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信息高速传播的年代，什么事儿只要有热点就会立马有人跟进关注，尤其是当下盛行的自媒体，只要能蹭到热点吸到流量引起关注，野生的主播们跑得比当年的香港记者还快。

王林和魔王大人溜溜达达到这个时间段最热闹的市府路路口，站在路口等红绿灯时，忽地……人群中有个小伙跟看见了猎物似的两眼放光，一边大喘气、一边激动地对着手机满嘴跑火车：“各位观众请注意，目前朋友圈传疯的神秘美人是否真有其人，你们的迅达正在为你们确认――警告！发现目标！前方高能！弹幕礼物刷起来！”

“……”别说王林嘴角直抽抽，等红绿灯的路人也有不少把视线从围观帝利亚斯改成围观这个疑似主播；国人大环境下还是偏向含蓄的，没那么多把在公共场合发神经当真性情的蛇精病存在，王林反正是下意识就想拉走帝利亚斯，没料那家伙还挺主动，硬是厚着脸皮凑了上来。

这货倒是比香港记者素质好，没一上来就把手机摄像头往别人身上凑，挺有礼貌的站在三米外九十度弯腰鞠躬：“两位大哥好！两位大哥辛苦了！方便采访一下吗，满足一下我那些观众的好奇心就行，保证不问隐私问题、也不耽搁你们太多时间。”

王林赶紧去观察帝利亚斯的脸色，负手而立的魔王大人压根没理睬路人投过来的各类视线，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街景；这位野生主播的主动接触引起了魔王大人的兴趣，帝利亚斯盯着那小伙看了几秒……好吧，他没听懂这个人类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疑问的视线投到王林身上。

id叫迅达哥的主播被帝利亚斯盯的几秒看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小伙是a市一个专门搞网络直播的工作室的人，别说大屏幕小屏幕里的美人了，生活中美人同事就有好一批，这近距离一见之下也给魔王大人逆天的相貌震了一下；暗自庆幸了下自个儿性向钢板直不怕被带歪，但也没忍住多看了帝利亚斯两眼，还挺机智地立马热情地飚出中式英语：“hello,you speak english”

王林看帝利亚斯没有明确拒绝，只得硬着头皮道：“不用讲英语，这是……呃，你想干啥？”

迅达哥立即特机灵地凑到王林边上，满脸堆笑地掏出包软中华，抽出一根双手奉上：“大哥，我就是个玩直播的，朋友圈里现在全是你这位朋友的照片，我就追过来看看是不是真有这么个神秘人物出现在咱们a市，没想到还真有！我没什么坏心更不是坏人，就是想借这个机会也给我们a市扬扬名，好歹我们也是老乡，家乡人不坑家乡人嘛。”又再抽出一根递到帝利亚斯那，脸都快笑成花了，“大哥，抽烟吗？”

王林哪会愿意让帝利亚斯上什么直播，还嫌曝光机会少呢，问题是咱们的魔王大人似乎真的是有心融入人类社会，大大方方伸手接了迅达哥敬的烟，顺手就学着王林的样儿把烟嘴咬上了。

烟都接了王林还能说什么，迅达哥又赶紧掏打火机帮忙点火，末了他也不去求脸色难看的王林了，直接冲着帝利亚斯点头哈腰：“大哥，愿意在直播里出个镜吗？我就拍一下、一小段，你要不乐意的话我都不录像。”

帝利亚斯吐了口烟圈，看了下满脸紧张的一号奴隶再看看这个殷勤的人类，邪魅一笑：“可以。”魔王大人才不信这个人类能给他制造什么危机呢。

迅达哥激动得脸都红了，唰一下举起手机正对着自个儿的大脸，唾沫横飞地：“各位观众老爷、各位衣食父母！大家想不想看到活生生的a市神秘人物？这是唯一的机会了哈，想看的礼物鲜花刷起来！”

弹幕里顿时一片骂声：

“特嘛都到这当口了还有脸骗花！”

“你丫刚才装孙子我们全听见了！”

“快点让我看看刚才那个声音的主人，要是个shi胖子看我不打shi你！”

迅达哥是个专业玩直播靠这个吃饭的，找到帝利亚斯前就鸡贼地把自个儿的直播间封面换成了朋友圈流传的帝利亚斯正面照，在这个网民在线高峰期的时间段里吸引了上万名在线观众――现在玩直播的主播这么多，不会经营的死了一批又一批，不能紧跟热点不晓得抓话题性的话迅达哥早该饿死了――别看弹幕刷得热闹骂得恨，要没这气氛、房间里一直死气沉沉的话潜水的观众也都跑光了，所以吧迅达哥硬是又吹了几句牛逼、吸引了一会儿的仇恨值，这才一副特逗比的郑重样儿把手机摄像头对准了帝利亚斯。

