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第1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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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砳砳:?

许砳砳的左手与原初的右手绑在了一起, 这会儿也被原初拽着举高高。

两人四目相对,许砳砳是一脸懵逼加迷惑,反观原初, 则是一脸稀松平常。

两人之间大眼瞪小眼的沉默过长,许砳砳这才等来了原初一句言简意赅的解释:“是你教我的。”

许砳砳闻言愣了一下。

上一次打卡刀剑村时,初初还只能以幼崽的形态藏在许砳砳的书包里进入刀剑村, 有许砳砳的耳提面命在前, 初初一路的表现都很乖巧,直到离村时,许砳砳在村口听老人家科普万耀殿的相关事宜,听得认真,一时忘了他对初初下的禁令已在倒计时。等到初初从书包里钻出来, 趴在许砳砳头顶昂首挺立俯视老人家时, 许砳砳与老人家的对话戛然而止。

小动物出现在村子里都要引起一阵混乱,更别说是初初这额嵌明珠、尾有分鳍的妖物了。

许砳砳当时心慌意乱, 也忘了自己扭头跑两步就可以离村,尴尬得手脚蜷缩地把爬到他头顶上的初初揪下来, “呵呵”装傻,又双手托着初初两只前腿的胳肢窝, 把它举在半空中, 晃晃它的两条小短腿, 在老人家惊讶的目光中,毫无底气地说:“初初来……跟爷爷问好,还有跟着我念——妖族与人类,友谊长存!”

初初当时便配合地“chu~”了一声,叫声软糯,不知所语。只是它睁着俩雾蒙蒙的小豆眼, 扭着隐没在肩背线的脖子向后看许砳砳。

许砳砳愣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盯着原初道:“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原初没有否认。

许砳砳一时间心情复杂:“你是从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许砳砳的语调略显低沉,原初抬起头看他,似乎是在分辨许砳砳此时的表情是喜还是愁。

与“愁”不沾边,但是也与“喜”并无关联。

原初不能理解,但能敏锐地捕捉到许砳砳的情绪波动。

很显然,原初缺失的记忆读条慢慢填满这件事,许砳砳并不乐意见到。

从既有的记忆片段中可知,许砳砳和他的幼年体“初初”相依相伴一段时日,“初初”贪恋许砳砳的温暖,许砳砳依赖“初初”的庇护……

原初瞬间就解惑了,因为许砳砳此时不再需要借助外力庇护己身,也因此,许砳砳和“初初”相互依存的天秤已经倾斜了。

妖界再没有任何力量能够伤到许砳砳,包括他。

妖界也再没有任何人、事、物值得许砳砳的留念,包括了“初初”。

原初目视前方,平日少有起伏的情绪,此时却隐约有股野火在烧,他莫名地烦躁,尤其是看到许砳砳的时候。

原初的视线越过了许砳砳,用言语沟通的欲/望已经骤降不少,只言简意赅道:“因为耳钉。”

许砳砳下意识地摸了下自己耳垂上的银质耳钉。

那枚耳钉嵌在柔软的耳垂上,微凉的坚硬触感在指腹下凸显着存在感。

许砳砳记起那个晚上,初初以幼崽形态窝在他的怀里,胖乎乎的小短肢捧着一对银质耳钉,整晚就以这个状似少女祈祷的姿势抓着耳钉,爱不释“爪”。

……

原初见许砳砳眉头微皱,神色明灭不定,一副纠结的样子,忽然出声打断许砳砳的沉默,道:“你陪我走完这一趟,我就让你回去,绝不反悔。”

原初压抑着内心的破坏欲,他本以为许砳砳是担心他不放行,可原初这些话只是让许砳砳更沉默。

原初多看了许砳砳一眼,眸光一沉,似乎还犹豫了一下才出声道:“你以前和‘我’是怎么相处的,现在照旧,不用为难。”

末了,他又补充了一句:“为了还原当时的经历,除了故地重游以外,你的反应也是关键。”

原初难得好心解释一通,见许砳砳仍是没有什么反应,忍不住微微皱了下眉,停顿片刻,还是放下身段,最后又道:“你不需要有负担。”

