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桢醒了。
天刚微微亮,时间很早。但她同姬金吾约好了要调作息,于是也没翻个身继续睡,而是坐了起来,打算换衣服。
说“换衣服”不太准确,应该是“穿衣服”。
因为约好了不能再贪欢了,一闹一整晚,三天两头下来他们俩谁都扛不住。结束了一次立刻就睡,谁都不能再勾搭对方了。
这样下来,总算是把作息调回来了,能早起去干点正经事,比如修行。
易桢换好衣服、洗漱完,同自己家刚起床的郎君接了个吻,方才拿着剑准备去练剑。
她最近都没有用玉简联系张苍,想必是心法学完一个阶段,正在苦心提高真修。
姬金吾很高兴看到这一点,并且希望她越久不联系张苍越好。
姬金吾一直对张苍耿耿于怀。
他和易桢的夫妻生活基本没有内部矛盾,易桢向来沙雕少女欢乐多,一天到晚张罗好吃的好玩的,开心了就整天都笑嘻嘻的。
姬金吾太喜欢她这副高高兴兴、活力十足的模样,他本身又是个情商高、很会处理人际关系的人,百依百顺地纵着她,夜间生活也十分和谐,两个人几乎从没闹过矛盾。
外部矛盾也少。同易家的婚事原本就是姬老夫人大力促成的,虽然有些意外新娘子换了人,但见自己亲生儿子高兴的不得了,连带着他整个人都正常了不少(姬老夫人从头到尾都不知道蛊毒这事),也觉得是自己有远见,对易桢怎么看都顺眼。
最主要的是,姬金吾根本也不和他母亲住在一起。
他早就经济独立了,都工作十几年了,姬老夫人早就习惯“不要管他”,因为“管了也没用”,姬金吾和她意见一致也就罢了,他要是想阴奉阳违,姬老夫人根本发现不了。
至于父亲那边。杜伯父一直维持了对易桢的厌恶无视态度,但是他从来只把姬金吾当成陌生人,姬金吾就算娶只长颈鹿他都当没看见。
杜常清因为修为涨幅大幅度下降,被自己父亲强迫送去闭关了。姬金吾和杜伯父通过信,大致说了一下具体的事情经过,主要是让他别再逼常清了,再逼也没有意义。
他们俩的情况,属于离婚时闹得非常不愉快的离异家庭。小杜弟弟又一向是个进退有礼、尊重长辈的人,不太可能一下子性格大变,和对自己有养育之恩的父亲恩断义绝。
姬金吾在他们父子之间起到的效果,只能说,微乎其微。
微乎其微也得说啊。
杜伯父不是个不讲理的人,不然当初姬老夫人也不会和他好,他就是单纯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整件事,虽然客观上说,确实是姬金吾受到了伤害。但杜伯父认为,这又不是他们杜家主观造成的,小杜弟弟在这件事里也只是工具人罢了,要讲理去找那个陈清浅才对。
……大约是这样。
姬金吾反正早就习惯了自己父亲的冷漠,叮嘱了一句“不要告诉母亲”,也就算了。
姬金吾和姬老夫人,是非常典型的中式亲子关系。
母亲对孩子十分看重、望子成龙,只盼望着把他往自己希望的方向培养,而无视他本身的痛苦和诉求,把自己的愿望强加在他身上。还有因为本身工作繁忙,无限忽视孩子的状态。
孩子知道母亲养育自己的不容易,也很明白母亲深爱自己,把她所有的、最好的,都贡献给了自己。但是他同样为母亲的不理解、母亲的伤害而窒息。
所幸易桢这位郎君是真聪明,情商也是真高。
姬金吾敬爱着自己的母亲,但是他绝对不会任她摆布。
再加上本来就不住在一起,根本也没地方产生婆媳矛盾。
林林总总算一下,姬金吾唯一耿耿于怀、无法解决的,只有张苍了。
易桢修习的是隐生道,这方面能找来的最好的师父,当然是张苍本人。
张苍也挺乐意教的,甚至愿意私底下和姬家交好。
易桢其实和张苍没什么师徒情谊,她知道自己为了解蛊这一路颠簸,都是拜当初被他活活掐死所赐,不恨他都是因为现在生活美满,懒得恨。
怎么可能还会感激他。
易桢只是单纯地利用张苍,想多学点东西,就当是张苍把自己杀了之后给的补偿。因此答应了平时的线上联系,就当上网课了。
张苍则根本不介意她利用自己、她恨自己,甚至她越恨,他越兴奋,就像眼睁睁看着自己身上的伤口发炎、溃烂、无法愈合、毁掉肢体,最后夺走他的生命。
而她和伤口还不一样,她拥有世间难得的美貌,还是别人的娇妻。
她对他的恨已经永远成为了她的一部分,未来她若杀了他,他的死亡也会从此如影随形地跟随着她。
甚至她在别的男人身子底下的时候,失神的那瞬间,或许会想到当初杀害自己师父的感觉。
