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中得知消息的时候比高英还要早一些,边关急警总比普通商人跑得要快些。程素素算一算高英的脚程,知道她应该还没有到榷场,暂时不会有危险,勉强放下心来。接着就是暗槽:为什么穿越总能遇到外族入侵的事情?这是穿越标配么?
一不小心便说了出来:“怎么会有胡人?”
谢麟却觉得没有什么好意外的:“哪朝哪代没有呢?”程素素想了想还真是,无论是汉唐这样的盛世,或者是比较惨的一直死磕北方的两宋,都是频繁地与异族“打”交道。要是遇到三国五代这样的乱世,那就更频繁了,南北朝就更不用讲了,人家直接过来了。
被叩边虽然是件大事,应对之策倒也不是没有,不至于像平空被雷劈到一样完全懵掉。政事堂与枢府再次就用兵之事进行了调度,这一次带兵的将领却不是齐王了。枢府索性就没有再调派新将――守边的将领更熟悉这样边塞的战争,只要叩边的规模不大,完全没必要再空降一个主帅过去平空增加矛盾。
于安抚使府而言,这一次叩边的影响,尚不及李丞相被参引得商人裹足不前。要打仗,虽然不另派主帅,却仍有部分补充兵源与粮草的调动,谢麟处在中间的处置,自是不能袖手旁观的。凡兵马、辎重等途经,都要有所接洽,如何接触,尚需谢麟拿出一个章程出来。
谢麟趁机叫上江先生、石先生连着程素素一起来开个小会。他的想法倒也不难理解,毕竟在邬州的时候程素素做得有板有眼,且在主将战死之后,程素素是顶了大用了的。老婆能干,为什么不叫她来发挥作用呢?
程素素也就来了。昔日她和谢麟两只鹌鹑往邬州赴任,地方事务两眼一抹黑,既无法暴力拆迁也没有足够的强力碾压,在江先生面前,是江先生说什么就是什么。今时不同往日,她与谢麟这几年也有了底气,倒是要先生们开始迁就他们了。若是石先生不能容忍她对谢麟的公事有知情权,甚至一定程度的发言权,非要将她摁死在后宅,那她也不会很客气就是了。
出乎意料的,石先生对于她的出现一丁点反应都没有。
程素素默,觉得自己枉做小人了。
石先生则是见怪不怪,朝臣君子,个个都很忌讳“妇寺干政”的样子,事实上,若是他们的老婆有见识,多半也是不惮于做个床头跪的。一个个都是鸡毛掸子,就会打别人不打自己。
人凑齐了,高据跟在江先生身边端茶倒水,连石先生那一份儿也一道伺候了。总不能看着自己的老师公然狗腿吧?阴沉少年高据发现自己越来越淡定了,身上的疾世愤俗都要被磨光了。
偏江先生还没有这份自觉,还以为自己表现得很正常!
幸亏东家不挑剔他!
谢麟没有兴趣去挑剔江先生,程素素也很理解一个脑残粉的心理状态,只要两位先生做好份内的事情,他们是不会多言的。
现在就到了两位先生发挥他们作用的时候。
江先生依旧是先看一眼石先生再发言:“并不用东翁与娘子冲锋陷阵,多半还是协调各方,尤其是不能扰民。本来人就少,好不容易招来了几个,若是叫兵痞一闹,岂不又要重来了?”
谢麟道:“此其一。”
江先生道:“再有就是调度,虽说行军要保密,其实走过路过必有痕迹,无论粮饷还是道路,都要小心了。官道从来都是大军过境优先,然而为了输粮,如今也许商人行经,万不可冲撞了。”
“此其二。”
“不但东翁要稳,下面的人更要稳,不能惊惶。哪怕大军不闹呢,才经匪乱的百姓也会心惊,这要安抚好。”
“此其三。”
“再有,大军退后时,咳咳,估摸着是不会败的,若是胜时,手头必有两个钱的。可奖励工商,能从这些人身上赚一边,也是安定地方了。”
谢麟笑道:“善。”
江先生四条说完,再看石先生。石先生心中叹了一口气,提醒道:“转运粮草。”
江先生一脸“原来是这样”的迷弟表情:“不错不错,设若像剿匪一样的转运粮草,则本地徭役须谨慎了。清理官道,代为转运,现在就要预备下了。”
谢麟一一听了,再看程素素,程素素一般不发表意见。谢麟做庶务还能练手呢,她连练手的机会都很少,能让她听就不错了。不过谢麟既然看了过来,她也就试着说:“他们打仗必要死人的,那伤员呢?”
谢麟若有所觉:“娘子的意思是?”
