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因真寺后面是只有两座山的。
这两座山说不上灵气稀薄,但是绝对说不上浓郁,这样的山脉到处都有,实在没有什么好探究的。
而谢征鸿因为手上那个奇特莲花印的原因,很久以前就发现因真寺其实是有三座山的。只是第三座山被天然的大阵包围,难以发现。在因真寺定山于此之前,偶尔也会有人阴阳差错地的进入第三座山,流传出各种奇奇怪怪的传闻。直到因真寺的第一任住持主持不小心发现了它并且刻意强化了大阵,将它作为因真寺的一条后路,由每一任主持住持口口相告,绝无记载。
当年慧正在奔赴战场前,绝没有想过因真寺去了那么多人,却一个都没能回来。好不容易将闻春湘囚禁在这第三座山之时,慧正悲哀地的发现因真寺已经人心不齐,这个秘密说出来只会成为压垮因真寺的最后一根稻草。他选择了就地坐化,而这个秘密,也就成为了永久的秘密。
当初参与与闻春湘一战的人已经全部身死道消,而闻春湘究竟是被镇压还是身亡一直没有定论。不是没有人想过闻春湘可能会被囚禁在因真寺,不过当各门各派乃至魔道修士都到因真寺搜刮一遍之后,修真界就默认了闻春湘已经死亡的说法。
而一个已经死去的修士,不管他的声名多么显赫,都会被人遗忘。
为了更好地的摸清楚进入这个大阵的方法,谢征鸿在这里已经待呆了好几个月。勉强推算出在今夜月圆之时,大阵会出现一丝缝隙,自己可以趁机进去查看。
圆月高悬。
谢征鸿走到那第一座山和第二座山中间,在心中默念起《心经》来。
也不知道念了多久,耳边忽会然传来一阵细微的波动,夹杂在呼呼的风声中,显得格外诡异。
谢征鸿睁开眼睛,对着空无一物的地方直直地的撞了过去,他的身形型瞬间被吞没。月光照射下来,没有任何阻碍,好像这里从来没有人来过一般。
谢征鸿进入之后,映印入眼帘的便是一条长长的隧道,洞口壁上镶嵌着拳头大小的夜明珠,散发着朦朦胧胧的微光。在这个隧洞里,居然一丝灵气也无?
谢征鸿对阵法并不如何了解,不过他很清楚再厉害的修士,若是在被一个没有一丝灵气的地方被囚禁,几十年或者几百年过去的话,说不定就要如凡人一般死在这个地方。修士是鱼,灵气是水,没有水的鱼注定是活不下去的。
哪怕这个是最厉害的那条鱼也是如此。
谢征鸿越走越快,在走这条路的时候,他看见了金银珠宝,看见了功法神兵,看见了红粉骷髅,看见了征战不休;而他的脚步从来未曾停留一步。这些令大能们头疼无比的阵法似乎根本没有对他发挥出效用。
慧正说谢征鸿合该是一个魔道之人,实在是错得的很了。
所以他没能更进一步,只能在因真寺里当个住持主持。
“十几年了,我还以为你们这些和尚的耐心会更好一些。”隧洞的最终口,忽然传来一个冷冷清清的声音,大珠小珠落玉盘,清脆悦耳却没有带着一丝人气。
谢征鸿下意识地的顺着声音望去,仿佛他还是一个小孩子,对面还是一个说着“和尚气难闻”的漂亮男人。
就好像冰封已久的河流忽然遭遇了大晴天,河水“唰”刷的一下子消融,顺着河道奔腾入海;久不逢甘露的人看见了一片绿洲,万紫千红;所有升上天空的烟花在同一刻全部绽放,映亮了整个天空!
哪怕这个洞口其实光线暗淡,谢征鸿还是一下子就看清了这个人。
他和谢征鸿记忆里的影像,没有半分不同。
如闻春湘这样的人物,任何人见了都不会忘记他,而是会清清楚楚地的印刻在心里。他好像天生就带着蛊惑人心的特质,看见他仿佛就看见了你想要拥有的一切。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天地同寿,移山倒海;甚至是万人至尊!
不……
他比这些还要更加……更加地的……
谢征鸿手中莲花印忽而一闪,在这个灰暗的地方没有掀起任何动静。而谢征鸿立刻便清醒了过来。
“真没意思。”闻春湘不屑地的撇撇嘴,这样的动作放在他脸上显得格外好看,“你是上界哪宗的?”
他其实没有看见来的人是谁,他的问话也不针对任何人。
不过哪怕不看,他也知道来的会是什么人。
除了他最讨厌的物种之外,还能有谁?
