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为防盗章 这大圆宝镜楼之所以如此冠名,顾名思义, 乃是里面盛有宝器大圆宝镜。此镜直径达三米, 浑圆无匹, 由黄铜制成。
明日开脉大典上,将会将这间宝器抬出,召镜灵,行开脉之术。
所谓召灵,乃是由修士主持,引天地灵气,请出镜灵。之后的开脉,便是由镜灵完成。
宝镜有灵,镜灵不同。
不同质地的宝镜会形成不同性格的镜灵,即使是同一块宝镜,召唤的修士不同, 也可能形成全然不同的大典仪式。
开脉大典令人憧憬之余,更令大多数人敬畏,便是由此而来。
譬如前年的开脉大典,镜灵幻成一片广阔无垠的森海, 开脉者只身前往其中,只有寻到灵脉之地的人, 镜灵才愿为其开脉,这是在开脉前又设置一道关卡,刁难了无数前来参加开脉大典的俊杰。
有传言说,今年召唤镜灵的修士是临子初, 直至今日,临子初闭关于大圆宝镜楼,才算是落实了这一传言。
千晴与瘦喜毕恭毕敬守在大圆宝镜楼前,等待临子初召见。尽管分明是临子初叫人来的,等了许久,都没让他们进去,摆足了架势。
千晴扭过头,看向瘦喜,瘦喜也正望向他。
千晴不由露出一个苦笑来。
瘦喜看着他,用嘴型道:“你还无辜!”
千晴低声说:“不关我事,我真的不知缘何不能叩首。”
瘦喜问:“是……与你头疾有关?”
站在一旁的男奴突然咳了一声,显然不是喉咙不适,只是当做提醒罢了。
两人同时闭口,不再交谈。
又等了不知多久,一浓眉的男奴从大明宝镜楼缓步走出,道:“少庄主忽有急事,不便见你们……”
千晴心中暗骂一声小乌龟!
“……托我告知各位,不必担忧明日开脉大典,万不可心浮气躁,更无须惶恐不安,祝两位公子他日能与少庄主同殿进退,登临仙界。”
千晴与瘦喜同时俯身道谢,后被男奴引着回了各自的寝宫。
却说今日千晴行礼时遇到了一些困难,若不是临庄主性格果真又文又谦,无礼不恭的大帽子就扣到他头上了。千晴回到住处,在无人处俯身跪拜,试图以头触地,果真无法叩首。无论多努力,额头处都好似有看不见的阻碍,令他不能倾身向前。
然而过不了一会儿,千晴就自我开导,反正日后少有给人磕头的机会,将其放在脑后。
明日便是开脉大典,临家庄上上下下忙成一团,此时无人顾及千晴与瘦喜,称让两人放松筋骨,为明日大典厚积薄发。
千晴是闲不住的性子,他在住处待了一会儿后,就溜了出来,带两瓶果子酒,去找瘦喜了。
临家庄,东界,大圆宝镜楼。
临子初盘膝静坐于蒲团上,双手结印,端看面前泛着华光的宝镜。
这宝镜古朴庄严,虽称为‘镜’,然而此时并不能照出临子初的影子。
一浓眉小奴走入楼内,跪在一旁,轻声说:“主子,外面那两位公子都走了。再过半个时辰,苦终宗的使者就要来了,可要换身衣服?”
临子初抬起右手,手掌瘦而长,手心对着那小奴,示意不必多说。
那小奴恭恭敬敬道:“是。”
再不敢多言。
浓眉小奴心想。主子一向是波澜不惊的性子,他少年成名,却稳重老成,无论面对何事,总有种群山崩于前而不退步的淡然。
然而今早,小奴只不过随口提及,他见千晴不愿叩首,一群人僵持在牧隐阁的事情,临子初面色忽变,急让他去庄主那边,将人要来。
令浓眉小奴不解。他本以为主子叫人来有要事,然而少庄主并没有召见二人,让他们在门口站了会儿,就放人走了。
小奴不敢妄议主人,心中却着实感到奇怪。
等到苦终宗的使者进入临家庄坐落的山脚下,临庄主派人来催,临子初才起身换了衣服,到前堂等候。
临庄主见到儿子,温和问:“初儿,召灵进展如何?”
