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徐老爹身形高大, 坐了石凳上面捂着脸哭了,劝也劝不住。徐迦宁站在他身后, 伸手扶着他双肩, 也红着眼眶, 她就知道,一旦她的身份被落实了,那么他一定是最伤心的人。她也知道,他这样的人,心地良善,不会忍到最后。
只不过,她没想到他伤心哭泣,哭起来像个孩子。
这么高大的一个人, 她轻言细语,也有些手足无措的,只轻抚着他肩头:“到什么时候, 你都是我亲爹, 最亲最亲的……”
说着,将自己的手帕递到了他面前,抓着他手, 给他擦泪。
徐老爹拿过手帕, 自己擦着脸, 还在哽咽:“你妈为了你,挨了多少打,她带着一身的伤, 勉强将你和七少爷救出来的,你不能因为你小不记得就不当回事。我和你哥哥养了你,没想你能多孝顺的,就是……反正就是你不能撇下我们。”
徐伽宁嗯了声,再三跟他保证:“我自己爹爹,自己哥哥,我怎么能撇下你们,不会的,没有那种事情。”
徐老爹扬着脸,眼睛还红着:“真的?”
她重重点头,自然是保证了又保证:“当然是真的,我保证。”
他站了起来,四下看了看这边园子:“就算是苏家给你金山银山,你也不会嫌弃我?”
她嗯了声,目光温柔:“金山银山算什么,那些东西跟你没法相提并论。”
他长长松了口气,又避开了她的眼睛,似乎觉得自己这样很丢脸,两手背到身后去,还轻咳了两声。
转身出了亭子,还胡乱指了下:“这亭子不错,其实你在他们家住挺好的,我挺放心的。”
徐迦宁跟了他后面,知道他这会有点不好意思了,也不插话。
走到东园门口,她特意请了他进去休息,春秀下楼给父女两个倒茶,徐老爹不是第一次来苏家,但是每次都匆匆来去,没太在意过楼里楼外的,这会坐了沙发上面,四下张望着,难掩眼中黯然。
她原生家庭是这样的一个存在,她亲爹是议员之一,她哥哥掌控着商会多少人的命门,他拿什么跟人家比。
说不比较,那是假的。
徐迦宁自然知道他心中不安,立即□□秀去找了苏守信过来。今日老太太身体不好,作为唯一的亲生儿子,苏守信已经开始准备后事了,赶上是明软去复查的日子,苏谨言带着她去了。
听说是徐老爹在东园做客,苏守信匆匆忙赶了回来。
徐迦宁迎了出去,站在石阶上面看着他,等到他近前来了,这才与他一起转身,小声地说了句:“他都说了。”
苏守信顿时站住了,不敢置信地看着她:“都,说了?”
徐迦宁轻点着头,目光浅浅:“他怕我不知道底细,以后祖奶奶走了有遗憾,特意告诉了我实情,不过他很不安,生怕我不要他。”
那样良善的一个人,徐迦宁实在不愿伤害到他,看着苏守信,目光就恳切了些。他当然懂得,拍了她的肩膀,让她放心。
进了厅堂当中,徐老爹连忙站了起来,他低眼看着自己的粗布衣裤,再看像面前的那两个,徐迦宁穿着横条毛衣和风衣,站在苏守信的身边,他们父女之间,穿着打扮都更像父女。
顿时就搓起手来了,苏守信已经红了眼睛,上前一把将徐老爹抱住了:“老哥哥,谢谢你!”
徐老爹顿时不好意思了,为人父母的,都体会得到那种心情:“谢什么,不用谢不用谢……”
放开他了,苏守信又激动地握住了他的手:“你放心,当年的事情都调查清楚了,孩子也特别心疼老哥哥,一再不让我登门说这件事,现在说开了,更不用担心,她是你的女儿,不会改变什么,我们一起疼爱她。”
苏守信这么一说,徐老爹才平静下来的心情又激动起来,也狠狠点着头:“是是是,她多了爹妈,多了人疼她,我高兴,高兴还来不及呢!”
二人一起握着手,握了好半天,都红着眼,一起坐了沙发上面说着话。徐迦宁也陪着说了会话,她还病着,气虚得很,强坐了半小时,徐老爹要走了,才和苏守信一起送了他出来。
人送走了,二人回转。
苏守信拿帕子擦着眼睛也激动得很:“他是个好人,我真的很敬佩他,我以为这辈子等不到他说出口,以前还想着找个契机,等他能接受了,两家人坐一起再说开了,没想到……没想到他胸襟比我大,以后你一定好好孝顺他,他一辈子都是我哥哥。”
徐老爹当然是这么好的人,她知道。
往回走了几步,徐迦宁突然也好奇起来:“爹,我一直好奇,光凭背后一个印记,你为什么那么笃定,我真的是苏唯,其实这很不可思议。”
苏守信脚步不快,回眸看着她:“不瞒你说,从怀疑开始,我调查了一段时间,因为事实上你就是我们的女儿,所以相信。并且,上次检查身体,陈医生已经帮我们联系了国外的检验实验室,只不过现在还没有消息回来,再有一个月,应该差不多能有个结果,当然了,那个唯一的意义,就是为了堵住某些人的嘴。”
看来,她爹比她还清楚,以后她面临的状况。
所以,早有准备。
虽然不太懂:“实验室?那是什么?”
