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的书屋(中)
第二天晨光初现,界海就早早起了床,下去食堂扒了几口粥,叼着块面包急匆匆跑出了宿舍楼。
虽然目前为止他还对那神秘的工作所知甚少,但提早赶过去永远不会错,至少也能给店长一个勤勉的好印象。他穿过校门搭上一列往东行驶的轨车,大约坐了一个小时左右,便到达了城东那座老旧神殿。
这神殿的历史早已没人说得清了,甚至连名字都消失在了漫长岁月里,京城人都只称它作“老神殿”。由于近年来皇帝陛下推行“自由信仰”新思潮,其余三国得以在京城开设各自信仰的神坛教会,以圣塔为中心的统一神教在普通民众心目中的地位日趋下降,这座往日繁盛的旧神殿如今也是少有人烟了。
界海穿过殿门口那高大的红木牌坊,抬眼打量起这座饱经风霜的神明道场。整个神殿还是旧时的廊柱式砖木结构,松木方柱上涂着暗红朱漆,上面铺满了黑色砖瓦的翘檐飞拱,看起来既简洁大气又肃穆庄严。
他瞧瞧左右无人,自顾自顺着走廊往里走,穿过窄窄的拱桥来到后院水阁边,就看到小路尽头的偏殿门前立着块灰色方碑。
“应该就是这里了!”少年见到这约定中的标志物,不由松了口气,带着几许忐忑整整衣装,小步跑到碑前好奇地探了一眼。
这方碑也看不出是什么材质,光洁的碑面泛着浅浅的紫色纹路,颇有些奥秘气息,在石碑正中央更不知被谁胡乱画了个怪模怪样的飞鸟涂鸦,将这浓浓的古朴质感破坏得一塌糊涂。
“简直太可恶了!是哪个缺德鬼干的……”界海眼看好好的石碑竟被人随意破坏,觉得非常可惜,皱着眉头上前擦了擦那碑上的颜料,却毫无成果,只能叹了口气,绕过石碑走进殿内。但出乎他的意料,这偏殿中竟然空空荡荡不见人踪,只有门口的屋梁上挂了几道破旧彩绸,在微风中上下飘摆着。
来得太早了?他诧异地退出殿门,探头朝左右张望,走廊里连一点动静都没有,他又在门外等了片刻,始终无人前来,才无奈低声喊道:“请问……有人在吗?有没有人啊?”
此时还是清晨刚过,水阁边自是一片寂静,不算浓烈的阳光照到池塘中颜色各异的睡莲上面,清雅透亮。界海连喊了几声都没收到任何回答,正靠在殿门上有些不知所措,就听远处传来一声轻轻的落水响动,他赶紧走到外侧栏杆处向那里望去。
碑亭对面的莲池角落杵了一座大石山,上面斜坐着个白衣紫发的身影。那人背对着他靠在一朵金色莲花旁,一身宽袍大袖的白玉宫装,长长的深紫色头发粗粗一扎束在脑后,左手握着个青瓷杯,右手持了根短细紫竹鱼竿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着,一副悠闲自在的模样。
界海刚才从侧廊一路走来,根本没有发现那假山上居然有人,这会儿心急之下也没多想,扒住栏杆向外探出了头,轻声问道:“这位先生!请问您知不知道想来这里打工的话,在哪面试呀?”
远处的白衣人仿佛没听到问话,依旧斜靠着石山摇动竹竿,只留给少年一个飘飘出尘的背影。
界海静等了片刻见那人还是不理不睬,还以为对方没听见,又加大了音量重新问了一遍:“先生,您知道想来打工的话在哪面试吗?”
那人依旧不理,一口接一口将杯中清酒饮罢,才微侧过头懒洋洋地低声斥道:“小声些,鱼都被你吓跑了!”
界海挠了挠头,连忙道了声歉,只觉这位钓鱼人脾气挺大,有些不好说话。他却不知道此人大有来历,正是r国圣塔大祭司――云轩?道奇冕下,身为帝国守护者的他今年已有两千余岁了,生性淡泊,素来行踪不定,今天会在这老神殿中遇到界海,也是一番凑巧了。
祭司用余光扫了界海一眼,重又转回头盯着鱼漂,冷淡地嘲笑道:“小子,这里可是神殿,你听过哪个神殿要招工的?”
