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取与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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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取与舍

“三哥,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不值,不值得……”她受伤很重,已断不成句。

他拥紧她,紧得几乎将她捏碎了,可即便这样紧,还是害怕得微微颤抖,似乎一放手就将失去了,他低喃回道:“为什么?……你一直知道是为什么,你这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只是你不愿意面对……你喜欢他……我知道……你骗我,我也知道……可我不在乎,不在乎……”

这一刻,她的心碎了……

就在刚刚,她看向一旁,身边的那个人,已不在那里了。走了……他走了……

监斩张归一之事,留给禧恩执行,明路抱着惜日先行离去。由侍卫们护着,围观群众纷纷给他们让路,法场上近千人都望着同一个方向……郡王明路抱着受了伤的未婚妻离开。

人群当中,已被众人忘记还没有被解开束缚的傅津呆望着明路抱着惜日离开,早在明路跪下的那一瞬间,他就已失去了全身的力气,忘记了挣扎,忘记了辱骂,也忘记了心里抓狂般的害怕。就那样呆望着,明路抱着惜日渐渐的消失在他眼前,心口似被什么东西堵上了,连呼吸都变得沉重,曾经有个东西一直咯在心里,此刻却在悄然下沉,直至深埋在了心底,他不会去想那是什么,也不会再去碰,……他已决定放弃了,虽然还是在心底不曾被抹去,虽然还是会让他觉得痛……

+激情

索阁亦在人群当中未曾离去。

他知道龙茗与田惜日有瓜葛,却不清楚他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何事,他知道堂弟龙茗对田惜日有着非同寻常的感情,就在田惜日被劫持出现的那一刻,他发现龙茗几乎疯了,他从未见过一向清冷高傲的龙茗会如此的激动,他忽然明白了龙茗对田惜日的紧张,慌忙中急急出手制止了龙茗,那一刻他也曾犹豫过,但他终究不能放任龙茗就这样跑上去,他还年轻,做事冲动不计后果,稍有不慎不仅会害了田惜日,也会害了他自己。不仅如此,当时明路就在眼前,龙茗一个外人不只没有资格去救田惜日,身份更是尴尬,所以他才紧紧的抓住了龙茗,任由他如何挣扎也不放手。但当明路跪下的那一刻,他惊呆了,忘记了要抓住龙茗,放任他跑上了台去……当田惜日情不自禁抱住明路时,他注意到了龙茗的黯然神伤和其他人眼中的惊讶和猜疑,他后悔没有一直抓住他。

静静地望着明路不假他人之手,珍惜无比地抱着田惜日渐渐远离,忽然回想起了那一个灯火通明的夜晚,衣香鬓影,香气萦绕……

想他,自十五岁起,便征战沙场,立下战功无数。

多年来,他曾独领八百骑兵,夜袭敌军粮草,立下头功。终令敌人的十万大军受制,不敢轻举妄动。也曾生擒敌国皇子,并以此要挟,不费一兵一卒便得了两座城池。也曾带兵一路北上,率众击退敌国的三十万大军,打得敌军闻风丧胆,投下降书俯首称臣……

争战沙场,千军万马,杀敌无数,他从未败过。

他以为,男儿一生,可醉卧沙场笑敌人胆寒,可饮敌人之血而引吭高歌,那才是真正的顶天立地的男儿本色。

但他没想到,也想不到,刚刚看到的会是真的……

明路,他以前便常听朝中老臣说新一辈子弟中,当属明路与他最为出众,明路与他,在朝一文一武,却也皆能文能武,可为国家之栋梁。

有人说明路冷酷无情,办事手段狠厉干净,也有人说明路为人处世圆滑,办事精明不得罪人。但有一种说法却是一致的,明路重情重义。很多人都不愿意得罪明路,甚至以成为他的朋友为荣,所以他的朋友很多,最常见的就是禧恩、纳兰、与傅津,因他四人常在一起便被人戏称为京城四公子。在他印象中,明路是个内敛而深沉的人,即便是他与傅津因竹林那片地而起过冲突,明路也未曾与他正面为难。可今日当他亲眼看到明路在法场之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一个贼人下跪时,他已看不懂明路了,奇怪的是,他竟然不觉得那是一种屈辱,反而为明路的所作所为而深深震撼。

还记得,两年前,边疆战乱已平,四海称臣,父王也已离世半年,他受召返京承郡王爵位,皇上体恤他刚丧父,又因长年征战在外尚未成家没有后续子嗣,便把他留在了京城,封为袭郡王并有意为他赐婚。

