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第 15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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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我是被吵醒的。醒后一瞬间有些恍惚,怎么阴曹地府也这么嘈杂?是不是就连阴间也人口、哦不, 鬼口超标?很快又觉出不对, 地府里应该没有这么浓的消毒水味儿。

想动, 身体却虚弱绵软, 就连张嘴的力气也没有。只勉力稍稍抬起眼皮, 视线里渐渐显出两个人形。耳朵倒还算争气,很快捕捉到了那两个人的声音。

“还军人呢,对人这么没礼貌。”

“我怎么没礼貌了,你把话说清楚!”

“你刚才说的那些话,哪句话像尊重人的。我只不过是指责了你两句,难道指责错了?”

“我都承认过错误了, 你怎么还不依不饶。”

“你跟我承认错误有什么用,现在晓晨是被抢救过来了,如果晚一步发现, 她现在就不是躺在病床上,而是棺材里,你这是害了一条人命你知道么!”

……

我一时想不通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 是如何同时出现在我病床前的?更令我想不通的是, 我都做了那么万全的准备, 住进了私密性最好、最不可能有人打扰的总统套房;又是喝酒又是放温水,以加速血液流动,就是想速速解脱,好去阴间陪女神。

绝望的是,竟没有死成。

我有些恨救了我的人, 让我又回到这人间炼狱,继续接受那个我根本无法接受的事实。他们不知道,这件事比死还令我难以面对。

我觉得自己对这世间的依恋,都抵不过那块儿盖在她身上的白布……

死结当以死志解,你们永远救不了一个心存死志的人。

我在心里默念着:我不会让你在那边等太久,我会很快追上来的,等着我……

外界再怎么动荡恍惚,我内心却只余下视死如归的安宁。我抬眼看见吊瓶,是玻璃的,也许砸碎还可以一用?再四处一望,发现窗户外一片灯火通明,不知有没有护栏……我正胡思乱想着,那两人骤然停了下来,一齐看向了我。

“晓晨!”mais扑了过来,泪眼婆娑。我倒是很少看见她哭的,现在看来梨花带雨,满目伤情。

“你渴么?”她哭得声音颤抖道。

“刚才医生嘱咐过,说她醒了暂时不能喂水。”一旁的廖凡说。

我闭上眼睛,想以装睡糊弄过去,可我忘了mais是这世上最了解我的人之一,没那么好糊弄。我听见她在对廖凡说:“你傻愣着干嘛,快说啊!”

“说什么?她好像又昏过去了,要不要叫医生?”

mais急得直跳脚,却又轻声对我说:“晓晨,你别再想傻事了。女神她没事。你也不能有事,你快振作起来,去看女神啊……”

我没有睁眼,脑海里白布漫开,隔绝生死。只那么一想,呼吸就变得急促起来,心被火焚刀戮一般,拼命抵抗抵触那纷至沓来的记忆。

mais抓住我的手,抽泣哽咽着,对旁边的廖凡说:“你快说啊,说简南音没事,这傻子不相信我说的话,你快告诉她!”

廖凡的声音也不免带了些慌乱和急迫:“是,南南没事。她没事。你怎么会想不开呢?唉……”

“接着说啊!”mais急切道。

“晓晨,我是真的没有想到你会这样,真的!我寻摸着你这个人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想给你个教训,让你体会一下追悔莫及的滋味。我本来就特别恨你把南南甩了这件事,又被你那么一气,所以就逼着向北演了场戏。现在倒好了,别说能不能取得你的原谅,南南要是知道,非跟我绝交不可……”廖凡的声音充满懊悔,甚至是忏悔地说。

我脑中轰然一声,睁大了眼睛,死死盯住他!内心慌得不知所错,怕这不过是我的梦境,亦或是幻觉?喃喃道:“你说什么?她怎么会知道,她不是死了么?”

“你没听他说么,他那是在整你,你女神没死。”mais跟着解释道。

我只在心里反复咀嚼廖凡刚才那番话,却如醍醐灌顶一般,欣喜若狂起来:“真的,你没骗我?”

