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白骨梨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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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 这就是全部的真相。

这就是詹台一路心事重重举止反常,执意带着方岚亡命天涯的原因。

选择破除魂网,就可以知道她人生的真相。

但也有可能被突然而至的马面罗刹吞噬而亡。

若是选择不破除魂网, 就只能如现在这样, 浑浑噩噩渡过一生。

芸芸众生历经轮回,生老病死爱恨情仇。

而她前半生的所有,都是一个又一个谎言。

前路如何, 她该如何选择?是剥离魂网, 破釜沉舟搏一线生机;还是就此放手,彻底忘记过去的执念?

方岚闭上了眼睛, 万千的色彩在她眼中消失不见,只有茫茫然漆黑一片。

没有星光,没有希望。

她像是站在了两条漫漫长路相交的中点,举目四望看不见未来的方向。

詹台猛地握住了方岚的手臂, 一贯火热的手掌此时却冰冰凉。

“阿岚,忘记他吧。忘记陆幼卿。”他的声音殷切又诚恳,还隐隐带着压抑的祈求,“你失去了二十年的记忆,但你的未来有我。”

“人生漫长,更多精彩的旅程在等待你我携手走过,为什么一定要执着于那个虚无缥缈的过去?”

“忘掉吧, 阿岚!如果可以,我恨不得你真的全部都忘记…”他说到最后,已有些咬牙切齿, 强自按捺住心中的情绪,紧紧攥着她的手。

方岚睁开了眼睛。

可是如果一切都忘记,她又到底是谁呢?

一个没有过去的人,又要如何拥抱自己的将来?

陆幼卿到底是谁?和她的过去到底有什么样的关联?她的过去究竟是何种情状?

她在记忆的最开始,从来没有体会过一个完整家庭的温暖,可若是她的记忆曾被篡改,她是否有父母是否有亲人,是否也有人像她找寻陆幼卿一样殷切又焦急甚至不惜性命地去寻找她?

而她身上的魂网,到底是谁下给她的?又是出于什么目的?篡夺记忆这样阴狠的事都能做出,幕后的黑手到底与她有什么样的仇怨?

而她什么都不知道,冒然和詹台在一起,又会不会给詹台带来危险和麻烦?

方岚伸出手,看着自己纵横交错的掌纹,长长的生命线横贯,在她白皙的掌心里蜿蜒曲折,两掌相对,掌纹连成弯弯一道弧线,像拈花的佛祖唇边若隐若现的微笑。

是苟且着生活,还是清醒着死亡?难道除了这两种抉择之外,就再没有第三条出路了吗?

不,我不愿意这样。

内心深处的声音哀嚎着尖叫着,在她的脑中翻江倒海一般叫嚣。

她从来都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那个她啊。

放下过去苟且一生,血海深仇从此云淡风轻,从来都不可能是她的选择。

更何况,一个并不清白透明干干净净的她,又能如何坦坦荡荡心安理得地与詹台在一起?

詹台静静地看着她的表情,一颗心渐渐沉到了谷底。

她不再介意他对真相的隐瞒,不再像之前一样不再介意他带她奔驰千里割断她与任何人的关联,她对他露出这样释怀又怜悯的表情,所有的一切,都说明她已经下定了决心。

“詹台…”果不其然,酝酿许久之后,方岚终于开口。

詹台一把挥开她伸过来的手,毫不留情地打断她:“我不想听!”

“你处处遇险,可还记得我总共救了你多少次?”他漂亮的丹凤眼眉梢上挑,暗沉的眸光里明显迸发出狂暴的怒火,在他刀锋一样的目光之下宛若刻骨的恨意,“事到如今,你还当这条命属于你自己?”

方岚毫不躲闪迎着他满含怒意的目光,语气平淡又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你也并不确定,我一定会死,不是吗?”

詹台勃然大怒,掌风凌厉,幽蓝色的火焰霎时从他肩膀上腾起,让他整个人仿佛沐浴在熊熊燃烧的火团之中。

“我亲眼目睹沈姐在我面前被吞噬殆尽,尸骨无存。亲眼!”他的牙齿咯吱作响,齿间挤出词句,“你到底知不知道罗刹为何物?是神灵!是圣器!是超然于生死和五常之外的另一种力量!”