想一想就让人爽得头皮发麻。
姬金吾就是在耿耿于怀这个。
他作为一个男人,对别的男人觊觎自己夫人的眼神还是非常清楚的。
虽然不知道张苍具体在想什么,但已经足够让他不舒服了。
可是自己夫人甚至不和张苍见面,平日里对自己也是挑不出错处的好,眼眸里全是对他的满满爱意,他根本找不到机会表达自己的不满,也怕无根源地挑毛病会让他们夫妻离心。
耿耿于怀的姬金吾,只能多放精力在修行上,希望自己能早日打过夫人的师父,就算要动刀子真抢,也是自己占上风。
姬金吾今天起得稍微晚了一些,但是他动作很快,并不比易桢慢多少,很快也起床去修行去了。
他本就天资过人,比起易桢来也当仁不让,又有十足的动力,哪怕是处理公务的间隙,都会抓紧时间炼化清气、提高真修。
等到正经吃早饭的时候,两个人已经起床好几个时辰了,沐浴完,换了衣服坐在一起喝粥。
易桢口味是偏辛辣的,起初姬金吾自然是纵着她,爱吃什么就做什么。
易桢天天早上随心所欲地吃东西,吃冰、吃烧烤、烫火锅、吃酸辣粉、喝高糖果汁。但是吃了一段时间,她脸上就有点冒痘痘。
易桢吓死了,立刻加入了姬金吾的喝粥队伍。清淡饮食,从我做起。
喝着喝着,觉得喝粥也挺好的,姬家的厨师请的是真好。
“我们今晚烫火锅吃吗?”虽说粥很好,但是易桢还是惦记着火锅,早上不吃,晚上一家人烫火锅那是传统艺能,不能废除。
姬金吾点点头:“好啊。”
他随口提到:“中洲那边送过来一批时新的襦裙,你感兴趣吗?要不要挑几件?”
姬家起家的是商路,消息灵通不说,物流也基本是最快的。商家流转货物,最好的一批自然是留下来给自己用,其余的再拿去卖。
易桢兴致缺缺:“我好像还有挺多夏装没穿过。”
姬金吾:“都旧了。”
在姬总眼里,虽然衣服没穿过,但是是去年流行的款式,也算是“旧了”。
易桢笑了笑,她已经在想晚上火锅烫什么锅底了:“那你帮我随便挑几件吧,你挑的我都喜欢。”
姬金吾很高兴,他看见那批襦裙的时候,就在心里给自己夫人挑了一遍,现在夫人愿意任自己打扮,完全应了他的愿望,立刻就吩咐下去了。
这时,避子药端了上来。
这药和当初吃的不是同一副,是大夫改出来的长效药。
姬金吾反正想起张苍就醋,醋起来就去黏自己夫人,易桢又是个经不起招惹的人,在情/事上给他纵得什么都敢做,两个人很轻易就纠缠到一起去了。
新婚夫妇本来就情热如火,这么无时无刻地亲吻燕好,避子药常来不及准备,最后就是不得不用……别的法子来解决。
她的身子自然是哪里都好,但是到底还是想要正儿八经地水乳/交融。
易桢的身子已经调理得不错了,血脉里的南岭秘蛊经过多方名医协理诊治,已经削弱到约等于无的状态。
但是易桢心理上还觉得自己年轻,没那么快接受要孩子这件事情。姬金吾也不愿意强迫她,想着自己夫人确实是年轻,况且来日方长,好好的正头夫妻,没什么好急的。
他都愿意把活下去的机会让给她,其他的自然也是愿意让步的。
于是就请大夫开了长效避子药的方子,每天在喝,比之前那一副药要好许多。
他愿意让步,实在是因为不想和易桢有矛盾,想这么长长久久地和她在一起,两个人一直相爱。
回到阳城之后,虽然不好大肆宣扬,但是姬金吾还是私底下又同易桢成了一次婚,崭新的嫁衣婚服,算是去了他心底那一抹不自在。
新婚之夜,姬金吾好好地把自己手上的势力钱财,给自己夫人交了个底,各种凭证给她留了一份,生怕自己哪天忽然离世,自己夫人被人欺负了。
易桢不喜欢听这些预设不好的事情,可是她也只是听他好好说完,记住了,然后把他拉到床帷之中,红色婚服轻飘飘地抛在床下,叠在一起,让他把这些不详的预设都忘掉。
姬金吾以前睡眠时间是很短的,基本都在工作,他不是不需要睡眠,只是慢慢地习惯了疲惫而痛苦地活着。
易桢陪在他身边,他就不疲惫、也不痛苦了。
她真心爱他,同他有话聊,还能有来有回地同他商量大事,平日里夫妻燕好不提,还有一同对弈、一同修行,坐在一起吃饭。
玩得最疯的时候,两个人晚上一起熬夜看话本,赤着脚跑到窗台上去看月亮,大晚上跑去爬山,在山顶依偎着等日出。
人原来是可以快乐起来的。
易桢根本不知道姬金吾还对张苍耿耿于怀,从她的视角看来,自己的生活真的是挑不出任何不满来。
避子药端上来,她已经见惯了那墨黑的颜色,今天忽然问:“我能喝一口吗?”
