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被皇帝陛下召进了宫里。
这对于我们那心比天高的二老爷贾政来说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别看贾政本人是永泰帝特赐的工部主事, 可那是当年贾代善临死上奏折的事情, 论及政二老爷本身, 那可是一颗红心向着党,可是党却从不爱他。
这会儿,被党……额不是,被自己憧憬了一辈子的皇帝陛下召见了,那我们的二老爷本身, 甭管是多为了大儿子的病情还是为了二女儿的前程感到糟心,至少目前来看,他还是带有一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心态,昂首挺胸地出了荣国府去了皇宫。
然后,兴奋无比出门去,苦逼哈哈回家来。
一回家就沉默无比地坐到了贾瑗的榻边, 也拒绝了贾母和王夫人那一套一套的“换个太医”,“送去庙里”,“听说哪哪哪有个道士很灵验要不我们试试”之类的建议,并对此只给出了一个解释——
“他能醒,不用惊慌。”
贾母和王夫人那哪里是能被这么简单的理由就给打败了的人呢, 少不得问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老太太先回去吧。”贾政不管怎么说那都是个孝子, 并不乐意把这最残酷的现实暴露给贾母知道, 当下只先道, “瑗儿这边无事,到底有儿子和媳妇儿看着呢,若让老太太为了孙子累垮了岂不又是儿子的错处。”
贾母从来疼爱贾政, 且也是从来思维定式使她本能地便认为贾政靠得住,此番既不是贾政发怒要把贾瑗给打死,她倒是也并不十分担心。
且贾政这么一说,必然也是有些话不想对她老人家说——这要是贾赦,贾母可能还会怀疑“是不是老大又憋着什么不让我知道的坏”,可既然是从来极疼爱的老二……她还是长叹一声:“也好,只这边瑗哥儿若醒了,便派人去我那儿说一声。”
贾政恭敬应了个是,又与王夫人一人一边送走了这位已经是老态龙钟的老人,转头也没有再回贾瑗的房间,只是转头去了他们日常所居之处,坐定了之后,面对着王夫人满带疑惑的眼眸,贾政才沉声道:“陛下说了,这不是什么疫病,和巫蛊更没关系,伤身虽然有,却也不是不可救药。”
王夫人一愣:“那这是……”
“是这个。”贾政却慢慢从袖中掏出了一瓶子药出来,直接便道,“这是他中的那种毒。当然,这是毒,也是能救瑗哥儿的药,端看咱们怎么用。”
“老爷何意?”
“也不知瑗哥儿是在哪里吃了这第一枚药。”贾政恨声道,“这药吃了一枚之后极容易上瘾,到了一定时间之后就会再想要第二枚,若是没有便会精神恍惚,狂躁无比,不控制住的话便会又是撞墙又是自杀,难过无比,可吃了一枚之后便会快活似神仙,和个没事人一样。”
王夫人心里一动,直接爆发出了这辈子她都没有有过的急促,匆匆抓了那药瓶想去救他儿子,一边站起来一边匆忙道:“那老爷还等什么呢?直接喂一枚给瑗哥儿岂不就好了?”
贾政却根本没有任何阻拦王夫人的意思,只自己冷冷道:“这会儿的毒瘾缓解,带来的是更大的毒瘾,第一次和第二次服用这药或许是在小半个月之内,可用得越来越多,说不好今后就得每天都来一枚,一天来多枚才能稍有缓解。”
往外面急急走去的王夫人一愣。
“你当这药是什么好的么。”贾政沉沉开口,“药有三分毒,何况是这么恶毒的东西,这药物积在身体里排不出来,对身体的戕害那大了去了……再说了,陛下拢共就给了我这么一瓶子药,我们又能喂瑗哥儿多久?没了药物之后他那日子又要怎么过?”
王夫人眼眶都红了。
“这……”王夫人讷讷半晌,竟直接哭道,“这怎么办?”
贾政看上去也仿佛是苍老了十岁,当下说得都无比有气无力:“陛下说一了百了的办法只能是彻底不给,强行把瘾头给戒了。但陛下也说多半是要一些缓冲,便给了我这一瓶子药,说瑗哥儿若是彻底挺不住,便掰碎了一点点喂他吃下去,略略缓解罢了,却绝不可大剂量的下去。”
王夫人听得那叫一个眼泪汪汪,心里面已经是把那杀千刀的喂她家瑗哥儿药物的人鞭尸了八百遍。
府里是没这东西的——倒不是对府里的安保工作有多放心,而是若是府里真的有这个操作,那病了的很显然不只是贾瑗,但若不是在荣国府里……
跟着贾瑗去了江南,或者贾瑗在江南买了再带回来的奴仆们,那都是可以被怀疑的对象了。
王夫人自己是带着满腔杀意去继续看护自家儿子了,可贾瑗这戒毒的经历……
又哪里轻松得起来呢?
毕竟,不说患者之间的差距,只论及给儿子戒毒的母亲,王夫人和皇后之间又差了多少段位呢?
大概有一百个贾母吧→_→
皇后娘娘那是真狠呐,说把儿子囚禁了就囚禁了,说捆上就捆上,说半句口风不露,哪怕到了现在人民群众都还是不知道太子在皇后宫里到底干了什么。
可王夫人呢?
她连自己陪房的女婿在外面叨逼叨她女儿的闺名都管不了,她对下人狠辣对儿子心软,明摆着的儿子去撩拨丫鬟那都是明摆着的强行溺爱儿子撩拨丫鬟→_→
就这样的人,要看着自家心肝儿肉受苦,能不能忍住不给药呢?那药物用完了之后又会怎么样呢?
