罗。你最近是不是又看了什么糟糕的血腥暴力限制级电影…………”
纱罗回过头才发现,士郎一副消化不良的表情,铁青着脸用手按住胃――该说他已经适应了很多吗?不然现在他早就已经吐得只能吐胆水了。
纱罗刚准备开口,一个严肃沉稳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卫宫,你又在帮间桐打扫道场了吗?就算再怎么老好人,这种事也该适可而止了吧?你那样只会令他越发无法无天而已!偶尔也该学着拒绝一下他人任性无理的要求啊!”
穿着深蓝色弓道服的褐发青年,看上去十分威严帅气,硬朗明快的脸庞线条,以及那份恰到好处的坦率硬气和豪爽义气,与现代的男孩子形成了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令人忍不住就觉得他值得信赖、值得依靠。
这是纱罗难得能记住名字的人。
桐岛一星(kirishima isei)。
性格认真,总是严肃地板着脸,看上去有点冷淡,让人难以接近的样子。但其实是个好人,也帮助过被慎二为难的士郎很多次。据说他的家族曾经是士族,家风严谨的同时也非常有钱,因此这位大气的学长颇有武士风范。
一星在学校的风评非常不错,但他帮助人与没有底线的士郎不同,起码不会变成让家人和朋友为难的滥好人。所以纱罗有时候看着这两人,忍不住就会作对比,而后对士郎恨铁不成钢到彻底无可奈何。
正所谓人比人气死人,人家桐岛一星家里也有两个弟弟,但至少没让两个弟弟操心到什么时候都要跳出来帮他出头吧!这一点纱罗鄙视士郎到死!
如果说加地苍也是穗群原的王子殿下,那么这位弓道部的部长――士郎的学长兼弓道前辈,就是穗群原的武士大人了。高年级的人气top前三当中,首位是加地苍也,第二位就是这位桐岛一星。
不过,就算他是全宇宙人气top前三,也不妨碍纱罗喷他吐槽他的兴致。
纱罗倒竖眉毛,冷笑着慢条斯理说道,“我说,桐岛学长。明明知道间桐学长的状况,却不自己解决,反而对士郎说要士郎去解决,明明士郎已经不是弓道部的人了!为什么士郎要帮你们做这种事,解决间桐学长在弓道部为所欲为的麻烦事啊!别因为士郎是老好人就欺负他,不然小心我干掉你!”
“纱罗!”士郎急忙将她挡在身后,而后向皱起眉的桐岛一星弯下了腰,“非常对不起,桐岛学长,纱罗她只是担心我――”
纱罗立刻踹了他小腿一脚表示抗议,“我才没担心你!只是不想看到冠上卫宫姓氏的人被看不起、被欺负而已!”
看着兄妹两人吵架,一星明显有些愕然,但随即却抿了抿唇,愧疚似的垂下头,弯腰向士郎和纱罗弓下腰,诚恳地说了一声抱歉。
他其实也是好心好意,并没有责备士郎,或者要士郎帮弓道部,解决慎二那个大麻烦的打算。只不过刚巧路过,所以才提醒士郎一声而已。毕竟再过不了多久,一星也要毕业了。而毕业之后,弓道部他想管也管不了,那时候就算慎二闹得再凶,他也没有资格去管。
因此一星才在考虑,到时候是否要让部内那位作风强悍的女将――美缀绫子来做弓道部部长。但就算美缀做了部长,假如士郎的态度还是不改变的话,那么被纵容的慎二依然不会有任何改变,照旧会给别人添麻烦。
双方解除了误会之后,一星二话没说,主动将打扫弓道场的事承担下来,并且强硬地将反对的士郎给撵走了――当然纱罗对此简直是举四肢赞成。
看着士郎耷拉着脑袋向校门走去的样子,纱罗心情一片大好,回过头冲正准备返回弓道场的一星喊道,“桐岛学长,你果然是个大好人!”
反正好人卡不要钱,要多少她可以砸给一星多少。只要他帮士郎解决掉所有麻烦的、不属于他的工作!她能砸一打给他!最重要的一点,好人卡不需要她花钱!
“……咳,好、好人吗……谢谢你。卫宫同学。”一星愣了一下,随后苦笑着摸了摸头,脸微微有些红,就连客气的回礼话语,也有些磕磕巴巴。
纱罗恍然大悟地锤了一下手心。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这家伙在穗群原学园,人气那么高的缘故了,不止是因为他长得帅,性格好,学习棒,讲义气――还因为这家伙是个很容易被闹个大脸红的害羞帝啊!
只可惜,她没看到一直被晾在一边的由伊,那副若有所思的微妙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