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屋前四个角的压痕距离比较远, 站在近一点的地方都很难一眼看完, 说明曾经飞到这儿停下来的长条形飞行器面积很大, 至少是草棚屋子的五倍以上；王林是见过大型运载直升飞机的, 08年大地震的时候g省军区也对灾区进行过援助，当时王林没跑去灾区当自愿者, 就是参加了z市的市民自愿者队伍、帮忙筹集物资那种，近距离看过一次能运载百把号人的运载直升机, 双方比较下, 这个不明长条形飞行器有可能比那种大直升机还要大上一圈。

但是直升机的压痕并不是这样的, 这种四个角都有大型轮胎状压痕的飞行器反正地球上是没有出现过, 更像是一种空地两用飞行器械——

“这个星球还有科技文明程度比地球更高的人族存在？！”王林本来就乱的脑子里更加一团浆糊，“……不对啊, 熊猫人妈妈能看见我拿的传送符文球，这不应该是有魔法规则的世界吗？剑与魔法的世界忽然画风转成高科技星球？还有谱没谱了！！”

大脑有点宕机的王林傻兮兮地瞪着那个古怪压痕发了半天傻，忽觉这么站在这里太危险, 要是绑架了熊猫人母子的不明势力回头看下发现他怎么办？连忙抬脚开溜……

但是……他来这个位面两次唯一见到的本地土著就是熊猫人母子, 现在熊猫人母子下落不明了他对这个位面也就完全两眼一抹黑了, 仓促离开熊猫人隐居住所，在山林里漫无目的地小跑一阵的王林发现自己根本就不认识这周围的地形, 也压根不知道该去哪……

没辙, 王林只好把旅行袋扛到背上，找了株比较矮的树爬上去蹲好，然后掏出荆湖南君的幻术投影球把这位神君在异位面放出来，运用失控幻术的方式操控荆湖南君升空, 从高处打量周边地形。

这是一片很幽静的森林，至少看上去是如此——望不到头的绿色海洋爬满目之所及的山地丘陵，各种千姿百态的古木奇树比岩石上的青苔还要密集，时有兽吼，鸟鸣之声不绝，几百米外匹练般的瀑布挂在山体上，瀑布下的清泉边汇集着一群鹿、獾子般的小型动物，再远一些的地方能隐约看见高山下的草原，可以说是非常符合小清新们对天然原始森林的一切美好幻想。

这会儿的王林可没有心情关注这个世界的环境多好空气多清新，他急切地想要找到个土著智慧生物交流沟通，控制着荆湖南君直飞到五百多米的高空，终于，在森林的尽头、熊猫人隐居住所山后靠近高山草原的地方，他发现了有可能是智慧生物活动的痕迹：那一片的树木有被刻意砍伐、调整过的痕迹，树木的生长不在那么密集、似乎枝叶也给修剪过，相比其它地方的野蛮生长，那一片的树木要挺拔得多。

收回荆湖南君对着那个方向直线前进，王林也顾不上顾虑那一片活动的智慧生物会不会对他有危险了，反正还有开启传送符文球跑路这么个后路，他现在就想知道这个莫名其妙的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所谓望山跑死马，看上去不算很远的距离走起来可真是要命，路况还差、一些地段还特别陡峭，没多会王林就喘得跟狗一样，两腿打摆子、头顶冒虚汗，手里不到十斤重的旅行袋也成了千金重负。

万幸熊猫人妈妈虽然选择在森林中隐居，但似乎是也跟外界有联系的，王林走了一半的路程左右，他正前方、百米开外就出现了本地土著的身影。

这个身影在发现王林后迅速躲到了树后，隔了会儿才悄悄探头出来警惕地观察对方——一个看上去很疲惫的人类，也不知道是徒步行走了多久，正直着脖子伸长了舌头喘气，肩膀是垮着的，脚底几乎是直接在地面上摩擦，身体摇摇晃晃的，似乎随时有可能一头栽倒。

这个身影没有露面，谨慎地缩在树后紧盯着王林、目送王林从离自己不到十米的地方走过去；等到王林磨磨蹭蹭地走出了几十米，他才小心翼翼地从树后冒头，准备继续前往自己的目的地。

也就在他要转头的时候，他一直谨慎观察着的王林pia一下趴到了地上。

这人吓了一跳，再度躲回树后，继续盯着王林看；过了好几分钟，才见着王林动作迟缓地爬起来、慢动作似地原地坐下，慢吞吞地打开拎着的包袱，从里面掏出了个什么东西开吃。

他的嗅觉似乎很好……明明隔着几十米的距离他也闻到了王林咀嚼事物的香气，这是一种带着刺激性的香味，是他从未遇见过的……

王林一气啃了半包卫龙，觉得口渴又摸出一盒酸奶，刚把酸奶盖子咬开便感觉自己给个庞大身影笼罩了，下意识回头……王林就很庆幸他还没把酸奶喝进嘴，不然非得喷出来不可。

也是起码两米高的成年熊猫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半张着嘴流着口水、圆滚滚黑乎乎的眼珠子死死地盯着他手里剩下的半包卫龙……

