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五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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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 福宁殿终于安静下来,赵十一也终于敢去看赵琮。

今日之事完全就是突发的巨变, 赵十一知道,宫中风向怕是又有变。按理来说, 这本该是一件令他高兴的事,他却高兴不起来。

白天时,他根本不敢往正殿行一步。

他害怕日光太亮,会将那个懦弱且无用的赵世?照得更为清晰与敞亮。

他甚至不敢走出侧殿,他只敢在侧殿的书房中画鸟,画一只又一只的鸟。他画了幼年时屋檐下的燕子,画了后苑池中的鸳鸯, 画了赵宗宁送的鹦鹉。

他还画了赵琮送他的二十只鸽子。

可待他到正殿时, 又在院中见到了那位戚娘子。

她依然在哭:“便让妾见一眼陛下罢,妾忧心得很。”

也依然是路远在劝她回去,戚娘子越哭越厉害,跟唱戏般, 说道:“淑妃姐姐在里头, 妾为何便不能进去呢?妾的忧心,不比淑妃姐姐少啊!”

路远已是皱眉:“娘子,陛下身子不好,您还是快回去吧!”他的语气也已是格外僵硬。

戚娘子还要再闹。

赵十一心间莫名又是起了一阵火,赵琮在里头难受成那样,这个女的还有脸在外吵闹?

懂不懂规矩?!

他沉着脸,大步走到戚娘子面前。

戚娘子生得娇小, 赵十一近来也长了个子,比她还高一些。他往戚娘子面前一立,戚娘子哭声一噎,随后又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姿态:“这位小郎君能进,妾为何就不能进呢?妾来前是见了太后娘娘的,娘娘也叫妾来看望陛下,啊——”话说至一半,她突然惊叫。

只因赵十一忽然伸出右手,明显是想甩她耳光的模样,他的手也已高举,只差一些,便能碰到她的脸。

幸好赵十一还有理智,他嫌这个女人脏,他又收回手。

路远唬了一跳,回神后,赶紧道:“小郎君!您快进去吧!陛下与淑妃娘子皆在!”

戚娘子见赵十一并不敢真的打她,不服道:“人人都得进,偏偏妾——”她的话再度没能说完。

赵十一蓦地伸手,隔着衣服,抓住茶喜的手腕。

茶喜一愣。

赵十一看她一眼,再看一眼戚娘子。

茶喜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小郎君要她打戚娘子!

她也觉得戚娘子此人过分得紧!陛下在里头如何难受,整个福宁殿的人都不敢大声说话,戚娘子何来脸面在外头闹?!可她向来温和,手有些颤抖。赵十一却将她的手腕抓得愈发紧。

路远都看傻了。

戚娘子尖叫:“谁敢打我!!”

赵十一狠狠一握茶喜的手腕,再松开。

那声尖叫吵得人心烦,茶喜闭眼,用劲甩出一个耳光。

戚娘子再尖叫。

赵十一再看茶喜一眼,茶喜此刻已是睁开眼,面色冷静地再甩了戚娘子一个耳光,打散了戚娘子的发髻,她再也不敢说一句话。

赵十一看她,眼神只有一个意思:滚。

戚娘子捂着脸颊,害怕地看着他,眼神中交杂着仇恨与恐惧。

赵十一转身走进殿中,茶喜与吉祥纷纷跟上。

路远作揖:“还请戚娘子回去。”

戚娘子再不吵闹,而是突然便回身冲出了福宁殿。

赵十一此时正是最消沉的时候,深觉自己无能且懦弱,但方才发了那一通火,他那平静到可怕的思绪,总算活络了些。

钱月默的确在,她也早已赶到。

内室中唯有她与赵琮二人。

钱月默尚在闺中时,喜好读书,且读遍了各式书籍。她家藏书众多,钱商又不似其他父亲那么迂腐,认为女子不需多读书。恰好相反,他带着钱月默读了太多的书。

钱月默的书读得多,且杂,其中,不乏医书。她其实会摸脉,会看病,只不过她是大家闺秀,此事不得外传。也只是家里人知道罢了,钱商曾有咳疾,也是她治好的,她自古书中寻得的方子。

初进宫时,去宝慈殿拜见孙太后,能一眼瞧出茶水有问题,也因如此。

她听闻陛下病倒,于情于理都应当来一趟,况且她其实对这位心中自有沟壑的皇帝,十分有好感。

她在福宁殿众人那处也有个好印象,且陛下往日里对她也不错,她倒是顺利入内。

她到时,陛下已歇下。

染陶很给她面子,带她进去看了一眼陛下。原本看过一眼便也好,也能回去,钱月默没想更多。可她看过一眼,便知道,陛下根本就没有病!

她顿时开始犹豫,这趟浑水,?还是不??

她再仔细看染陶与福禄,两人担忧的神色一点儿也不作假,可见这事,陛下连这两人也已瞒过。

她便更为犹豫。

毕竟她只想在宫中活下来而已。

陛下既能装病,便是有了办法,定然是无碍的,她的位子稳得很,她好好当她的淑妃便是。

可钱月默难得是个心善的小娘子,她原本已打算转身离去,咬咬牙,她又折返。

染陶诧异:“娘子这是?”

钱月默看着她,却是说给几步之外,床上躺着的赵琮听:“我在家中时,曾也读过几本医书,陛下这病状,我在一本书中瞧见过。”

“啊——”染陶眼中染上几分期冀。

钱月默说话温柔而坚定,很能让人信服。

恰好此时,赵琮悠悠醒来,惊讶地轻声道:“淑妃来了?”

