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台先是一愣,复又觉得有些好笑。
邪教阴山十方声名狼藉,当年因血玉之争几乎满门灭绝,浮尸遍野。尚存世间的邪教余孽大多作恶多端,有些入狱有些被正道铲除,已经有数十年不曾现出踪迹了。
詹台自师父和哥哥双双丧命之后便隐姓埋名,死死将阴山十方的秘密藏在心底,从不曾向其他人透露半个字。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身上带着的法器,以讹传讹被篡改得神乎其神的血玉之谜,哪个都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方岚绝对不可能是阴山十方的传人,詹台心里再清楚不过了。不仅如此,她对道上种种全是一知半解,像是东拼西凑得来了些浅显的知识,却连入门知识都没有系统地学习过。
可是初见的时候,她却要暗示自己来自声名狼藉的邪教阴山十方。
詹台隐隐约约觉得自己似乎是想岔了些什么事情。
他不像老白,毫不掩饰地把好色写在脸上,能光明正大盯着方岚的脸看个不停,连人家耳垂上戴着什么耳环都看得一清二楚。
可是现在仔细回忆一番,詹台倒记得挺清楚。方岚喜欢把披肩长发简简单单扎成马尾,干净利落,露出长长的天鹅一般的脖子和白皙小巧的耳朵。
昨天两人见面的时候,她耳垂上干干净净,并没有戴什么坠子。
詹台微微眯起眼睛看向老白。他平日里自由散漫惯了,留给老白的印象就是吊儿郎当嬉皮笑脸的纨绔,给钱才能露几分真本事。此时难得见他严肃起来,长眉攒在一起,眸光一闪,仿佛变了个人似的,透出冷峻的光芒。
老白不由放低了声音,嗫喏道:“我还不是担心你。”
“要知道,相传阴山妖女样貌出众,保不准手里还拿着阴山血玉。不然,她这么年轻漂亮的女孩子,没几分看家的真本事,哪敢像你我似的在死人堆里打滚?不早都被吃干抹净了?”
老白寥寥数语,却让詹台恍然大悟。
是他把事情想复杂了!
他是阴山十方传人,自知邪教作恶多端罪孽深重,一贯羞于启齿,将秘密妥帖藏好生怕被人发觉。第一次遇见方岚的时候,下意识就觉得她别有用心,不由起了防备。
在他的印象中,阴山十方作恶多端,是人人得而诛之的过街老鼠。
可是对于绝大部分人来说,所谓邪教根本就是一个涅灭多年的传说故事。邪教究竟害死多少人,究竟做下多少恶,就好像历史书上一个个冷硬的数字一样,压根勾不起人的恨意。
反倒是这些年来道上不少人在茶馆里吹水,吹嘘自己法力了得,次次都说自己多少年前与手持白骨梨埙阴山血玉的邪教余孽大战三百回合替天行道云云。
牛皮吹过天。
为了彰显自己的牛逼,更要将阴山十方说的神通广大所向披靡。
詹台自幼耳濡目染,师父的训诫皆是全世界与我为敌,人人恨不得杀之后快。
但事实上,像老白这样的普通人遇到了“疑似”阴山十方的漂亮女孩,第一反应是恐惧和畏怕,而不是替天行道手刃妖女!
方岚一再假作阴山十方传人,根本就是为了自保!
她容颜夺目,可是身手弱鸡。他们相处几日,他也看出来她读书多谈吐修养都很好,至少也是林愫这样的大学生。无论她是什么原因来到这里,她曾经拥有的知识和涵养都没有办法保护自己在这鱼龙混杂的三教九流里生存下来。
所以,方岚这么大张旗鼓地用起阴山十方的名头,是想借用阴山十方的名气来震慑那些会打她主意的人。
所以,方岚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才会暗示自己是阴山十方传人,被他戳破之后就绝口不提。之后的几天,他们两人在一起她也没有再说起过阴山十方。
而昨天,詹台在河岸边的时候说要带她去个地方,她敏感地猜到会见到陌生人,所以今天才特意戴上了有暗示意味的梨埙形状的耳坠。
这样,就算有不怀好意的同道见了她,虽然知道她美貌,但是看到梨埙之后摸不清她的底细,也轻易不敢对她下手。
说穿了,方岚搬来阴山十方,就是赌了一出空城计罢了。
詹台哭笑不得地想,这出空城计目前看来还挺成功,虽然不知道她在道上漂了多久,但目前看来起码毫发无伤,也算管用吧。
方岚走到二人身边,抬眼示意詹台。老白刚想激动的攥住她的手,待一眼瞥见她耳上坠子,伸出去的手赶紧又打了个弯变成拍了拍她的手肘。
老白亲热地和方岚道别,还邀请她明天一同去茶馆打麻将。她很有礼貌地回绝他,冲他微笑,言情举止端庄又得体。
方岚到底是哪里人呢?詹台一边骑车一边琢磨,今天的火锅很辣,他一个西北人都觉得有些受不住,她却吃得面不改色心不跳。
那肯定不是广东人。詹台模模糊糊地下决断,估计也不太会是福建人。爱甜咸不爱酸辣的上海人也要排除掉,听口音也不像东北人。她也不是川渝一带的,因为她听不懂老白的四川话,三人坐在一桌吃饭,要说普通话。
中国真是大啊,詹台默默地想。
“河妖到底是什么来头,你现在有想法了吗?”方岚坐在詹台身后,突然出声询问。
詹台嗯了一声,说:“小的时候也听过些典故。过去黄河改道受灾,总喜欢找些河妖龙王的托辞。现在接到的河妖案子,大多是些不甘枉死的水鬼。我见的最多的,反倒是些长得奇形怪状的鱼,被人吹嘘成龙子河神挂在网上卖高价。都是骗人的。”
“如果按照老白的说法,山歌的歌词记录了一段很恐怖的往事,正当壮年的男子死于情侣相会的极乐之时,还是被人从身后击杀。”
“那我猜,这种妖怪,一定叫做单身狗的怨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