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王府夜会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夜已深。

王府后院的客房里,玉茗如承诺所言,摆了一桌各地美食款待多年未见的妹妹,以及那貌似身份不凡的白色大鸟。

弥幽一觉刚睡醒,并未觉得有多少饥饿感,只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歪着头看着面前这举止奇怪的陌生人。倒是阿黄依旧填不饱似的挑来挑去捡着吃,由东到西围着桌子转圈,忙得不亦乐乎。

玉茗见她转过头来,心中一喜,急忙向前探出身子呼了一声“弥幽妹妹”,又觉得千言万语不知该从何说起,看着那双茫然的紫瞳忐忑问了一句:“你……你还记得我吗?”

女孩默然不答,视线细细扫过他的面庞,从额头看到下巴,又转回看了一遍,没觉得有任何印象,便极缓慢地摇了摇头。

“一点都记不得了吗?”玉茗急着追问了一句,见女孩仍是无动于衷的表情,失落难当。他原以为对方是不想认自己,但从如今的反应看来,她是真的完全忘记了……怎么会这样?他们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就算分离时年纪尚小,也不该半点印象都没有呀……

难道会是……失忆了吗?他皱起眉头咬了咬牙,不死心地继续问道:“弥幽妹妹,你还记得当年我们一起做的小木人吗?你那时还刻了一个桃心吊坠给玉茗哥哥,你还记得吗?哥哥都收得好好的,拿来给你看看好吗?”

小木人?桃心坠?女孩呆呆地眨着大眼睛不明所以,阿黄却被他这连番的问题弄得心烦了,从食物堆里抬起头来就是一声喝骂:“吵什么吵,你不知道食不言吗?真是不像话!”它低头又啄了几口,拍拍翅膀飞回弥幽肩上,理了理羽毛,故作不屑地嚷道:“你家的饭菜也很一般嘛……本鸟,嗝……,本鸟也就勉强吃了个,嗝……,个半饱……嗝……”

它刚才明明吃得开心,饱了之后却又摆出这副嫌弃的样子,玉茗看得哭笑不得,正想好言安抚几句这爱炸毛的家伙,门口忽然传来一阵轻柔的笑声。少年对这笑声再熟悉不过,赶紧站起身回头看去,一位身穿素青色麻衣长裙的中年女子正交握着双手站在门外,手中是一串长长的乌木珠链。她脸上毫无粉施,眼角已爬上了浅浅的皱纹,然而面庞却如白玉般晶莹润泽,仿佛少女红颜。这寒冬的天气里,她只穿一身薄裙却丝毫无恙,显然也是名修为高深的力量者了。

“母亲!”玉茗一见到这位夫人立刻跑上前去,一把扶住她的手,牵着她就往里走,“您快来看,弥幽妹妹被我找到了!”

这名朴素的女士原来竟是玉王府的女主人,她脸上带着如水般柔和的微笑,任由少年牵引着向前,一直走到桌旁。她抬头只看了弥幽一眼,却移开了眼神,先朝肥鸟微鞠一躬,温言请安道:“诺淮见过阁下……小儿不懂事,还请阁下莫要怪罪于他。”

肥鸟向来对女性都礼让三分,见这位夫人如此彬彬有礼,也不好意思再聒噪,含糊地哼哼了几下,闭上眼睛装睡了。王妃这才又看向了弥幽,与她四目相对,很快敛去笑容,微阖着眼似在回忆着什么,良久之后一声轻叹:“你这苦命的孩子……茗儿,你先回避一下吧,我陪她说说话……”

玉茗听见母亲这句感慨,心中也不是滋味,更不愿打扰她们的相处,他默然转身走出了房间,就见到黑衣护卫墨正立在门廊的檐下,望着远处灌木丛那浓黑的阴影出神。

这可恶的家伙……少年想到下午被他独自扔在了餐厅里就气不打一处来,挥手甩出一阵清风带上房门,斜眼瞪着他低声骂道:“你倒是真胆大,居然敢不把我的话放在眼里了,你真以为小爷收拾不了你吗!?”

护卫被这股魔力波动唤回了神,赶紧躬身请罪,刚想解释就被玉茗不耐烦地挥手阻止了:“赶紧走开,看见你就心烦,走走走!”

墨心知自己一时情急之下,未通告小主人就擅自离开,于情于理都是失职之罪。然而他当时一眼就认出了弥幽,震惊之下未及多想,现在也无法弥补了,只能苦笑着又是一躬,默默退出了后院。还是先等小主人消气之后再慢慢赔罪吧……他暗叹着转过九曲回廊,走到前厅的会客大殿外,见此处虽是灯火通明,却又寂静无声,颇觉得有些诡异。

王爷不是还在会客吗?难道已经结束了?他心中疑惑,缓步走到门旁往里看去。这纯乌木建成的大殿根本毫无装饰品,圆柱和方梁都是素净原材没有花纹雕饰,梁上挂了几盏暗红色的八角大风灯,底下一片油量的斜拼木板,摆了几张小方桌,桌后的软垫上各坐着几个人。