谢征鸿低声念了句“阿弥陀佛”,彻底暴露在闻春湘的视线之中。
闻春湘看清了谢征鸿的脸,视线忍不住在他的头发上流连了许久,脸上难得地的带了些疑惑:,“道家弟子?”可是这人明明一身的和尚气息,只是看那僧袍穷酸得的闻春湘都不想再看第二次。
“在下是因真寺弟子,并非法修。”谢征鸿一本正经地的回答道到。
看样子也不可能是。
法修要是穿成这个样子,师门绝无可能放他们下山丢人的。
闻春湘身为魔修,都觉得这个样子是丢了整个修士界的脸。
因真寺,不就是那些打输了就不要脸一起上想要拿回他垫桌脚的佛经的那群秃驴?
“什么时候中世界的佛修宗门已经开明到带发修行的弟子也可以成为嫡传了么?”闻春湘嗤笑一声,“你胆子不小,敢一个人进来。”小小的金丹期,还敢孤身一人过来见他?他还是被人小瞧得的厉害了!
“闻尊主并不能把我怎么样。”谢征鸿一本正经地的回答道到。
闻春湘全身上下就穿了一件黑衣的衣服,只是凡人用的布料,但头上的发簪,手上的手镯,脖子上的项链,都是顶尖的压制灵力的法宝。更加引人注目的,还是囚禁住闻春湘四肢的巨大铁链。
那铁链上面刻画了无数阵法符文,稍微盯久了看便觉得心神动摇。这样的东西,绝对不是道春中世界已知的任何一件材料。
“你大可试试。”闻春湘听完冷笑道,身上的铁链“哗哗”作响,然而即使如此,闻春湘也没能移动半步。
该死!
闻春湘在心里咒骂了一声,看着谢征鸿的眼神也越发不善了起来。
真的以为他真的没有半点反抗力气了么?
天真!
“我来救尊主出去。”谢征鸿察觉到闻春湘的杀意,低头想了想,自己到现在为止都没有说出自己的来意,说不定对方是把他当敌人了。
“出去?我为什么要出去,我在这里待呆得的挺好。”闻春湘一脸不解地的说道,表情真挚得的几乎以假乱真了。
“我说真的。”谢征鸿微微皱眉。
闻春湘长长地的“哦”了一声:,“我也说的是真的。”
他看上去很傻么?莫名其妙就有个带着头发的男人说自己是佛修,还是过来救自己的,他是被囚禁起来了不假,可是脑子还是正常的。
谢征鸿不知道自己此时应该说些什么,他现在只是单纯地的想要救闻春湘出去还个因果,接下来就可以顺顺利利地的离开了。可是闻春湘却不想出去,自己是尊重他的选择,还是再等一等呢?
……还是再等一等吧。
谢征鸿当着闻春湘的面,正对着他顺着墙壁闭目而坐,口里开始念念有词: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
念完了烂大街的《心经》,又念了《大悲咒》,念完了《大悲咒》,又念了《佛说阿弥陀经》《佛说地藏菩萨本愿经》,所有经典,几乎都让眼前这个人全部都来了一遍。
听在闻春湘耳朵里,就是“嗡嗡嗡”地的作响,耳朵疼脑袋也疼!
“闭嘴!”闻春湘忍无可忍,怒吼道。
谢征鸿顿了一下,看了一眼闻春湘愠怒的脸,十分不解。
大概是他不喜欢这一段吧,谢征鸿如此想到。
继续念。
这下种类更繁多了……
闻春湘头痛无比,虎落平阳被犬欺,这年头的和尚真是越来越奸诈了!
好,我倒要看看,你能在这个没有一点灵气的地方,念!多!久!
事实证明,和一个和尚,哪怕是有头发的和尚比耐心,都是自寻死路的行为。
谢征鸿已经整整念了一个月的经,但是每天都没有重样。佛教的经典实在是太多了,别说区区一个月,就算再来一个月都没有问题。不过令人惊奇的还是谢征鸿,这么多的经典,他居然一字不差地的全部背了出来。
是的,别看闻春湘特别讨厌和尚,讨厌和尚也是有资本的。那些什么佛教经典啥的,闻春湘也同样是倒背如流。俗话说,最了解你的往往是你的敌人,这句话放在闻春湘身上也很适用。
不过,一只蚊子在你身边“嗡嗡嗡”了一个月,就算是圣人也受不了。有那么几次闻春湘都快忍不住想要和谢征鸿同归于尽了。难道这人都没有感觉到他的金丹已经摇摇欲坠了么?
