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微风, 美人笑靥。
饶是天上飘着濛濛细雨,扬州十里桥边的迎风酒楼仍是高朋满座,有钱的客人早早地就占了最好的桌子,没钱的闲汉不肯离开, 冒着小雨守在外头, 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
翘首以盼的, 是酒楼的老板娘。
即便看不见老板娘, 在这店门口还能听个声。
等到外头的人衣裳打湿了一半, 里头终于传来了软语娇嗔, 酒楼里里外外一齐叫起好来。
这迎风酒楼开张两三月,就在扬州城里传出了名气。
不为其他, 只因为这酒楼的老板娘是个绝色佳人, 每日午时, 都要在店中唱一支曲儿。
扬州城从不缺美人,也不缺唱曲儿的人, 这酒楼这么多客人,半是因为老板娘唱的不是众人常听的江南小调儿,半是因为老板娘迷人的风韵。
起初, 人人都道这迎风酒楼的美人和小曲儿至多热闹个三五月。
毕竟再美的人, 再好的曲儿, 久了便腻了。
谁也没想到, 这迎风酒楼开了两年了,依旧红红火火。
美人在扬州不少见,可像迎风酒楼的老板娘这般风流韵致的, 可就稀罕了。
很多客人都说,来这边不为吃饭,也不为听曲儿,只是为着让老板娘瞧上一眼。
只瞧一眼,人便酥了。
当然,扬州城里许多媳妇子都说,迎风酒楼的老板娘是只狐狸精,哪个男人被她看上一眼,立即会被勾魂索命。
传言归传言,迎风酒楼的生意一日好过一日,日日都是门庭若市。
老板娘每日只唱一曲,客人们喝过采后,仍是意犹未尽,可惜要再听曲,只能等待明日。当下小二们吆喝着上菜,老板娘穿梭其中,为客人们斟酒,与他们闲说几句,自是宾客尽欢。
如此一直热闹到午时末,店里的客人才散去大半。
老板娘倚在柜台点算完今日的进账,一抬眼,便望见靠窗那边坐着的客人。
她唇角一弯,从旁边领了壶酒便朝那客人走去。
“请我喝酒?”那客人问。
“想得到美,你每日跟个阎王似的坐在这里,不知道吓跑我多少客人,这壶酒,十两银子卖给你,给我补补本钱。”
“郑老板,十两银子一壶酒,你这是黑店吗?”
迎风酒楼的老板娘,正是从京城逃出来的郑丝竹。
不过如今她虽还保持着原来的姓氏,名字却换了一个,叫做郑雁。丝竹这个名字就是进了南府之后改的,她早就不喜欢了。
陆湘既救了她,也不能只把她扔在扬州不管,便叫竹影给了她一百两银子自谋生路。
郑雁也不赖,在十里桥的桥头租赁了这间铺子,开起了酒楼。
因着陆湘的嘱托,竹影时常过来关照。
一来二往的,两人之间竟萌发出了一些奇异的种子。
郑雁巧笑倩兮,朝竹影伸手:“是黑店你不也天天上赶着过来么?”
说是这么说,郑雁心里清楚,她这酒楼自开张以来,从没有什么地痞流氓敢上门,全是赖着竹影坐在这里。
竹影道:“如今生意好了,其实你不必每日都跑出来唱曲儿。”
郑雁冷笑:“不唱曲?人家凭什么来我这里喝酒,难道是图我家的酒卖得贵?”
她总是有理。
竹影不再多言,拿出今日的酒钱放在桌上。
郑雁看了一眼,道:“不必了,这点酒菜,我还请得起。”
“那我恭敬不如从命。”竹影收起银子,起身往外走去。
郑雁见他走了,秀眉一蹙,想发作,却又不想叫他听到。
只忍下来,喊道:“站住。”
竹影果然站住了,回过头,看向郑雁:“郑老板还有事?”
“你的主子到底是谁?”
“你见过的。”竹影道。
“你是说那晚跟你一起出现的人?”
竹影没有否认,自是默认。
“她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帮我?”