“你血肉之躯,只要有那万一的可能,又如何与马面罗刹对抗?”詹台一字一顿地质问她。

他说的所有道理,她知道得再明了不过。

她肉体凡胎,如何与命定的劫难对抗?

可是这世上,总有人头破血流不认命,千山万水也不死心。

如同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双膝跪地被鬼面蛛妖一路拖行,满膝盖的鲜血淋漓,也不愿意松开双手。

这是方岚的坚持和倔强,是方岚对命运的反抗,是方岚横亘在爱情之前,无法逾越又问心有愧的鸿沟。

不知过去,她又如何许他清白的将来?

詹台迟迟等不到她的回答,直勾勾地看着她,冷冷问道:“你心意已决?”

方岚深吸一口气,刚想抬头回他,却见他指尖微动,衬衫衣袖中似有微风,还不待她反应过来,便化掌为爪向她一把抓来,目标精准,直冲她怀中的白骨梨埙而来。

詹台竟然想故技重施,再次用武力将她制住。

方岚大惊,一边后退一边斥问:“詹台,我如今连做选择的权力都没有了吗?第一次欺瞒掠我来此,还要再做第二次吗?”

詹台冷哼一声,半是嘲讽半是怒火之下的口不择言:“阿岚和我情浓多日,如今却想抛下我一人前行。玩弄我一番再始乱终弃,莫非你那回忆不起来的过去,根本就是土匪窝里跑出来骗炮的?”

他颠倒黑白,气得她额上冒烟厉声怒斥,他却充耳不闻,眼看就要抓住她的衣袖,却突然之间被从后方扑来的吴悠狠狠撞倒在地。

方岚一惊,抬眼前望,才发现小狐狸和吴悠已在他们二人对峙的时候,偷偷溜到詹台背后。

吴悠偷袭得手,借了体重的优势将詹台压在身下。詹台反应过来之后,嘴角勾起冷笑,反手握住吴悠的手腕,下手毫不留情。

吴悠倒抽一口冷气,双手不由自主松开,眼看就要被詹台反制于身下。

小狐狸见势不好,摇身一变化出本身,九条火红的长尾彷如满是红毛的巨藤,瞬间缠斗中的吴悠和詹台二人。

小狐狸浑身都在剧烈地颤抖,明显已经使出了全身的气力,九条尾巴纠结缠绕,狠狠地将詹台和吴悠捆绑在了一起。

小狐狸和吴悠同时发力,才勉强压制得詹台动弹不得。

方岚迟疑的一瞬间,小狐狸立刻意识到了,回过头对她放声大喊:“跑啊!还在等什么!”

詹台道法精进,手指得用的瞬间就可幻化豹影冥火。小狐狸和吴悠,撑不了多久。

方岚再不敢犹豫,拔腿就往前方不远的越野车上跑去。

都说人这一生玄妙之处,在于很多时候,你并不知道哪一眼会是你看到的最后一眼。

而她从后视镜中,回头看了詹台最后一眼。

“阿岚…”

他像是被埋葬在火红色的海洋当中,目呲欲裂。

那目光中的伤痛和绝望,从今之后,成为了她永生不得忘记的梦魇。

点火,手刹,和最终狠下心来的一记到底的油门。

方岚满眶泪水,迎着狂风,沿着那仿佛能通天的一条长路径直往前。

不回头,不后退,也绝不后悔。

怀中别无他物,唯有他的法器白骨梨埙,还一直揣在她温热疼痛的胸口。

方岚在满脸泪水中蓦地轻轻笑出了声,只觉得无穷无尽的讽刺。

她想起初见他的时候,为了他的白骨梨埙不惜给他下药,她趁着夜色爬上了千厮门大桥。

而今数月之后,却又真的仍旧是她,带走了他二十年来随身不离的师门至宝白骨梨埙。

不敢轻言让他等待,是因为她已经不确定自己可以回来。无论前路如何,她要将自己的过去问个清楚。

她那未知的过去,若真有以命相抵的债怨,她想一人来扛。若真有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她想一人来偿。若真有子女亲缘夫妻情分,她一人,断情根了残生。