弹幕上原先狂喷主播的刷屏瞬时一静。

话说……现代人中其实并不缺乏美人，充足的营养、健康的饮食结构、推陈出新的美颜养生办法和逆天的化妆术，只要是五官没有太大破绽的路人好好意料乱材馨俺沙睹廊耍鹚迪嗝采嫌刑焐攀频哪且慌恕髀访餍峭煸缇桶严执说纳竺蓝训教旎o迳狭耍迪执怂姹慵鏊降拿廊司妥卟欢罚腔拐嫱t兜

但美成帝利亚斯这样的还是极少数，尤其魔王大人面部没有丝毫瑕疵、端正得无可挑剔，换个说法就是任何角度拍出来都特别上镜，被花式偷拍传到网络上的那些照片才引起了这么多人的关注；不会动的照片打动人的程度毕竟有限，偷拍帝利亚斯的又都是些仓促之下拿手机拍的路人，谈不上任何艺术成分可言，现在……帝利亚斯活生生地在镜头里面一亮相，这个震撼力简直不用说了――要不是背景的行人车流、吵杂的各类声响，只看镜头正中那个慵懒随性的白发异瞳美人慢条斯理轻吐烟圈，会让人怀疑这是不是从哪个未公开的cg大片中剪切的画面……

帝利亚斯看到手机小屏幕中自己的影像，似乎觉得有些有趣：“哦？这就是直播吗？”

弹幕瞬间就疯了：

“啊啊啊啊啊啊！”

“声美人更美！”

“求大佬多说两句我要高|潮了！”

“傻逼主播镜头再近点啊！！”

“舔舔舔舔舔舔！这是我老公谁劝都不好使！！”

帝利亚斯微一扬眉，看向王林：“这什么反应，算是喜欢我？”

“……呃，大概吧。”王林瞪着死鱼眼。

帝利亚斯伸手……从迅达哥手上把手机接过来，整张脸清晰无比地出现在直播镜头内，杀伤力瞬间飙升三百个百分点，这家伙还毫无自觉，对着镜头邪魅一笑：“你们喜欢我吗？”

弹幕再次暴走：

“喜欢！喜欢你啊！！！！！”

“喜欢死你了！！！”

“老公！！”

“……”王林简直没眼看，他看不到手机直播间里面观众的反应，红绿灯周围路人的反应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这让他整个世界观都有些岌岌可危……一个吃人的大魔王公共场合玩直播还问作为食物预备役的人类喜不喜欢他，闹哪样啊！你们这些路人醒醒，不要听他说两句话就眼冒光加腿软好吗！这货从头到脚都散发着一股子非人类的气息你们感觉不到吗！

帝利亚斯饶有兴味地观察弹幕反应，他已经察觉到了――这个世界的人类非常喜欢他的外形。当面面对的情况下人类对他的喜爱会如同他们的文化那样较为含蓄，但炙热的目光是难以忽视的；有“网络”这一人类科技文明产物相隔，人类对他的喜爱就会表现得更加热烈。

调戏……或者说从新鲜的视角对人类这种生物又增加了一些了解后，兴趣来得快去得也快的帝利亚斯随手把手机丢回给迅达哥，招呼王林继续出发。今晚的融入尝试目前来说成果喜人，帝利亚斯对接下来的行动更有信心了。

迅达哥拿回手机先看了下礼物数量，暴增的数字让这哥们浑身激灵、差没当街失态……就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他收到的礼物都快赶上平时直播一个月了。如此金大腿碰上了迅达哥哪能轻易错过，连忙快步跟上离去的两人，态度比追女朋友的时候还谦卑：“两位大哥，现在是去哪呀？”

“好吃街。你不是都拍过了吗？”王林没好气地。

“好吃街啊？好啊！来我们a市不去好吃街真是白来了！”迅达哥立马冲着帝利亚斯讨好地笑，奈何这次这位中文特溜的外国帅哥只顾关心街景去了不跟他搭话，没奈何，迅达哥只得往板着脸的王林这儿使劲，“诶老哥打个商量嘛，你们去好吃街玩由我来直播行不行？也不白拍，你们晚上的消费我都包了，也尽一下我们a市人的地主之谊，行不老哥？”

“兄弟，我们是出来玩出来放松的呀，跟你这么一个全程直播的在旁边像什么样？”王林回绝。

“不要这样嘛老哥，我也是给我们a市好吃街打个广告，你看现在多少外国人吃了我国食品伸大拇指的视频在网上热门火爆，我们也整这样一个视频出来，不说好吃街业主感谢你，a市人民都要感谢你，这也是为家乡发展贡献力量嘛。”迅达哥舌灿莲花大打感情牌。