临子初咳道:“尚可。”
“今日苦终宗派来的使者,是苦终宗九番队的副官,地位不低。无论如何,不能冲撞对方。”
“孩儿知晓。”
苦终宗麾下共有护宗九番队,一番队地位最高,九番队最末。其中每队含正副队长,统领旗下百人。
临家世代驻守万水城,论地位本不及苦终宗。
此次前来的使者正是九番队的副队,以副队之位,屈尊观看万水城的开脉大典,已是极给面子了。当然,开脉大典是幌子,最重要的,还是要看召灵的临子初。
苦终宗早有招揽临子初的意愿,尽管对方婉言拒绝,该宗却仍不放弃,临庄主不愿与对方撕破脸,周旋起来也是麻烦。
不多时,六个穿着黑衣、身披披风的男子,风一样走进大堂。
临庄主上前一步,道:“恭迎苦终宗使者,敝庄蓬荜生辉,来人,替使者大人准备酒席。”
那六人中为首的一人,个子不高,人极瘦,脸颊无肉,眼眶深深凹进。
乃是苦终宗九番队副队长柯古,他见临文谦迎上来,表情不动,只在看见临文谦身后的临子初时,才露出了一口森森白牙,问:
“这个娃娃就是临子初吗?他……当真有寒龙卧雪体?”
临子初听柯古言辞轻蔑,不由皱起眉头,他略一拱手,没有回答。
临文谦说:“正是小儿。子初明日首次召唤大明宝镜镜灵,届时尊使可前往一同观看。”
柯古骷髅一样的脸扭向临子初,铜铃大的牛眼死死看着他,笑道:“自然,必定前去!”
安顿好苦终宗使者,临文谦召临子初到牧隐阁相谈。
临文谦面色不愉,道:“苦终宗逼人太甚,子初,开脉大典后,你带伴君速速离开万水城,前往擎天一柱。若能拜入仙门,他苦终宗必然不敢再纠缠。”
“是。”
临子初脑海中迅速闪现千晴的身影,愣了一下,很快回过神。
“嗯。”临庄主满意地看着自家长子,道:“时候不早了,你去歇息吧。”
临子初低下头:“孩儿告退。”
另一侧,瘦喜住处。
日已西斜。
千晴与瘦喜不敢多饮酒,小酌半壶果子酒,大半时间是在吃下酒菜。
让奴仆切大块牛肉送来,不一会儿又要了面。两人吃得腹内再无一丝空隙,千晴才从瘦喜那边出来。
他心中痒痒的,忍不住想去东边白衣人那边看看。
尽管他此时仍不知对方的身份姓名,再加上见他的时候都是黑夜,千晴甚至记不清对方长得什么模样。
此时只能模模糊糊想起对方那双圆眼,印象最深的,竟是那条洁白的手臂。
却不知为何,很想跟他说说话。
没喝多少酒、此时却仿佛醉了一般的千晴笑了笑,他走回住处,摸摸凑到他手上的蜘蛛,道:
“阿毛,我们去看看他,如何?”
那蜘蛛在千晴手心跳了跳,倾斜身体,头部在主人手心蹭了蹭。
千晴之所以给这只蜘蛛起名为阿毛,正是因为它头部长着如同禽类的细小绒毛,此时蹭得千晴手心奇痒。他用手指拨了拨阿毛,让这小家伙站好,问:“你不愿意让我去?”
