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生气吗？

小公主说这话的时候自己都觉得不可能不气。

她父皇对她太子哥哥的看重宫中人尽皆知, 什么五岁开始就把太子哥哥抱到膝盖上批奏折, 什么早早就确定了太子名分让别的皇子从一开始就断了念想, 什么哪怕有人明里暗里暗示过太子都已经这样了, 如果给太子娶一个特别强势的太子妃的话可能会对陛下不太好, 可皇帝陛下还是给太子安排了一个极其牛叉的岳家……

能给太子的永泰帝给了, 不能给太子的永泰帝也给了, 可偏偏（很有可能）宠出了个不孝子白眼狼出来……

曾经的爱能有多深, 现在的恨就能有多重。

只是在恨之前……

永泰帝最后还是挣扎了一下, 只沉着脸问道：“你确定你见过？没认错？”

“不会有错。”小公主低声道，“父皇，儿臣的记忆向来不错, 您知道的。”

一语既出，杏园的气压立刻又低了两度, 小公主也知道自己丢了太大的一个雷，一时也不敢多撩拨，只乖巧地跪了下去，又补了一句：“何况这不是秘密啊父皇，那位书生是怎么与太子哥哥相识的儿臣确实不知道，但是东宫总有人知道的, 至于那小太监是不是在东宫伺候过……宫中有记档，很容易就查出来了。”

话说的很圆满，吐字也很清楚，小公主的证明对象可以说是十分明显。

同时，永泰帝这会儿再认真端详着小姑娘的那张脸……蓦地, 脑子duang地一下，恍恍惚惚地觉得自己似乎是在面对辛夫人。

尤其看着那一双灵动的眼睛，简直让永泰帝控制不住的想起那天晚上辛夫人的绝地翻盘。

这让永泰帝立刻警醒了一下。

当然了，再蛇精病皇帝陛下也不至于开始怀疑一个从小就根本没接触过阴谋诡计的小姑娘能和饱经风霜，骚操作颇多的辛夫人一样搞事情——何况退一万步说，人家小公主也没有一定要保着太子殿下以保住自己位置的需求。

是，太子是她亲哥哥了，平时对她既娇宠又疼爱，太子妃也从来不会给她气受，可……太子哪怕是倒了，四皇子上位，四皇子对她难道就不娇宠？四皇子妃难道就要特地为难这个小姑子？

特么便是四皇子又倒了，八皇子上位，八皇子也很宠这个妹妹啊。

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十二公主，从一出生就躺赢了好吗。

可这个角度的小闺女实在是太特么让人产生不好的联想了，尤其是那一双流光溢彩的大眼睛……永泰帝还是会不自觉地想起来那天晚上在暗牢之中，辛夫人脸带讥嘲地那一句诅咒——

“我就等着看看这江山会不会毁在你的多疑猜忌之下！”

这让永泰帝忍不住一个哆嗦，那愤怒也是被一盆凉水哗啦啦地浇灭，只剩下半点冷静，只剩下小公主口中那“这不是秘密”，“查起来很容易”……

真的，用脚趾头想，这件事都太明显了。

这正常有脑子的人都知道这种事情撇得越干净越好，太子若真的能够傻白甜到和即将刺杀皇帝的人过从甚密，被人看出，心坏不坏都不说了，就这手腕是绝对做不了皇帝的。

江山再怎么不可托付给白痴→_→

但是话说回来……万一呢？

万一太子就是知道自己会做如此想，然后做了这么蠢的操作——别忘了，要不是湘云和黛玉刚好在场，皇帝陛下现在已经是被打到落地成盒了的。

也就是说，如果失败了，反正永泰帝会默认太子没那么蠢，于是太子反而能抱着君父的大腿哭诉自己是冤枉的求父皇明察——最好再明察到某位对太子之位很有威胁的皇子身上去，这样太子还能少了一个潜在的竞争对手。

而要是成功了，太子虽遭贬斥，现在正在禁足，自己还把李鸿叫回来以看看太子能不能坐得住，可只要废太子诏书不下，自己一个驾崩，上位的只能是太子。

最大赢家，也不是一点嫌疑没有啊。

永泰帝再一瞬之间转过了许多年头，现下垂目看着已经乖觉跪在自己面前的小十二，到底也没忍心对个小丫头发脾气，只温和地开口：“淑儿你先回宫，此事……算了，你母后早晚会知道的，你慢慢说，别吓着她。也让太医给你看看，喝一剂安神汤再睡。”