王林气笑不得，对方从这个角度来说服他还真不好反驳，不然回头一个a市叛徒帽子就扣脑袋上了，看了下时间无奈道：“只拍到九点啊。”

“好好好！”迅达哥赶紧掏烟再敬一轮，“谢了哥，那我现在开始拍了啊，说起好吃街啊我也特别熟，我天天晚上去那边吃宵夜，有我带路保证哥和你的朋友都能吃到好吃街最好最地道的小吃……”

“嗯？”帝利亚斯立即目光炯炯地看过来。

迅达哥瞬间就发现打动这位外国帅哥的华点……当即一屁股把王林拱开凑到帝利亚斯边上，一边举着手机把帝利亚斯的帅脸照进镜头里面一边唾沫横飞：“大哥你也是吃货中人啊？这个你就放心交到我身上吧，不是我吹，我十几岁就吃遍了好吃街街头街尾，舌头不是一般挑，不管是来自天南地北的网友还是外国友人，只要是我带去吃的就没有不满意的！”

王林擦着汗瞪着那个胆儿贼肥的野生主播在那狂吹不同店铺烤鱼口味的差异，腹诽了句真让人看上了你小子别说一晚上、一辈子都跑不了……提心吊胆掏出手机翻了翻，好么，连他的朋友圈都在传帝利亚斯的图片……最糟心的是不管偷拍的路人还是传播的无知群众焦点都是魔王大人没有理睬他这片绿叶，明明他也花式在这些照片里面蹭了半个肩膀晃了个脸之类的，硬是没人留神他这小透明。

再一刷传播范围更广的微博，得，一搜a市，第一个出来的居然是帝利亚斯几分钟前露了正脸的手机直播镜头，还直接给手脚快的人弄了个“你们喜欢我吗”的有声动图出来。

“――彻底包不住了。”王林神色复杂地看向前方……神色淡然的魔王大人毫无自觉地沐浴在来往行人的注目礼下，一边被直播镜头拍摄，一边还不断有路人悄咪咪掏出手机咔咔狂拍。

要说王林也不是不虚荣，身边有个人成了网红名人的话只要这人不是帝利亚斯王林都能n瑟吹牛个几年，问题就在于――特嘛这是帝利亚斯啊！这家伙不但不是良民，连人都不是！别看他只把坏到脚底流脓的家伙当盘菜，早先这货一个不对要杀谢三元的事儿王林可还记着！

a市市府路好吃街，从名儿上看就知道是本地特色小吃一条街，位于城中繁华地段，占地近三万平米，正式登记营业的店铺二百余家，有各类屯堡风格的景观设施及各类特色小吃、冷饮、百货等，是十几年前g省开展旅游城市建设后的重点工程、也是a市的招牌旅游景点。

和别的地方专坑外地人的所谓小吃一条街不同，好吃街因其种类繁多、口味上佳、价廉物美等原因，不但是外地游客必经之处，也是本地人夜生活中重要的一环。

下午六点开始各家商铺打开大门营业，到了晚上八点，好吃街迎来客流高|潮，摩肩接踵的人流挤满了街道，人群中不乏高鼻深目的外国人，也有不少本国知名人士――著名的世界第二大瀑布景点离a市仅有几公里，来看瀑布的游客顺带来个好吃街一夜游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戴着鸭舌帽、鼻梁上架了副黑框眼镜的前南方知名记者谢一飞坐在一家苗寨特色烤鱼的店铺里，鼻端徘徊的烤鱼香味没有让这位前名记感受到美食的吸引力，反倒是一脸焦虑地抽着烟、不住看向店门外。

谢一飞是g省本省人，读的是g大新闻系。十多年g大出来的大学生还很受大企业欢迎，谢一飞没怎么费力就进了南方某知名报社，没少靠着手中三寸笔指点江山挥斥方遒，一些大老板见了他都得客客气气，就怕被他的春秋笔法写进报道里碰个灰头土脸里外不是人。

但这种好日子眼见是要到头了，网络时代信息大爆炸，雨后春笋般的自媒体冲击下传统纸媒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尤其是谢一飞这种以辛辣讽刺揭露社会真相的名记，他出名靠的是敢说敢写，但现在的自媒体哪个不比他敢说敢写，人家的通告还比他更快更及时、更能紧贴热点，闹到现在他这样的传统记者不得不靠着从自媒体手中捡剩饭，转发转载过日子，弄得谢一飞那个憋气――早些年报社后进的女大学生他看上哪个就能睡哪个，现在呢？人家知道他谢一飞是谁？谁还给他谢一飞面子？

这样的冷遇谢一飞是很难受的，但仅凭他一人根本压制不了新生的自媒体和爆发式的网络变化，他这样的年纪也不可能回到一线去过当年那种潜伏数日乃至数月寻找大新闻的生活，百般思索下，谢一飞找到了新的出路――既然新鲜劲爆的新闻他没有能耐去抓，那不如自个儿制造新闻好了。

