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思慎是从噩梦中惊醒的, 睁眼的一瞬间她猛然坐起身,还未反应过来肩上便传来一阵钻心的刺痛,她抬手捂住肩头忙不迭在屋内四处张望了起来。
正巧墨竹推门而入,看着坐起身的林思慎她急忙快步走了过来,放下手中刚刚熬好的药, 一把扶住了林思慎, 口中焦急的嗔道:“公子你别乱动, 小心伤口。”
林思慎忍着肩上的疼痛紧咬牙关,好似看到救星般抓住墨竹的手, 急忙问道:“墨竹, 这是哪?”
墨竹闻言怔了怔, 脸色瞬间白了,她抬手摸了摸林思慎的额头, 声音颤抖道:“这是灵溪城啊, 前日公子和罗烈对战伤了右肩,昏睡了整整一天一夜,公子你可别吓我。”
林思慎这才恍然大悟, 她长嘘了口气心有余悸般抚了抚胸口:“原来是梦。”
墨竹也舒了口气, 她搀扶着林思慎坐好, 又去将汤药取来:“公子做噩梦了?”
林思慎垂眸应了一声:“嗯。”
那个梦,林思慎无法对墨竹宣之于口, 不止墨竹,或许她对谁都不敢开口提及。
许是因为她受伤之后脑中心中念的都是沈顷婠,所以昏倒之后, 那些一直压在她身上的沉重包袱,迫不及待的通通打开,幻化成梦境提醒着她,她现下还有许多事要做,不能沉溺在儿女情长之中。
林思慎不想说的事,墨竹从来就不会过问,她服侍着林思慎将汤药喝下后,便又打算扶着她去院落中晒晒太阳,走上一会。
亲卫兵将小小的院子看管的密不透风,他们都是万中挑一的好手,又对林思慎忠心耿耿只听命于他,所以自林思慎下令没她允许旁人不得入内后,就连李校尉都不曾进来探望过她。
在墨竹的搀扶下,林思慎在院子里绕了一圈,而后又打算去外头走走。
谁曾想一出院子门,就见到了李校尉,他正面色肃穆的在院子外打转,一见林思慎出来当即眼睛一亮,迎了上来。
自林思慎打败罗烈后,李校尉对林思慎的态度也尊重了许多,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林思慎的肩头,指了指:“小将军,你的伤势没大碍吧?”
林思慎勾唇笑了笑,礼貌而温和:“多谢李校尉关切,我无碍。”
“那就好,我就说小将军你会没事。”
李校尉闻言大笑一声,下意识地抬手就要拍林思慎的肩头,但却被墨竹一记眼刀给吓住了,而后尴尬的收回手,挠了挠头道:“小将军,我今日来找你还有一事,闻将军打算明日领兵攻打安庆城,明日虎贲军和羽林军将一同往安庆城行进。”
林思慎倒也不意外,罗烈一败寮军定是会动摇军心,现下攻打安庆的确是个好机会。
不过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肩头,蹙眉无奈道:“可我的伤还未好。”
李校尉摆了摆手,一脸豁然道:“伤未好自然是先留在灵溪城疗伤,闻将军是个通情达理之人,哪有可能让小将军你负伤上战。”
话音刚落,不远处突然出来了闻行任的声音:“谁说她不用去?”
李校尉神情一僵,他转头看着缓步走来的闻行任陆昌,有些难以置信道:“闻将军,我家小将军伤的这么重你也是看到了,他怎能上战场,若是发生了什么...”
闻行任抬手打断了李校尉的话,沉声道:“本将军的伤同样未愈,还不是一样要领兵打仗。”
说完他特意看了眼林思慎的脸色,却见林思慎面色不变,反倒是抬眸对他勾唇一笑,点头示意,恍若并未听到他说的话一般。
墨竹比林思慎李校尉更为气愤,她上前一步冷声道:“可是我家公子的伤与你的伤不同,闻将军的旧伤本就未伤及筋骨,解了毒调养几日便好。可公子她的伤入骨三分,这才刚刚醒来,就要赶着她上战场,闻将军未免太不近人情了。”
闻行任脸色一沉,额头青筋冒起,他偏头看着墨竹,毫不留情的怒声道:“灵溪城是抵御寮军的前线战场,她既然来了便就是我晋国的军人,不是京城身骄肉贵的公子哥,若是怕死,那不如向圣上请辞,躲回她的将军府,继续当她的纨绔公子哥。”
墨竹气的浑身发抖:“你这无耻...”
