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一百八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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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等到赵宗宁进宫, 邵宜已在崇政殿向赵琮回禀调查的结果,先说了宝宁公主一事。

赵琮听罢, 皱眉问:“就没人去阻止?”

“侍卫要上去阻拦,不知他说了些什么, 被公主给拦下了,随后将那人带到邻近小巷中说话,说了会儿公主便上马车往金明池去了。”

“那人何在?”赵琮冷笑,“不会已经死了吧?”

“陛下英明。”邵宜继续道,“本该死了,下手之人心软,只在他颈间抹了一刀, 却未致死。”

这话说得有些意思, 赵琮看他:“是谁派他去接近公主?”

赵琮虽这么问,心中却已有答案。

果然——

“是易渔。”

赵琮笑了:“这人有点意思。”

邵宜低头,也不说话。

“你说清楚。”

邵宜拱了拱手,说道:“此人, 臣已抓到, 他受不住酷刑,全招了。放他一命的人,是易渔的小厮,说是看他可怜,偷偷放他一命,叫他赶紧离开开封府。”

“他与公主说了些什么?”赵琮见他说不到重点,再问一遍。

邵宜犹豫片刻, 应道:“他说十一郎君与淑妃娘子有私情。”

赵琮再笑。

只是这笑声愈发寒凉,直凉到心底,再蹿至脑中。

邵宜立刻跪到地上。

赵琮手搭着矮桌,沉默不语,加起来活了这么多年,他是头一回见到这么不自量力之人。易渔这人,文采有,心眼也有,财富更是有,他做什么不好?偏偏要专做自不量力之事?

自不量力本也无碍,可易渔偏偏跟他自不量力,当他赵琮,当这天子是随便任人哄的?

易渔是聪明,仅见过几回,便能看出赵宗宁性子急,听到这样的事怕是也不来及仔细考虑就要追究个答案出来的。可是易渔也实在恶心,连赵宗宁都敢利用。

这般一说,他想到当初的于大人,他问道:“你可还记得当时的于大人?与小十一同一个屋子当差的那位。”

“记得,当时臣还去调查了此人。于大人家世清白,为人小心谨慎,还真查不出任何差错来。陛下问过一次便忘了,这回臣顺带又是一查,易渔刚回开封没多久,曾邀请于大人去吃过好几回酒,那家酒楼,偏巧正是陈御史常爱去的那家。”

“易渔的心机全都用在这些事情上头了。”

邵宜点头赞同,脑袋瓜决定一切,易渔连环利用那么多人,若不深查,还真查不到他头上。

“陛下,易渔怕也有些慌,这回才会行得如此蠢。”

可不是蠢,竟敢派人拦宝宁公主。

赵琮再问:“昨儿在城门那处查得如何?”

“昨夜那般打扮的,共有三人,其中一位是女扮男装者,另两位——”

“有一个是易渔吧?”

“是!”

赵琮叹气。

不是因为无奈,也不是因为生气。

他只是忽然有些感慨。好牌打烂,说的就是易渔。

“连秀才这些日子可好?”

“好着呢,他带来的书几乎都卖光了。”邵宜笑着说,“易渔这些日子慌了神,否则怕是早能察觉到京中多了这么一个人。”

“改天,朕见这位连秀才一面。”

“臣会安排妥当。”

“易渔的那个小厮,你与之联络上,待朕见了连秀才——”赵琮只说一半。

邵宜却明白,见了连秀才,这位易状元也就到头了。

赵琮晚上回到福宁殿,没瞧见赵世?,一问,他在侧殿呢。

赵琮也来不及换衣裳,直接就往侧殿去。没人拦他,他走进殿中,找了会儿没找着,便往书房走去,赵世?果然在。

“干什么呢?”赵琮边走边问。

赵世?实际在润色送给赵琮的画,但这暂时是要保密的,他轻手抽出下面的几张纸,盖住那张画像,笑道:“在练字儿。”

书桌上有许多书垒着,碍着了视线,赵琮还当真没瞧见这个小动作,走到书桌旁看他写的字,与自己的字迹一模一样。

赵世?解释道:“刚进宫时,陛下教我的,想起来总要写一写。”

赵世?这样在意他,赵琮心里头很高兴。他还拿起来认真看了会儿,说道:“果真还是一模一样的。只是朕的字写得实在有些一般,你的字才好看。”

赵琮的字有些过于端正,兴许每个人都是越没有什么,便会越惦记着什么,赵琮也不例外。他很喜欢赵世?的字,狂妄中带着几分凛然,笔起时潇洒,落笔时又总能带回来,比他的字有意思多了。

他两辈子都不能随性而活,字也是如此。

而于赵世?而言,同理,赵世?认真道:“我更喜爱陛下的字。”

赵琮笑出声来,放下纸张,叫他一同去用晚膳。两人拉着手,往正殿走,边走边说话,赵世?想要讨好赵宗宁,想送她些礼物,赵琮直接就笑了:“这个时候,你还是以静制动才好。你这么一送,加上先前你送的那些礼,她就要开始翻旧账了。”

赵世?跟着笑,心中却道,定是要继续送礼的。赵宗宁其实很简单,对她好,她才会对你好。

“明日她要进宫的,你可离她远些,别又吵起来。正巧张榜之后,礼部事儿也多,你继续去帮着。”

赵世?能察觉到,赵琮想要让他办正事儿了,不再放他混沌度日,他本想拒绝,可想了想,赵琮高兴就好。正巧他也得出宫去问问那位连姓秀才与易渔的事儿。去六部,便去吧。

他痛快应下。

用晚膳前,钱月默派人来送汤。

赵世?见飘书面上高兴,打趣道:“今儿你们娘子怎的这般高兴?”

