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湘就这么守着盼夏, 迫切地想知道到底能不能救她。
她是药,丹也是药,但陆湘并不知道这么做能不能奏效。毕竟,当年那个方士说过, 她这味“药”不是这么用的。
她是病急乱投医, 只盼着能帮着盼夏撑过这一关。
杭太医是半个时辰后请过来的。
玉漱说这一趟十分顺当, 到了司礼监跟封勇礼说过之后, 他爽快地应下了, 差人把杭太医请了过来, 杭太医提着药箱从司礼监跟着玉漱来了敬事房,连药童都没带。
陆湘点了点头, 方知这般就不容易走漏消息。
把杭太医请到司礼监, 太医院的人便都以为是东厂这边有人需要杭太医治外伤, 等杭太医到了司礼监打一趟,再跟到敬事房来, 知道的人就少了很多。
毕竟,司礼监的人训练有素,个个口风很紧。
皇城里这么多宫这么多处, 也只有司礼监是密不透风的。
“杭太医, 方才医女过来已经替她清理了伤口, 洒了些止血的药粉, 您瞧瞧。”陆湘把杭太医请进屋,一面将盼夏的伤势跟杭太医说了一下,“盼夏只是一个宫女, 劳烦太医过来,着实……有些冒昧。”
“姑姑哪里的话,救死扶伤原是行医之人该做的事。只是在宫里规矩森严,不得不从罢了。”杭太医放下了药箱,撩起蚕丝被简单扫了一眼盼夏的伤口,重新替她盖上被子。
“陆姑姑,有些话我得先跟你说清楚。”
“太医请说。”
“这庭杖可不只是外伤,下手狠了,那是连五脏六腑一起受损,方才过来的路上,玉漱姑娘已经同我说了,盼夏姑娘足足挨了十几个实心板子,我恐怕……”
“我知道的,尽人事听天命。”
杭太医听陆湘如此说,这才坐下,将盼夏的手腕拉出来,替她把脉。
陆湘静静等在一旁。
玉漱机敏,出去给杭太医端了一盏茶进来。
陆湘和玉漱静静站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杭太医摸着盼夏的脉象,时而蹙眉,时而摇头,也不知到底是什么境况。
寻常诊脉,大夫片刻便有了结果,今日这杭太医
约莫等了足足一烛香的时间,杭太医方才收了手。
“太医,盼夏如何了?”
杭太医依旧蹙眉,并未开口,两只手半握成拳头在一处敲了两下。
“该如何说呢?我行医十余年,跟院首、院判他们比起来微不足道,可是也不算短浅了,却从没见过这么奇怪的脉象。”
陆湘心里顿时一紧,生怕自己的一时冲动,反害了盼夏,追问道:“杭太医,这怪异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呢?”
“好,当然是好。”杭太医道。
陆湘虽然心里有些把握,但听到杭太医这么说,总算是踏实了,这才又问:“是如何怪异法?”
“我刚摸到盼夏姑娘的脉象时,脉象紊乱且十分无力,这是大限将至之兆,也符合我来时说的那番推测,这是照实打的庭杖,五脏六腑俱已受损,无力回天。可在我给她把脉的时候,脉象竟然有了一些变化,虽然与常人比起仍是无力紊乱,却比我初初把脉的时候要有力了些,所以才说怪异。”
陆湘给盼夏服下的丹药都是强心护脉的功效,如今果真奏效,倒也放了心。
“如此,便是要好了吗?”
“万幸啊,万幸啊,盼夏姑娘的脏器比常人强健一些,竟是扛住了。”
陆湘又问:“盼夏瞧着柔柔弱弱的,竟是比常人强健么?”
杭太医笑道:“姑姑此言差矣,脏器是否强健这是说不准的,有些人看起来牛高马大,一个庭杖下去脏器就碎了,有的人要打上二十几个庭杖才会烟气。”见陆湘不语,杭太医又道:“这就好比人的寿数,有些人一辈子不得病,未必活得久,有些人一辈子药罐里泡着也能长寿。”
“原来如此。”陆湘并不是真的好奇,只是担心盼夏熬住了庭杖会惹人注意,听着杭太医这里有说法,遂安了心。
“我开两个方子,等会儿姑姑差人去御药房抓药,按方服用。这药派不上多大的用场,但也得服着。”杭太医一面说着,一面从药箱里拿出纸笔,给盼夏开药。
“太医稍等。”
杭太医还没落笔,听到陆湘喊,顿住,“姑姑,怎么了?”
“以防万一,太医说方子便是,我记下来。”
杭太医来的路上已经听玉漱说了,今日这宫女是挨了沐贵妃的罚,见陆湘如此谨慎如此为他着想,自然是放松了许多。
“太医请说。”陆湘另从玉漱的桌子上拿了纸,杭太医说一句,陆湘写一句,如此将一张药方抄了下来。
玉漱等她写好,取了药方便往御药房取药去了。
“杭太医,依你之见,盼夏什么时候能醒?”
“这就不好说,反正只要醒了,就算是熬过去没事了。”
还得等盼夏自己醒来吗?