七个字落地,两人之间再是一阵沉默。

原初欲言但又止,常年的独处和高坐在七罪殿王座上发号施令的习惯让他无意识地端起自己的架子,但是在他的潜意识里又觉得许砳砳没有反应只能是因为他给出的诚意还不够。

而这个潜意识就是“他”和许砳砳相处的期间遗留下来的刻印。

在原初历经了百转千回的心路历程,内心矛盾交缠时,他忽而感觉到许砳砳的身体有小幅度的动作。

他抬眼,见许砳砳朝他侧转过身子。

原初欲言的嘴唇总算是彻底合上了。

下一秒。

许砳砳直接伸过手来,掐住了原初的两边脸颊,拇指和食指还撑起他的两颊的肉往上推。

许砳砳面无表情道:“这就是你和我以前的相处之道。”

原初:“……”

不管是近距离的肢体接触还是这种近似捉弄的举动,原本都会被归类为无礼行为,既是无礼,便是要挫骨扬灰的下场,但是在此之前并没有可参考的标准,毕竟在此之前也只有许砳砳“强吻”他是唯一一次出格的经历。

可是原初难得在许砳砳的脸上看到一丝轻快的笑意。因这一点,原初也容忍了许砳砳的无礼。

许砳砳单手掐着原初的脸“□□”着,两指撑着脸颊肉往中间挤,愣是将一张轮廓线条线好看又引人遐想的嘴挤成小黄鸭的嘟嘟嘴,配合原初眨巴着一双漆黑发亮的眼睛的小表情。

许砳砳“扑哧”一声,忍不住笑了。

左眼眼下的浅痣随着卧蚕颤了下,十七八岁的少年笑起来要人命。

尽管原初不是“人”。

许砳砳手动帮原初卸下了他这一身不近人情的疏离感,隐约看见了当初那个黏人又爱无理取闹的初初。

原初面上不起波澜,静静地望着许砳砳。

他听见许砳砳说道:“如果我没有负担,你就该有负担了。”

原初一时脑袋放空,他不知道自己在这种情况下应该做出什么反应,内心有一股本能冲动要破壳而出,他的理智压抑本能,却也捉摸不透这本能将要做出什么举动,他只清楚地感知到,许砳砳与他面颊接触的指尖温度,不断侵蚀着他的低度体温。

许砳砳收手的时候,没有注意到左手手腕沉寂多时的 ovary红色印章闪动着红光,但只是一瞬,光芒再度熄灭。

只这一秒,许砳砳全然不觉,但是远在千里之外的万耀殿内却是爆发一阵激动妖心的惊呼声。

但说时迟那时快,“哇——哦”的惊呼声在下一秒就被“诶——”的惊吓声所代替。

以神武蛇和九尾天狐这俩临时兼任监工的皇族妖灵为首, ovary保护协会的总部内落入一片死寂。

两大妖灵则连连叹息。

数十名监管员妖怪立正站成一排,战战兢兢地附和两位祖宗。

自许砳砳和原初离开万耀殿的那一刻起,偌大的 ovary保护协会监控室的百大监控镜头就对准了许砳砳这一个“伪ovary ”。

万耀殿内的监控系统都被关闭了,当前调控出来的是对 ovary的远程监控,监控界面停留在许砳砳手腕印章最后一次发光的地方,同时体统计了发光的时长。

而此时监控室内的沉寂全是因为监控屏幕上的检测结果——

许砳砳的 ovary印章最后一次发光在两分钟前。

发光时长是0.233s。

监管员在记录某一观察对象的发情检测信息时,通常需要对结果进行评估。

比如说某一t.g.m.刚成功匹配到 ovary的前三个月,总部的监管员就会将他们列为重点观察对象,通过 ovary的专属印章检测到 ovary每次承受配偶发|情的周期和时长,以及在此过程中生命特征的稳定,联合多项指标可评估这对新婚配偶的契合程度,为壮大妖族而繁衍二代t.g.m.的积极性,以及t.g.m.的性能力……

故今日点评在神武蛇的一声“嘶”和九尾天狐的一声“噫”中匆忙结束了。

神武蛇和九尾天狐以灵魂体状态悬浮在半空中,他们一坐一卧,抠尾巴的抠尾巴,捋头发的捋头发,工作态度都十分散漫。

这份临时监工的工作,是九尾天狐和神武蛇二妖自荐上岗,向凤皇争取来的,他们想通过检测许砳砳身上印章的发光情况,以此推测许砳砳和原初殿下的移动位置以及他们当下的相处情况,这是九尾天狐和神武蛇近日打发时间的八卦重点。