这个新出现的熊猫人要说外表的话王林是根本分辨不出和熊猫人妈妈有什么区别，身高体态胖壮都差不多，但明显经济情况和物质条件要比熊猫人妈妈好，他身上不但穿的裤子是质量比较好、做工比较细致的皮裤，上半身还穿了大约是用来提升防御的马甲形状皮甲，带个护心镜的那种，背上斜插了把长|弓、腰间的宽皮带上插了不少小匕首之类的零碎——如果说熊猫人妈妈是平民，那么这个成年熊猫人应该是“全副武装”的战士之类的。

王林默默地侧头瞪着这个熊猫人老兄（怎么看都应该是老兄了），过了好几秒、这个受卫龙诱惑的熊猫人老兄才惊醒过来，抬手用毛绒绒的手背擦了下口水，另一手从腰包里面掏出枚银币，一边递给王林，一边嘴里发出叽叽咕咕的音节，还用眼神儿不住往王林手上的半包卫龙示意。

“……战斗类型的熊猫人遇到人类的第一反应也是用货币交易，是证实我之前的想法没错吗？这倒是个机会……”王林脑中念头转过，掏出探究恐惧之源的黑色种子夹在手指间，接过银币并另外拿了包没开封的卫龙递过去时与对方的手掌轻轻碰了下。

熊猫人老兄毫无所觉，无师自通地用粗壮的手指撕开包装袋，原地坐下大嚼，另一边，王林也毫不犹豫地将精神力外放到黑色种子内——

虽说王林没什么自觉，但他来到这个位面并与本地土著产生接触，说白了就是高等文明对低等文明的干涉，但王林绝想不到的是……他并非踏足这个位面的第一个高等文明。

这个战斗类型的熊猫人老兄记忆深处、根植在其内心的真正恐惧一幕，是仿佛末日般的场景——以不同规格的石块搭建起来的充满原始风情的庞大城市中，某一日，天空中出现铺天盖地的巨大金属制飞行载具。

最大的、犹如空中航母的飞行载具足足有半个原始熊猫人城市大，围绕在这艘形态如蜻蜓的空中航母周围的，是仿若石屋般大小的长条形飞行车。

大约还是幼童的熊猫人老兄躲在家长的身后惊恐地看着那些缓缓落下的飞行车，其中一辆直接飞到他家的院子上方，车身看似光滑如一体的中段开了扇门，浑身上下笼罩在银色防护服内的人型生物接连从中走出，缓缓滑翔到地面上，大步走向熊猫人老兄和他的家人……

这样的场景在地球人眼中也是很恐怖的，更别说是对科技文明一无所知的熊猫人土著，在他们看来，就像是铁盒子载着浑身冷光的银色人形怪物强横地进入了他们的世界，并将他们居住的母星当成是有开发价值的殖民星球，把所有的熊猫人视为“有一定价值的宠物”，将所有的人族视为“廉价奴隶”。

熊猫人老兄被迫与家人分开，被关在铁笼子里带到了飞行车内部，那些银色隔离防护服下的人形怪物对着他评头论足，将他按照商品分类，运送到母舰上；运送过程中熊猫人老兄看见母舰下层被抓获的本土人类奴隶，头像印在银币上的人类国王也在奴隶群中。

熊猫人老兄与无数的同族、人族被运送到某个空中浮岛，那似乎是个空中基地，各种捕获的宠物奴隶在空中基地被分类，或送回母星、或装进商用航空舰售卖、或转移到本地殖民地开发区中作为消耗品使用。

熊猫人的小孩对于这些穿着银色隔离服的科技文明殖民者们似乎也是有观赏价值的，幼年期的熊猫人老兄被贴上标签、装上返回他们母星的飞船；但他很幸运，他没有在懵懵懂懂中被迫背井离乡，在他被装船时人族奴隶发生了暴|动，一直装作服从的国王和他的魔法师军团在从铁笼子中被转移出来时猛然出手击杀了押解士兵、一路杀向空中基地控制中心。

可惜这些土著魔法师团的反抗失败了，反应过来的殖民者很快切断控制中心的能源供给、人族的国王和他的魔法师军团失去夺取空中基地的机会，只能靠自身力量与基地中的军队展开血战，一片混乱中熊猫人也受到鼓励出手反击，熊猫人老兄与同族的小孩一块幸运地被救出。