最靠里的左手边坐着个白发黄须的老者,脸上长短纵横都是深深的褶印,穿着一身厚厚的暖棉灰裘衣,正举着酒杯微抿。此人是玉王的姨丈,户部主阁长官――顾维阁老,所谓主阁意指皇宫前殿的六座小阁楼,各位官员都在阁中处理政务,故而民间俗称其执掌者为“阁老”。

在他对面坐着一位面貌颇俊的青年,一身米白色的绸衫,头戴着白玉冲云冠,懒散地斜靠在木柱上闭目安神,嘴角还噙着笑意。这位是玉王的小舅子莫安,王妃殿下最小的一个弟弟,常来府上蹭酒,最喜热闹从不拘束。他父亲是礼部的副阁主,但自己却从不问政务,只在禁卫营挂了个闲职,整天乐得逍遥。

再往前来对坐着两位身穿秘教团长袍的修士,一人着黑,一人着金。黑色的那位盖着宽宽兜帽,平放桌面的双手干瘦如柴,静坐着纹丝不动,却正是心灵修士枯荣先生。金袍的那人看着约莫四十上下,面容古拙,黄铜色的方脸上几乎看不到表情,细眯着眼只盯着桌上的那杯清酒,也是浑然不动。这位乃是玉王的大弟子金铭,负责在圣塔的门下事务,为人刻板,不苟言笑。

王爷端坐在主位,沉着脸似乎心绪不佳,桌上空空荡荡没有放酒,只摆了一张泛黄的硬皮纸,上写着大大的“通缉令”三字,从下方简简单单的几句描述来看,这便是当年通缉弥幽的诏令了。

大殿内悄无声息,墨的脚步虽已放得很轻,却还是瞬间被场上几人发觉了,数道各异的目光扫来,他立刻顿在了原地,垂着头不敢近前了。

玉王见到他过来,拿手一点,指了指桌上的通缉令,粗声吩咐了一句:“你来得正好,再给他们说说当时的情形。”

当时的情形……墨自然明白王爷话中所指,他当年奉命驻守在软禁弥幽的菀云殿外,亲历过那场风波的前后变故,理了理头绪便不急不缓地娓娓道来:“属下记得,那天傍晚,太子殿下忽然来到菀云殿门前发了通脾气,又以调查卷宗为名叫走了叶迟阁下。属下等人一直守在门口,大约两刻钟后就听到了警报声,期间都没有察觉任何明显的神力波动……菀云殿只有这一个出入口,属下觉得……”

“行了……”玉王猛地伸手打断,目光环视了一圈,“都听到了吧,这定是舜那个小鬼做的好事!冕下怎么可能插手这种闲事呢?”

众人都默默不语,王爷瞪着虎目等了片刻,他的大弟子金铭终于开口说了几句话,声音洪亮,气势高昂:“老师,神鸟总不会无缘无故跟着她的,这里面的缘由,恐怕不是那么简单。老师还需多考虑冕下的心思,贸然动作,万一惹怒了他岂非得不偿失?”

王爷被他这句话问得肝火大盛,刚想驳斥,便听那白衣青年哈哈笑着说道:“姐夫,我看你就是瞎操心。这本来也不关你什么事,何必惹到身上呀!要我说啊,不如扔给皇帝,让他烦心去呗。反正当年的通缉令不就是他自己下的吗?”

“混账话!”玉王一听更是恼火,指着他高声喝道,“你这惫懒的东西,整天就知道喝酒喝酒!交给皇帝来管?哼!当年若不是本王一力坚持,这通缉令连影子都不会有,大事化小的手段哪个有他用得圆滑!”

青年见他发火也不着急,嘻嘻一笑又靠在圆柱上喝起酒,再不多言。王爷见他这不成器的样子眉毛都立了,恶狠狠喘了几口粗气,转向户部阁老低声问道:“姨丈,您说说,本王该如何是好。”

老人抚着胡须沉吟半晌,摇了摇头,一字一顿地说道:“依老夫看来,大祭司和这事脱不开干系……且不说,太子当时,不过十一岁的小儿,如何带得了弥幽出宫,单问那天启之事……便只有皇帝和大祭司知晓内情……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我脑中至今还是浆糊一团……只不过,大祭司眼下毕竟身在京城,王爷若有何疑虑,不妨先去问过他,再做定夺,否则,若是真惹得他发火……”

“去问他?你叫本王如何开口?”