“我也不知她为什么要救你,可能是觉得你面善吧。”
郑雁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她面善?这天底下的女人,不管是宫里的还是民间的,个个都想剥了她的狐狸皮,谁会觉得她面善。
这么想着,郑雁忽然想起了一个人。
她的确是待自己挺好的。
只是陆姑姑离宫了,如今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
郑雁舒了口气。
自己这样的人都能过得好,陆姑姑定然会过得更好。
“想到什么了?”竹影问。
“与你无关,要走赶紧走。”郑雁正要赶人,忽然听到外头响起了马蹄声,抬眼便见一辆马车停在了酒楼门口。
这马车咋看之下不起眼,可竹影一看见,便飞快地迎了出去。
郑雁好奇地望过去,见马车上走下来一个清丽佳人,饶是她自视甚高,见着这位佳人,也不得不甘拜下风。
“恩人,你来了。”郑雁一眼就认出这是当初出现在善岚苑的那位姑娘,也就是竹影所说的主子。
她在扬州住了两年,这位恩人终于舍得现身了。
陆湘下了马车,见竹影垂眸站在旁边,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
竹影被她看得发虚,低声道:“今日属下不当值。”
“又没说你什么。”陆湘轻笑着,望向笑脸相迎的老板娘,“别那么客气。”
“大恩不言谢,我这酒楼都是你给的,我的报答想来你都看不上,今日想吃什么我请就是了。”
“甚好。”陆湘之前就听说过郑雁这酒楼,早就想过来瞧瞧了。
只是去年赵谟发布旨意削藩,削减了藩王在封地的许多权利,却又一道圣旨命赵斐为浙直总督,这一下立即忙碌起来。从前只做藩王时,并不会过问日常的公务,然而如今藩王的权利虽然小了,总督的公务却是事无巨细日理万机。
忙归忙,正合了赵斐的心意。
他从来都不想做什么闲云野鹤。
他不慕权势,只是有一腔抱负想要施展。
陆湘自然不会拖着他,只是赵斐忙于公务,陆湘平常要在府中陪着悄悄,哪里得空出门。
今日方才抽了空过来看看。
这酒楼修在十里桥边,后门临着河,屋前屋后都栽着垂柳。店里的陈设布置不多,却胜在干净雅致,看着就令人赏心悦目。
到底是宫里出来的人,品味自是不同。
郑雁引着陆湘进了酒楼,竹影侍立在外头没有进来。
陆湘知道竹影今日被自己抓了包,心里头不自在,觉得十分好笑,面上只做不知,由郑雁给自己上菜倒酒。
迎风酒楼的菜式味道一般,不过摆盘十分靠近,色香味到底占了一个色。
陆湘尝过之后,放下筷子。
这酒楼能开得下去,全是靠着老板娘呀。
郑雁见状,便问:“恩人今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
“的确是有事。”
郑雁没想到陆湘也是这么开门见山的性子,愣过之后便笑了:“行,你对我有恩,只要我能办的,便给你办。不过,你这么本事通天的人,都办不到的事,想来我也使不出什么法子。”
果然是她的脾气。
陆湘掩面一笑,“我是过来问问,你和竹影预备拖到什么时候?”
郑雁再次愣住,旋即哈哈大笑起来。
“你怎么问我,你应该问他。”
“你知道他的脾气的,我去问他,他不会说。”
郑雁点了点头,“那倒是。不过他毕竟是你的手下,不能任我摆布,我让他留,他能留吗?”
陆湘道:“若是我说可以任你摆布呢?”
“当真?”郑雁眼前一亮。
“当真,今日我来,就把他留在这里了。能不能留得住他,就看你的本事了。”
郑雁笑着,却不说话了。
陆湘挑了挑眉,留男人,她郑丝竹可没有怕过谁。
话既已带到,陆湘便起了身。
郑雁忽然道:“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救我?”
陆湘想了想,回过头道:“你还记得陆湘吗?”
“你也认识陆姑姑?”郑雁好奇地瞪大了眼睛,“她如今身在何处?也在扬州吗?扬州城这日子,倒是合她的性情。”
“我与她同名,因此有过一面之缘,她提到过你,所以我顺手帮了你的忙,你若要记恩,便记在她那里吧。”
同名?
郑雁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陆湘已经走出了酒楼。
“王妃。”竹影恭敬道。
“你留下吧,不必跟我回王府。”
竹影惊诧地抬起头:“王妃……”
陆湘抬手,示意他别说话。
“我欠了郑老板一顿酒钱,把你抵给她了,你有什么话,便对郑老板说罢。”
说着陆湘便上了马车。
今日替陆湘赶马车的是萧裕,待关上车帘,萧裕冲竹影笑道:“恭喜了。”说罢便驾着马车离开了迎风酒楼。
郑雁从酒楼里出来,跟竹影一起看着马车离开。
两人都没有想到今日是这样一出,然而一对上目光,便是相视而笑。
江南风光好。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时间段的番外正式结束,明天开始就是别的时空了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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