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六个月后, 清晨。
天刚刚亮, 托马斯·泰晤士便从事务所的二楼走下来, 打开了反锁着的大门。几名弟弟妹妹在去学校之前,照例帮助他整理好整个事务所的卫生环境,而后他们吃过早饭离开, 帮派的其他成员陆陆续续的到来。
这本是平平无奇的一天, 直至临近中午的时候,几名身着欧式西装、面容带着明显地中海血统的男人不请自来,他们把几个重重的箱子往事务所的一楼一放,沉重的箱子碰撞地面发出震天响。
“这是给泰晤士夫人的。”
打头的男人操着一口意大利口音的英语说道:“见面礼。”
几个意大利人把箱子放下, 转身离开, 徒留事务所的人面面相觑。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托马斯。
托马斯:“……”
他头疼地叹息一声,而后开口:“去趟南岸街,把夫人请过来, 问问这怎么办。”
“——不怎么办。”
伯莎来到事务所,听完托马斯的转述后挑了挑眉梢, 目光落在这几个沉甸甸的大箱子上:“你看过这里面是什么了吗?”
“还没有, 这是意大利人送你的,不是送给事务所的,夫人。”
倒是分得很清楚, 伯莎就喜欢托马斯这点。
她抬了抬下巴:“打开吧。”
得到泰晤士夫人的命令,几名青年才大胆上前, 砸开了箱子上的锁。
而后里面的东西总算是好奇的诸位彻底明白, 箱子为什么这么沉。
一箱子军火, 一箱子古董,还有一箱子杂七杂八总之不太合法的东西,这要是落在任何一个遵守公序良俗的寻常人手中,都够他上好几回绞刑架。
“这……”
“送回去吧。”伯莎开口。
“送回去?!”
小会计内德直接拔高了声音:“夫人,这很值钱的!”
废话,她是瞎子还是不识货?
不怪内德心情激动,他是雇来管账的那个,价格高昂的礼物送到他眼前再要他送回去,那是真的比割肉还难受。
“不然呢,”伯莎面无表情,“意大利人想要你夫人嫁过去,我还真嫁过去?这东西收着当嫁妆啊?”
“……我们可以还礼……”
“你闭嘴。”
伯莎没好气道:“还回去,告诉意大利人,他们不要我就交给苏格兰场了,想必雷斯垂德探长很愿意帮他们收着这份大礼。”
内德不情不愿:“行,行吧。”
等到小会计耷拉着脸离开,托马斯才忍着笑意说道:“我觉得留下也没什么啊,夫人,这是你魅力大,连白教堂区之外的帮派首领都拜倒在你裙摆之下,总得给别人留下追求你的机会。”
伯莎侧过头,非笑似笑道:“自己的事情还没搞定,开始操心我了,嗯?”
托马斯:“找个情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伯莎:“寻常绅士则罢,这种人还是算了。”
托马斯当然明白伯莎是什么意思。
半年前她用非常手段捅了白鸽子帮的老窝,将年仅十四岁的莱安娜·伯恩扶上伯恩家族头领的位置,从此之后,白教堂区两大帮派算是正式合并。
至于贫民窟的其他地头蛇,比如说吉普赛人和爱尔兰人,这本就不是伯莎能够轻举妄动的。半年的暗中观察下来,对方发现泰晤士夫人确实没有侵占他们利益的想法,便收起了虎视眈眈的目光,继续安于一隅过自己的日子。
至于白教堂区外伯莎首先要面对的,就是意大利人。
意大利黑帮算得上是他们的民族传统,不仅意大利本土猖獗,意大利移民来到其他国家同样喜欢按帮派规矩行事。
别的伯莎不一定了解,至少她看过《教父》系列。而英国大城市里的意大利帮派也没比美国好到哪里去。
她刚刚站稳在白教堂区站稳脚跟,短时间内不想招惹事端,不过是出于礼貌和意大利人接触了一下。
却没料到这么一接触,对方老大却开始对伯莎大献殷勤。
“利益相关的人最好还是只谈生意,”伯莎无动于衷地说,“更进一步纠缠不清,到时候会出麻烦的。”
“你之前可不是这么做的……”
“嗯??”
你之前和福尔摩斯先生不也是“利益相关”吗?!那位和寻常绅士的距离比帮派老大更远吧!
当然托马斯·泰晤士可不会把这种话说出来自寻死路,他立刻住嘴:“没什么,既然是送给夫人的东西,你有权力自己处理。”
伯莎瞟了托马斯一眼,没继续这个话题。
她往一楼的椅子上一坐,而后才懒散开口:“昨天莱安娜不是还嚷嚷着要自己处理事务吗,你怎么安排的?”