苏守信与她解释了下:“现在德国已经可以检验父子关系了,用毛发唾液等东西,密封保存好了,可以出相关书面证明。”
竟然还能检查,徐迦宁心中一动,顿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苏守信继续去老太太面前守着了,她身上还有病气,让给带了话,独自回了东园。一边走一边想着心事,走过梧桐树下被人拦住了,才缓过神来。
陆修远领带被扯歪了一边,目光灼灼,已经用尽量平和的口气与她说话了:“苏婷呢?她去了哪里?你是不是知道?”
苏婷已经走了,徐迦宁看着他焦急神色,不由叹了口气:“我知道她为什么想和你离婚了,也知道她为什么走。”
他顿时抬眼:“为什么?我们之间没有任何的问题,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也没有第三者,没有任何的不和,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秋天到了,树叶开始黄了。
就像人生,总有落幕的时候,徐迦宁抬手摘了片树叶:“你以前没有想过这些吗?从来没有想过?在她替你登报离婚的时候,也没想过?”
他伸手抚额,一副头疼模样:“我以为她就是闹脾气,苏婷从小闹我都习惯了,她做什么事都特别胡来,现在她还怀着孩子,我想不到她除了剧组还能去哪里,可剧组已经派了人去,她根本没有去。”
徐迦宁想了下:“可能是旁观者清,所以你什么也想不到,她本来是想去追寻自己的梦想,可这个孩子突然打乱了她的计划,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故意的,但是如果真的爱她,那么至少要去真正的理解她内心想法,而不是强加你的想法给她。她是一个人,她有她自己想做的事,为什么你和你家里人不同意,她就不能去做?现在有了孩子,你是不是又认定她舍不得这个孩子,所以放松了警惕,她才得以逃脱的?”
陆修远沉默不语,后退两步靠了梧桐树上。
她目光浅浅,语气也带了几分责备:“从一开始,你就不知道她想要的什么,现在她有了孩子,自己也能养得起,就连祖奶奶都说,我们苏家无所谓,你好好想一想,如果还有能和你走下去的理由,那会是什么?是牺牲她的梦想才能吗?是绑住她在身边什么都不让她做就能吗?你所谓的爱她,难道就是宠着她发脾气,像看一个宠物一样的吗?”
他闻言更是懊悔,定定看着她:“你不懂,我真的不能没有她,从小她就在我眼皮子底下,看不着她,我一日也受不了……”
男人和女人的认知好像很不一样。
徐迦宁拢了下风衣:“好好想一想,你为她都做过什么事情,哪些是只有你能做,别人做不到苏家做不到的,那些没有你别人也能做到的不算,就知道了。她心中有你,定是跟你要过。”
说着,再不理他,回身往厅堂走去了。
一楼没有人,直接上了二楼,红玉才给糖球洗完澡,徐迦宁回到房间,她抱着猫过来,指了下床头柜上的小盒子:“小姐,七少爷临走时候叮嘱您一定要吃药来着,他说医院还有事,晚点回来。”
走到床边,看着那两个药片,点了头:“知道了。”
话是这么说,可实在疲乏,挂了风衣,回身躺了床上了,连被都不想掀起,一个手指头都不愿动的。
红玉抱着糖球,慢慢走了过来,看着她欲言又止的。
徐迦宁抬眼逗了两下猫,让她将糖球放了自己身边,软软的小东西喵呜叫着,使劲往她怀里拱了拱。
她伸手轻抚着它的小脑袋瓜,看着它漆黑的眸子,心中欢喜。
一抬眼红玉还没有走,看着她的模样就知道有话说,徐迦宁将猫儿搂住了,疲倦地闭上了眼睛,声音很轻。
“什么事,直说。”
红玉见她问了,连忙站近了些:“七少爷今天问了我一件奇怪的事,我思来想去也没想起来,他问的这个人是谁,可他非说这人我一定知道,再三问了,我起誓发愿的才相信我。”
徐迦宁没太在意:“他问谁?”
红玉声音逐渐低了下来:“我是真不认识有过这个人,小姐身边除了顾家大少爷二少爷,哪有什么叫什么子易的……”
话还未说完,糖球喵的一声,徐迦宁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