反正黛玉在下一次见到了皇帝陛下,听说了皇帝陛下那个“算了朕也懒得管他们死活,给他们药物,然后他们若是自己有心便会把毒瘾给戒了,要是没本事朕也懒得管他们去死”的说辞……
黛玉突然就理解到了自家老爹那个“我累了,我要辞官”到底是个什么想法什么思路。
“陛下给他们说了这药是什么,让他们戒了不就完了么?”黛玉抓狂道,“何必再给一瓶药呢?”你这特么是从佛子那里搜罗出来的药物太多了没地方销毁是吧……
#没地方销毁你可以去虎门销烟啊你干什么要派给臣下啊我的天!#
然而永泰帝对这事儿却是言之凿凿的:“玉儿,并不是每个人都有你太子哥哥的本事啊。”
黛玉:……我……我太子哥哥?我啥时候多了个哥哥?
额不是……
黛玉迷茫地开口:“殿下又是?”
“也不怕与你说,其实朕本是想着,太子既然连后院都管不利索,天下交给他怕是要完,因此也着意培养过老四。”永泰帝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内心还是无比的骄傲,“可最终朕还是没换人,知道为什么么?”
摇头。
“因为他戒毒的时候,身边就摆着一瓶药。”永泰帝道,“他从头到尾都没碰过,甚至他还会在被药物支配完全控制不住自己之前先让宫人把药拿远点,有子如此,朕很骄傲。但却不是每个人都如此的……”
至少那前前后后被发现吸毒了的各类人群,要么就是忍耐不住直接轻生,要么就是软成一滩烂泥,你给我一颗药我连我小时候喜欢过几个小姐姐尿床过几次都告诉你,也就只有太子能硬生生熬下来且意志不改。
但不是每个人都是太子,在骤然要戒毒的时候他们都是需要一点点缓冲的,这样能是心灵的慰藉,然后剂量一点点减少,也能让他们有点“我在进步”的盼头。
“朕给那些臣子的药物都不多。”永泰帝温柔对黛玉道,“一共五枚,省着点用的话还够戒毒的,可若是他们溺爱子女,子女一求恳他们便直接给了,一共也给不了多久,五枚也不至于让那些人的身体情况就骤然下一个水平。反正生机朕给他们了,能不能握住这一线生机,在他们自己罢了。”
黛玉:……
额……咋说呢……
你虽然振振有词,但是我还是觉得妈的智障。
可是干都干了,你也不能把陛下已经散发出去的药物再给收回来,何况皇帝陛下也许诺了,送药仅此一次,今后谁问都不再给。
那黛玉也只能乖乖夸一夸陛下圣明,陪陛下下棋,完了之后正常在翰林院上班,熬了快两个月,想想如果是在正经戒毒的话毒瘾应该也差不多清楚了的时候,以送中秋节节礼为名,再次与宝钗约好了一样,到荣国府做客。
与老太太见过之后,两小只又笑问了问大哥哥病了这许多日子了,也不知现在病好了也没有。
大过节的贾母心情也不错,当下便指了鸳鸯笑道:“带他们俩去瑗哥儿院子里,也让他们兄弟俩好好亲近亲近。”
黛玉与宝钗笑着对贾母拱拱手,再对视一眼,心里都默默开始揣测……看老太太笑这么开心,原来真的戒了?
这样的揣测,在见到了贾瑗人的时候,立刻被打回原形。
贾瑗身上,还是有味儿——宝钗或许都还好,可黛玉那么优秀的嗅觉,当下问到了那一股奇怪的味道的时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可……
“不应该啊。”出了荣国府之后,黛玉又一次上了宝钗的车,道,“如果戒了,那身上就不该又味儿了,可要是没戒一直在用那罂粟,难道除了陛下给二舅舅的那五枚之外,还有别的不成?”
宝钗也想半天没想出个结论来,犹疑着开口:“佛子是死了,白玉是走了,那片种着罂粟的地也被烧了的,我们俩一块儿放的火……可如果不是来自佛子,那能来自哪里呢?”
来自……哪里……呢?
海外。
法明先生提起来过的,其实现在爆发了也好,至少有了个预防,完事了之后若是别的什么国家给你们国家输入这个玩意儿你们也有一个反应的空间。
至于那别的什么国家……
黛玉一掀帘子:“去东院,找凤姐姐。”
凤姐姐才处理完了今日之家事,见到了面前漂亮的两个小少年,听了黛玉那得是好几个月前提起来的那个“凤姐姐可给我看看这东西是哪个外邦来的贡品”的问题,当下那艳丽至极的面孔上都露出了一个绝艳的笑来:“说来也奇怪,最近二太太也在寻这个东西……你那次问我这事儿之后我便去翻过了我的嫁妆,果然翻了一盒子出来,可你后来又始终不过来再问,这不,一个月前二太太来寻我问嫁妆里有没有,她那一盒子给用完了的时候,我索性把那一盒子都给她了,也不知是什么个用途,太太也没说……”
黛玉再和宝钗确认了一下眼神。
曾经管过主管进贡朝贺之事的王家,前后两代女儿嫁人的时候,嫁妆里面都有那么一盒子她们自己都不知道有什么用,反正是当做奇珍异宝收藏了的罂粟……
我天!哪个番邦朝贺的时候会贺这个!
作者有话要说: 就是……就是……人家今天早上有一个考试……
然后我刚刚才写完_(:3∠)_
轻点打轻点打。
还得去写作业呢嘤嘤嘤
以及关于嫁妆里有这个……
别忘了,红楼梦的年代(以曹公寿命论),距离鸦片战争,不到一百年【没想到吧→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