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景书有点绝望。
他当然知道怀孕的女性性格和心情都不稳定, 甚至会比之前发生较大的变化。
但他没想到黛玉也这样。
应该说黛玉一直以来都挺正常的,这个正常是指,她看起来和以前并没有太大区别, 可直到最近, 陈景书终于感受到了压力。
巨大的压力。
黛玉是个才女,非常有才华的那种。
这一点陈景书一直都是知道的。
黛玉诗词文章极好,琴棋书画也都精通,甚至这些年连西洋的书籍都看了不少, 闲来连乐器都学了呢。
所以说,这都不是问题。
问题在于黛玉找谁讨论这个。
若说四书五经方程几何, 陈景书觉得他还可以和黛玉探讨一下, 可黛玉找他说的都是些诗词文章,这就不行了呀。
陈景书那点水平,那就是拿出去应付场面,不至于太丢人就行的。
他的心思和精力从来都不在这方面。
可如今黛玉要与他说这个, 他又不能不搭理。
与黛玉一比,陈景书的水平自然不够,陈景书本以为黛玉要失望,又或者来几处‘我当年怎么嫁了你这样一个人’‘连这个都不能和我讨论你是不是不爱我了’这一类的戏码。
然而并没有。
黛玉非常温柔的准备了教材,然后很细心的开始给陈景书讲课了。
陈景书舍不得她劳累,便只好自己平日多用功,好叫黛玉看到他‘刻苦学习’并且水平确实有进步,那心情也好一些。
他平日里本就要忙着工部的事情,如今还要兼顾家里琐碎事, 又要抽空提升一下文人雅士的素养,顿时忙的不可开交,恨不得自己去学个影.分.身之类的技能了。
要说原本吧,这问题也容易解决。
陈景书虽然不擅长此道,但陈孝祖擅长呀!
黛玉说起的时候,陈景书只需要把话题往陈孝祖身上引,问题就能轻松愉快的解决。
可现在,陈孝祖去城外碧园了。
甭管陈景书擅长不擅长,他这会儿都得自个儿撑着。
总没有让这时候的黛玉也去城外住着的道理。
直到近些日子,赵载桓把自己的选的那些题目拿给陈景书看了,陈景书才略微松了口气,随即叫松烟送去城外碧园。
嗯,陈孝祖看了这个,应该就知道裕王没空来打扰他的清净生活了吧?
陈景书原本确实是这么想的,可惜晚间松烟回来回话说陈孝祖还是不愿意回来。
等陈景书问明原因,终于叹了口气:“既然如此,少不得还是得委屈一下裕王殿下了。”
在委屈裕王和委屈自己之间,陈景书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委屈裕王。
这么想着,等工部的事情稍微有点空闲,陈景书便又去了一趟东宫。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陈景书觉得这一次王子腾看他的眼神更加怨念了。
可这会儿陈景书也顾不上什么王子腾,便先去找赵载桓。
陈景书见到赵载桓的时候发现小太子并不高兴,哪怕是看见陈景书来了,也只是冷着脸,淡淡的示意免礼,这与他平日的样子可是半点不相似。
陈景书虽然心中有事,这时候还是暂且放下,问道:“殿下这是怎么了?”
赵载桓不说话。
陈景书便抬头看一旁的郭思。
要是往常,郭思少不得要给点暗示,帮着说几句话,但今天,郭思只是摇摇头。
他肯定不是不知道,而是不能说。
……难道是个什么特别敏感的话题?
陈景书道:“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殿下如今这样子是半点用处都没有的,既然有心事,不妨与我说一说,说不定我能帮着殿下排解排解,若是我也无法的,也会有旁人有办法,就算没有任何人有办法,说出来总比自己一个人闷在心里要好,是不是?”
赵载桓又沉默了一会儿,才闷闷道:“我听说,父皇打算封贵妃呢。”
“贵妃?”
这消息陈景书听到也十分惊讶:“这后宫里的事情,殿下听谁说的?”