那蜘蛛张开口,露出两颗黑漆漆的尖牙,若是旁人看见,定然恶心得毛骨悚然,千晴却视作寻常。
“……也好。”千晴沉思一会儿,笑道,“便等明日开脉大典结束,我再去见他。听闻开脉后,资质不凡者,可收奴仆十三人。那可好。”
千晴轻轻笑了两声,不知怎么的,就有种预感,以为自己天资不凡,明日必有骄人成绩。直到夜间,临睡前还在想,如何能将那个白衣人收为己用。
只觉得心情畅快,哪怕是晚上发了旧疾,头痛到满地打滚,也没影响到他愉悦的心情。
临家庄,大圆宝镜楼。
临子初自父亲寝宫回来后,没到自己的住处,而是径直前往此处。
他推开此楼大门,身后追随的十余个奴仆纷纷止步,停在门外静候。
唯有一浓眉的小奴,躬身屈膝,打算随临子初进入此楼。
忽听临子初咳中略带沙哑的声音道:
“……小宝,你也留下。”
被唤作小宝的浓眉小奴闻言温顺垂首,毕恭毕敬道:“是,少庄主。”
临子初跨进大圆宝镜楼,身后房门自动关闭,此处无灯,然而身为修士的他却能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临子初看着此楼正中摆放的那一块庄严宝镜,良久,盘膝坐在宝镜前的蒲团上。
他的心脏莫名跳如擂鼓,似乎预示着什么。
临子初忽然想起那个突发恶疾、无故闯入委陵阁的小子,竟然有些坐立难安,似乎是极为期待着什么。
有趣!
不知千晴究竟是何等资质,可令临子初以寒龙卧雪体感到异样。
临子初握了握微微颤抖的右手,仰头凝视前方宝镜。
口中轻轻咳道:
“……明日……”
一切待到明日。
见到那瀑布,阿毛兴奋地猛向前游,停在瀑布前等待。
千晴暗骂一声,靠近悬崖,向下望去,只觉得所站之处离水面甚远。
又看天色昏暗,实是不想再逗留下去。
千晴灵机一动,‘啊呀’一声,用手摸索着坐在岸边,同时夸张地摇着头,道:“不行,这里太高了,我有些晕。”
阿毛一怔,果然奋力游到主人身边,查看状况。
千晴找准时机,右手一抓,把阿毛牢牢攥在手心。
他从河里跳出来,在岸上抖抖湿淋淋的腿,迈步朝原路返回,骂道:“还想去哪里?这么晚了,再向前走,我绝不跟着你。”
阿毛在千晴手心挣扎,一听主人如此坚定,登时蔫了。
千晴哼了一声,回想刚刚低头看到的,瀑布下那幽深的水潭。一眼望去,水潭暗不见底,真不知有多深。
“天这样黑,难不成你要我跳到水潭里?”千晴怒喝,本想骂它一顿。可想到这些年来阿毛温顺听话,事事顺从,偶有一次想要嬉闹,也算不得是顽皮。于是抚摸它的头,说:“阿毛乖,别闹了,以后我再陪你玩。”
主奴二人逐渐离开此地。森林里又恢复了平静。
只有奔流不息的泉水,永不停歇地击打下方的水潭。
那水潭不大,却极深,不可见底。
附近有游鱼摆尾,缓缓向下游。
游了许多时,也看不到底,于是顺着山壁继续向下。
这水潭傍山而生,潭底依附山壁。正如人向上爬山时,气温越来越冷,游鱼向下,温度也愈发的低。
到后来,潭水竟似冰层般冻结起来,那游鱼微弱的摆动鱼尾,却束手无策,被生生冻僵在此处,再也游不上去。
瞭望四周,不少游鱼被困在此处,正似被一张透明的密网缠住,挂在山壁。
再看山壁怪石嶙峋,正中央,有一道崎岖的裂缝。裂缝最初甚细,愈向下,裂缝愈大,到后来直能容一人进入。
仔细看那裂缝深处,水流潺潺,红衣飘荡,竟然有一位女子坐在那里。
便见她面无血色,双眸紧闭,上身有三条斜贯心脏的巨大伤口,几乎要把女子切成两半。
那狰狞的伤口呈现深红色,显然已经存在许久,却不知为何没有丝毫痊愈的迹象。
女子胸膛无一丝起伏,如死尸般沉沉坐着。
只有在千晴靠近的一瞬间,女子的食指,微不可见的轻轻颤动一下。
千晴将衣襟下摆撩起,当做口袋,兜住几条肥鱼,回到扎寨的地方。
天色已晚,附近搭上了数十个白色的帐篷,有人见到千晴,道:“小哥哥,你去哪儿了?再不回来,我们可要派人出去找你了。”
千晴笑了笑,没说话,疾步朝篝火附近处走去。
此时还是夏天,但入夜就有些微寒气。加上此地蚊虫肆虐,靠近火源,可防蚊虫。
因此最靠近篝火的地方,便是为临子初搭建的帐篷了。
千晴站在外面,刚要说话,临子初已经掀开帐篷,低身走了出来,咳着问道:
“阿晴,你方才去了哪里?”