程素素道:“咱们不是缺人吗?尤其是青壮,伤兵不能再打仗了的,种田总还能行吧?放在旁的时候,这是收买人心,可你不同呀,你就是要将这里恢复元气的,什么法子都能使,只要管用。”
其余三人一齐点头,谢麟道:“想到一起去了。如今这里是地广人稀,与其抛荒,不如招徕这些伤兵。家中但凡有上几十亩田,谁个当兵呢?”他在齐王帐前也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主儿,对兵士也有了不少了解。
有关大军过境的事情,大致便商议定了。议定之后谢麟自去写奏本,程素素自回她的后宅去。离开前对高据道:“你姐姐的脚程当还到不了前线,不必担心。她身上带着路引名帖,必要是抛了货直接回来就是了。你若不放心,也可去迎一迎她。”
高据也正担心,却没有敢直接应下来,只低声说:“既没有危险,晚生便再等上一等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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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高英回来的时候,谢麟的奏疏早已发至京师,她带回来的消息就显得没有那么重要了。令程素素惊奇的是,她这次回来还没有折本,半路上听说不太平,她果断地在当地停下抛货,利润没有去榷场的高,有些物件儿还折价卖了,一扯平居然没有蚀本。
只是经此一事,高母却死活不肯再让她外出行走了。高据原本是支持姐姐出去散心的,这一次从安全考虑,也希望高英能够坐镇家中,改派信得过的伙计外出经营。高英自是拗不过他们,只得暂时收手,将重心转在建立自己的货栈、分号上了。
这一年的冬天只有忙碌,其余乏善可陈。好在不像闹教匪的时候必要顶在前线,倒没有之前的紧张劲了。谢麟甚至可以慵懒轻松的设宴款待路过的援军将领,他的奏请得到了批复,政事堂与枢府都同意了他的请求。伤兵伤员,总是一件让人头疼的事情,处置不好就是一群经过了军事训练的、经历了血与火考验的土匪了。伤者国家当然有抚恤,但是政事堂诸公心里也明白,这点抚恤很微薄,容易出事。
现在谢麟提出了这个办法,正合其宜。教匪过境,生灵涂炭,自缺人。什么样的抚恤会比分配田地、免除数年赋税更能让普通百姓欣喜呢?
谢麟也不想在这里呆得太久,办起安抚的差使来他便格外的尽心。
程素素感觉到了他的不安,心道,无论是安抚百姓、恢复生产,还是与援军将领接触都很顺利,为什么还这么坐卧不宁的呢?
与其问江先生,不如直接问谢麟。
这一天,程素素蹲在厨房看着炖了一盅人参鸡汤,算作她“亲自下厨”的,端来给谢麟喝。
谢麟放下手中笔,捏了捏鼻梁,放下手时又是一脸的和煦春风了。程素素将炖盅往圆桌上一放:“吃饱了心情就会好啦。”
谢麟慢吞吞地坐过来:“我才没有不高兴。”
“哈。”装,你接着装。
程素素拿勺子`了一勺鸡汤,放在谢麟鼻前三寸:“想不想喝呀?”
谢麟可怜兮兮地道:“求娘子给口吃的吧。”
程素素凑近了:“高兴不高兴?开心不开心?”
“吃饱了就开心了。”
手都笑抖了,程素素“哎哟”一声,赶紧将勺子放回炖盅里:“你又淘气啦。”
两人笑了一会儿,程素素果然一勺一勺喂他喝汤。或许真的是吃饱了心情会好,谢麟喝了半盅汤,摆摆手,程素素放下勺子,谢麟便说:“要是明年能早些回京就好了。”
“你就是在愁这个?我还以为有什么不好安置的事情呢。”
谢麟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呐。过了新年,离京就足四年还有个零头了,中间只回去过一次,不在御前难免会有些生疏之意。哪怕不时有上书,也要变得亲密不足了。哪怕再次外放,这一回办好了差使也是要设法回京多住些时日一叙离别之情的。”
“新人?”程素素敏锐地抓住了重点。
“哎哟,新科进士拔尖者要在京中住三年呢。”谢麟心道,这主意谁出的,这么坑!
“哪个新人?”
“张少安来信抱怨好几回了,新科的探花郎,岑恒。”
“可总是要外放积累经验的,不是么?只要想做出一番事来,这一步总是难免的。我不信这位岑探花就不会外放了,为他好,就让他也走。”
谢麟笑了:“若我不想让他走呢?”
“好像东宫没主意似的。”
谢麟道:“是啊,东宫有主意,我就更得回去了。”
“好~来,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做事,做好了事才能回家呀~”
谢麟嘀咕一声:“大军不退,我也回不去,总要边事平定之后,安置好了这些人,才能上表请求回京啊。”
“那行啊,一等此间事了,我陪你快马加鞭回京城!”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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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世事难料,到得次年春天,胡人退兵,双方各有胜负,总归是守住了防线。胡骑抢得了一些物资,朝廷也杀伤了不少侵略者。出现了叩边的事情,政事堂奏请关了榷场。
一切太平,程素素却无法与谢麟快马加鞭了。
孕妇都是保护动物,骑什么马?若非京城条件更好,谢麟恨不得程素素就呆在原地不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