那时,年方二十的他,便已战功赫赫,受人尊崇,身边时时围绕着各色美女佳人,难免意气风发。

那一晚,皇上特意为他举办了一场晚宴,他当晚进宫时,一路上遇到了许多来参加晚宴的官员,那些官员远远的便对他笑脸相迎,说尽好话,他面带笑容,处处有礼,更博得许多美名。

郡王明路也主动来与他攀谈,就在他与明路客套之时,随从狼狈地抱着许多的信笺出现在面前,他没想到宫里的女人也会这么大胆,当时的确有些吃惊。

他还清楚的记得,郡王明路从中随手拿起了一张信笺,好巧不巧的正是田惜日写给他的。

明路当时隐含嫉妒的眼神,至今为止仍令他记忆犹新。

田惜日,国舅爷之女,太后最疼爱的侄女,京城最美的女子,就连才返京几日的他都知道。能收到她的信笺,让明路这样的人嫉妒,心里莫名的起了几分自傲。

他状似随意的打开。

或许自己真的太骄傲了,或许是因为明路嫉妒的目光让他故意而为之,或许他注定失去这段姻缘。他偏偏看了那一张信笺,也只看了那一张。

那一晚,他听出皇上试探的口气,看到国舅田大人对自己的满意和目露期许,但,他还是拒了婚,虽然只说了一句戏言,也已得罪了国舅,足以拒绝那门尚未成型的婚事。

莫名的,那一晚他并不高兴,他喝了许多酒,觉得那种场合让他又闷又烦,终于寻了个空出来透口气。无意中走到一处水塘边,时值夏日,夜晚池边清凉,夜风习习,他正是寻着这片宁静和清凉而来,却意外的发现池边早已有人。看背影,那是个女子,似乎满怀心事,他不知道那是谁,也无意知道。

可就在两年多后,中秋之日的晚宴上,他为寻妹妹又一次来到那个池塘边,再次见到了那个背影。那时,他却已知,那个女子就是田惜日……

他从没后悔过,也从未曾回头去捡一件自己已经丢弃的东西。

但此时此刻,他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很多……

想起两年前拒婚后她萧瑟的背影,想起苏州屋顶上斜卧的恣意女子,想起她扑压龙茗在地时的得意,想起他们同时所弃的天赐良缘,想起她救了妹妹凝香后的镇定,想起她弹起‘焦尾’时的骄傲挑衅,想起那个令他哭笑不得的面具,想起几乎让他丢了性命的春风十里香,想起她对他做鬼脸……有些东西犹如会上瘾的毒药,只要曾经尝试过,便无法控制于浅尝辄止。

望着眼前抱着惜日珍爱无比的明路,不知为何竟是这般的刺眼。

他忽然很想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明路竟然这般爱田惜日了?

李瑜曾问过他:“袭郡王,两年前你脑袋是不是被什么东西咂坏了?”

当时他很奇怪地看着李瑜摇了摇头,想想自己两年前头上并没有受过伤。正奇怪有何不妥。却听李瑜道:“那你怎么会拒绝娶我家小日子?”

小日子?他指的是……田惜日?!他霎那明白过来,首先便想起了那个信笺,但随之又否定了,不管当初那封信笺是否出于田惜日之手,终因自己太过武断,故对李瑜的质疑也只有沉默。

又听李瑜幸灾乐祸地对他说:“活该你中了小日子的春风十里香。”

闻言,他哭笑不得。却不由得想到:自己虽然险些丧命于春风十里香,却从未怪过田惜日。

一时间想起了太多的事,乍听到许凡达大声叫他,索阁方才回过神来,目光一扫,见法场上人已散去,张归一与阿三的尸首也已被人弄走,斩台上只剩一摊血,有野狗正路过舔食,冷风瑟瑟,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和沙土的气息,他微微一皱眉头,对赵、许二人道:“走吧。”

赵、许二人互看一眼,不敢多言,跟随而去。方才,他们都见到了索阁的堂弟龙茗与女扮男装的田惜日关系非浅,也看到在田惜日被挟持时龙茗的惊惶与挣扎和最终冲上斩台的那一幕,但此刻见索阁如此神色哪里还敢多言,只埋头随后跟着。

赶往田府的路上,马车颠簸,惜日一直被明路抱在怀里,她的血已被止住,伤口却仍在疼,全身使不出力气,虽不再咳血,但伤得很重。

此刻惜日任由三哥抱着,周身被温热的气息包围,感受到一种小心翼翼的珍惜和温柔,莫名觉得心酸。

她想对三哥说对不起,幽幽抬眼望向三哥,三哥似已明白,指腹轻压在她的唇上微微摇头不许她开口,她注意到了三哥一闪而过的脆弱,突然意识到三哥在害怕,她甚至知道三哥在怕什么,心中一阵苦涩。

