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初境打了水两人洗漱, 又说：“我这里条件不太好, 你可能不会习惯。”

周玄神色放松, 在氤氲的昏黄灯光下注视着初境的一举一动, “你在的地方, 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地方。”

初境有些尴尬，又因他这些胡言乱语骚动着心神，问：“你现在工作还顺利吗？”

周玄：“不可能不顺利，这些都是在‘寰宇’系统安排下的工作。其实吧，初境，你不觉得‘寰宇’系统是个佯谬系统吗？”

初境正拧了毛巾递给周玄, 周玄不接, 示意他先用。两人从小一起长大, 小学时候也曾住在同一间房里, 对各自的生活习惯都挺了解, 初境便也不和他客气，就自己洗漱起来，含糊地说：“为什么？”

周玄：“我不相信你没有发现这个问题。除了你，应该还有挺多其他人, 也发现了这个问题。”

初境一双黑眼睛在毛巾移开后直愣愣地看着周玄，一时没有其他动作。

周玄的长腿支着, 在地上点了几下，说：“既然现在的社会是在‘寰宇’系统推演下于人类最有利的社会，连每个人的基因、出生、成长、工作等等都由‘寰宇’系统说了算, 那么，还要人类做什么，‘寰宇’系统自己不断推演不就行了。它完全可以控制智能机器人去创造一个属于它的社会，为什么还要人类？”

初境手里的毛巾掉进了下方的水盆里，他呆站了好一会儿，才弯下腰又要去拧毛巾，这时候，周玄已经把水盆端到自己跟前去了，并问初境：“你觉得呢？”

初境有种浑身发寒的感觉，几乎完全要被周玄说醒了，现在的文明社会，全是受‘寰宇’系统控制的，但每个人都觉得这是应该的。

初境看了看周围的环境，生怕会被‘寰宇’系统窥探了。

初境道：“但是，‘寰宇’系统是由人类设置，它是按照为人类好的方式在运转，因为它的运行，人类社会的确向为人类好的方向在发展，在文明社会的人，幸福指数很高。”

周玄却说：“它减少了人类社会发展的很多其他可能性。再说，按照‘寰宇’自己的推演，在百年之后，人类社会也就无法得到进步了，会崩溃。”

初境沉默下来。

周玄洗了脸漱了口，又去倒水给初境洗脚，说：“比起创造你和我，我觉得，不如把‘寰宇’的分析和推演系统关掉。”

初境道：“估计社会现在就要崩溃了。不用等到百年后。”

周玄说：“比起百年后崩溃，现在崩溃，问题可能会少些。再者，为什么大家要相信‘寰宇’系统，而不相信自己。”

初境坐着他的家用机器人的脑袋，一边洗脚一边说：“能像你这样，直接不要身份id，放弃过去的一切的人，实在太少了。”

周玄说：“我觉得那可能是人类的基因被修改太多之后，缺失了很多东西。”

初境洗好了脚，正要穿鞋，周玄一把将他抱了起来，把他放到床上去。

初境坐在床上看他用自己洗过的水洗脚，洗好后又收拾这窄小的一方房间，不由很好奇地看着他，说：“你可以让机器人小a去做这些。”

周玄没应，把一切收拾好后，也爬上了他的床。

虽然两人小时候也曾睡在一张床上，这个社会对同床共枕也没有过避讳，但初境依然觉得窘迫，说：“要不，我去重新做一张床。”

周玄把他按在了床上，说道：“刚才和你聊了那么多，你知道我的意思吗？”

初境发现他的手搭在了自己的腰上，就紧张起来，“嗯？”

周玄撑着身体低头看他：“所以，我不会回有‘寰宇’系统的地方去了，要是我真要回去的话，我就去把这个系统关了。”

初境愣愣地看着他。

周玄低头接近他，温热的气息都拂在初境的脸上，初境身体僵了，面红耳赤，大脑又开始缺氧，他想到了曾经和周玄分别前一晚的事。

周玄说：“你说，你希望我留在这里，还是去把‘寰宇’关了。”

初境紧张地咽了口口水：“你不一定是寰宇的对手，别乱来。”

周玄的手渐渐下移，每移动一寸，初境就更紧张一分，僵硬着身体，说：“我觉得这样不好，我不想和你睡在一起。”

周玄低下头亲在了他的嘴唇上，初境抬手迅速要推开他，但周玄已经翻身压住了他。

这个地下世界，声音总是那么沉闷，又容易传得很远，初境听到房子外面远远近近其他人说话的声音，平时他都不在意的声音，这时候却异常响亮，似乎那些人都在门外。

周玄不断亲吻他，抚摸他，低声说：“我去查看了资料，我们能有这方面的欲望和能力，是基因修改造成的，对于设计我们的人和‘寰宇’系统，这应该是不需要出现的，错误的。初境，你觉得这是错误的吗？”

初境仰着头看着他，一时无法给出答案。

两人在窄小的房间窄小的床上体会到了这个世界上90%以上的人都不可能体会到的快/感，周玄把初境抱在怀里，让他和自己一起看投影里的《你的温度》这本书。

这是一部很复古的书，很短，讲两个男人细碎的生活，但里面有很奇妙的氛围在，两人就像随时要和对方发生他刚才和周玄之间发生的事，隐秘又放荡。

初境看完后说：“你很向往这种生活吗？”

周玄“嗯”了一声，将脸埋在他后颈上，亲吻他的后颈，“你是我存在的意义。”

初境翻身抱住了周玄，将他压在床上，像书里面写的那样，骑在他的身上，低下头亲吻他的嘴唇。

周玄一时万分动容，从没有如此时般，确定自己的至高存在。

他想，只要初境需要他，他就是最幸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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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境不能有太大的情绪起伏，情绪起伏会加重他的心脏负担。