“够了,你到底想要做什么?”闻春湘终于没忍住,低声喝道。
“我想相救尊主出去。”谢征鸿正色道到。
“我实话实说,你一个小小的金丹,没法救我。”闻春湘冷笑了一声,“看见我身上的铁链了么?它叫捆仙绳,是仿造传说中的仙器而做出来的。放眼整个道春中世界,你都找不到东西打开它。我话已至此,你还是赶紧走吧。”
谢征鸿沉思了一下,知道恐怕闻春湘被囚禁在这里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于是心里也有些无奈:,“尊主昔年救过贫僧,不全了这番因果,我无法碎丹成婴。”
“我救过你?你怕是记错了。”闻春湘不耐烦了,“我看见和尚都恨不得将他们一个个给杀了,怎么可能会救你。滚,赶紧滚,本尊还想要清静清静清净清净。”
“不急。”谢征鸿摇摇头,“关押尊主的阵法三十九天一开,还剩下几天,还请尊主谅解。”
所以他还得听好几天的经文?
闻春湘意识到这个事实,只觉得流年不利。以他的修为,被囚禁个几千年也不算什么,他不是没有办法出去。而且现在大世界里到处有人找他,还不如在这里安心待呆着。
“小和尚,你喜欢经书么?”闻春湘眼珠子转了转,脸上带出了些笑容来,“我去不少佛修的寺庙挑战过,几乎都没输,我有不少佛教经典,随便给你一本你就能证得菩萨或者罗汉果位。若是你现在开始闭嘴,出去后帮我做件事,我就送你一本,顺便你的因果也能解了,如何?”
谢征鸿的脸色果然有些惊讶,可能他没想到堂堂一个魔尊手里居然还收藏着无数佛教经典吧。
闻春湘心里冷笑了两声,不管是佛修还是法修甚至是魔修,只要听见功法这两个字,没有不动心的。闻春湘有收集癖,每每打败一些人就要将他们的功法抢过来看看顺便印证己身之道,久而久之,他几乎成了所有人攻击的对象。
抓到了闻春湘就相当于抓到了一座功法阁,这样的诱惑怎么可能不吸引人出手?
“贫僧不过金丹期,已有自身机缘所在。尊主好意,贫僧心领了。”谢征鸿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和尚,你可知道贪心不足蛇吞象,你要是得寸进尺我可就一本都不给了。”闻春湘认定谢征鸿在虚心假意。
“出家人不打诳语。”
“得了吧,你还没剃度呢!”闻春湘看了看谢征鸿的头发,笑道,“别说是剃度,恐怕你也没有受戒吧。我猜猜,你是不是得到了一本不错的佛修功法,于是就修了野狐禅?”所谓野狐禅,说的正是除去正宗佛修之外的修士,也就是俗称的野路子。,“你看你身上,既没有佛宝,也没有法、轮,连像样的舍利子佛珠都没有,你说你是因真寺的弟子,金丹期修士,不觉得漏洞太多了么?”
“因真寺在十几年前同尊主对战,死伤殆尽。如今整座寺庙里,也找不出一件像样的佛宝来。”谢征鸿回答道到,“法宝只是身外之物,过于依赖外物只会适得其反。佛修修心不修法,阿弥陀佛。”
“好一个修心不修法。”闻春湘眼神一凝,充满了无可言说的威势。
他的四肢都被绑得的牢牢的,可是仿佛下一刻他便会脱困而出,整个山洞里的气氛都压抑得的古怪。
谢征鸿离闻春湘很近,被这气势一冲击,脸上、手上、脖子上都现出了一条条的血痕,那件没有任何防护力的僧衣也瞬间变得的破破烂烂。
“就算我被囚禁,我要杀你也不过易如反掌!”闻春湘脸上逐渐蔓延出一阵古怪的花纹,“给我滚出去。本尊驾架前,不容你放肆。”
谢征鸿被气势一压,双腿顿时软了起来,想要运转一下法力,却发现在这个没有灵气的地方根本毫无办法,丹田里的金丹不住地的旋转,越转越快,似乎再承受一下这样的压力就会立刻破碎。
谢征鸿知道自己不能退,他几乎没有挪动一步。
他不知道闻春湘此刻的状态,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
过往二十年的种种忽然在他脑海里不住地的飘过。慧正对他的怒其不争,师兄弟们的嫉妒,凡人的觊觎与怒骂,一下子在他脑海里浮现。
那些往常他不曾注意过的小事也在记忆里被一一浮现出来。
他身处红尘二十载,却从未真的睁开眼去看看那俗世。
忽然,手上莲花印大放光芒,形成一个薄薄的光晕,将谢征鸿整个人都笼罩了起来。
闻春湘见状脸色一变,气势立刻就收了回来。只是收得的急了,脸色不由得的变了变。
莲花印?功德圈?