李淑乖乖点头，回了个“是”之后给永泰帝行了一礼，转身走了。

永泰帝再看向到目前为止还在吃瓜的两个儿子。

老三……不做怀疑。

他的脑容量最多也就能安排他写诗作画了，养个死士来刺杀君父再栽赃太子这种事情他要是能干出来，永泰帝倒是要到太庙去上柱香感谢祖宗保佑这傻白甜终于开窍了有脑子了→_→

老四，也……也有可能。

太子倒台之后，老四就是最大赢家。

“你们都回去罢。”怀疑虽有，永泰帝却还是需要更多的证据和线索，一时既然证据还不多，倒也没有多加为难，只是道，“今日都吓到了，回去让府里的太医好好看看，该吃药吃药，不该说的别说。”

李沐对自己的定位向来就是个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也知道以自己的脑子，永泰帝怀疑谁也不会怀疑他，便格外干脆利落行了一礼，躬身退去。

李鸿却略微犹豫了一下，先给永泰帝行了一礼，问道：“父皇，按理说明日会揭殿试的榜，再之后还要有状元榜眼探花跨马游街，可如今……”

“延后。”永泰帝干脆利落答道，“等玉儿醒过来再说。”

李鸿恭声应是，心里也知道，今日既然出了黛玉替他挡了一箭这种事，永泰帝便是一开始还有半点让黛玉这个好看的小弟弟做探花，再撩拨一下他那林叔父炸毛的恶趣味，现在也已经再没有半点在黛玉的功名上为难他的想法了。

不然功臣多寒心呐。

但说到底，今日黛玉的表现确实让人无话可说，李鸿也没发表什么不同意见的想法，只转身离开。

——————

永泰二十六年，当真是多事之秋。

元月，前一年的江南反腐案将将告一段落，整个江南官场的官员倒了一大半，为了那些个肥差的归属，朝廷官员真的是托关系走门路各显神通了好一阵，月末才将将尘埃落定。

二月，春闱舞弊案发，考中人数也是有史以来最低，太子遭贬斥，礼部官员被裁撤大半，又是一堆职位被空了出来，乐坏了还没有授官只在翰林院熬日子的老进士们。

三月，小传胪宴上，学子杨轲行刺皇帝，被保龄侯之侄史湘云所杀，皇帝大怒彻查，坊间人心惶惶，各个站队了的大臣们都在玩命给自家主子出谋划策，太子依旧被禁足东宫不见半点解禁可能。坊间还盛传就是太子的人行刺了皇帝，为的是自己才被训斥地位不稳，不如弄死皇帝早些继位……

那都是外面的事，回头再说。

只说现在，被宣进宫的林如海在养心殿偏殿看着脸色苍白已经躺了，肩头还在流黑血而不好包扎的黛玉，还有在边上完全无计可施的太医，真的是心里滔天怒火，却不知对谁倾泻。

永泰帝在林如海边上苍蝇式搓手手，因为黛玉是为了他躺了的，现在太医还搞不定这病，还真的有点不好意思：“……林……那个什么，如海啊……你……你别气坏了，有什么就直说……”

林如海：“……”

说句不好听的，林如海是宁愿永泰帝个老混蛋立刻驾崩，也不希望黛玉掉一根汗毛的。

可一来这句话说了林如海大概也就凉了，二来，理智点……这又不是永泰帝把刀架在黛玉脖子上逼黛玉救他的，林如海但凡还留存着点理智，都知道这事儿其实也不怪皇帝。

又不是皇帝自己上杆子被刺杀→_→

何况挡都挡了，现在黛玉本人还躺平在了养心殿偏殿，气啥啊气，就剩下心疼了……

林如海勉强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转头看着皇帝陛下，强行冷静下来：“没什么好气的，查出来到底是谁在兴风作浪才是关键，最好再能弄明白他们在箭里到底淬了什么毒。”

永泰帝：⊙v⊙！

“朕就知道爱卿最是深明大义不过了！”永泰帝嗓子眼里面的大石头立刻就落了下来，“爱卿觉得谁最有可能？”

“不好说。”林如海脸沉如水，心疼地最后看了一眼黛玉，寒声道，“臣想看看那两位刺客的尸体。”

永泰帝自然没有不答应的。

宫中死了人，一般丢去火化了也就完了，可如今这刺杀大案，自然没那么轻易把有且仅有的尸体处理掉，现在那尸体便被抬到了刑部给仵作验尸，林如海有了这么个要求，君臣二人便又奔刑部而去。

而林如海掀开盖着尸体的白布，因着死者是服毒之后七窍流血，现在那死相着实看不出原来是什么模样，林如海也不嫌弃，直接吩咐了个衙役端了热水过来，拧了帕子让衙役给死者擦擦脸。

不擦，或许还罢了。

这特么一擦，那位书生脸上用来改变肤色的脂粉啊，被加高的鼻子，贴上去的假眉毛啊，总之糊在脸上的东西一点点都被擦了个干净，最终露了完全不同的另一张脸出来。

林如海沉着脸回头，幽冷道：“陛下过来看看这人？”

作者有话要说：　　好想加更啊【挠头】

可是最近真的好忙啊_(:3)∠)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