赵载桓嗤了一声:“后宫的事情怎么了?后宫的事情于别人那是皇家私事,于我却是家事,我还需要听谁说?如今后宫里但凡有点风吹草动,早就有人要想着办法送到我耳边了。”
陈景书道:“我倒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封贵妃与其他妃嫔不同,其他妃嫔自然都可以算作是家里关起门来的小事,私事,但若到贵妃这一级,便当得上是国事了,若真有这事,我倒是半点风声没听到。”
赵载桓道:“等外头听到风声,至少得八字有了一撇呢。”
陈景书顿时笑出来:“这么说,殿下这里,连一撇都没有?”
赵载桓听他这说法,唇角也忍不住微微翘起:“跟你说正事呢。”
陈景书忙点头,正襟危坐,神情肃穆:“殿下请讲。”
赵载桓这下忍不住了,噗嗤一声笑出来,脸上的表情也缓和不少:“罢了,你说得对,八字还没一撇呢,算什么正事。”
便又继续道:“这事若是旁人说,在我这里自然也是八字没一撇,但这却是……母后留给我的人告诉我的,旁人那里我不知道,但在我这里,这一撇便算是有了。”
先皇后留下的人?
这倒是说得通了。
陈景书道:“如此,殿下又在担心什么呢?”
担心什么?
担心再出一个皇后?
赵载桓知道,别说是没有皇后,就算是真的再有一个,他如今的位子也不是轻易能动摇的。
可若是不封皇后,那对他而言就更无关痛痒了。
因此要说担心,至少短期内是没什么可担心的事情。
“我就是……心里不大舒服。”
陈景书道:“当年宫中也有两位贵妃,殿下不也不甚在意么?”
这么说倒也是真的。
但要说区别的话,大概当年有再多的贵妃,赵载桓也是有娘的孩子,那个时候皇后还活着,因此别说是两个贵妃,就是有两百个,他也懒得在意。
可现在,由不得他不别扭一下。
甚至……
现在封了贵妃,以后会不会再有皇后呢?他面对这样的事情该如何向皇帝表态?完全当做这事没发生肯定是不能的。
哪怕不是天天见,时不时在皇宫家宴上肯定都是要见到的,贵妃又不是普通妃子,哪怕他是太子也得给三分面子,那时候总要拿个态度出来吧?
赵载桓觉得自己没了母亲,如今就只有一个父亲,虽说父子俩并不十分亲密,但他现在发现自己还是有几分独占欲和危机感的。
陈景书道:“如今殿下什么都不做就可以了,就算真有那一日,只管看圣上的意思吧,这种事莫说是在皇家,就算是在外头寻常人家,也难有儿子管老子的道理。”
赵载桓心知这话说的对,也觉得自己如今好好跟着父皇学习处理国家政务最要紧,这种事可以暂且丢到一边去。
因此便问:“就不提我的事情,你今天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
陈景书道:“无事就不能来东宫?”
赵载桓笑道:“当然可以常来,但我知道你近些日子正忙,这会儿特意来了,肯定是有事情的。”
等陈景书把事情说了,赵载桓自然满口答应。
倒是另有一桩。
“我这回过来,怎么觉得王大人看我的眼神越发不善了?”陈景书困惑道:“我近些日子没招惹他呀。”
赵载桓问道:“怎么,他吓唬你了?”
陈景书摇摇头:“倒不是这个,只是瞧着凶恶了些,王大人说话还是很客气的。”
知道陈景书没在王子腾那里受委屈,赵载桓便不问了,只道:“他年纪大了看谁都那样吧。”
陈景书不赞同:“殿下不可以这样说王大人,王大人是老臣,何况之前在南海之战的事情上,王大人也帮了太子殿下许多。”
赵载桓哦了一声,解释道:“也不是别的,我最近正组织东宫官员补课呢,王子腾自然是头一号。”
“补课?”陈景书道:“我记得王大人才学很好呀。”
赵载桓笑道:“又不是补四书五经,是补新学,我瞧着父皇越来越重视新学,而且我也觉得新学确实有其独到之处,是该好好学的,我自己都学了,他们作为东宫属官,总不好一问三不知吧?就叫他们也跟着学,王子腾年纪大了,学起来困难一些,恐怕就为这个看你不顺眼吧。”
要知道这事最早的根子就是出在陈景书身上,如今国子监里的基础教材还是他给编写的呢。
听到这话,陈景书顿时松了口气:“这样我就放心呢。”
嗯,这不算什么大事嘛。
当然,陈景书并不知道,在他告辞离开之后,赵载桓去见了王子腾。
太子殿下的态度十分‘慈祥’:“老师,今天这题解出来了吗?”