飘书心想,她们娘子能不高兴么?昨晚哭着回来的,今儿公主府的澈夏姐姐送了东西过来,立马打起精神,从床上起来,亲自洗手给陛下炖汤。但这话她不能说,她放下食盒,又从身后两位小宫女的手中接过一个小木盒,递到他面前,笑道:“娘子给陛下、十一郎君又做了两只荷包。”

赵世?接过去,打开看了眼,又赞了几句。

飘书走后,赵世?放下盒子,回身正要与赵琮说话,却见他盯着自己看,诧异道:“陛下?”

赵琮回神,笑着说:“用膳吧。”

“嗯。”赵世?给他盛汤,赵琮望着赵世?的手又渐渐出神。他想,易渔是脑子的哪处出了问题,连赵世?与钱月默都要编排?

而且易渔不过小知县,又如何想到编排他们俩,定是宫中有人胡说八道。是谁胡说八道?还胡说八道地叫易渔给知道了。赵琮越想,越觉着易渔恶心。光想想这件事,都是对小十一的亵渎。

他暗暗将这破事甩出脑袋。

翌日,赵宗宁进宫后,也不来福宁殿,她还不想见赵世?。她直接去的崇政殿,等赵琮下朝后,立即与他说陌生男子的事。

赵琮也没说真相,毕竟真相太过恶心,没必要叫妹妹知道。

他只说小十一与钱月默绝对清白,并问道:“你与小十一常吵架的,一时气恼他,也是理所当然,淑妃,你也不信?”

赵宗宁不语。

“朕可听说了,中秋那晚,你与她闹矛盾啦?”

赵宗宁不好意思道:“我能与她有何矛盾?”

“既没矛盾,你去雪琉阁找她说说话。”赵琮觉着钱月默在宫里也不容易,赵宗宁性子太急,与钱月默交好是好事。

赵宗宁还有些不大乐意。

赵琮索性道:“朕早上可派人去她那处说了,说你要去的。”

赵宗宁痛苦地“啊”了一声,她不是不想去,是她那日训斥了钱月默,她不好意思去。她也觉着有些对不住钱月默,但她拉不下脸面来。但哥哥有命,她到底还是去了。

赵琮觉得好笑极了,她走了,赵琮还在笑。

再说秋闱时作弊的那四人,这会儿榜已放,到了处理的时候。

在大宋,但凡参加科考的学生,向来是十人结为一保,若有一人作弊,是要连坐的。赵琮亲政后,将这个规定改了。

赵琮觉着这有些不太公平。

本来,科考为的就是公平,好叫寒门子弟还有些指望,也叫天底下的人都知道读书的好处。作弊一事,有了这个心,旁人如何阻拦?作弊的心也是自己生的,不是他人撺掇。有作弊之心的人,还管他人的死活?

十年寒窗苦,不该为他人的错而葬送自己的前途。

但是改了这个规定,不代表要宽容对待作弊的人。实际上,赵琮对于作弊的人都是严惩不待的。

只是前头两次科考,录用的人数少,参考的人数也有限,并无人作弊。

这一回,正到了严厉惩罚真正发挥作用的时候。

赵琮下令四名作弊考生的家中,三代以内,五服之中,任何人都不得参与科考,四人杖刑五十,其中一位作弊最严重的,还被流放到了福建盐场去做役夫。这些都是书生,打了五十杖,人就已经不行了,更别提那位去福建的。

赵琮判得快,这事儿办得更快,就在开封府衙门里头打的,人人都能去看。

大家看得心“噗通噗通”直跳,都是些细皮嫩肉的书生,打完全部血淋淋。

围看的百姓中,有人说官家心狠的。

也有人不屑啐道:“人家老实坐在里头坐六天,绞尽脑汁地写,就他们想些歪门邪道,还不能打?这可是天子脚下,是开封府,他们也敢!叫我说,官家英明着呢!”

“就是!”有人附和,“先帝跟太|祖那会儿,还连坐呢,惨不惨?这样的官家,你们还说!”

又有人反对,说到后头,差点没吵起来。

直到衙门里头的人看不下去了,派人出来,才制止了这些。

但经过这事儿,人人都知道,宫中官家果然是极厌恶作弊一事的。除此之外,无疑也给其余的考生敲了很响的一钟。

易渔这些日子倒是春风满面,他得吏部朱大人赏识,这两日都是跟在朱大人身后。

离陛下的生辰也就没几天了,朱大人带他去见各地的进奏官。

朱大人说道:“瑞庆节将到,各处地方上免不了要献上祥瑞,我带你去瞧瞧这些进奏官。”

易渔自然应下,心中更是觉得自己升官妥得很。

与各地进奏官说话时,有人向朱大人打听秋闱作弊一事。进奏官是各地置在京中的官员,这位进奏官是海州所置,恰巧他们海州也有人作弊,他就探探陛下的意思,好叫海州知州心中也有点数。

朱大人便将京中事好一通说,格外强调道:“陛下极其厌恶这些不平之事,你是知道的。”

“是是是,下官常在京中待,自是知道。”进奏官说罢,想给朱大人塞些礼。

朱大人正色:“陛下除了厌恶作弊之事,还厌恶什么,你难道不知?”

进奏官讪讪收手。

陛下厌恶贪污受贿啊。

易渔跟在他们身后,不敢多话,脑中却转得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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