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蕾莎情绪稳定下来，乔看着她吃完了送餐才离开。

这算是圆满完成元帅交待的任务了么？她走到门口，看见站得笔直的瓦涅中尉，踌躇着停下脚步：“中尉，需要向元帅复命么？”

瓦涅中尉尚未回答，一个卫兵跑来，在他耳边嘀咕了一句话。

总是一本正经的中尉脸色不知为何，变得有些苍白，连忙回答：“当然，元帅正在等您的答复呢。”

乔眨眨眼睛，她能体察出瓦涅上尉此刻的不自然，却没多想，行了军礼：“好的，我马上去。”

她循着原路往回走，并未听到身后的低声交谈。

“上尉，元帅是找您啊……”卫兵梗着脖子，不解的问。

“哼，纽斯呢？”

“是……元帅大人已经派人去找过纽斯上校，不过上校说他忙着布防……还有凯西少将，本来在休息的，忽然带卫兵去视察城墙了……”

纽斯中尉深沉的看着乔的背影，不由轻松吐了一口气：“想知道原因么？”

“？”

“因为元帅他……是在到处找人下棋呐。”

一无所知的乔中尉敲响了元帅书房的门。

“来了来了。”屋内响起了很急的脚步声。

“我说瓦涅上尉啊，等到现在――”亲自来开门的元帅大人话说到一半便停下了，怔怔的看着门口局促的少女，迅速转换了口风，“咳，乔中尉，你……？”

“我是来向您复命的。那位小姐吃了东西，已经睡下了。我想她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乔利落的向他行了军礼。

“很好。”裴抓了抓头发，“辛苦了。”

“那我先走了。”乔很高兴自己不辱使命，“对了，提督，瓦涅上尉让我转告您，他还要值班，晚上才能过来。”

帝国元帅的脸色明显沉了沉。

乔瞥见元帅桌子上摆放着的象棋，她的目光停顿一瞬，正要告辞，忽然听到元帅大人用热烈的声音询问：“乔中尉，我记得你和我说起过，你也喜欢下棋？”

“……是。”乔迟疑着说，“但是――”

“太好了！”元帅抓了抓黑发，眼神炯炯，“一起来下一局吧？”

“……好，可是我的棋艺不大好哦。”

“哈哈，没关系嘛……”

这个伟大的时代过去之后，世界又一次回复宁静安顺。经历过种种战乱的英雄们纷纷动笔，开始撰写回忆录。其中最受瞩目的，自然是跟随裴子维元帅的第四军将领们。

当被问起“跟随裴元帅的这些年里，你们觉得什么时候最为痛苦”这个问题时，编辑和记者们期冀他们回答的是“红河谷一役”，又或者是“狡猾的溃败”一战。

但是令人惊讶的是，所有受访者都毫不犹豫的给出了答案：“提督要求和我们下棋的时候。”最后是纽斯上校斩钉截铁的总结：“我宁愿提督他给我一百个人和整支黑骑兵面对面对抗也不愿意受那种折磨！”

“究竟是什么样的折磨呢？”

纽斯打了个寒战：“……棋局上的元帅，根本就是个无赖啊！”

有人说棋局如人世。一个人的棋品多少能反映出人品。

但是乔有些困惑……为什么在帝国元帅的棋品上，她找不到丝毫……与人品正相关的因素呢？

“哎，不是，我下错了。”某人十分厚脸皮的将“卒”挪到另一个位置，“是这里啦。”

“……”乔忍着气，沉默。

“哦哦对了，吃你的马。”某人喜滋滋的说。

“提督……这是你自己的马。”乔额头上的青筋在乱跳。

“啊？这样啊……我再看看。”某人抓抓头发，没有丝毫愧疚。

“将军。”乔镇定的下完最后一步，“我赢了。”

帝国元帅揉了揉眼睛，咕哝：“乔中尉，你不是说你的棋艺不好吗？”

乔无力的翻了个白眼，她的棋艺是不好，但是也没有预料到某人的水平如此之差。其实以提督大人的水准，她早就可以结束了，如果不是他这么一再的悔棋的话……

“那我先走了……”乔站起来。

“别急嘛……”帝国元帅十分无耻的叫住她，“你回去也没什么事做啊！再来一局。”

“这是命令吗？”乔欲哭无泪。

“就算是吧。”裴抓了抓黑乱的头发，“坐吧。”

而屋外，后续来替各自长官们打探消息的卫兵们纷纷回去汇报：“元帅已经找到人了。”

“哦……”大家都松了口气，随即幸灾乐祸，“谁那么倒霉？”

由这个话题延展开去，高级军官俱乐部里气氛融融，纽斯上校自然还在添油加醋的到处散播“帝都女军官千里私奔向元帅表白”的谣言，大伙儿哈哈大笑的同时，却也都知道，这样闲散的日子过不了两天了。

到了深夜，军官们各自散开。而元帅的屋内，犹自灯亮。

裴手中执着一枚棋子，若有若无的敲打着棋盘一侧。他只是专心致志的望着散乱的棋子，神色沉静。而对座已经没有人了，屋内只有轻细和缓的呼吸声，乔蜷缩在行军床上，身上盖着深蓝色的军大衣，睡得极沉。

在乔落下关键一子之后，帝国元帅盯着几乎必败的棋局，迟迟不下手。

乔等得昏昏欲睡，元帅索性命令她：“你先去睡一会儿。”

而他独自一人，执着棋子，思索至今。

“阁下，很晚了。”瓦涅上尉在外头敲了敲门。

“哦，是么。”帝国元帅如梦初醒，转头看了看乔，这才走过去将她唤醒，抱歉的说，“中尉，很晚了。”

“哦，您想好了么？”乔迷迷糊糊的坐起来。

帝国元帅微微笑了笑，有些赧然：“恐怕我又输了。”

乔从榻上站起来，看清自己身上盖着的衣服，有些不好意思：“我睡了很久么？那……我回去了。”

“哦，好。今天辛苦你了。”元帅温和的笑着，或许是因为过足了棋瘾，心情分外舒畅。

乔走到门口，倏然间又回头，迟疑着说：“阁下，有些事，您尽力就好。就像您以前说过的，放轻松去做。”

裴微扬眉梢，淡淡看着她。

“我想我明白您为什么这么热衷下棋了。”乔唇角边抿着一丝笑，真诚的说，“下次您再找我吧，我将十分乐意。”

少女向帝国元帅行了军礼，离开时背影轻盈。

下棋耍赖，输的不过是一盘棋。

而战场不同。

输了，便是成千上万的生命。

每次打仗之前，他需要用棋盘上的失利警醒自己――战争，才是真正的落子无悔。

裴坐在棋桌边，神色微微怔然。

乔中尉，是第一个看清他这点心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