自个儿制造的新闻不但能有最贴近“事实”的真相报道，时效性还能由他控制，一番操作下，去年谢一飞就成功制作了这么一桩大事……在南方的大省想玩这种操作是不行的，他老家这个相对落后的g省却没有什么难度，他人脉广，落后省份基层的懒政又大大增加了成事几率，事儿弄下来不但他自个儿刷了一波知名度、从报社领了一笔奖金，被他坑了一把的人还得捧着钱来见他求他笔下留情，让谢一飞名利双收同时，又找回了当年挥斥方遒的感觉。

但这个时代，靠一桩大新闻吃几年已经行不通了，谢一飞不得不回到老家，看看是否能有机会再重复一次“好事”。

谢一飞等的人终于来了，一个挺着大肚子的中年男人擦着汗快步进店、直接来他这一桌坐下：“不好意思老谢，停车位不好找浪费了点时间。”

“没事，你我之间还讲究那些。”谢一飞压低声音，“都讲好了吗？”

中年男人也压低嗓子：“我办事你还不放心？都搞好了，只等你安排时间。”

谢一飞提着的心放回了肚子里，放松地笑道：“多谢你了老同学，全靠你帮忙。”

“互相的、互相的。”中年男人也笑，伸手拿杯子，“先走一杯，提前庆祝老谢你马到功成。”

这两人碰杯后相视一笑，随意喝了几杯、动了几筷子菜，中年男人便告罪几句先行离去，谢一飞故作挽留几句，待对方走后他慢悠悠给自己倒了杯酒，品了一口，脸上的喜色再也不用藏了――人都是讲现实的，之前他回来搞的第一件事证明了他的能量，现在，不用他绞尽脑汁去发掘“大新闻”，好事就自动送上门了。

打着帮忙的借口找上来的老同学，其实也是利用谢一飞消除竞争对手，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他要没这点被利用的价值这个快钱也轮不到他来捞。

哼着歌把这份特色烤鱼吃完，看了下时间还早，谢一飞决定找个地方放松下……这次回来的消费其实都应该老同学包全程，对方也早就透露出这个意向，但既然要干大事谢一飞就不占这点小便宜了，要是被哪个无聊的网民拍下他与对方见面的事儿那今后就说不清了。

付了钱玩着手机出店门，谢一飞无意中刷到无数他引以为仇敌的自媒体正集体转发一名记者同行的报道，一个不知哪来的愣头青记者伪装流浪汉被黑煤窑绑架，潜伏数天后逃出举报、将黑煤窑一锅端，被全网网民盛赞。

“傻逼。”这是谢一飞看到这报道的真实想法，这么危险的事儿亲身去做，这是哪来的稀罕生物？别看现在网民全在吹捧这家伙，没几天这人就会被网民忘记、还比不上那些追着明星屁股跑的狗仔能让人记住。

动动笔头动动脑子就能获得更高的知名度更多的利益，何苦去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谢一飞自认是个聪明人、是人群中的骄子，早些年为了出头也就罢了，现在的他有人脉有资源，再叫他去吃风吹日晒的苦头，那是怎么也不可能。

“这次不如闹大点好了……上次那家人蠢到逼得个小孩跳楼，可惜当时为了洗脱干系我已经走了，不然反转过来报道下那家人，还能再刷点儿关注度。”谢一飞揣起手机，心头有些恶意地想到，“网民不是喜欢看起来正义的那一方吗？嫉恶如仇、眼里不容沙子，把‘坏蛋’逼到绝路也是大众喜闻乐见的嘛……”

想要博出位，玩春秋笔法绝对比身体力行去找新闻有用。良知算什么，能吸引到关注才是合格的新闻业者所为。

“嗯？”正享用美食的帝利亚斯抬起头看向窗外，他们这会儿在一家土家族的烤肉店里吃第一摊，因帝利亚斯的美貌……店员小妹特积极地往他们这桌多送了两盘山猪肉。

帝利亚斯看了眼窗外拥挤的人潮，又转过头来两眼犀利地看着王林，王林秒懂，掏出小镜子朝外面照了下，立马起身跟出去――刚从店门口经过的行人中，有个哥们黑得都快成炭了。

“王哥这是？”迅达哥小心地。

帝利亚斯对这位能给他发掘美食的野生主播脾气不是一般的好，还肯给解释下的：“去做他份内的事儿。”

“……”迅达哥总觉得对方话里有话，但他也怕交浅言深得罪人，没敢往深里问，咽了口唾沫继续充当美食解说员，“大哥你现在吃的这个山猪肉可不一般，这是山民放养在山里面的山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