“我向军徽发誓,真的没有骗你。”廖凡伸出两只手指杵着胸口。

我只觉心头怦怦乱跳,手心发热,心中激动狂喜,眼眶都灼热生疼起来。可一望见mais那满是担忧的神色,又渐渐冷静下来。

“我明明看见医生在她身上盖了白布。”

“哎,这个……”廖凡的脸上生出尴尬来:“我被你那番死缠烂打,心里很不爽。也是赶巧了,正被我看到有病人抢救无效,就心生一计,想吓唬你一下。再说你在外面能看见什么啊,仪器全挡着呢。你亲眼看见南南躺在里面了?”

mais冷嗖嗖地说:“吓都吓没魂了,还有那心思求证是不是真的?我说这位小哥,您是不是没恋爱过?”

“你怎么知道?”

mais:“……”

廖凡继续说道:“说真心话,你能为南南死,这事我是真的没有料到。你心理也太脆弱了,你父母含辛茹苦把你养这么大,是想你好好活着,活得精彩。要是让他们知道你为个人寻死觅活,他们得多伤心啊。就别说你父母,南南知道了,她非得从病床上爬起来敲你的脑袋……”

听见她在病床上,我心往下一沉:“她好么?”我勉强坐起了些:“她的病,好些了么?”

“不要紧,死不了,你别担心。”

“你能……”我想抬起身子看到他,mais便把病床升起来些,让我可以平视廖凡的脸:“说具体些,她得的什么病,现在什么情况了?”我心急如焚道。

“你先担心担心你自己行么?”mais无奈道。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发现我左手腕被裹了厚厚一层纱布。不看不要紧,这一看,疼痛像浪头一般,一个接一个打得我透不过气来。

刚才一心求死,疼痛都置之度外了。现在有了生的契机,又要开始承受肉体的苦了。但是这跟心里的折磨比起来,实在算不得什么。

mais去叫医生,留下廖凡慢慢跟我说:“南南得的是急性胰腺炎。你知道这个病不?疼起来能疼死人的。很难想象她当时是怎么忍着巨大的疼痛给你写信的,后来是生生疼晕了过去……不过现在没事了,度过了危险期,搬到了普通病房在静养。”

听得我心里仿佛严严实实堵上了铅块铁块,疼痛欲裂,手捂着胸口,眼泪止不住流下来。我哪知道那天我走后,她竟遭了这么大的罪,如果早知道,打死我我也不会离开她半步。

正这时,mais把医生找过来,看见我这个样子,又气又急,责备廖凡道:“你和她说什么了?她才刚醒过来,身体虚弱精神脆弱,你能不能体谅一下!啊?”

廖凡搔了搔头,不好意思道:“是,是。”

医生检查了一番,说了些注意事项就出去了。很快又来了几个查房的医生护士,专门给我做了思想工作。说了许多重振生活希望,生活多么美好,轻生多么不可取之类的话。好不容易把他们都盼走了,我有些按捺不住:“廖凡,我想见见她,可以么?”

“不可以。”mais冷声道。

廖凡也说:“你这个胳膊,这脸色,就别给她添堵了。”

我心想也是,于是又问廖凡:“你刚才说她给我写了信?”

气氛顿时凝固,廖凡与mais对视一眼,眼神均流露出无可奈何之意。廖凡点了下头:“确实是个情痴,我相信你没有背叛南南了。但是信暂时不能给你,你得先养病,就像刚才这位同志说的……”

“谁是同志?”mais“哼”了一声,很快又吃瘪似的:“好吧,你继续。”

廖凡横了她一眼,对我温言起来道:“等你调养好身体,我再把信给你。你放心,它在我这儿,跑不了。”

我仍不死心,一心想知道她忍着巨痛,到底给我写了些什么?

况且廖凡的这个说法,不禁令人起疑。难道他已经看过信了?觉得内容会刺激到我,所以不肯现在给我看?但是mais的一句话制止了我的猜测,她说:“你别光顾着你的女神了,我看一会儿你妈过来,你怎么向她交代。”

“什么,我妈要过来?”这个消息的冲击不亚于八级地震!我急道:“她怎么知道的?谁告诉她的啊!”