界海闻听一愣,老神殿后院的石碑,正如舜所说的一样,应该没错啊!他苦着脸拍拍脑袋又想到了好友最后的叮嘱,便从裤兜掏出那枚银徽章对云轩喊道:“先生!我还有个徽章,说是进入的凭证,您知道这个怎么用吗?”
徽章?祭司微微一顿,一抖右手将鱼竿收好,起身轻轻一跃,如云雾般飘到了界海面前。少年抬头打量他,这钓鱼人看起来约莫20余岁,五官精致,秀气异常,弯弯的柳叶眉下斜斜的凤眼微翘,给人一种淡淡的孤傲感。
他凑到少年身边也不多问,半点不客气地拿过徽记细看,界海只觉这人身周仿佛缠绕着无数清朗之气,呼吸之间整个精神都为之一振。
云轩拿着徽章正反转了一通,在看到那徽章中央的“舜”字后才觉得有些趣味,便屈指将徽章轻轻抛回,侧身向亭中的方碑指了一指:“小子,拿着徽章,把手放在碑上就行了。”
“哦……谢谢您!”界海半信半疑地瞅了瞅石碑,谢过这位指引人,又走到碑前细细打量了起来。
难道说这石碑里面……还有机关吗?少年略觉忐忑,莫名其妙地有种被捉弄的感觉。他瞪大了眼睛在碑上看来又看去,没找到任何可疑之处,只能吞了吞口水,将徽章握在手中慢慢贴到了碑上。那徽章刚碰上石面,立刻有一阵刺眼的紫色神光从他手中乍现,少年不由惊呼一声紧闭住眼,就在这瞬间,亭中已不见了他的身影。
祭司还立在池边若有所思。他今天早起时,心血来潮下突然想到这老神殿来坐一坐,没想到会遇到这个由帝国未来的继承者引荐去那里的少年……他挥手将鱼竿插进腰带,又从腰间的青色小布囊里掏出枚旧铜币高高抛起,猛地一抓握在了掌心,他摊开手掌看去,铜币上写着个大大的“是”字。
他盯着那个字,眉头微皱有些诧异,又在原地静思了片刻便收起铜币和瓷杯,转身不紧不慢地朝殿外走去。
界海被那阵强烈紫光晃花了眼,又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等到他晕乎乎地揉着眼睛站定一看,四周早已是另一番光景了。他此刻身处在一条宽阔的方石隧道中,浅灰石壁上满是闪烁荧光,宛如星辰,隧道前方是一条斜向上的拱廊木梯,楼梯尽头处立着扇紫红色的雕花木门。
这瞬变的时空转换让界海一时难以置信,他可从未有过这般神异的经历,不禁寒毛直竖,心惊胆战。他下意识地握了握手心,才发现那银色徽章竟是毫无防备地不翼而飞了,顿时又是一阵惊慌失措。
我的徽章去哪儿了?刚才明明捏在手里的…… 他患得患失地杵在入口处磨蹭了半天,才深吸了口气定定神,小心翼翼地顺着这诡异隧道往前走。他在尽处的木门前仔细观察了一番,也没看出什么不同寻常之处,便壮着胆子轻轻敲了敲门:“请问有人在吗?”