可惜他们殿下清心寡欲,导致这份工作也过于清闲无趣。

神武蛇闲来无事,随手点出许砳砳往期的监控存档视频,存档记录与近期形成鲜明对比:自许砳砳蒙混过关,正式登记为 ovary那日开始,在持续了半个月的空白期之后,他身上的 ovary专属印章在第一次被妖怪的发|情激素触发之后就频频响应,这个情况持续了将近一个月,若按时间推算,便是原初殿下觉醒了万耀主之后, ovary印章便少有反应了。

这倒是很合理,分界线之前是遵从自己本能欲|望的幼崽期,分界线之后是凌驾于万妖之上,漠视苍生的原初殿下。

但让神武蛇皱眉头的是,他发现在许砳砳的存档回顾视频里,在早期就已经有不少浏览记录。

能够调取ovary存档视频浏览的,只有万耀殿的高层。而如此频繁的浏览记录,则从侧面反映了高层对前·稀有ovary·许砳砳的重视程度,可是这与原先记录在册自体受孕中,空窗期待定的附录内容不符。

是谁?

神武蛇刚眯了眯眼,九尾天狐就敏锐地看过来,二妖的目光一同汇聚在回看视频的浏览时间表上,再是对视一眼。

神武蛇招来监控室的常驻监管员g1,问:“你们是从什么时候接到命令要关注这个石头精 ovary的?”

监管员g1忐忑的眼神瞟到系统界面,诚惶诚恐地回答道:“因……因为他是妖界第一只石头精,在相亲网上的人气又高居不下,所以登记之初备受关注。”

一听他的回答,神武蛇和九尾天狐就明白监管员g1是在瞎扯淡了。

根据详细个人页面记录,许砳砳刚登记为ovary 的时候,便进入“怀孕状态”,虽然自体受孕的体质是稀有品种,但是当时还未能确定品级,是“凤凰”还是“草鸡”尚未可知,这种消息由分会监管已算是重视,哪儿会有直接转交总部的道理。

神武蛇和九尾天狐思来想去,只想到一个可能——阿尔黛早就注意到远在偏远小村落的许砳砳和原初殿下。

若再深入细想,终南村是个边陲小村落,位于终南之角,离开终南村就必定要经过荒原,而那里是神武龟蛇囹圄百年之地,他们日夜吞吃肮脏不堪的小妖小怪,日益烦躁,急于寻找一个实力强大的大妖怪的躯壳,作为妖灵的容器……

神武蛇天性极阴险,他出卖九尾天狐和金翅大鹏是必然事件。

所以,四大妖灵再集结,重返万耀殿也是必然结果……

神武蛇参与的时间线比九尾天狐更靠前,获得的信息自然比九尾天狐多,想的比九尾天狐深远,他临时交给九尾天狐值班,灵体状态的尾巴奋力蹬了一下,像蝌蚪浮游一样寻着凤皇去了。

……

万耀殿偏殿内,暗香浮动,一室悄静,静得均匀的呼吸声声声入耳,一身火红长衫的英俊男人端坐在案桌前。此处是凤皇每日办公的居所。

今日的繁杂公务堆积在旁,置顶标红亟待解决的是《草拟摧毁人族主城的先知召唤阵的相关文案》,《玄武万狐鲲鹏四大皇族妖灵需着手找寻适配容器》,《石头精的安置地和发展前景》,以及唯一一份高亮显示的提案是《针对人族先知“许砳砳”此人的存在之于原初殿下的利弊分析》。

公务堆积成山,但凤皇此时手上拿着的却是一本复古软皮灰面日记本,本是古井无波的眉头微拧,逐页翻阅。

凤皇早已经将阿尔黛留存下来的日记本翻看到底,也知日记的内容分为两个部分,除去阿尔黛对原初殿下表明忠心外,便剩下以凤皇为第二人称,向他隔空对话的告白信了。

信中既有绵绵情意,也有歇斯底里,有他的妄想,他的狂悖,他的痴人说梦,他的威逼利诱,最后,还有他的妥协示弱。

“我不得不赶你走,却又日日夜夜盼着你能回来。”