“这……”老人苦笑着又叹了口气,眼前这情形,大祭司那边必然是有问题的,不管怎么开口问,也难保不会引得他生气。但若是此时不说,待他日后发现再问你,岂不是更为不妥吗……

阁老愁眉不展地苦苦思考,玉王便把目光看向枯荣修士,正想提问,忽然又听到了轻微的脚步声,他余光一瞄,一名黑衣武士在门外躬身通报:“王爷,叶迟阁下求见。”

叶迟?王爷心中一凛,暗道等了一晚终于来了,他朝那武士挥了挥手,正色端坐在软垫上,蓄势待发。不多时,上校一身笔挺军装走进了大殿,他环视一圈,对玉王点了点头,便直接了当明示来意:“我来见她。”

“皇帝是什么意思……”王爷端坐不动,寒声质问道,“这通缉令他还当不当一回事?本王可告诫你,如今本王找了她回来,绝不会轻易放她离开,你若想……”

“无妨。”上校不等他说完就语气平淡地打断了,定立在门边看着他,眼中无一丝波澜。

王爷摆足了架势,却被他这轻描淡写的无妨二字猛地一噎,剩下的话都不得不吞了回去。他恼怒地抽了抽嘴角,见对方沉声静气面无表情,知道再问他也是白问,只能无奈指着墨喝道:“你带他去后院!”

护卫领命对上校伸手示意,刚想转身离开,那坐在大殿内侧嬉皮笑脸的白衣青年忙不迭地站起身来,高喊了一句:“头儿,我带你去吧!”他几步跑上前,对军官咧嘴一笑,比了个手势就率先走出门去了。

军官对此丝毫不以为意,反正有人带路便好,他不紧不慢跟着出了大殿,黑衣护卫自然也是随同前去,殿内又为之一静。

玉王被这吃里扒外没个正经样的小舅子气得够呛,吹了半天胡子又猛地一拍桌面,震得厅中嗡嗡回响。阁老见状摇头叹了口气,起身告辞,金铭出门相送,只剩下了枯荣低垂着头,仍是一言不发默默静坐。

王爷拉长着脸坐了半天,才又按回了弥漫身周的怒火,眯着眼看向修士,正想问话,脑海中就响起了枯荣独特的传音:“王爷不必多问,在下倒有些想法,要细细说与王爷听……”

玉王眉头一挑,紧抿着嘴合上双眼,集中精神听他说道:“眼下的形式已对王爷极为有利,皇帝尚要顾及明面的通缉令,公主又在王爷手中,此刻必然不敢轻易妄动。而大祭司……嘿嘿,在下说句不好听的话,他纵然想管也是有心无力的……”

有心无力?玉王微愣,不明白这话的意思,又听他继续说道:“当年的天启事件闹得沸沸扬扬,仪式之后诸多皇子皇女全都陷入了昏迷,而唯有弥幽与舜这两个皇帝嫡系安然无恙,难免让人心疑其中会有什么内情……况且,当时在圣塔外,弥幽一走出来,你我都感觉到了那股瞬间消失的威压之力,还以为她便是继任者。但事后大祭司却又指名由舜来继承皇位,而弥幽竟被传言说成了不祥之女……在下认为,他只怕是心中有愧才会收留这被通缉无处可去的女孩。”

“纵然如此,又为何说他此刻有心无力?”王爷忍不住出声追问了一句。

枯荣扶着桌面嘎嘎怪笑了几声,继续在他脑海中说道:“他既然心中有愧,此刻王爷又抓住了他的把柄,他若是出言否认撇清此事,王爷便可趁机利用弥幽和神鸟的关系打击他们的声誉,还能获得当年那些心有不甘的皇亲们支持;他若是承认了……嘿嘿,那更坐实了天启的黑幕,到时候只要稍加运作,王爷就可以连根带土将皇帝一家全都拔起,再无后顾之忧了。”

“可他若是什么都不说呢?”

“那……咱们就逼他作个表态。”

“先生有何妙计?”

“谣言……”

“谣言?”玉王直皱眉头,大祭司素来不理世事,些许谣言怎么能打动的了他?

“王爷,若是平时这法子当然无用……只不过,那位冕下此刻正好留在京城,就算他不在乎,总会有人在乎这些的……”

王爷听到此话如醍醐灌顶,豁然开朗,连喊了三声“好”,心中阴云散尽。不错,大祭司既然留在京城中,传出谣言之后,自有大把的人会去找他麻烦了。

枯荣一语道尽,慢悠悠站起身来微微一礼,迈着小步朝外走去。王爷依旧端坐在主位上,似乎都未察觉到他的离开,心中无数的计划一一闪现,让他深深沉浸在了苦思冥想中。棋子已掌握在手,这一盘大棋该如何落子,正该好好思量一番才是。

冬夜漫漫,王府灯火长明,终年不息,但这漫漫黑夜过后,京城内怕又要掀起一番暴雨狂澜了。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热门小说
嫡女娇妃女配她天生好命我收了幼年大佬们做徒弟重生后成了大佬心尖宠她的4.3亿年命之奇书替身的我跟正主在一起了重生之为妇不仁农家娘子美又娇重生后我回苗疆继承家业
相关阅读
人渣自救计划[快穿]渡劫老祖现代生活指南神级巨佬,被迫养崽审神者暗堕计划[综]重生之逆转仙途进击的生活流(快穿)总有人类追求我[系统]醉卧美人膝躺红[娱乐圈]这个宠妃会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