临子初年岁较千晴为大,个子也略高些。平日千晴看他,都要微微抬眼。
这时临子初俯身仰头,望向千晴,角度格外不同,整个人都变得……温和起来。
千晴一怔,定定多看了两眼临子初的眼睛,努嘴向下,说:“我去捞鱼了。就这么几条,不要分给别人,只我们两个吃好了。”
临子初‘嗯’声回答,心脏莫名跳快。他吩咐旁人拿几条树枝将鱼串好,与千晴一同坐在篝火边。
千晴盘膝坐下,把自己湿了的绑腿解开,放到火边烤干。
他见临子初坐在身旁,火光跃跃,倒映在此人漆黑的眼中。虽有火焰的热度,临子初仍像是一块冰雪覆盖的玉雕,不带丝毫世俗气质。
千晴忍不住问:“大哥,你能吃烤鱼吗?”
临子初转头看向他,反问:“如何不能?”
“我听说,仙人是不吃凡人的食物的。”
临子初道:“正梧洲修士,金丹修为方可辟谷。”
“原来如此。大哥你筑基中阶修为,岂不是很快便能辟谷了?”
临子初摇摇头:“结丹被称为是迈入修仙的第一步台阶。此言是说结丹并不容易,之前自炼气到筑基,相比结丹之难,根本不足一提。阿晴,日后你踏入修习阶段,万不可抱有轻视的态度。”
千晴见他说教时神情凛然,下意识点头。
临子初嘴角一松,朝他微笑,后伸手去翻篝火旁烤出肉香的鱼。
向前倾身时,露出一截皓白的手腕,千晴回想着临子初方才的笑容,忽然想,这样的人,又有哪家女子能配得上呢?
怪不得临子初至今尚未娶妻。
千晴笑了两声,临子初便轻轻问:“阿晴何故发笑?”
“没,”千晴摆摆手,思索了一会儿,道:“我是想问,为何临家庄二少爷都结婚了,你比二少爷年长,却连个侍奉也没有?莫不是凡家女子,统统入不了大哥眼里?”
临子初脸色一变,周围气氛登时安静下来,只听得火烧树枝的噼啪声。
就连附近高声谈话笑闹的侍卫修士,都闭口不言。
千晴知道自己问错了问题,刚要将话题扯到别处,就听临子初叹了口气,咳道:
“……也没有为什么,嗯,就是看不上眼吧。”
临子初见他捂住额头,右手下意识也去摸,千晴向后一缩,眼里露出不能遮掩的厌恶情绪,让对方落了个空。
临子初见他这般不愿被人碰到额头,随口问:“痛得厉害吗?”
“现在还好。”千晴道:“再等一会儿就忍不住了,到时候麻烦你将我绑起来,免得我把自己宰了。”
临子初‘嗯’了一声,扯下绑腿,将千晴四肢牢牢绑住。
他摸千晴的皮肤越来越烫,又将他抱起,放到自己的石床上。
千晴脖颈无处受力,脸只好贴在对方的胸前。这样被临子初搂着,让千晴大是尴尬,于是连口说:“多谢。”
看着临子初肿起的脸颊,好生后悔方才对他大打出手。
临子初摇摇头,轻咳两声,问:“你何时开始头痛的?”
正巧千晴疼痛告一段落,他凝神回答:“有记忆开始……只是之前间隔的时间长,现下是越来越短了。”
“有记忆的话,应该是三四岁。”
“差不多。”
“之前也痛得这样厉害?”