凤皇看到一手潦草的字迹落成的这句话时,眉头拧得更紧了。

观感有些不适。

他难以想象阿尔黛面对面对他说出这样肉麻的话,却想象得出阿尔黛嘴角噙着捉弄人的笑,随意地编造出笔下的文字。

紧拧着的眉结迟迟没松开,凤皇却忽然惊觉,不管阿尔黛对他是一腔真情还是虚情假意,也不管他到底是真的想将阿尔黛千刀万剐,还是冷眼置之……他都不得不承认,他在当下这一刻,又想起阿尔黛了。

凤皇一意识到这个念头,面色越发冷肃,合上日志,紧闭着双眼,捏着眉心,再睁眼时,眼角余光瞥见一抹苍青色公主裙,背影相近,眼神神似,连身上的香气都重叠在了一起。

凤皇在这一瞬间失了神,以至于当人族的城主之女伸手捂住他的眼睛,掐着嗓子故意细声道“猜猜我是谁”时,凤皇的反应竟迟钝得忘了要避开“她”。

直到城主之女的指尖触及凤皇面颊刹那,凤皇才一把抓住城主之女的手腕。

凤皇脸上的恍惚稍纵即逝,但是城主之女的表情却满是讶异。

那段素白的手腕被他紧紧地抓住,凤皇平时只与妖物打交道,与他人近身接触更是少之又少,手劲自然没有分寸,他这一“抓”,其力道几乎要将城主之女的手腕给生生折断。

直到凤皇听见城主之女嘶声呼痛,他才松开手。

城主之女揉着自己手腕,腕部留下红彤彤的五指抓痕,因“她”从小便要男扮女装顶替他过世的姐姐,不仅被娇生惯养养出一身细皮嫩肉,少年身躯也清瘦得很,没有半块结实的肌肉。

城主之女原以为在他近身之前就会被凤皇斥退,他既没有预料到凤皇的反应,也没有想到凤皇一出手便会掐得他这么疼。

养尊处优的他对疼痛的滋味是陌生的。

城主之女委屈归委屈,眼角余光扫到了凤皇手上的复古软皮记事本,他的嘴角微勾,趁机多和凤皇套近乎,热脸相迎地笑着扯开话题:“冕下刚刚是怎么了,啊呀,难道刚刚你是把我错认成阿尔黛才会下手这么重的吗?”

“……”

凤皇原本不打算理会这个经由原初殿下指配给他的婚约者,早就打定主意要将他当成空气冷处理,但是当对方提及“阿尔黛”三个字时,搭在灰面日记本上的手还是微微一僵。

城主之女眼尖地观察凤皇的情绪变化,紧接着又拉扯出他当年被当成祭品送来万耀殿的往事:“我当年留在万耀殿的期间,阿尔黛时常命令我陪他一起玩公主游戏,游戏的规则非常简单,由阿尔黛和我换穿对方的衣服,学习对方的走路姿势,模仿对方的说话语气,殿内侍奉的小妖怪都要参与这个游戏,可他们经常猜错呢。”

凤皇不语。

城主之女巧笑连连道:“既是游戏,自然就有奖惩制度。”

城主之女垂下眸看着坐在她面前的凤皇,映入眼帘的是宽阔的肩膀和隐没在火红衣衫里的线条利落流畅的肩颈线。妖族的容貌与其实力和血统成正比,凤皇天生便是举世稀贵的凤凰血,在妖界中更是一妖之下万妖之上的翘楚,实力超凡,容貌更是超绝。

缠绕在城主之女手腕上的指痕还隐隐作疼,但是她仍大着胆子俯下身,双臂圈着凤皇的脖子,嘴唇也贴在他的脸侧,蹭着耳廓咬了一口,嗓音温柔得像是能浸着蜜,轻声说道:“要是认错了……是要被吃掉的哦。”

气音撩人,轻软的呼吸也钻进衣领里。

城主之女要笑不笑,语调一转,语气突地放荡轻浮。

但她又在凤皇做出反应之前先松开了手,在凤皇冷峻的审视目光下腼腆一笑,局促不安地偷偷觑了凤皇一眼,问道:“……您觉得,我学得像吗?”

