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晋衡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前世”和周玄的虐恋情深，他已经真情实感地体会了一次那些“我爱你所以你要一直和我在一起”“我不爱你我只想修道请放我回归山林”的互相折磨的戏码，晋衡不知道是现在的自己感情不够丰沛，还是因为泡面吃太多伤了脑筋，反正他不太能理解周玄非要再去感悟一遍过去的那些伤心事的心思，见周玄似乎是完全沉浸在了过去的悲伤里，晋衡怕他误事，只得伸手拍了拍他一直扣着自己的手，说：“你是真的很喜欢樊初境啊？但是这都是过去的事了，你再这么纠结这些事，也没用了，不如着眼现在。”

周玄似乎这才稍稍回过神来，侧头看了看身边的晋衡。

晋衡二十出头，正是最好的年华，脸上永远带着三分笑，即使很烦恼很着急的时候，也给人很温和的感觉，要是他再笑起来，就更像是一朵昙花开放，瞬间点亮了黑暗。

周玄那忧郁深沉的神色在看到他后也似乎有所缓解，不过，他并不认同晋衡的话，反而说：“你不明白。”

晋衡心想，我当然不明白，要是我明白，第一，我的“前世”就不会到最后都和你不合心了，第二，我现在也能陪你一起怀念一下过去，而不是庆幸前世已经过去了，新的生活虽然困顿倒也不至于被人囚禁那么悲催。

晋衡在心里吐槽完，故作镇定地说：“周玄，我们到底要不要干正经事，一直这样看着欧拉播放以前的小黄片，真的好吗？”

周玄沉默地瞄着晋衡，晋衡总觉得他那沉默下有长久的叹息。

长太息以掩涕兮，一发病就晚期！

晋衡也跟着在心里叹了一声，他认为自己大约明白周玄这感叹之下的意思，大约是他很难过吧，明明是两个人的过去，但现在却只有他一个人沉浸在过往的痛苦里，自己却像没事人一样。

不过，晋衡觉得自己实在难以真情实感去体谅他，毕竟，要是谁还要一直背负前世生活，那到底还要不要过日子了。

毕竟要是再不好好工作挣钱，他连吃泡面的钱都没有了。

晋衡只好又说：“反正我是起不到什么作用，什么事都由着你，要是你还想继续看，也成，那你放开我，我找个地方去坐着休息会儿，你想怎么看，想怎么追忆过往，那都由着你。”

周玄瞥着他说：“你变了很多。”

晋衡烦死了：“我们本来就是不同的人。你到底想怎么样？我是来救我朋友的，并不是想和你谈情说爱。”

周玄低头微微勾了一下唇角，晋衡完全看不懂他，不知道他这是笑了，还是在开嘲讽。周玄这个人，真是玄得很。

周玄说：“老师，有人对我说，我不可能和你在一起，最重要的原因，不是因为你代表过去，而我代表现世，而是因为你没有爱欲。你不爱，所以没有欲望。”

晋衡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谈心吓了一大跳，赶紧说：“周玄，你先停一停，我不是你的老师。这是其一。其二，你怎么能说我不爱？”

周玄看着他说：“那你爱过谁？”

晋衡有点生气了：“你这人怎么这样！因为初境不爱你，所以你现在扭着我说我不爱？我和你又没怎么相处，我为什么要爱你？再说，即使我不爱你，我也可能爱别人呀！”

说完后，他就更生气了，心想自己为什么要受他的激，“我为什么要回答你这个问题。”

周玄说：“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明白。你再感受，能量核在哪里？”

晋衡想拒绝，要是再感受能量核，又像第一次那样，又去看一遍别人的一生，那真是太尴尬了。

虽然他觉得那是自己的“前世”，但总归不是他自己，他看了，就是侵犯了别人的隐私，他并不想那么做。

他说：“能不去感受那能量核吗，说实话，那种感觉并不舒服。”

周玄很显然看穿了他，说：“那本来就是你的核，你不可能会觉得不舒服。”