姬金吾立刻就笑了:“这是药,又不好喝,还馋这个。晚上不是烫火锅吗?”
在《祸心》的世界里,火锅是由几个山居的文人发明的。
据《山家清供》记载,是几个文人到山里的别居去玩,结果发洪水,困在山里了。虽说粮食充足,但是山中寒冷,于是几个文人就商量着搞点吃的暖暖身子。
于是“以风炉安座上,用水少半铫,候汤响一杯后,酒酱椒料沃之”,他们发明了火锅。
不过文人嘛,最开始没用“火锅”这么接地气的称呼。而是取了他们那天写就的诗句之一“浪涌晴江雪,风翻晩照霞”,给这种食物取名叫“拨霞供”。
后来流传出来,慢慢的,才又有了“火锅”这种平民百姓的称呼。
易桢厚着脸皮去缠他,跑到他身边去,一定要喝一口:“不是说不伤身子嘛?这副药也不苦,我就喝一口。”
姬金吾:“到底是药,能少喝还是少喝。”
易桢小声地说:“你也每天在喝啊。”他不心疼自己,倒来心疼她。
姬金吾没辙了,让她就着自己的手抿了一口。
易桢评价:“还是有点苦。”
姬金吾垂眸看她:“到底是药嘛。”
易桢问:“这药停了之后,多久可以有孩子啊?”
姬金吾心里一顿,有点不敢相信,脸上也不敢露出太明显的喜色:“……约莫一个月。”
易桢想了想,说:“我昨天见了观奕。”
姬金吾知道,小和尚叫观奕,到处在找自己的父母,他父母是卖咸鸭蛋的。
他还知道,自己夫人很喜欢这个小和尚和他的熊猫崽崽。
所以他帮忙着手去帮他找父母了。
也是真巧,小和尚的父母就在阳城,当年穷得活不下来,又听算命先生说,儿子跟着自己没有活路,于是把儿子托付给寺庙住持,自己跟着船队来阳城讨生活。
不过已经不卖咸鸭蛋了,改行卖酒糟。阳城尚酒,大家都能喝。
既然找到了,那自然也没有放任他们骨肉分离的道理,又联系博白山的冯将军找小和尚,总算赶在盛夏的尾巴,让他们家人团聚了。
昨天易桢还专门找小和尚来玩,给他准备了些小男孩会喜欢的礼物,顺便撸了几把熊猫崽崽过瘾。
熊猫崽崽已经开始长大了,他当初在小和尚身边的时候,应该只有七十多天,刚刚把黑白两色分化出来。
现在经过半年的生长,它大约有小男孩的摩托车车那么大,依旧可爱得要命。
牢底坐穿兽永远都是最可爱的!
就是它看见易桢的时候,可能还以为自己是当初那个一只手能拎起来的小可爱,直接就扑了上来,想像当初那样舔她。
熊猫是猛兽啊。
和蚩尤征战四方的猛兽啊。
虽然这个熊猫崽崽爱好是吃吃喝喝,就算蚩尤重生,估计也就是一句“对不起蚩尤,我不能和你去打天下了,他们说给我包吃包住,每天什么也不用干,活着就行”。
但也是猛兽啊。
要不是易桢还是个修士,她估计当场就被扑倒了。
勉强接住,立刻被舔得一脖子口水。
你能想象吗,一个黑白相间的摩托车车,窝在你怀里撒娇。
猛兽啊。
它一巴掌能把易桢的脑袋拍飞出去。
小和尚显然发现了易桢岌岌可危的处境,连忙把自己的小伙伴拽了回来,还忙不迭地去给易桢擦它的口水。
他还小,但是已经很懂事了,憨头憨脑,可是又是那么讨人喜爱。
易桢脑子里闪过昨日的回忆,她很正经地对姬金吾说:“我发现人类幼崽也挺可爱的,我之前对他们有偏见。”
姬金吾连忙点头:“就是啊就是啊。”
他很喜欢小孩子,虽然因为太严厉,小孩子总是不喜欢他(比如燕燕)。
易桢有些犹豫,但她还是说了:“我们把药停了,如果怀了孩子,就生下来。就只生一个啊。”
孕期也是可以继续积累真修的,真正耽误修行的只有临产前后那几个月。
姬金吾这时忽然又觉得有些不真实:“你认真的啊?要不要再想想?怀孩子是你怀,生孩子很痛的。”
也就是他不能自己怀,不然绝不会让这份疼痛落在她身上。
易桢和他面面相觑:“真的痛啊?”