像。

凤皇不用问也知道,被迫参与到游戏中的属下惨死了不少妖。

若不是城主之女身上确实无本分妖气,而阿尔黛也惨死在原初的手下,凤皇甚至还想直接将凤凰火砸向城主之女逼他现出原形。

可凤皇太过于了解阿尔黛,野心和暴虐成性就是阿尔黛的代名词,那样崇尚暴力的阿尔黛绝不会以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者姿态苟活下来。

——不是阿尔黛无法苟活,而是凤皇认为世间没有任何驱动力能盖过他自身的勃勃野心。

从淤泥中一步步攀爬到七皇行列中的蛟龙皇,他这一生崇尚暴力,最爱权势,最恐惧的便是重回无边地狱成为没有撼树之力的蝼蚁。

城主之女在凤皇复杂交错目光中退后了一步,双手交握垂在身前,恭顺乖巧,与刚才挑逗凤皇的样子完全判若两人。

只听她小心翼翼地说:“其实,我以前很羡慕阿尔黛……他拥有绝对镇压的强大暴力得以统治下人,把妖界当成了一言堂,这比我们人族中费尽心机玩心理战术方便多了,也更直接高效。而且,事实证明暴力镇压总是有效的,如果暴力遭到反抗,只能说明暴力还欠缺点儿火候,威慑力也不够。我生来就站在弱势者的一方,所以我很羡慕他,曾经甚至想成为他那样的人……”

听到这里,凤皇眸光一凛,不动声色地眯起眼睛。

可城主之女忽而抬起头来,眼神怯弱但却羞涩,话锋一转,声音软糯道:“但我现在真的很庆幸……庆幸我没有选择成为他。”

城主之女的话里意有所指,但她言语间很诚恳。

凤皇问:“理由?”

城主之女自言自语了许久,终于得到了凤皇一句回应,欢喜之余,一时都忘了要及时回答凤皇的问题,直到凤皇再度瞥她一眼,她这才“啊”了一声,眨着明亮的眼睛,壮着胆子说道:“因,因为您……一直都是阿尔黛的求而不得。”

“……”

凤皇的俊脸上难得出现了一丝凝滞的疑惑。

这算什么理由?

城主之女见凤皇又沉默了,忙小声地补充道:“我在万耀殿期间,经常会听到阿尔黛提起您,所所以,我早在见到您之前就已经对您心生憧憬……”

凤皇没等城主之女把“心生憧憬”后面的告白说完就先打断了她,眼神凛冽,语气陡然变冷,室内的温度骤然降低,他质问:“你不怕我?”

凤皇终于在他身上找到矛盾点。

一个软弱无力的人族,被单独丢进万妖齐聚的万耀殿里,就如同一块新鲜的生肉被抛进狼群里,狼前虎后,就连地位最低微的小喽啰都能在神不知鬼不觉中轻易地拧断他的脖子,他在这里,毫无自保之力。

“她”留在万耀殿期间,难道就不觉得害怕么?

“她”现在站在他面前,难道是真的不害怕他是妖怪吗?

“她”怎么还会有余力对一个素未谋面的妖怪心生憧憬?

城主之女被问得一窒,而后凤皇问的话像是勾起城主之女隐忍的恐惧,他纠结了好一会,这才轻轻地咬着嘴唇小声嗫嚅道:“……怕。”

颤音刚落,他又道:“……您不要嫌弃我,我,我只是不想被其他妖怪知道您对我不喜……”

所以他不得不跟凤皇亲近。

或许他不需要凤皇的宠爱,可他需要得到凤皇的庇护。

城主之女三言两语,将寄人篱下的无奈和实力悬殊的恐惧表现得淋漓尽致。

闻言,凤皇的动作因城主之女忽然红了的眼眶迟疑了一瞬。

忽而又冷笑道:“你在大殿上面见吾王也能对答如流,现在却说害怕我?”