“我拜托你了啊,你是割腕哎,满池子血水,当时是有多恐怖你知道么?发生这么大的事,我们能擅自做主?当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通知你的家人啊。”估计当时的场景确实触目惊心,mais说的时候声音都在发抖。“你倒好,醒来后别的什么都不关心,就只顾得问你的女神。你这种人啊,当时就不该救你,让你跟你的女神阴阳两隔,让你不珍惜自己!”

这次换成廖凡替我说话了:“既然活过来了,就别总提死啊死的了。晓晨,这次都是我不对,伯母那边我替你认错。”

“什么叫替她认错,本来这件事你就是主要责任人!”mais毒舌起来真是的得理不饶人:“要不是你,她能以为简南音死了而走殉情这条路么?”

“是,是我的错。我待会儿就跟伯母认错,做深刻检讨,祈求你们的原谅。由此造成的所有后果都由我一个人承担。晓晨,你说你希望我做什么,只要力所能及,我都可以答应你。”廖凡说的言辞恳切,mais暂时消火了,但还是鸡蛋里挑骨头道:“你还有个从犯呢,他也有错。”

“他……”廖凡瞅着我,一脸征询似的诚意道:“晓晨这个事,我并没有告诉他。向北那小子对晓晨还是有感情的,再加上年轻气盛搁不住事儿,我怕告诉他,他一个控制不住,透露给南南。当然,如果你觉得他也需要认错,我现在就可以给他打电话。”

“不要!”我激动起来:“千万不要让南音知道。”我心慌起来,这事无论是被我妈知道,还是被女神知道,都会是一场巨震。放弃生命,对爱我的人来说,得有多伤心多绝望?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换做是我,都要心痛死了。

知道我妈要来,我真是惶惶然担足了一夜的心事,睡不着就和mais聊天。

“你说咱俩这份孽缘,我都没法说。”mais在我隔壁床,探出一个脑袋来,左右望了望:“这医院的摆设,都跟我之前住的那个一模一样。当初,我是躺在你那个位置,你也是陪床在旁边。我暗恋的时候,你暗恋;我失恋的时候,你也失恋。住院都是赶在前后脚。”

她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好笑,只是笑不出来。一想到即将面临的我妈的苦情攻势,我就忐忑难安。

我俩聊了半宿,大概也让我捋顺了事情发生的经过。

原来廖凡把我骗到icu-3,自己却在拐角处埋伏好,静待看我出洋相。不过据他说是为了完成女神的使命,充当一个送信使者,打算把信交给我的。谁知我二话不说就走了。

当时他还暗骂我是冷血无情,当然这是后来我俩聊起过往时,他回忆起来说的。

廖凡捡到我的手机,正好有人打来电话,那人便是mais.廖凡就把女神生病的事说了,mais多了个心眼,问我在哪里,廖凡说看着我走了,不知道去哪儿。mais说不对,女神生病,她不在旁边苦苦厮守,竟然选择一走了之,这其中一定有诈!在心机girl mais的追问下,单纯的兵哥哥扛不住她的三寸不烂之舌,把什么都招了。

mais大呼:这傻孩子莫不是要做傻事?!于是让廖凡跟紧我,说她随后就到。

廖凡后来回忆说:“你走得不快,我很快就追上了。还赶过去拍你肩膀,跟你说话。你理都不理我,像个木头人。后来我稍不注意,就把你跟丢了。好不容易寻到你的身影,发现你进了酒店。我当时就觉得,可能,不太妙。”

廖凡把我跟到酒店后,与赶来的mais汇合。问到前台,前台的人对我印象深刻,于是打了我房间的电话,没有人应,于是众人一商议,决定当机立断,拿了酒店备用钥匙去开门——

开门后的情形就不用多说了。

“这多亏你有个好姐妹,如果她不是对你的行为很了解,中间的环节就会拖延时间,你可能就没救了。”廖凡感叹道:“我现在有点理解为什么南南喜欢你,你的朋友那么看重你。”

“为什么?”我问。

“因为,傻吧……傻人有傻福。“

我:“……”

我记得那天阳光明媚,正午过三刻,我终于迎来了我妈的暴风骤雨,哦,还有我爸。

我还想着问:“没告诉我姐吧?”