姬金吾紧张地点头。
易桢:“那要不然……你药先停着?也不一定会怀上?”
那《祸心》原书里,女主易桢被魔修侵犯,后来被轩辕昂翻来覆去地睡了无数遍,再后来又和男二在一起,到结尾好像也没怀上,说不定是不易孕体质?
姬金吾反复看了她几遍,觉得她还是一时冲动的元素居多,摇了摇头,说:“你再多考虑几天,我给你找找怀孕需要面对的一些问题,你知道的清楚了再决定。我还是先用着药。”
他就怕孩子怀上了,这姑娘发现怀孕太难了、太痛了,到时候又没办法回到没有孩子的身体,孕期本来就情绪不稳,到时候他们俩起矛盾了怎么办。
姬金吾的父母就是这么掰的。
他直接把已经放凉的避子药喝了下去。
放凉之后的药更难喝,但是他一饮而尽,却很有些欢喜。
阿桢想给他生孩子。
她哪怕最后又觉得不想了,可是她有过这个想法。
他原本都死心了,觉得至少最近五年不会有孩子了。没孩子也好,两个人在一起也开心。
可是一想到要孩子,又觉得还没准备好。一下子想到她从前对要孩子的抗拒,千万种情绪从心头掠过,内心酸软,只好痴痴望着她。
姬金吾抱了抱自己夫人,在她唇角吻了吻:“好姑娘,多想想自己,多给自己打算,别……别一门心思对别人好。”
易桢倒是笑了:“什么别人,不是我自己的郎君吗?况且孩子又不只是你的孩子,孩子也叫我阿妈啊。我自己决定生我自己的孩子,这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
姬金吾还是兴奋得有点手足无措,暗自决定待会儿找大夫再好好看看,生怕自己身上还有什么余毒未清,万一真的要备孕,怕影响到孩子。
易桢说:“我昨天留观奕来玩,今晚叫他一起烫火锅,你觉得呢?”
姬金吾自然没有任何意见,甚至想亲自去招待这个可爱的人类幼崽。
他真的太喜欢小孩子,不是自己的也喜欢。
“小孩子有时候会很吵闹,但是他们大多数只要好好教导了,都是很乖巧懂事的。”姬金吾临走之前还在说:“小孩子不懂事嘛,所以才要大人去引导他们,带他们向善。”
易桢笑着说“知道了,我也喜欢”。
她今天主要的安排还是修行,她的真修太低了,虽然天赋很强,但遇上强敌,自保都困难。
修行闲暇,要处理府中诸事。
原本姬金吾担心她觉得府邸中的事情过于琐碎无聊,让她专心修行,但她觉得自己郎君已经很累了,自己也不能光吃饭不干活啊,还是决定去帮忙。
开始还是有点困难的,毕竟没做过类似的工作,后来手顺了就好了,也不算难,毕竟人口简单。
姬金吾怕她觉得局限了,会试探性地问她,要不要来处理一些其他的、大一点的事情。
易桢摇头摇得像拨浪鼓。
她还是先把修为提上去再说吧。
易桢穿了身半臂襦裙,还用襻膊把袖子固定上去了,练了一上午剑,回去正要看看近日的账本,忽然一眼看见自己家郎君坐在静室里等自己。
这不是他平常回来的时间。
午饭都还没上桌。
而且他好像等了她一会儿了,虽然在看文书,但明显心神不宁。
易桢快步走了进去,屋子里一个奴仆都没有。
姬金吾穿了身玄黑色的深衣,看着极为端庄稳重,大约早上换衣服走的时候,想到自己可能要当父亲了,觉得不能再整天花里胡哨的了,要正经一点。
“怎么了?”易桢问。
她身上的衣服料子极好,虽然素,但是看着就贵,放下剑之后,整个人俏生生地立着,看着正是青春好年华。
姬金吾脸都是白的,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言简意赅地说:“我请了公孙大夫诊脉,她说这十几年痛下来,蛊毒已经彻底破坏了我的身体,我没法有自己的孩子。”
他想了想,觉得不够严谨,又补了一句:“她说是不太可能,也没把话说绝。”
可他的脸全白了。
易桢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姬金吾自顾自地说:“其实小孩子也没什么好。吵吵闹闹的,让人心烦,而且你又得没必要地痛上一场……”
易桢抱住了他。
她身子纤细,手臂都露在外面,纤细白皙,紧紧抱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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