城主之女闻言,抬起一双蓄着湿气的眼睛看着凤皇道:“这不一样,我是个怕疼又惜命的人,我愿意为了殿下的一声令下自戕,我心甘情愿为殿下献出一切包括生命,可是除了殿下的命令以外,我还是想好好活着,而您才是可以左右我能不能免除伤痛好好活着的人。”

“……”

若说城主之女是因为先前从阿尔黛口中听到只言片语便对凤皇心生爱慕想与他缔结婚盟,凤皇是不信的,但他此时还有另一个答案。

阿尔黛会不会在外人面前夸他先另说,但若是城主之女通过阿尔黛口中的只言片语取舍利弊,得出万耀殿七大皇族之中只有凤皇没有践踏弱势种族的癖好,这才会在殿下面前指名要与他缔结婚约以求自保——这个答案及其逻辑显然更有说服力。

城主之女只身留在万耀殿,弱小无助又孤独,像刚才壮着胆子与他亲近也不过是想要取悦于他而已……

只是城主之女的情报有误,七皇之中对人族最为友好的并不是他。

凤皇没再出声回应,而是拿起软皮灰面记事本,把本子上的橡皮筋封严实,便又拿起一旁的文件翻阅起来,偏殿内再度陷入沉寂。

城主之女安静乖巧地在旁边站了一会,便小声地对凤皇说道:“冕下,我先出去了……”

直到城主之女轻手轻脚地推开殿门离开,凤皇才抬起头瞥了紧闭的大门一眼,眼神复杂。

等他再低头翻阅文卷,注意力数次漂移,很难再集中。偏殿内静默了足有十几分钟之久,凤皇一挥衣袖,在他的面前浮现出一个等身高的大气泡,实时追踪城主之女在万耀殿内的行踪。

幻镜中开启的静音状态,更像是凤皇为了划清界限而刻意作为。

凤皇心不在焉地抬眼扫了视频一眼,只见城主之女在回廊遇上了路过的凰鸟,凰鸟自是一脸的高傲,拦在城主之女面前,城主之女的脸上面带礼貌的微笑,恭恭敬敬地跟凰鸟问过好。

城主之女想避开凰鸟的针锋相对,转身要走,凰鸟还拧着眉,气急败坏地冲着城主之女的背影怒斥。

凤皇解除静音的瞬间,凰鸟那趾高气昂的尖利嗓音几欲冲出屏幕:“我迟早要亲手把你这个下等贱种撕成碎片!你算什么东西!我看有谁还会护着你!”

城主之女的小身板似乎被凰鸟那尖声怒斥吓得一哆嗦,她咬紧嘴唇不敢多言,眼里饱含委屈。

凰鸟的骄横之气尽入眼底,城主之女身为弱势方的形象跃然于前,凤皇眸光沉沉,不露声色地抿了下唇。

十分钟前。

城主之女和凰鸟偶然在回廊里相遇,因城主之女是原初殿下亲口许给凤皇联姻的对象,所以哪怕是嚣张跋扈如凰鸟,倒也不敢真的对她怎么样。

回廊相遇,凰鸟端着高傲的架子,轻蔑地瞥了她一眼,冷眼挑衅,道:“不过只是一只短命的臭虫罢了,凤皇迟早都会是我的,你也只能争个朝夕了。”

人族在妖怪的面前,之所以渺小,除了没有通天法术护身外,几十近百的短暂寿命也是不可逆转的短板之一。

哪知城主之女听了,却不气不恼,她歪着头笑意盈盈,从那张噙着笑意的嘴里蹦出来的话却气死凰鸟不偿命:“我不知道凤皇冕下以后会不会是您的……但我现在只知道,只有我才能爬上凤皇冕下的床呢。”

“……”

闻言,凰鸟瞬间被气得咽不下气,怒瞪着城主之女那张人畜无害的脸蛋,又惊又怒:“……你!”

城主之女好脾气地补刀:“我好歹一来就争到了凤皇冕下的朝夕呢,您倒是活得久,若是换算成人族的年龄,您可是老太太了,朝夕和你的年纪相比只是一个呼吸,但是您怎么连一个呼吸都还没能争取到呀?啊呀,我都替您着急啦。”

城主之女一口一个“您”,却不是敬畏于凰鸟的强大,反倒是冲着人族尊崇的尊老爱幼的传统品德,凰鸟不琢磨还好,一琢磨出这层意思更是内心作呕。

而城主之女出言挑衅了两句,把凰鸟彻底激怒后,她面对盛怒之下的凰鸟才像是后知后觉地察觉敌我差距悬殊,忙不迭地放软身段道歉:“您不要生气……我无意冒犯您,希望您能原谅我。”