“嗯。”
临子初没再说话,心中却想,几岁的孩子,如何能忍得了这样的疼痛?多半是有些水分的。
就在这时,千晴倒吸一口气,牙齿开始发抖,发出咯哒声响。不是因为恐惧或寒冷,纯粹是因为疼痛,一时间房间里只听到千晴牙齿碰撞的声音。
至始至终,千晴都能忍耐几欲破口而出的痛吟,咬紧牙关,由于太过用力,导致唇舌被咬破,嘴角沁出丝丝鲜血。
临子初便凑上前去,解开束发的长绳,绑住千晴的口,以防他咬断自己的舌头。
这一张开口,呻/吟就再也遮不住了,他发狂似得朝临子初扑来,重重压在对方的身上。
临子初面色平静,被掀翻在床也没生气,只是顺势用手抓住千晴滚烫的脖颈,犹豫了一下,一股极其寒凉的气息,顺着千晴脖颈,流入四肢百骸。
寒龙卧雪体乃冰雪系体质之最,气息至寒无匹,千晴开脉前,临子初不敢对他动用灵力,唯恐将他冻死。
此时右手分一丝灵力过去,轻缓送进千晴体内,同时警惕观察他的反应,一有不对,便要立刻收手。
然而千晴感觉到颈后的冷意,呻/吟声登时停止,他向后仰头,用头颈追逐对方手心。
千晴原本痛到涣散的眼神重又恢复清明,他眨眨眼,黑暗中,只见身下临子初原本高梳的黑发,此刻全部披在肩上。千晴嗯嗯两声,临子初就用左手,将他束口的发带解开。
“……”千晴长吸一口气,他在黑暗中模糊不清地看着临子初面容的轮廓,声音沙哑,问:“你手怎么这么凉?”
有滚烫的液体落在临子初脸上。临子初知道那是千晴口中沁出的鲜血,也不擦,反问:“你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千晴语气虚弱,忽然发觉面上有暖风吹过,是临子初的呼吸。他仔细一看,原来自己正压在临子初身上,两人鼻梁之间的距离不足一个拳头,要不是临子初抓着自己脖颈,恐怕就要面对面贴上了。
他虽然知道自己不应该一直压在临子初身上,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千晴也没有翻身挪开的想法,而是凝神仔细看临子初黑暗中脸庞的轮廓。
千晴的头仍旧疼痛,好似有人用剑刺入头颅,来回拉锯。
然而他忍耐着剧痛,盯着临子初的脸,忽然开口问:
“……你为什么不躲远点?”
“什么?”
临子初右手手心蓝光乍现,外吐灵力,是以此时没有再咳嗽。
不过千晴已经痛得丧失敏锐的洞察力,他全没发现临子初声音变得不再沙哑、正如白日少庄主声音一般无二的清朗端正。千晴只道:“我痛的时候不可怕吗?你为什么不躲远点?”
为什么离我这样近,被我重重压在身下,动弹不得?
不怕我发狂时伤了你吗?
要知,千晴头痛时,往往会失去神志,痛到六亲不认。
旁人见到他发病,唯恐躲得不够远。便是瘦喜也不会轻易靠近,当然,瘦喜是怕自己碰到千晴,反而会加重他的痛楚。
没有人像临子初这样,坐在他身边,抚摸他的脖颈。
千晴痛得低低喘息,眼睛却明亮而认真的看着他。
临子初张张口,欲言又止的模样。他心中着实看重千晴,不忍听他说些颓丧的话,想了想,道:
“因为……”
“……”
“因为你日后身为东界的领事,临家庄一众奴仆听你号令,我也归你管束。此时不讨好你,更待何时?”
千晴哈的一声笑了出来,身体登时软了,于是将头靠在临子初肩膀。
他道:“那你要告诉我你的名字,否则……”
话音未落,想到自己不可一世,最终只开出下等资质,日后长久饱受病痛折磨,眼眶登时酸楚难忍。千晴大惊,张口咬住临子初肩膀,眼泪不可遏制,夺眶而出。
临子初只觉肩膀一热,而后听到千晴抽泣的声音,不由呆了。
千晴哭道:“痛……可痛死我啦。”
边哭边喊头痛。
临子初却知,千晴绝不会因为疼痛而哭泣,之前两人见面,他痛到满地打滚,不是也没落下一滴眼泪吗?