门内寂静如初并无回应,少年又用力敲了敲大声喊道:“请问!有人在吗?”等了半晌后,木门内依旧毫无动静,于是他干咳一声道了声打扰,双手用力推开门走了进去。
一阵清越的风铃声响过,界海终于得以看到这神秘之地的真容:门内的光线出乎意料地明亮,铺满赭红木板的房间看起来像是格调温馨的小餐厅,正对门是个半圆形棕色木吧台,台前放着几把转椅,高高的陈列柜里摆满各式酒瓶,似乎主人对于收集酒类有独特的偏好。吧台两侧各挂着一块写着“厨”字的蓝白纹方布,台顶屋棚上爬满了五颜六色的花蔓,下面错落地连着几盏小吊灯,看起来非常清新典雅。
沿着墙全都是半开式的小包间,光洁的方木餐桌旁各放着一排棉布沙发,四周也是都鲜花围绕绿意盎然,两架长木梯从吧台左右分别向上延伸直入屋顶,显然这楼上还有着另一层天地。
弄得这么神秘,看起来倒好像没什么怪异之处嘛……界海愣愣打量了半天才记起了此行目的,他挪着脚步缓缓朝前走,细声问道:“请问……有人在吗?有人在吗?”他一边走一边轻呼,期盼着能得到回答,但这陌生的小餐厅中却始终只有他的声音回荡,听不见任何其他响动。
少年站在吧台前静候了片刻,又偏头往厨房里望了望,那厚厚方布帘将整个入口挡得严严实实,什么都看不到。正当他有些摸不着头脑地四下张望时,从厨房中忽然蹿出一个身影来,将措不及防的他撞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好痛……”界海揉着肚子抬头看去,当下呆若木鸡。
眼前将他撞翻在地的竟是个半人高的椭圆形金属傀儡。那弧形脑袋中央翘着根天线似的白羽,侧边镶了两个灰蓝色水晶圆片,桶状身躯外套了件白围裙,左右各连了两根戴着白手套的可伸缩机械臂,底下是银色的滑轮,移动起来悄无声息。
“客人!客人!”小傀儡对界海的呆滞表情毫不在意,它机械地发出带着独特嗡鸣的尖锐嗓音,蓝色的水晶眼里满是跃动的荧光。
“居然会说话!?好厉害!”界海可从没见过这样的傀儡,在他的印象中,那些铁疙瘩又丑又笨重,绝不是眼前这般精致的样貌,他兴奋地拍拍屁股半蹲起身,盯着小傀儡不停打量。
“客人!客人!”小傀儡依旧等在原地,木然地喊着指令。
界海看了半天,忽然有些手欠地上前轻轻摸了摸傀儡头顶的白羽,却不想那小家伙竟瞬间发毛,蓝色晶片里闪出红光大声警告道:“入侵者!入侵者!”
界海被那红光吓了一跳,反射性地弹起身倒退几步直冲它摆手,慌慌张张地解释道:“不不不!我不是……不是入侵者!”
“入侵者……否定……客人!客人!”小傀儡红光退去缓缓平复下来,重新向他打起了招呼。
“对!是客人……客人!”界海这才松了一口气,拍拍脑门竟发觉都起了些冷汗,他擦擦汗水又试着对小傀儡问道:“请问你家主人在吗?”
“客人!客人!”
“……原来听不懂啊!”界海稍觉遗憾地叹了口气,回身坐到吧台前的转椅上,有些无助地自言自语,“怎么都没有人呀……是我来的太早了吗?阿舜也没跟我提具体时间……徽章都不见了,也不知道该怎么离开这里……”
小傀儡显然无法对少年回应,它在一旁呆呆等了半天却并没有收到后续指令,便转过身又朝厨房溜了回去。
界海胡乱猜想了一阵,心情有些低落,无精打采地趴在木台上,盯着那细密的纹路直发愣。正在这时,从他身背后忽然又传来了清脆的风铃声,他一惊之下条件发射般转头看去。
门廊两旁那包间的木花窗里正透出无数明亮光线,对比之下,房间入口就显得有些阴暗了。界海眯着眼只能看到一个侧身站立的细瘦人影,他跳下转椅紧走几步迎上前,那人也恰好拍拍外套走进了大厅。
来人是个很年轻的少年,界海觉得他还要比自己更小一些。他身穿雪白衬衫外套着薄薄的驼色羊绒衣,浅灰色的马裤烫得笔挺,连着双墨蓝高筒马靴,浑身散发着一种低调的高雅。他有一头金色的微卷短发,细细的秀眉大大的杏眼,双颊上还稍稍带着婴儿肥,透出青涩的俊美。
那人见到大厅中呆立着的界海面露惊讶,扬起眉角轻声说道:“这么早就有客人?请随便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