城主之女当年表演一场变脸绝技,挑衅时的嘴脸可恨至极,道歉时却也真心诚意,可正因前后对比太刺眼,嘲讽道歉全被她说了去,凭什么挑衅要被揭过,道歉要被原谅,凰鸟当下更是咽不下这口气,也才会有凤皇在实时的幻镜里看到的后来一幕。

虽然凤皇错过了这一幕精彩的前戏,但是刚从 ovary监控室里出来找凤皇的神武蛇却目睹了全过程,他吐着蛇信子,“嘶嘶”笑了两声,碧绿的竖瞳紧紧盯着城主之女的背影。

神武蛇突然改道遛弯去寻找神武龟和大鹏鸟。

鲲鹏皇在斗兽场,而神武龟则在地下宫殿拉着旧友强行叙旧。

七大皇族之一的穷奇皇与玄武皇同为下四皇之一,他在原初殿下自爆身殒的这百年间都留守在万耀殿内,不理世事,但他并非站队阿尔黛,反而是在蛟龙皇与凤皇之间的皇权之争保持中立。

穷奇皇和神武蛇立场相同,他们都是誓死效忠原初殿下的激进派,反观当原初自爆之后发生的夺权之争,神武蛇表面假装站队凤皇,但实际上站队蛟龙皇,穷奇虽留在万耀殿却不听阿尔黛号令,他们一个阴奉阳违一个阳奉阴违,前者是因为除了原初殿下之外,任谁当万耀殿殿主都没差,而后者是因为除了原初殿下以外,再无第二人值得他伏低做小誓死效忠。

此时,穷奇和神武龟哥俩儿在地下宫殿煮酒闲唠,神武龟现在仍是灵体状态,喝不了酒,但这一约已迟了百年,他不想扫了兴,和穷奇干了一杯一饮而尽,水声哗哗,酒水像失禁一般淋了一地,二人反倒畅快,震天的哈哈撼动宫殿。

神武蛇加入的时候,神武龟座下已经积了一滩水,穷奇和神武龟都一副醉醺醺的模样来,但他们本对一切毒性免疫,酒醉只为应景。

神武蛇往内殿望了一眼,“嘶嘶”吐着蛇信子,道:“其粦呢?百年不相见,我们这几个流浪在外的小分队都成了伤残老弱,他居然也不出来慰问一下。”

“其粦”是麒麟皇的名字,只有万耀殿的高层知道。

穷奇嗤出一口粗气,道:“殿下沉睡的这一百年,他潜藏于地下宫殿终年不再外出,只有殿下重回万耀殿,他才难得愿意走出房门,平时咱可喊不动他。”

麒麟皇向来最为孤僻不合群,他又得原初殿下的特许,出入万耀殿不受限制,所以麒麟皇百年前时常外出,嫌少会与其他同事寒暄。

然而纵使穷奇满口嫌弃,但话里的埋怨似真亦假。

七皇之间的阵营和立场颇为微妙,其中不乏有鲲鹏皇这种凤皇的死忠粉,也有神武蛇这种两边倒的墙头草,但是不论是死忠粉还是墙头草,一旦涉及原初殿下相关的原则性问题,七皇无一不是无条件服从。这也是支撑他们各自的立场平衡的一根杠杆。

只要对原初殿下不起二心,哪怕对方日常想要谋害你,于公而言,你们依然是有话好说的好同事。

穷奇抓起酒缸牛饮一口润润喉,粗鲁地一抹嘴唇道:“行了行了,甭提那头麒麟了,现在你和那只狐狸都回来了,我可总算又有乐子了。”

七皇之中,贪玩荒唐者过半数,但是会来事的高玩当属蛟龙皇、神武蛇和九尾天狐,他们可算得上是七皇之中的文娱委员,平时负责组织七皇的团建活动。

闻言,神武蛇想到刚才在回廊的见闻,碧绿色的蛇瞳闪着狡黠的光,他吐出蛇信子“嘶嘶”笑道:“现在的万耀殿啊,可比之前热闹有趣多了,你想看戏吗?好戏早就搭台了。”

神武蛇卖起关子说得神秘兮兮,穷奇睁开一双凶光毕露的三白眼,酒杯的杯口抵着上排牙齿,他的犬齿并未退化,两颗獠牙磨着杯壁,眼中八卦之魂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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