晋衡：“……”

他眨了眨眼：“周玄，当一个人即使撒谎也要拒绝的时候，说明他的确很抵触这件事。”

周玄：“……”

周玄沉默地看了他一阵，于是不再要求他。

这个广场里，还在播放晋衡曾经看到过的初境和周玄之间发生的事，这实在不算什么好的体验，因为他觉得这两人之间，没有什么愉快的事发生。

初境一心想要修道，只愿意沉浸在一种莫可名状的对“纯”“真”的思考和理解中，对于性/爱丝毫没有兴趣，甚至也正如周玄所说，他的确没有“爱/欲”这种东西。但晋衡觉得他是有“爱”的，他喜欢世间一切美好的东西，正如他喜欢曾经的周玄，只是，他没有办法从“爱”里产生欲/望。

而周玄却是一个非要从爱里获得占有的快/感的人。

两人这样的差异，自然会产生很大的矛盾。

这样的矛盾，让两个丝毫不愿意为对方改变的人只能互相伤害了。

这样的互相伤害，有什么好看呢。

而欧拉却将这些事都展现出来，晋衡根本不想去注意，周玄虽然似乎不再像之前那么沉浸在这些场景里了，但他依然不阻止欧拉的行为。

周玄拉着晋衡，在欧拉展现出的皇宫里走来走去。

场景里，樊初境通过服用自制的毒丹死亡，周玄抱着他的尸体，长久地没有动静。

晋衡知道，在他的前世里，周玄就这样“哀莫大于心死”地抱着樊初境不吃不喝地过了好几天，直到他意识到必须把这个人下葬，才行了。

之后，他就安排了最看好的侄儿做了太子，自己抱着樊初境在道宫里放了一把火，在一起被烧成了灰，新皇将两人的骨灰葬在了一起。

晋衡觉得周玄这个人是有些疯的，很不正常。

周玄并不去道宫看樊初境的死，也不去看道宫在火里化成灰烬，只是拉着晋衡在皇宫里的其他地方走来走去。

晋衡不由担心起来，害怕现在的周玄再次发疯，要一起同归于尽，那就糟糕了。

不过，既然周玄当时明明自焚了，现在却还成了神，可见这人执念之强大了。

晋衡问周玄：“你拉着我在这里面找什么？”

周玄说：“既然你不愿意找能量核在哪里，我自己来找。”

晋衡：“……”他居然一直以为周玄是在发疯，看来还是自己太小看人了。

他见皇宫后宫中央的道宫在火光被焚烧，皇宫里响起很多宫人的哀哭，不管他们是不是真心伤心，但这哀哭声的确让晋衡不好受。

他说：“还是我来找吧。我再闭上眼感受感受就好了。”

周玄说：“不用。”

晋衡：“还是我来吧。”

周玄：“不用！”

晋衡：“……”

晋衡闭上眼就要入定，周玄的手指一下子点在他的眉间，说：“不用了！”

晋衡：“……”

躲在远处探查这个地下基地情况的田安信对卢道说：“一直觉得咱们老大特别冷酷无情，没想到却是道似无情却有情。只是，他这感情，好像是用错了方式。”

卢道给了他一个白眼，本来不想说话，但想了想，还是说了自己的理解，道：“现世本来就是欲望横流的世界，现在的世界，是靠欲望在推动，作为现世神，本来就会影响世界，而世界也正好会反应现世神的状态。我觉得老大一直就欲念深重而且非常焦躁。”

田安信：“老大自己知道吗？”

卢道：“他当然知道。”

田安信：“……那他怎么不改一改。”

卢道：“你去让他改一改。”

田安信：“……”

田安信和卢道已经将周围的情况查看得差不多了，并没有发现哪里有因为“过去神”初境的核的能量而产生时空变化。

田安信诧异道：“这个使用着初境的核的人工智能真的厉害了。”

卢道：“应该不只是得到了初境核的能量，还得到了一些法则之力吧。不然，她也不至于能做到打开世界之间的通道。”

