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物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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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不让我杀了顾莫念?”

谢冰背的是杀害好友、诬陷恩师、sha're:n成魔的罪名。

她想做个人。

她想做个堂堂正正, 立在天地间的人。

“所以……”

谢冰顿了顿,“一剑杀了顾莫念,从来不是我的想法。”

沉默许久,她才继续说:“师父、骗我、欺我、炼制我, 在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没有杀我。”

也许是现代人的思维作祟, 谢冰始终认为, 一个人做了什么恶事,那便要将他的恶行公之于众。

她从始至终, 都在修仙界中, 坚持着自己的一点现代思想。

是可笑的坚持, 也是她一直保留的一点赤子之心。

私刑可以破除心中的恶, 却不能公之于众他犯的罪。

他犯了什么错, 那便将他的错公之于众,该认罪认罪, 该伏法服法。

殷倦之将她圈在怀中, 手指若无其事地揉捏着她的耳垂:

“好,都依你。”

谢冰又酥又麻, 险些没说下去。

殷倦之掩去眸中的暴戾与疯狂。

他只能看着谢冰与圣子出双入对, 面上含着笑,心里却燃着火。

想要将她锁起来, 关进笼子里,想要将她的耳垂上戴上黑曜石耳钉,永永远远的拥有她。

疯狂的炙热欲念现在燎原燃烧, 直至心头从天而降一张白色的纸牌,成为了他最后一道理智。

他生生忍住了他的欲念。

自由是谢冰的底线啊。

至今为止,谢冰只肯承认他是她的同伴,而非是道侣。

一旦逾越,便都成空。

从两人的坦白局之后,他怕是世界上最了解谢冰的人。

心中的那一点火没有褪去,反而灼烧的更为痛灼,直至,感觉到手指的一点酥麻。

谢冰被他抱在怀中,似是在想什么,已然入了神,此刻,下意识抠着他的手指指腹。

一下一下,是无意识的动作。

明明有些疼,殷倦之却感觉一股酥麻循着手指攀附全身。

心头的火,几乎要点燃身体的火。

他克制的蹭了蹭她的脸颊,气息喷在谢冰的颈窝,眸子幽深:

“谢冰,别乱动,否则,我真的忍不住了。”

谢冰骤然回神,身体瞬间绷直了,她愕然看向殷倦之:“你克制一点好不好?”

需要《清心咒》的不是她,而是殷倦之!

殷倦之幽黑的眸子黯淡一瞬,他微微一叹,俯下身子,冰凉的唇一下一下印在她的额上:

“好。”

在我忍不下去之前,我等你。

……

无尽的曼珠沙华层层叠叠,将群山掩映间的白色圣庙映衬的无比威严。

各个门派的修士俱都前往,赫然成了一大盛事!

顾莫念一袭白衣而来,他多年受人追捧,修士看着他的目光是崇敬、是卑微、是敬畏。

自打上次正邪大战,顾莫念一举树立威严,无人能及,统辖正道。

谢冰这是捅了天。

圣庙之巅有一座高台,若非重大事件,并不轻易开启。

圣子九霄归来方才开启一次,再往前回溯,便是宣告圣子离世、寻找下一任圣子。

圆形的白玉高台之上,谢冰站左,顾莫念站右,两人遥遥对视。

一个一身正气纤尘未染,一个眼眸澄澈腰脊挺直。

众目睽睽之下,一袭青裙勾勒出细细的腰身,谢冰平静的说:

“顾莫念。”

众人:嘶。

师徒决裂,身为弟子竟然直呼师父其名,百年来未见这种逆徒!谁若是收了这等逆徒,祖师爷怕是都要气的从土里蹦出来。

曾经人人羡慕的首座之女徒,如今将铡刀,对准了她的恩师。

……

最高处。

白色长发绵延而下,几乎触及白玉地面。

那双藐视众生的眼眸里,一片空寂,他徐徐开口,空寂灵斐:

“自我归位之后,便收到吾妻子控诉,十九年前的这一桩旧案,历经三十年,诸多风雨口舌,与圣庙诸位长老商议,一致决定在世人面前公审。”

“以圣子身份,贯彻天道,决议公审,自有公平正义存在,维护修仙界正统与威严。”

修士俱都连连点头,有圣庙圣子与诸位长老在,世人见证,自当有个公平正义的分说。

圣子九霄语毕,轻轻看向谢冰,再次看向顾莫念:

“尔等两人结为师徒,身为徒弟的谢冰指控其师父,乃是逾越。不论状告何事,皆需受弑神鞭两百。”

“还要继续吗?”

有人哄堂大笑起来,有人倒抽一口冷气:

这弑神鞭是圣庙惩戒之法器,寻常修士两百鞭子不死即残,可是谢冰是凡人之体,众目睽睽之下,站在谢冰身边的又有谁呢?

当然要继续。

谢冰声音清淡:“状告我曾经之师顾莫念,并非为一己私欲亦或者强行翻身,只为求一个真相与公道,我接受。”

这修仙界的天地君师,从一开始便牢牢的压在她的肩上,任谁都无法翻身。

不论是否成功,她以徒弟身份指控师父,都要来一遭。

谢冰心底门儿清,这便是强者为尊,阶级不平等。

……在此刻她十分怀念人人平等的社会主义!