杭太医见陆湘露出担忧之色,笑道:“姑姑不必担忧,以我给盼夏姑娘把的脉象推断,至多明后日她就会醒。”
“明日?有太医这句话,那我就放心了。”
杭太医想了想,欲言又止道:“姑姑,盼夏姑娘这性命是无碍了,只是……”
“太医有话不妨直言。”
“她这腿,往后……”
陆湘心中一沉。
却并不觉得意外,挨了实心板子的人,十个有十个活不了,盼夏若能保住性命,已经是万幸了。
“多谢杭太医,我知道了。”
杭太医亦是叹了口气,收拾了药箱便推开门,一开门就看见外头站着个人。
“你是……”
陆湘上前,见是雪瑶,便道:“别傻站着,给太医让路。”
雪瑶懵然点了点头,让到一边,等杭太医出了门,方才抬眼看向陆湘:“姑姑。”
“进来吧。”
雪瑶依言进了屋,陆湘将房门带上。
玉漱住的这间屋子,从前是雪瑶和盼夏住的,上回雪瑶在长禧宫挨了一板子,也是这么趴在榻上,一边让盼夏给她上药,一边还跟盼夏吵嘴。
这一回,盼夏挨了板子,却趴在这里一动不动的,跟死人无异。
“盼夏,盼夏,”雪瑶的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你醒醒啊,别睡了。”
陆湘道:“方才太医说了,她性命无碍。”
“真的?”雪瑶闻言,惊喜地回过头,却又难以置信,“姑姑,我听人说她被沐贵妃打了十几个板子,在御花园里瞧着跟血人似的,当真性命无碍?”
“是真的,我请了太医过来诊了脉,说是至多两三日就能醒。”
“那就好,那就好。”雪瑶抹了抹脸上的泪,又问,“姑姑,盼夏那种老实人怎么会惹上沐贵妃啊?”
从前雪瑶和盼夏行走于各宫主子之间,也曾跟沐贵妃打过交道,虽然沐贵妃不会像其他嫔妃那样好说话,但从来没有为难过她们。
“是盼夏带的小宫女冲撞的,盼夏上前去求情,被沐贵妃迁怒了。”
“就算是她带的人,哪里就至于打成这样了?这个打法,我看她是跟盼夏有仇!”雪瑶愤愤道。
“你小声一点。”
雪瑶闻言,只低下头。
“姑姑,如今盼夏不是敬事房的人,王公公他们会不会……”
“他们是不想把盼夏留在这里。”
“那要把盼夏带回北苑么?住我那里也成,我可以照顾她。”
陆湘微微诧异,“住你那里?”
雪瑶点头,“我在长信宫自己有个屋,比大宫女的屋子还宽敞些,姑姑不如把盼夏挪到我那里去。从前是盼夏照料我,如今换我照料她。她这模样,若是交到别人手里,我真的放心不下。”
这间屋子是玉漱的,先前事情紧急,陆湘怕在路上就把盼夏的命折腾掉了,只能先把盼夏安置在这里。
原想着等盼夏醒了再做打算,且委屈玉漱跟别人挤一处,如今雪瑶说要照顾盼夏……她们俩感情深厚,的确使得。
盼夏虽是长禧宫领头的宫女,可她腿废了,往后定然是不能长留宫中的,别人照料一两日使得,照料久了,恐怕就没那个耐心了。
“你在长信宫,别人肯听你的么?”
雪瑶点头:“我是伺候过九爷的人,他们待我都挺客气的,姑姑放心。我照料盼夏,也不耽搁我当差,又不是不做事了。”
王德全根本不想把盼夏这个祸水留在敬事房,未必会给盼夏行方便,倒不如真安置到雪瑶那边去。
更何况,陆湘自己是照顾不来人的,又不能把照顾盼夏的活儿一股脑的扔给玉漱。
雪瑶既愿意照料盼夏,那是最好不过了。
陆湘拿了主意,便推开门,果真见小顺子在不远处晃悠。
“过来!”
小顺子本来想溜,听到陆湘语气不善,只好讪笑着走了过来。
“姑姑,盼夏姐姐怎么样了?”
“放心吧,暂且无事,你叫几个人抬个担架来,把她送回北苑。”
小顺子闻言大喜:“盼夏姐姐真没事了?”
他倒不是虚伪,盼夏是个老好人,跟敬事房上上下下都处得来。今日小顺子并非是想赶她,只是王德全下了死令叫他盯着动静,他这才做这些讨人厌的事。
“太医说暂时没有性命之忧。”
“佛祖保佑,佛祖保佑。”
陆湘见他这般,心里倒是没气了,叮嘱道:“太医过来的事,千万别走漏风声,否则,沐贵妃可能会迁怒敬事房。”
“姑姑放心,我晓得轻重。”
小顺子说着,飞快地跑出去张罗人手,没一会儿就领着两个小太监抬了付担架过来,手脚麻利地将盼夏从屋里的榻上挪到外头担架上。
雪瑶见陆湘也要过去,便道:“姑姑不必跟着,今日已经奔波劳累,照顾盼夏的事就交给我吧。”
“不,我跟着一路过去。若是主子问起,我也好回话。”不把盼夏送到北苑,陆湘实在无法安心。
雪瑶见劝不住她,只好点了头一同往北苑去。
皇城前往北苑的路,陆湘这两个月来走了无数次,却没有哪一次像今日这般沉重。
今日的阳光很好,也很晒,陆湘的额头上很快就冒出了细微的汗。
一行人来到长信宫,雪瑶先上前说话,值守的人倒是很好通融,很快就放他们进去了。
两个抬担架的小太监倒是懂得轻手轻脚地,跟着雪瑶往后头的耳房走去。
陆湘站在前院,没有看见洪安,便问:“九爷不在么?”
值守黄门道:“主子下学回来就往长禧宫去了。”
陆湘不想去长禧宫。
“那我就在这里等九爷吧。”
黄门笑道:“可说不好什么时候回来,咱主子跟六爷亲着呢,用了膳不说,时常还要在长禧宫那边午睡,下午跟着六爷一块儿下棋说话,用了晚膳可才能回来。”
“那……”
“姑姑去长禧宫瞧瞧吧。”黄门道。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跟朋友玩得太晚,今天起不来,抱歉更新晚了。
大家的评论我都看了,不要着急啊,肯定都会有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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