这人莫非是转世重修的佛界菩萨或者罗汉不成?
闻春湘心思变了再变。
出身大世界的他可清楚得的很,别看现在修真界气运绵延,实际上他所在的大世界已经足足有三千年没有出现成功飞升之人了。那些惊才绝艳的前辈们,无论修行的是何种功法,大半都死在了天劫之下,少数几个才修成了散仙。甚至有传言说,仙界内部也出了一些问题,所以飞升才会困难那么多!
闻春湘不敢确定眼前的谢征鸿究竟是不是佛界的大能转世。因为在佛修宗门里,有一门秘法,可以让弟子轮回十世,积攒功德,若十世轮回完心向佛门,初心不改,便可证得无上菩萨身,立地成佛。可是这秘法闻春湘也只在自己抢来的秘籍里见过一点记载,真正的秘法早已失散多时了。
闻春湘原本以为谢征鸿不过是个虚情假意之徒,如今反而对他改观了。恐怕这人之前说的都是真的,哪怕他现在看上去像极了野狐禅。
哈哈哈!
闻春湘觉得很好笑。
如今的佛修宗门也早已经不是远古时候的佛修宗门了。什么修心不修法早就被抛之脑后,在闻春湘看来,现在什么明禅宗止律宗不过是披着佛门的皮,另类的法修罢了。看那些所谓的佛修长老一个个都想要证怒目金刚身就知道了。
而眼前这个人,无疑是天生的佛修,却在这种鸟不拉屎的世界里,当了个野狐禅。
有趣,太有趣了!
或许,他可以换种方法玩一玩。
谢征鸿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眼前有一张泛黄的羊皮卷,上面隐隐约约印刻着不少符文,但是他稍稍注目,便觉得头疼无比。
“你若是真想救我,就用你的精血在上面写下你的名字,和我订立契约。”闻春湘笑得的十分纯良,这样的笑容让他本身的魅力几乎发挥到了百分之百,“放心,这是平等契约,我不会利用它做什么,你若是不信,我可以发心魔誓言。”
“好。”谢征鸿几乎问也不问,便咬破舌尖,在上面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你不怕我害你?”
“以尊主之能,杀我易如反掌。”谢征鸿轻声说道。
“好了,契约成立。”闻春湘眉心之间忽然裂开了一条缝,一缕轻烟从眉心而出,附在了那羊皮卷之上。羊皮卷颤颤悠悠地的浮在半空之中,忽然变成了一串骨珠,绑在了谢征鸿右手之上。至于原来那串佛珠,则在瞬间变得的粉身碎骨。
“现在,你带我出去吧。”闻春湘的声音出现在谢征鸿的脑海里,“这是我的身外化身,有化神期的实力,就算在大世界我也能保你不死。”
谢征鸿下意识地的抬头看眼前的闻春湘本尊。
“看什么,还不走?”闻春湘笑了笑,“不过是一心二用而已。”
“尊主,您这能换成佛珠样式么?”谢征鸿小心翼翼地的问道,虽然他是不怎么介意,但是戴带着一串骨珠也未免太奇怪了些。
“对外你就说是舍利子好了。”闻春湘瞪了他一眼,“本座堂堂一代魔尊,变成佛珠什么岂不可笑?”
重点……在这里么?
谢征鸿在契约成立之时,已经知道这是上古修士结盟时所用。闻春湘不能对他有一丝伤害,他亦如此。他们两个人的契约关系也不能宣之于口,违者自有契约惩罚。
不过,谢征鸿本来只想将闻春湘救出去就了结因果的,如今看来,是不可能的。
闻春湘在订立契约之时,时间设定是一千年,而一个金丹修士的寿命,也不过三百年。
谢征鸿有心想要说什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对了,谢征鸿,道春中世界最厉害的门派叫什么来着?”
“尊主说的可是归元宗?”
“没错,就这个乌龟宗!”闻春湘的声音颇有些咬牙切齿,“当年大战的时候那些人根本不是我一合之敌,都是那乌龟宗的几个长老趁我不备用捆仙绳暗算了我,他们一定有人和上界有联系。我们想像个办法混进去,说不定有解开我束缚的办法!”
“……尊主不是说没有办法么?”
“那当然是骗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