田安信：“既然这个使用着初境核的人工智能，有这样想要前进的欲念，那为什么当初初境完全没有要存在下去的欲念？初境的心境，难道不该影响这个人工智能？”

卢道一听，也有些疑惑了，说：“这个，恐怕要老大来分析了。”

两人还在打酱油，周玄已经突然带着晋衡到了那座还在燃烧的道宫跟前，能量的风从他的身体里卷出，整个基地从下至上开始如黄沙被风吹散一般地消散，随着基地的消失，欧拉自然无法再维持原来的场景。

晋衡看着这突然就天翻地覆的变化，很为周玄的能力震惊，完全搞不懂周玄这种拥有神力的人，怎么会把自己禁锢于某段“爱情”里面。

反正晋衡是不相信周玄“爱着”自己的，他应该只是爱着某段感情吧。

他觉得周玄是个可怜人，都这么力量强大了，却还把自己禁锢在爱情里。

他才刚想完，周玄就突然看向了他。

晋衡被吓了一大跳，心想自己在想什么，他不会全都知道吧。

周玄说：“你的朋友没有在这个世界了。”

晋衡：“……”

脑子过了半秒，晋衡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啊？关旭明？为什么？”

周玄说：“这个世界没有他了。”

晋衡脑子木了很长时间，“为什么？”

周玄：“你再看看能量核，是不是也感应不到了？”

晋衡大约猜到了什么，再闭上眼入定感受了一阵，周围已经没有之前那么炽烈的光了，只有很纤细的一点点能量点，这应该只是那能量核留下来的痕迹。

晋衡睁开眼，看向周玄，“不会是刚才的烈火，掩盖了它离开的痕迹吧？”

周玄：“是的。欧拉非常聪明。或者是，他非常聪明。”

晋衡意识到周玄嘴里的这个“他”很不一般：“你是指关旭明？”

周玄：“是的。我可以查到关旭明的数据和欧拉的融合了，之后就再也查不到关旭明。关旭明是欧拉的分/身，他现在带着你的核离开这个世界了。”

晋衡无法理解，“关旭明是我的发小。你觉得我会相信你所说的这些？”

周玄：“我从不说谎。”

晋衡：“但你有可能说错。”

周玄看着他，说道：“那我会在之后证明给你看，我是否会出错。”

晋衡被周玄带着从欧拉的基地回到了猛犸城，一路上，只见那些本在攻打猛犸城的“欧拉军团”全都停下了攻势，似乎是突然就断电了一样。

人类的军队在迟疑之后，暂时也停下了反击。

城主在城墙上，正难耐地等待着周玄的信息，所以再次见到周玄时，她非常欢喜：“你们已经拿到了欧拉的能量核？”

周玄这才把晋衡放开，晋衡赶紧离他远了几米。

周玄说：“我们没有拿到能量核，欧拉利用她打开的世界通道，逃到其他世界去了。你们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促进她进化的东西，她应该不会再回来了。你们放心吧。”

城主听闻欧拉不会再回来了，当然高兴，但随即，她马上又发愁了，说：“但是，没有能量核的话，我们的城市系统也将瘫痪，我们能源系统是以能量核为基础的啊。”

晋衡一下子就无言以对了。

心想即使周玄拿到能量核，也不可能还给你们的。

周玄说：“那你们只能想别的办法了，总之，欧拉已经走了，人类的灭绝危机暂时解决了，你们的发展，只能你们自己想办法。请去叫那位叫闵严的地球人，和那位叫曹鹏的地球人前来这里。我要带他们回去。”

城主没想到他来去匆匆，都没来得及多了解一些他创造神迹的事，他就要走了，当即她就要留客。

不过不管她讲什么，周玄都并不理睬，晋衡看城主一个美人受这份冷落实在可怜，就上前说道：“周玄解决欧拉的事已经费了很多心力，在这个世界久留，也很费他的事，所以，我们必须早点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