……

最前排的殷倦之看向她,慵懒平静。

金火“哎呀”了一声:“这还没找到真相,怎么就先就一身伤了?”

“不行不行,谢冰得保存体力战斗,我来替她!”

一只枯瘦的手将他拦住。

明闻沙哑地道:“你以什么身份去?”

金火梗着脖子:“……儿子!”

明闻险些被他气笑了,“你可真是谢冰的好儿子!你当谢冰没想过吗?人家现在可是有夫君的人。”

金火愕然的抬头,看了了最上首圣子,“对哦!”

……他有妈妈了?

……

高台之上,九霄声音空灵。

“谢冰与我拜堂成亲,是我的妻子,夫妻一体。身为圣子,应当公平,不能完全免除她的罪,身体之伤由我来抵。”

举座哗然!

匪夷所思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远远超乎众人的预料。

圣子是何等千金之体,一分一毫都不能受伤。

历代圣子皆是高高在上,恍若一个没有感情的天道化身。

这一任圣子怎么为情所困,做起这等荒唐糊涂事!

可是,没有人敢置喙圣子的决定。

……

圣庙弑神鞭的威力让神魂都在颤抖。

历经十九年,谢冰的神识海比当初更要磅礴,却被一鞭一鞭打的口吐鲜血。

她面容苍白如纸,身体细细密密的颤抖。

神识之鞭,是无声却残忍的酷刑。

最前方,殷倦之死死盯着谢冰,眸子里是一抹按捺不住的疯狂。

谢冰似有所感,痛的想要蜷缩却不成的人影,艰难的抬头,看向了众人。

她努力抬起自己的头颅,染血的唇角浅浅勾起一丝笑。

是不羁,亦是不屈服。

是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

纯白色的锁链终于放下,谢冰软软地倒在地上。

她低垂着脖颈,徐徐抬起沉重的手臂,擦去从唇边涌出满颈的血迹。

一下一下。

直至踉踉跄跄的,站起身来。

这一幕无声且沉默。

拼尽全力、身受重伤,也要去搞死自己的恩师吗?这是怎样的仇恨?

……

弑神鞭,一鞭一鞭,带着纯白透明的雷光,打在圣子的后背。

圣子地位尊崇,并未有人敢用锁链束缚他,他便是那般站在天地之间,淡漠的眸子,一直一直看着谢冰。

谢冰踉踉跄跄的行至圣子面前,像是亡命鸳鸯。

弑神鞭飞溅,血迹顺着九霄的肩头流淌下来,濡湿了他的清透白衣,沾染了左手腕上的绿色草链。

滴答,滴答。

血迹坠落。

谢冰的心被揪起来,她仰头看着九霄,涩声说:“多谢。”

面容惨白如纸,娇小的身影瘦弱不堪,恍若一阵即将逝去的风。

行刑的司徒同光看的牙都要酸了,千百年来,圣庙都没见过这么谈恋爱的圣子!

圣子一动不动承受弑神鞭,恍若没有痛觉。

谢冰微微抬手,抿去他脸上喷溅的血,低声说:“从小你便不在乎痛,可是我知,你一定会痛。”

弑神鞭与寻常鞭刑不同,一鞭加诸身上,便十年不消,饶是他是圣子,亦是会身受重伤,这等伤势也要掂量。

九霄不在乎他人的生死,更是不在乎任何人。可是他为了谢冰站了出来,承担了可能会万劫不复的伤。

谢冰轻声说:“对不起呀……阿九。”

对不起啊,阿九,算计了你。

九霄承担她的鞭伤,本就在意料之中。

……

“这是物证。”

一枚小小的药丸,放在了证物台上。

谢冰面色苍白,声音羸弱,却始终清晰可闻:

“我遭遇的一切,皆数与淬体药有关,那我便由药切入。”

淬体丸并不算什么,可怕的是它能将谢冰从五废灵根淬炼为最接近五灵根的血液与□□。

谢冰抬手,手腕藤蔓割开她的手掌。

“嘀嗒”,她的血液落在白玉碗中。

“五废灵根的血变为五灵根,这世间任谁都难以理解,可是我的师父却能做到。”

顾莫念轻声道:“为师助你从凡人之体凝聚灵丹,又以灵药淬炼身体,变成五灵根不过是其中一个影响,为师希望你能够修行,这等事情还要苛责为师吗?”

他看着谢冰,不置可否的摇了摇头:“那我这个师父当的未免是太过失败。”

当年医仙祝芷蝶亲口证实并未有任何异常,谢冰单单挑了这味药,岂不是送上脸给打肿吗?

显而易见,顾莫念也想到了。

好似是云中谪仙的面容微微一闪,他蹙眉看向太虚派众人。

太虚派三位峰主俱都在列,祝芷蝶、郁焰、藏成化真人俱在。郁焰一头红发,眉头紧锁,而祝芷蝶脸色阴晴不定。

难道……祝芷蝶要改口?

有人悄悄拉了拉祝芷蝶的衣袖,祝依心低垂着头,轻声道:“……娘。”

祝芷蝶闭了闭眼,面容悲悯。

她向前一步,站出来。

“我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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