钱月默微笑,她知道,她又赌对了。

陛下听明白了。

染陶等人皆退下,只留他们俩在内说话。

钱月默将赵琮扶坐起来,她坐在床边,二人对视,却不是情人间的温情脉脉。

半晌之后,赵琮笑:“头一回见面,朕便知道,淑妃是个聪明人。”

钱月默也笑:“陛下,妾还在家时,家人均叫妾‘月娘’。”

赵琮点头:“月娘?月娘,朕不明白,你所求的是什么?若是安身立命,你并不至于如此。”

“许是医书读多了,瞧见这些,总有些不忍。”

“那月娘瞧出什么没?”

钱月默笑:“陛下没病,只是在装病。妾猜猜,怕是唯有您与那位为陛下诊脉的白大夫知晓此事。”

赵琮无奈笑:“你实在聪明,能与朕的妹妹比肩。”

“妾不敢与郡主比。”

“那你以为当下,朕该如何?”

“陛下该如何,您心中早有沟壑,妾不敢妄言。只是陛下的身子,妾不敢说能治好,却能为陛下稍做些许。”

“朕自小体虚,这是身子骨里头的病,怕是治不好。”

钱月默笑:“陛下,总有些事是精卫填海,确难。总有人以为终将一事无成,早早放弃,那他又如何得知后头是什么在等着他?”

赵琮对钱月默又信上了几分,不求钱月默把他治好,只求能把他的身子调养得稍微强壮些。他听罢此话,索性又问:“月娘可曾听说过硫黄?”

“入药之物,能医人,却更能害人。”

“果然聪颖。”

“有人要用那硫黄之物害陛下?”钱月默说得轻松。

“你为何这般镇定。”

“陛下既能说与妾听,说明此事已无碍。”

赵琮再度笑,只可惜他是断袖,否则钱月默多好一个小姑娘。

他们二人越聊越投机,钱月默又道:“请陛下恕妾再妄言。”

“你说。”

“既有人能用硫黄熏蒸枸杞来害人,定然还有后招在后头,陛下若信妾,日后可让妾时常来福宁殿,也好为陛下分忧。”说罢,她又道,“陛下放心,妾绝无其他心思。”

赵琮好笑:“朕知道。”

这么聪明的小姑娘,要真想争宠玩宫斗,怎还会在此处与他废话?

他直接道:“月娘今晚便留在福宁殿侍疾罢。”

作出一副病中还要全心宠爱妃嫔的模样来,令人早早放下戒心,他好揪出幕后之人。

况且,钱月默将来是要常来的,今日留下来,往后才好说得过去。

他也需要有一位宠妃了。

钱月默虽不知陛下为何不碰后宫中人,但她明白,她与陛下之间是合作关系,她欣然应下。

钱月默留在了福宁殿,染陶知晓后,愣了片刻。

但飘书十分乖觉,行礼后轻声道:“陛下令婢子出来与姐姐说一声。”

染陶立即回神,笑道:“婢子知晓,晚些将有药送来,还烦请娘子劝陛下喝药。”

“是,婢子记住了。”

“你也赶紧派人回雪琉阁拿些娘子惯用的东西来。”

“是,陛下已这般交代。”

染陶听罢又是一怔,陛下是真的喜爱淑妃娘子。

她知晓陛下的身子并不能宠幸嫔妃,说了侍疾,必然是真的侍疾。但定是很得陛下的喜爱,淑妃才能被留下来。她有些惊,又有些喜,还有些落寞。这些年来,在她心中,陛下是皇帝,也是她要用一生去保护的弟弟。

但她只是落寞片刻,便回身去准备。

所以赵十一来时,未碰到她,只瞧见一位面生的小宫女。

飘书见他过来,立即行礼:“婢子飘书,见过小郎君!小郎君万福!”

赵十一想起来,这是钱月默的宫女。

但他未当一回事,只是要往内室中去。

飘书赶紧拦住他:“小郎君!淑妃娘子在里头!”

赵十一不满地看她一眼,钱月默在里头又怎么了?他还不能进去了?!这福宁殿正殿的内室,他想进就进!何时轮到一个宫女来拦他!

飘书却死死拦着他,一副谁也不让进的模样。

茶喜忽然恍然大悟。

她伸手拉住赵十一的衣袖,小声道:“小郎君,我们先回去吧!”

赵十一回身看她。

茶喜满脸祈求。

赵十一再看一眼飘书,飘书直接跪到地上,却直直挡在他面前。

恰好此时,由外走进三两宫女,甫一进来便道:“飘书姐姐,我们将娘子的东西送来,还有些东西漏了,她们回去拿,稍后便来。”

赵十一突然也懂了。

钱月默,今晚,要,住在,这里。

她们说完才见到赵十一,纷纷慌张地给他行礼。

赵十一瞄了一眼她们手上捧着的东西。有精致的女儿家用的各色胭脂粉盒,还有放有首饰的锦盒,更有宫装。且这些东西的数目都很多。

钱月默怕是要在福宁殿住上许久。

他甩开茶喜的手,无需她们再劝。

他转身绕出隔窗,走出正殿。

院中却还有其他陌生的宫女由外走来,手中也都捧着东西。

全部都是钱月默的东西。

赵琮终于留女人在正殿过夜。

赵琮的福宁殿中,终于有了女人用的东西。

已近中秋,月亮渐圆。

赵十一远远看着那些有礼而来的宫女,再抬头看了一眼空中悬挂的月亮。

月亮再沉默,那也是喧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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