少年心高气傲,又有什么比开脉结果更能令人落泪。
临子初无声叹了口气。
又过了一会儿,千晴强忍住痛哭的欲/望,自临子初身上翻下。原本剧烈的疼痛如潮水般逐渐退却,原本站在主人头上的阿毛嗖的跳下,挥舞大螯,把绑住千晴的绷带松开。
临子初看他情绪不高,闷闷不乐,有心想劝慰几句。他咳了两声,道:“你也不必在意。”
“什么?”千晴不想让临子初知道自己是因为开脉之事不高兴,打算用疼痛掩饰过去,他恹恹道:“你不知道我痛起来多厉害,当然不在意。”
临子初辩解道:“我也……身患咳疾,虽不像你那样痛,可多少能理解。”
千晴一怔,想到临子初猛咳的样子,心想若是自己说一句话也要咳两声,当真难受死了。他与临子初打过两次架,对他身手很是佩服,不由起了惺惺相惜之情。
千晴心中灵光一闪,他猛地坐直,忽然道:
“兄台,我与你一见如故。不如……不如我们……”
边说边打量临子初的神情。
千晴道:“不如我们结拜为兄弟,如何?”
临子初顿了顿,在黑暗中看着千晴明亮的双眼,不知怎么,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千晴一跃而起,欢呼道:“我今年十五,你贵庚?”
临子初道:“十六。”
千晴道:“你没骗我?”
临子初嗯了一声,将自己生辰八字报给他。
千晴扯着临子初的衣袖,将他往外拉,道:“既然如此,你是我大哥。走,到我住处去,我们倒酒祭天。也要把这事告诉瘦喜。你还不知瘦喜是谁吧?哈哈,我也不知道你是谁呢,快将名字说出来,不然我怎么向瘦喜介绍你?”
临子初任他将自己拽起,向前走了几步。
他见千晴兴高采烈,不忍拂他好意,更不愿再瞒他。临子初看着千晴的眼,咳了两声,道:“……我姓临。”
千晴竖耳聆听。须知临家庄东界奴仆可以由庄主赐姓,多数姓临,他也不以为奇。
又听临子初低声道:
“名子初。”
“……”
龙潭岸边早就准备好了上百条客船,有船夫在船上等候,载客人渡龙潭,至临家庄。
时候还早,岸边就聚集了四五十人。
许氏,乃万水城大姓豪族,此次参加开脉大典的是兄妹二人,兄名许望闻,妹名许希音。二人各带奴仆四人,叫了一位船夫,准备乘船过潭。
少年气宇轩昂,少女亭亭玉立,好一道靓丽的风景。
许望闻立在船头,对妹妹谆谆教诲:“希音,此次无论开脉结果如何,不得失礼人前,堕许家威名。”
许希音连连点头称是,回头见岸边这么多人,问:“哥哥,此次前来开脉共有多少人?”
许望闻道:“共一百三十七人,其中有六名女子。”
自人数来讲,女子似乎少得可怜。然而正梧洲十余年前曾遭遇一场空前浩劫,致使正梧洲民生凋敝,赤地千里,日积疲弊。能养活女子的多是贵族,是以此时女子稀而珍。
撑船的船夫搭话:“公子可是许氏后裔?”
许望闻转过头,对那船夫点头,道:“正是。”
船夫笑道:“许氏高名,小人仰慕已久。今日见得您二人,果真是人中龙凤。”
许望闻微笑道:“先生过奖,在下与愚妹是借家门一点威风,才能在临府叨扰几天。”
船夫道:“公子何必自谦?小人在此撑船多年,除了许氏高门,旁的再没见过有你这般风度翩翩的公子了。”
那少女听船夫夸奖哥哥,只比夸了自己还高兴,不由得笑了起来,发出清脆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写的太急了,有些潦草,下次有空修一修。
我要加紧进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