混乱的战斗持续了很久，直到最后一位人族魔法师倒下——这位魔法师是这个位面上人类最强的那批大魔导师之一，阵亡前他拼尽全力地在空中基地各处开启几十面同位面传送门、让基地中大量的宠物奴隶获得了逃走机会。

这之后，便是漫长的、持续了几十年的本地土著种族与殖民者之间的抗争，除了殖民者的统治区外再也没有集群而居的本地人，他们化整为零、散落在这个星球上的每个角落里努力地繁衍生息，曾因毗邻而居而常有磨蹭的熊猫人跟人族再也没有什么国界种族的纷争，那位因夺取空中基地失败而牺牲的人类国王成了本地土著们印制银币时的通用图案……

王林愣愣地盯着手中的黑色种子，他终于明白熊猫人妈妈在看到他手中的传送符文球后重复说了两次的话是什么了——她说：“你是魔法师吗？”

这个星球的剧变让很少与普通人产生交集的魔法师成了最后的希望，只有魔法师们的手段能与拥有高端科技文明的外星殖民者们抗衡，但魔法师的群体本来就不是很多，几十年战斗消耗下，分散隐居的土著们已经很少能听到哪儿还有魔法师出战的消息了。

王林终于知道隐居的熊猫人为什么对他这个穿着打扮古怪的陌生人还能表现出友好、还能毫无防备地进行交易，这些土著们大量的亲属被抓走、被当做奴隶关在殖民者统治区内劳作、或是被运送到不知方向的远方贩卖，对他们而言，还能自由地行走在地面上的都是同阵营的伙伴——

这些土著不懂得科技文明规则、不知道那些泛着冷光的银色隔离服下是什么，王林却是明白的——入侵者并非是银色怪物，而是从不在这个星球上脱下防护服的、来自科技文明星球的人类！银色面罩下的外貌，和他这个地球人或是本星球的土著人族没什么太大区别！

一时间，王林产生了退缩情绪——这个地方比他想象的要危险太多了！科技文明发展到能大肆展开对另一星球的侵略殖民，这意味着什么王林是很清楚的，地球人绝对不是这群人的对手！空中母舰也好、浮空基地也好、大规模的载人航空也好，都是地球人的科技水平远远达不到的，更别说土著们还没有察觉到的天顶星科技了！

这个星球是离地球最近的异位面星球，王林完全不敢肯定如果那些外星殖民者知道距离这个星球不远的地方还有个地球文明的话，会不会把殖民的目光投向地球！

要是王林把祸水引到地球，那么啥都别说了，自戕都不足以谢罪！

“赶紧跑吧，这种神仙打架根本不是咱能搅合的……”下意识地，王林伸手握住装在上衣衣兜内的传送符文球，很有立马将其启动开溜的冲动，但……他的手握着球体，却下不了决心摁下去。

无论是下落不明的熊猫人母子、还是就坐在他旁边大嚼卫龙的熊猫人老兄，都让他没法儿果断跑路！

王林额头上渗出冷汗，脑中一遍遍地重复出现熊猫人妈妈满怀期待激动地重复问了两遍的那句话——你是魔法师吗？

——我不是，我最多算个学徒……

王林抓头皮揪头发，早知道当时别管什么冒犯不冒犯，直接把熊猫人母子带去地球好了！！现在特嘛完全坐蜡，丢下不管吧良心刺痛，要管吧又特嘛好恐怖！

“你还好吗？”熊猫人老兄一看王林汗出如浆，卫龙都不嚼了，关切地把圆滚滚的大脑袋凑过来。

“好得很好得很，别这么关心我，还怕我良心不够痛吗老兄。”王林痛苦脸。

熊猫人老兄一头雾水：“呃……你身体不好？心会痛？那你为什么一个人出门？”

“别说我的事了……老兄，你怎么称呼。”王林呻|吟。

“噢，我叫木林。”熊猫人老兄挺友好地，“你呢，人族的朋友。”

“……”怎么特么名字都这么跟我有缘分？这难道是在恶整我？！王林一脸纠结，“我叫王林。你这是准备去哪儿呢？”

“玛萨三天没有下山来取粮食了，我得去她们家看看。”木林有些忧郁地，“听说银色怪物的飞行车几天前来过附近，我对玛萨有些不放心。”

“……”玛萨就是熊猫人妈妈的名字吧，王林感觉胸口又刺痛了一下，说他矫情也好，反正他现在实在是没办法装成纯路人，“玛萨……你是说住在山前面的熊猫人一家吗？我刚经过她们家，如果我没看错的话……玛萨应该被抓走了。”