“还有脸提你姐!”我妈抡圆了巴掌就要往我身上扇呼,被我爸挡住了:“孩子才刚醒过来,你就别再武力教育了。”

我妈“哇”地一声哭出来:“教育,我要是会教育,她能这么不把自己的命当命么……”

我爸铮铮铁骨,平日里唉声叹气时候不少,可眼里蹦出泪花,这还是第一次。我心里别提多难受了,让我的至亲之人这么伤心难过,我恨不得长跪不起来赎罪,让他们打我骂我,只要能消消气。

三个人哭得抽抽涕涕,最后还是我爸最先冷静下来,问:“谁?到底是哪家的王八羔子负了我闺女的心?”

mais当时给我妈打电话,眼看纸包不住火,就实话实说我是轻生了。等我妈情绪好不容易缓过来,追问她是因为什么?她模棱两可地说是因为感情。我听到这里就知道,这不单纯是我怎么获得他们谅解的问题了。

我爸说完,我几乎是本能地抗拒这个叫法:“她不是王八羔子。”

“你还替他说好话啊你!”我妈扬起手,手伸到中途自己又忍住了,捏着拳头道:“说,到底是谁?我去找他算账!”

我不想骗他们,更不想让他们找她算账。我昨天一夜的惶惶不安,不仅是不知怎么面对他们,更重要的是,不知该怎么让他们面对我喜欢女人这件事。

是的,我想出柜。

死过一次后,我发现我对很多之前害怕面对的事,都看得超脱了。对她的爱,已植根于心,蔓延于血脉。这是没法改变的事,既然无法改变,那就只能更加懂得珍惜和享受与她在一起的每一刻时光。

现在,已经没什么可以阻止我去爱她了。我妈不可以,她爸也不可以;甚至,我自己不可以,她也不可以。追到阴曹地府我都毫不犹豫,还怕现实中这些困难么?

是的,这件事我想了一宿加一个早上了,可以说是深思熟虑。今天,我是铁了心要出柜。

我挣扎起身,“扑通”一声跪在他俩脚下:“爸,妈,对不起,女儿不孝。我爱上一个人,爱到可以为她去死的程度。她不是小王八羔子,她是……”我刚要说她是一个女人,就听门口“蹬、蹬、蹬”传来了脚步声……

廖凡正端着一饭盒馄饨,乍一看这此情此景,人就懵了。

懵了就懵了吧,你别脑子拎不清啊,他倒好,放下馄饨,也“扑通”一声,并排跪到我旁边。

“伯父,伯母,你们别怪晓晨,这都是我的错。我才是罪魁祸首。她身子还没好,你们有气就往我身上撒……”

我爸妈盯着他,仔细的端详着,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

那个眼神让我的头皮都炸开了。分明是责备有之,欣慰也有之。

“你们这些小年轻啊,刚学会谈情说爱,就寻死觅活的,以后还要经历生活的大风大浪,这么冲动怎么行!尤其是晓晨你,有什么误会说开就好了,怎么会想去寻死?”

“也许就是个误会,寻死是没有的事儿。”我爸到现在也不肯相信他女儿会寻死,据说一路上都在跟我妈唠叨,说这里面肯定有误会。

“两人都跪你面前承认了,你还不信?”我妈挑着眼睛,凶巴巴地对我爸说。

“不信,我女儿性子直率,从小就大大咧咧,没太多心事,怎么会突然想不开?肯定是这小子忒不好,欺负我女儿!”

“我看他还行。”

“哪儿行啊?”

“长得还行。”

……

我狠狠瞪了一眼廖凡!他看着我爸妈的双人相声,已经呆若木鸡状。

我索性把心一横,道:“爸妈,他跟我没关系。我爱的人不是他,我爱的人是他的闺蜜,是个女孩子。她叫简南音。妈,就是住咱家楼上的那个小仙女。”我想我说得这么清楚,应该不会再有误会了吧。

最后,我说:“我奚晓晨此生非她不可。”

石破天惊的一番话,直接把三个人给震傻了。尤其是我妈,眼睛瞪得老圆,看我的眼神有震惊,还有我看不懂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我保证简神下章出来,并且会没完没了的出来..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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