惟愿他记忆中的她,还是当初乌珠穆沁皎洁月光之下,一心一意的她。

去哪里?她在彻骨的剧痛之中,泪意朦胧地问自己。

北京。她所剩无几的理智,这样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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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愫一把拉开房门,被眼前蓬头垢面形容憔悴的方岚吓了一跳。

她赶紧伸出手扶住方岚,连声追问:“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方岚摇摇头,接过她手中的水杯一口灌下,唇边干裂出许多血口,此时钻心地疼。一口水饮完,眼眶中已是布满泪水。

林愫沉默地看着她,半晌之后拍了拍她的手背,轻声抚慰:“你不必担心詹台。小狐狸和吴悠心地纯善,詹台和他们在一起很安全,不会有危险。”

方岚默默地点头,什么都没有说。

他是那样的少年英雄,道法精进武力卓群,头脑清醒又聪明,自然不会身陷险境。

他们三人在一起,她反倒觉得要迎接他的暴怒的吴悠和胡易,处境更艰难一点。

她不担心…可是那最后一眼之中,他对她迸发出无尽的恨意,却无时不刻不在折磨着她。

方岚的目光在林愫鼓起的肚皮上流连许久,带了明显的温柔,良久之后,她好奇地伸出手,却在触碰到林愫肌肤之前,倏地缩回了手。

“还是算了。”她自嘲地笑笑,将手在衣襟上擦了擦,“我命不好,别把坏运气带给了宝宝。”

“老林回来了吗?”方岚问。

老林住在旧宫附近,离他们不算远,宋书明开车,数分钟之后便到达。

推开门的那一瞬间,老林深邃的目光,像是洞察了方岚内心所有的隐秘,让她不由自主地软下身子,轻颤着声音问:“求您赐教,是否还有第二种方法?”

是否还有第二种方法,能够让她不破除魂网,不冒失去生命的危险,就能够知道自己被遗失了的过去?

老林深深叹一口气,缓缓地摇了头:“我对魂网所知,尚不如阴山十方出身的詹台。”

“好在,我对白骨梨埙的了解,倒比詹台还要多一些。”

“你如今的记忆,经魂网附身篡改之后,已所剩无几。”他轻声说,“只除了,你曾经在白骨梨埙中回忆起的那些。”

方岚茫然四顾,一时并没有明白老林的意思。

老林看着她,慢慢点了头:“魂网附身肉体,随着时间的推移侵蚀魂魄。而白骨梨埙与平常法器不同,以声勾魂,无形中致幻,不需要借靠肉体便可直击入心。”

“白骨梨埙,不仅仅可以致幻,还可以探魂。世间万物,相生相克。若说魂网附体极为恐怖,那么直击魂魄的白骨梨埙,可谓是克制魂网的制胜法宝。”

“既然魂网受白骨梨埙所制,那么魂网对你的蒙蔽和侵蚀,在白骨梨埙的埙声之下,应当是无用的。”老林解释道。

“也就是说,你的记忆虽然一片混沌,分不清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但是,我认为,你在白骨梨埙致幻的埙声之中,曾经回忆起的那些片段,都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老林说。

方岚猛地抬头,狂喜霎时涌入心中。

她怀中的白骨梨埙,在她日日夜夜辗转反侧的思念之中被她来回摩挲抚摸,每次夜深人静中触碰一下,她都仿佛能够看到心间那人清隽无双的眉眼。

方岚和詹台一起历时数月,数次出生入死,曾经在白骨梨埙的埙声之中昏迷过三次,而她也曾经在埙声之中,回忆起陆幼卿三次。

在长沙闹鬼剧院的第一次,在香港维多利亚公园中的第二次。

和她昏迷时被詹台带走,在内蒙乌珠穆沁草原上的,最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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