眼看着墨竹就要怒骂闻行任,林思慎脸色一沉,当即打断她的话,沉声呵斥道:“阿竹,别说了。”
墨竹平日看着文静沉稳,可若是倔脾气上来了林思慎也拦不住,更何况她本就是心疼林思慎,替她抱不平。
听了林思慎的呵止,她当即眼眶一红,倔强的仰着头讽刺闻行任:“恐怕闻将军是以权谋私吧,你根本就是嫉妒我家公子。”
“以权谋私?”
闻行任怒极反笑,他大笑两声看向林思慎:“林校尉的兵可真是护主啊,不过本将军做事轮不到一个小小亲卫兵质问,当众顶撞污蔑统帅,陆昌,按军法该怎么处置。”
林思慎面上笑意骤然消失,她握紧拳头不落下风的回视着闻行任,眼眸之中满是冷冽的寒光。
一旁的陆昌似乎有些尴尬为难,他轻咳了一声,看了林思慎一眼,而后拱手低声道:“回禀将军,按军法,冲撞污蔑统帅者,可杖毙。”
眼前这个红着眼的瘦小亲卫兵,曾救过闻行任的命,可他此刻却并未念及救命之恩。
对林思慎的嫉妒和恨意,让他有些不近人情,他直勾勾的看着林思慎,就像是在向她宣誓自己在晋军中的权威:“念在她初犯,本将军饶她一命,就罚她鞭挞三十即刻执行。”
当众冲撞统帅的确是大罪,军中律法森严。闻行任要治墨竹的罪,林思慎压根就不能说情,否则旁人只会说她袒护属下。
林思慎深吸一口气,抬手抱拳颌首道:“闻将军,阿竹是我的手下,就算她冲撞了将军,那也是我管教不当。军中还有连坐待受之法,我愿代她受过。”
看着林思慎在自己跟前低头,闻行任的怒火终是稍稍平息了一些:“是吗,林校尉要代她受过?”
一直站在一旁的李校尉目光一沉,眼看着闻行任为难林思慎和墨竹,他怎么可能袖手旁观,他盯着闻行任沉声提醒道:“闻将军,莫要咄咄逼人。”
陆昌也及时的在一旁打圆场:“将军,林校尉是有功之人,现下又伤重,若是罚了她恐怕...”
闻行任也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僵,毕竟林思慎的来头不小,他也不能死磕着林思慎得罪,他点了点头挥手道:“罢了,念在林校尉击败罗烈立下大功的份上,本将军就不计较此人的无礼。”
林思慎对着闻行任笑了笑,拉过一旁的墨竹,提醒道:“阿竹,还不谢过闻将军。”
墨竹知道自己刚刚闯了祸,连累林思慎在闻行任面前丢了脸,便也低下头躬身道:“多谢闻将军宽宏大量。”
可这丫头的性子到底是倔,宽宏大量四字咬的极重,暗里又讽刺了闻行任一通。
林思慎心中暗叹了口气,抬眸看向了闻行任,好在闻行任不打算计较了,只是沉着脸敷衍的点了点头。
而后转身背对着林思慎,头也不回道:“林校尉,你是击败罗烈的功臣,本将军让你随军出战,便是要借用你的名头威慑寮军,你心中应当知晓本将军的用意。本将军的确不喜你,可也不是那以权谋私之人。”
说完闻行任便拂袖离去。
陆昌对着林思慎歉意一笑,恭敬道:“林小将军好好修养,陆昌告辞。”
林思慎报以轻笑,微微点了点头:“慢走。”
待闻行任和陆昌走远后,林思慎闭眼叹了口气转身走进了院子。
墨竹抿了抿唇看着她的背影,犹豫了一会,这才抬步跟了上去。
李校尉也并未离去,也跟着进了院子,这回他跟着林思慎,倒是没被守着的亲卫兵给拦住。
跟进了屋内,李校尉长叹了口气,轻声道:“小将军,闻将军让你跟随一同攻城,应当只是让你坐阵威慑寮军,不会让你亲自率兵冲锋。不过这路途颠簸,只怕小将军又要受苦了。”