马车颠簸,紧拥住自己的怀抱是陌生的,这是第一次,自己与三哥这般亲近。但却奇异的心安,隐隐的生起了一种依赖。这种感觉令她疲惫,放松了身体靠入他的胸膛,感受到他随之而来的微微震颤,忽然很想哭。

这个胸膛可以让她放松,让她依赖。

一个念头突然涌现,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名正言顺方才心安理得?她猛然一震,忽然想到了龙茗,方才,她定然伤了龙茗……

“怎么了?”明路问,发觉了她的僵硬。

“没……”她不能多说话,颈部的扯动会疼。

“疼吗?”明路担忧问。“就快到了,大夫应该已经在府中候着,你忍一忍。”他柔声道。

惜日轻嗯了一声,小心藏好自己的思绪。

到田府时,夜色已暗,田府今夜分外的灯火通明,早已有多人候在大门外,一看见明路抱着惜日出马车,人群中的田勇立刻上前欲伸手接过小姐,明路目光冷冷一扫,田勇一惊,低头退下。

明路抱着惜日下车入府,迅速过门屏入前庭,就见田府几十号人候在那里,一脸好奇地看着刚入府的郡王明路。一见到明路,立刻鸦雀无声地俯身跪拜向明路请安。

明路一扫众人,并未理会,第一句话便问:“大夫在哪里?”

田勇立刻上前道:“已在小姐闺阁内等候。”

“带路。”明路道。

“是。”田勇恭敬回道。

上好了药,处理完伤口后,田双与大夫一同下去开单子,抓药。屋里除了躺在床上的惜日,只剩下田大人与明路,其他田府夫人及家人都在外堂候着。

惜日这一次受伤惊动甚大,太后与皇上、淑妃相继派人来询问惜日伤情,禧家、纳兰家、傅家也相继派人前来探问。禧恩、纳兰、傅津等人更是跟着明路先后进了田府,只是不便来惜日闺阁之内,都候在前厅。

田大人见惜日已无大碍,嘱咐惜日好好养伤。有意独留下明路,去前庭招呼禧恩等人。

屋内烛光摇曳,只留明路与惜日。

明路一撩衣摆,坐在了惜日的床边,望着惜日,眉头一直紧皱,轻声问道:“还疼吗?”

惜日摇了摇头,一字一字的晦涩道:“三哥,我有话对你说。”伤口扯动会疼,但她有太多的话不得不说。

闻言,明路目光微敛,道:“你有伤在身,有话改日再说。”

“不。”惜日坚定道,她今日一定要说。

明路的眉头皱得更深。

惜日道:“三哥,听我说,我……”

明路突然打断她:“五妹,你不必多言。我为你做这些事是我心甘情愿的,你不用对我有所愧疚,我不求什么,我只求你给我一个机会,一个……”他声音一顿,下面的话似极难以开口,起身背对于她,良久方道:“一个……可能爱上我的机会。”

一霎那,惜日所有想说的话都哽在了喉中。

只听得他继续说道:“不要因为我有七个妾你就完全否定我,我爱你的心丝毫不比他少。你知道!我会送她们出府并另置宅邸,如果她们有好的归宿,我不会阻碍,还会给她们一份丰厚的嫁礼,如果她们愿意留下,我会一直供养。你不必惊讶,我这么做并不全因为你,她们都没有我的子嗣,与其把她们置之不理,从此不闻不问,不如放她们自由,让她们自己选择是去是留。你说我狠心也好,绝情也罢,我只是不能允许你因为这个原因而拒绝我。”明路坚定道。

她已震惊!

“五妹,给我一个机会。我不求别的,只求你给我一个机会,三个月就好,如果三个月后,你仍然不爱我,那么……”

他的背影挺拔僵直,似下定了极大的决心,道:“我会放你走。悔婚之事,我来做。”

他蓦然转身,直视她,一眼望进了她心底,执着道:“答应我!”

良久,她恍惚答道:“好……”

午夜梦回,恶梦连连,阿三与张归一,还有喜天鲜血淋漓的影子不断在她梦中出现,惜日惊醒,一头汗水,帐外烛光摇曳,她恍惚看到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立在床边,久久不能言语……只是望着……以为是梦。

隔着纱帐,他似也在凝望着她。

良久,他轻声道:“你知道吗?我时常在想,为什么当日为你挡箭的不是我,而是他……”他轻轻叹息一声,“为什么这一次又是他?……我知道,即便我说我也会那样去做,但终究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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