这半年来总体没什么大事,事务所内最大的麻烦就是几个青春期的孩子。
原本几个姓泰晤士的姑娘小子是很规矩的,但新来的莱安娜·伯恩可不是。她足够聪明,也足够大胆,更是自知自己是个外来户,憋足了劲要事事争个第一让伯莎刮目相看,仿佛不是如此就证明不了自己确实有能力领导白鸽子帮一样。
昨天她刚过生日,就跑过来给伯莎说,希望自己能为她分担点什么。
当然最终的结果是被伯莎打发给终极奶爸托马斯了。
“爱尔兰女工最近在罢工,”托马斯说,“我就把她丢过去了。”
“……”
你也够心大的。
爱尔兰人本就不归泰晤士和白鸽子帮管,至于工厂罢工,这和帮派也没什么关系。
莱安娜这么过去,她才十四岁,能有什么用?托马斯存心让她吃吃苦头。
“放心。”
见伯莎无言以对,托马斯笑道:“让雅各布和逮不着跟着她呢,有事他们会回来通风报信的。”
然而托马斯一句许诺落地,三个半个不小的孩子却是一整天也没回来。
***
等到黄昏的时候,才有人传来了消息。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
赛克斯直接冲了进来:“纺织厂那边打起来了!”
伯莎一愣:“不是在罢工吗?”
“就是因为他*的罢工,”赛克斯骂骂咧咧道,“我就是想过去找个酒局,差点就被苏格兰场的直接带走,据说都见了血呢。”
这样的情况,和不像白日托马斯提及时那般轻松愉快完全不一致,她不禁蹙眉:“不是昨天才开始的?”
托马斯立刻站了起来。
伯莎:“你等会,你不能一个人过去。”
赛克斯:“这个时候他过去干啥?”
托马斯:“几个孩子在那边。”
赛克斯:“我他……算了。”
念及泰晤士夫人在场,后半句脏话他没骂出来,转而嚷嚷道:“几个熊孩子跑去纺织厂干嘛去?不要命了吗!”
谁也不知道一夜之间情况能恶化成这个样子。伯莎开口:“赛克斯,你带上几个人和托马斯一起去看看,他们打不过还跑不过吗,又不是爱尔兰人。去附近找找,实在不行到警察局问问。这罢工怎么会见血?”
——回答伯莎问题的,是来自事务所之外的声音。
“因为纺织厂出了命案。”
熟悉的声音让在场所有人纷纷转过头,踏进门来的是一身工人打扮的歇洛克·福尔摩斯。许久不见的青年侦探依然挺拔瘦削,唯独与半年前不同的是,他身边还拎着几个孩子。
未来的大侦探左手拎着莱安娜·伯恩,右手提着雅各布·泰晤士,身后还跟着一个吹着口哨的“逮不着”杰克。
“工人罢工是为了表达诉求,”福尔摩斯将两个孩子放下开口,“不到万不得已,决计不会上升到暴动的地步。三天前纺织厂出现了一场意外死亡,爱尔兰人因此以罢工表示不满。”
伯莎颔首,而后先行看向几个孩子:“你们没事吧?”
雅各布:“没、没没没事!逮不着带着我们先溜了,只是工厂附近一直有警察巡逻,没找到机会跑回来。”
莱安娜则看上去愧疚不已:“对不起,夫人。”
急于表现是一回事,惹大人担心是另外一回事。莱安娜·伯恩过了很长时间寄人篱下的生活,她不想在泰晤士夫人的脸上看到同样失望的表情。
幸好没有。
伯莎也不会迁怒莱安娜或者托马斯的——这种事情,谁又能预料到。
“你们安全回来就行,”于是她拍了拍莱安娜的肩膀安抚道,“能在警察的搜罗下安全归来,也算是间接证明了自己。你们三个上楼去冲个澡换身衣服。”
“谢谢你,夫人。”莱安娜多少松了口气。
哄走了小孩子,伯莎才再次将目光投以歇洛克·福尔摩斯:“恐怕不是意外死亡,工厂主报警试图掩盖吧?”
福尔摩斯点了点头。
就知道是这样。
讲道理,罢工这种事,工厂主和资本家恐怕早已见怪不怪。如同福尔摩斯所说,罢工是为了表达诉求,就算聚集在纺织厂前聚众吆喝,也不会真拿资本家怎么样。
工人要靠劳动养家,而资本家要靠工人赚钱,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谁会撕破脸?
喊警察无疑是被逼上了绝路。
“我怀疑是谋杀,”福尔摩斯说,“今夜我打算去看看情况。”
“爱尔兰人雇佣的你?”伯莎问。
她记得福尔摩斯在之前就认识几名青年工人,泰晤士和爱尔兰人搭上线还靠的歇洛克·福尔摩斯的人脉呢。
但伯莎这么一问,未来大侦探的表情陡然变得很奇怪。
“是迈克罗夫特,”他开口回答,“这事可能和真理学会遗留在伦敦的实验室有关,他没告诉你吗?”
托马斯:“……”
赛克斯:“…………”
站在一旁的两位男士,在听到歇洛克·福尔摩斯就这么直截了当地把这个名字吐出来后,不约而同地心生把这家伙打晕塞抹布的冲动。
要知道这半年来,没人敢在泰晤士夫人面前提这个名字!
托马斯曾经小心试探过,迂回地发出诸如“夫人和福尔摩斯先生是不是吵架了”或者“是不是分手了”之类的提问,获得的却只是伯莎雷打不动的笑容。
这直接让“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这个名字,成为了泰晤士事务所的禁词。
而现在这家伙就这么轻易地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