林思慎点了点头,她虽面色疲倦,却也笑意温和的回声道:“李校尉你放心,我知道闻将军的用意。至于受苦,大家冲锋陷阵应当比我更受苦,既来了战场,我就早早做好打算了。”
看着眼前阴柔孱弱,却目光坚毅的林思慎,李校尉突然有些鼻酸,他垂头道:“小公子,以前我总觉得您比不上大公子二公子,是我眼拙错认了,您跟他们一样,都继承了老将军的衣钵,以后也定会是一个骁勇善战雄才大略的大将军。”
李校尉这突如其来的认可,让林思慎有些意外,她垂眸一笑谦逊道:“李校尉过誉了,我怎么比的上父亲大哥二哥他们,我只不过是尽自己的本分罢了。”
又谈论了几句明日攻城之事,李校尉便不好意思再打扰林思慎歇息,告辞离开了。
他一走,一直默不作声的墨竹这才走到林思慎身前,抿唇低声道:“公子,今日是奴婢太过鲁莽,为逞一时口舌之快连累的公子。”
林思慎有些疲惫的摆了摆手,耐着性子柔声道:“这不是没事吗,你不必觉着愧疚,只不过这里始终不是将军府,日后你说话行事都需低调谨慎些。”
墨竹闻言沉默了半晌,而后垂着头急促道:“公子歇息吧,奴婢在外头守着。”
说完便急匆匆的走出了屋子,关上门站在门外,终是忍不住红了眼无声的落下泪来。
无论她犯了多大的错,公子永远都不会责罚她,相反公子还总是掉转头来安慰她,公子总说她是个聪明知晓分寸的人,可她却还是连累了公子,让她在闻行任面前低头。
墨竹走后,屋内瞬间寂静了下来,林思慎呆坐在桌边目光空洞而茫然的看着不远处的书桌。
桌子上还放着她那封未写完的家书,她本想这几日就写好送去沈顷婠手中,她原本有许多话想跟沈顷婠说,可如今她却不知该写什么。
她像是突然失了力气一般,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了书桌边,犹豫片刻后,提笔将剩下的字添完。
见字如晤,一切安好,勿念。
看着纸张之上,那大片的空白,林思慎很想将它写满,想告诉沈顷婠她很想她,想见到她。
她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未曾真正快乐过,可沈顷婠出现的这短短几月,却让她尝尽了半生的酸甜苦辣。在沈顷婠面前,她可以丝毫不伪装的享受着沈顷婠的温柔和在乎。
尽管还是忌惮,尽管还是没有互相坦诚相待,可这也不妨碍林思慎的沦陷。
受了伤也好,受了委屈也好,林思慎第一个想到的不是祖母也不是柳卿云,而是沈顷婠。
她就是她的心安之所。
可是她终究是不敢踏进自己的心安之所,也许沈顷婠说的对,她不是惧怕满天神佛,她是惧怕自己的心意。
作者有话要说: 小林子还不知道,郡主是她的救赎,是她的光是她希望,是她余生的全部。
一直有人说我想写后宫,其实真的不是的,无论是云鎏还是黎洛,她们首先看到的小林子,是一个男人。只有在郡主眼里,小林子才是一个真正的女人,只有她看到了小林子伪装坚强的外表下,柔弱不安的心。
小林子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她不会对云鎏和黎洛动心,她只对郡主动了心。
(明天,你们还想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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