木林大惊失色，一下子跳了起来：“真的吗？玛萨不见了？”

王林默默点头：“她们家门口有飞行车停过的痕迹。”

木林嘴巴大张，浑身的毛都炸开了，数秒后他身上的毛又都软下来，整个熊一下委顿地跌坐在地：“果然啊……我早该劝玛萨放弃在地面上盖房子，暴露的风险太大了……可是玛萨希望她的孩子能在阳光下成长……”

王林静默不语，木林的恐惧之源集中在年龄幼小的时候，成长到能有战斗的力量后心中便再无所惧，所以他能看到的都是木林的早期记忆。因人族魔法师的死前爆发逃出浮岛基地的木林出来后便一直居住在地下洞穴中，那种居住环境对熊猫人幼儿来说也确实是很糟糕的地方。

木林早就隐约有玛萨失陷的预感，只是自己不愿意承认罢了，现在知道了结果，虽有心理准备但还是很情绪低落，甚至连一包卫龙都没吃完就没了兴趣；将剩下的半包卫龙小心地塞到腰包里，这个熊猫人战士起身转向来路，朝王林道：“你也赶快离开这儿吧，银色怪物在一个地方抓到人后往往短期又会倒回来查看，撞到他们就不好了。”

“……”王林欲言又止，默默点头。

“唉……”木林意兴阑珊，垂着头向下山路迈步。

王林坐在原地目送这个熊猫人战士走远，放在衣兜里紧捏着传送符文球的手心渐渐渗出汗意。

除了玛萨这种为了孩子躲到深山里隐居的熊猫人妈妈外，大部分的熊猫人都选择了藏在地表下隐居，银色怪物们的人手不够、没法儿一寸寸进行搜索，更为隐匿的地下隐居曝光的风险更低——也就是说，如果错过了这个熊猫人战士，以后王林再有什么想法跑来这个星球，也很难找到各地躲藏着的熊猫人们了。

“我不是魔法师，地球人的科技水平也根本刚不过银色怪物……”王林额头上汗珠密集，他眼中，熊猫人战士木林的背影已经只剩下一个小点儿，“如果地球暴露在银色怪物视线中，那么搞不好地球的处境不会比这个星球好多少……”

犹豫再犹豫，纠结再纠结，忽地，王林猛然起身、拎起旅行袋冲着熊猫人战士的背影狂追过去——

他怎么就忘记了魔法文明跟科技文明不是一个体系的东西呢！当初那个爆种的人族魔法师开来让各族奴隶大逃亡的传送门都没能让银色怪物追踪到另一头的目的地，那么他这个跨位面的即时传送怕个屁？！

垂头下山的木林听到身后异动，转头一看，那个古怪装扮的人族旅行者正表情狰狞地对着他狂奔而来……因对方的面部五官实在是扭曲得太恐怖，这个跟银色怪物正面较量过的熊猫人战士也吓了一跳、下意识做出防备姿态。

结果王林狂奔到离他还有好几米的距离就体力耗光，再度pia一下趴平在地。

“……王林？”木林呆滞脸，隔了一会儿才小声轻呼。

趴平的王林浑身颤了一下，艰难地昂地脖子、伸出手：“我、没力气走出山了老哥，把、我带出去，必有重谢！”

“……”木林圆溜溜黑乎乎的眼珠子硬是翻起了死鱼眼，所以说身体不好为什么要一个人出门呢……

再次享受了一回给熊猫人扛肩头上坐着的待遇，健步如飞的木林行走速度也好、平稳性也好都比熊猫人妈妈强了不少，一个多小时的路程下来王林是丁点儿没感觉到难受；不过让王林比较惊讶的是木林没有把他带到有明显人工雕琢痕迹的那片树林，远远地就绕开了那片地、转到另个方向。

坐得高看得远的王林回头朝那片明显比其它地方挺拔的树林子看了几眼，有些好奇：“那一带的树木不是天然的吧，有谁在那附近居住吗？”

“哦，是两个好的银色怪物。”木林应声道。

“……哈？”

“他们银色怪物里面也不是个个都想把我们抓去当宠物，有一些也很反感抓我们的那些人的做法。”木林道，“十年前就有两个好的银色怪物抗议这种行为，脱离了他们的组织到那一代定居，还对我们提供过一些援助。但是后来他们周围多了那种可以看到我们的机器鸟，所以我们就不靠过去了。”

“……”王林嘴角一抽，殖民者中的……呃，圣母派？

作者有话要说：　　_(:3∠)_感冒了，这两天更新不力……我慢慢补欠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