第二天，初境因为头晕和胸口疼完全无法起身，他让周玄给自己拿了药，吃了药后，症状有所缓解。

周玄并不相信这个地下世界的医疗条件，他站在初境的床边，说：“初境，你在这里等我，我要去找人，带你去最安全的地方做心脏手术。这个并不是太难的手术，只要做了手术，你就会好了。”

初境有气无力，点了点头。

周玄恋恋不舍地看了他几眼，又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说：“那我走了，我争取今天就回来。”

初境对他笑了一下。

周玄走了两步，又折返回来，低头看他，说：“要不，你也和我行一个吻别礼吧。”

初境实在没精神和他折腾，勉强眨了眨眼算是答应了。

周玄把头低下去，将脸颊凑到他的唇边，初境微微仰头要亲他，周玄就马上把嘴唇移过去，吻住了他。

初境苍白的脸上有了一点血色，无奈地笑了笑。

周玄说：“那我走了。”

“嗯。”初境说。

周玄：“我会让那个黑脸小丫头来照看你。”

周玄出去叫那在街上胡玩的小丫头去照看初境，并给出承诺：“等我回来的时候，我会给你带糖，你好好照顾阿初，知道吗？”

小丫头笑得眯着眼，点头应着：“要多一点糖。”

“好。”周玄这才离开了。

没有了身份id，会有很多麻烦，但周玄不觉得这些麻烦无法解决。

而没有了之前的身份，却也完全不用按部就班地工作了，他觉得自己解脱了。再说，他现在还有了初境。

周玄去找了一家很好的地下医院，和他们联系为初境做心脏手术，他完全有能力为初境支付所有费用，这对他不是难事。

从接待室出来，经过大厅时，大厅中央的全息屏上正在播放新闻。

“首都区范围进行全面整治，使用环区水道将首都区同五个卫星城隔开，以此，严格控制卫星城人员进入首都区，加强首都区范围治安……”

周玄在中央部门工作，但之前并没有听到过会有这么大动作的风声。

首都区是一个很大的区域，周围有五个卫星城，但因为首都区是开放性区域，所以不少人可以通过黑市手段进入首都区，例如，就在首都区旁边，还有赤炎街这种地下城的存在，从地下就可以进入首都区。

这样用环城河道的方式在首都区周围建一道防线，的确是个好主意。

智能机器施工队以人类绝不可能有的速度向前不断推进，在短短几小时内就修出了河道，涛涛之水从首都区外的海中引入了河道。

这样的举措，迅雷不及掩耳，在首都区周围地下生活的所有人都来不及转移，从全息视频里也可以看到很多人被淹死在了水里，还有不少人没能从地下转移出来，更多人如蚂蚁一般在视频中逃跑，但没几个人可以逃掉。

这是一家会做黑市生意的医院，它的不少客户都是没有身份id的人，所以里面的工作人员和病人在此时都站在那些被智能机器施工队和洪水祸及的人一边，开始大骂执政者。

周玄这时候已经冲出了医院，赶往赤炎街区域。

他知道，这极有可能并不是执政集团的主意，而是“寰宇”系统的主意。

要是是执政集团的主意，那他之前应该会听到一些风声了。

周玄到达赤炎街范围，这里已经变成一片水泽，只有很少人逃出洪水，他们依然惊惶失措，不知道应该前往何处。

周玄抓住不少人询问初境的下落，但没有人见到初境，也没见到那个黑丫头。

人类在智能机器面前，是何等渺小。

周玄望着天空绕着自己盘旋的飞行器，明白了自己从出生至今的确从没有逃脱过“寰宇”系统的监视和控制。

周玄从岸边一个人手里抢了一套潜水设备穿上，不顾所有人阻挠，跳进了水里。

受水流的冲击，赤炎街的地下范围大部分地方发生了坍塌，水中飘着各种物件，还有人的尸体。

周玄有过目不忘的能力，不少尸体在前一天他都见过，当时他虽然觉得这些人愚钝，却也认为他们有他们自己的生活方式，此时看到这些人都死了，不由很受冲击。

他既怕找到初境的尸体，又怕找不到他。

………………

晋衡被从这一世里弹了出来。

之前在欧拉那里看到周玄和樊初境的一世记忆，晋衡当时完全没有融入感，对周玄和樊初境都很疏离，但周玄和初境这一世的记忆，晋衡却像自己也一起经历了那些痛苦和快乐。

快乐很少，但痛苦却很多。

这份痛苦甚至让晋衡难以承受。

他不知道周玄最后是否找到初境了，也不知道初境是否死了，还是逃出去了。

人的个人感情在这时候主宰了晋衡的所有思绪，根本无法理智思考。

一枚黑色的东西漂浮在他的面前，他僵着身体，一时没有伸手去拿，这时候，周玄的声音如梵音震耳，“晋衡，拿了能量核快让开！”

晋衡瞬间回过神来，正要去拿前方能量核，一股大力向他袭来，晋衡如被当胸打了一拳，要飞扑出去。

周玄一把托住他，晋衡无暇多顾，抓住前方不因所有能量震动而动摇的能量核。

一个黑色身影如黑光朝晋衡扑来，周玄一把拽住晋衡，将他向后推了出去，伸手挡住了截向晋衡的黑影。

周玄大怒，朝黑影道：“逐天，你这是犯上！”

逐天发动能量向周玄扑来，“我的主是初境，他不过是你的傀儡。主神之境，即将没有你的位置！”

作者有话要说：　　之后晋衡和周玄还会回到这个世界里来，所以，不用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