王子腾:“……”
你不觉得这话的角色分配有问题吗!
皇上啊,说好的让我来教导太子读书学习呢,眼下这画风不对啊!
结果才这么想着,王子腾就听见赵载桓说道:“老师也不要太勉强自己了,毕竟身子要紧,实在不行,孤去问若瑜就好了,他一定会的。”
王子腾顿时一咬牙:“不,我觉得自己可以。”
当然,王子腾不知道的是,正被他在内心扎小人的陈景书的情况其实也没有比他好很多。
陈府中,黛玉眉头微蹙道:“今日的诗读完了么?还有昨日说的那诗题,你若是作不出来,也不必勉强自己。”
陈景书:“……不,我觉得自己可以。”
陈景书当然不知道就在他和赵载桓说着贵妃的事情的时候,其实在宫内也有人在说他们。
正是俞贵妃和裕王母子两人。
此时的裕王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不知道四弟会不会感谢我呢。”
俞贵妃看他一眼:“你难道要让他知道圣上想要封一位贵妃的消息是你告诉他的?”
或者说,这件事情其实是俞贵妃告诉的。
如今后宫中只有一个俞贵妃,自然是事事以她为尊,俞贵妃可不是只要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行,她还得掌管整个后宫呢。
虽说以前都也都干的是这活儿,但当年皇后虽说身体不好吧,可到底还活着,而且那时候也有一个贾贵妃在。
如今却只剩下俞贵妃了。
俞贵妃倒不是觉得孤单,说实话,年轻时候互相之间又不是没斗过,要说姐妹情深什么的,都是虚的,她只是觉得自己太累了而已。
……是真的累。
自从皇后和贾贵妃都没了,后宫俞贵妃独大,皇帝对她也有好印象,便叫她暂且掌管后宫事务。
从那时候起,就不断地有人在俞贵妃耳边说羡慕话,大家都觉得,俞贵妃简直是一副要做皇后的样子了,若是她争气,努力一把,没准真的能行呢。
再说了,就算没有做成皇后,她既是唯一的贵妃,又掌管宫务,还有个儿子,最重要的是,这个儿子还是诸皇子中唯一封王的,很得皇帝的看重,这么一说俞贵妃也很不寻常吧?
大家都觉得俞贵妃春风得意了。
可俞贵妃自己不这么觉得。
大家都说她有个儿子,儿子又出息云云,可俞贵妃自己觉得,她要是换个没封王的儿子,说不定就真的得意一下了,可她这个封了王的儿子嘛……呵呵,得意啥呀!
这破儿子又不想争大位!
儿子自己都不想往上,俞贵妃再怎么攒劲儿也没用呀!
更可气的是因为俞贵妃到底不是皇后,她管着宫务难免就要操更多的心,费更多的神,再加上她也确实不年轻了,因为裕王的缘故,也没了向上争的精气神,便不愿意花这么多心思在自己完全用不上的事情上。
所以……是的,再封一个贵妃这事是俞贵妃撺掇皇帝做的。
俞贵妃当然可以说自己精力不济想请其他妃嫔协助,那样固然能省些力气,但俞贵妃知道那不是解决问题的法子,
再说了,到时候那些人恐怕又得在她眼皮子底下演宫斗,她还得配合着,那不是更心累?
可只要她这个贵妃在,后宫里就不可能撇开她,当她不存在。
毕竟皇帝对她有些情谊,还算是喜欢的。
既然如此,干脆再来一个贵妃好了,反正贾贵妃没了之后这贵妃的位子就空着一个呢。
到底一起过了大半辈子,儿子都那么大了,俞贵妃还是知道该怎么说服皇帝的,如今事情虽说没成,但上回皇帝来她宫中的时候,语气已经松动,按照俞贵妃的经验,不说十成十,也有十之八九了。
这事她本是私下里对裕王顺口提了一句,哪知道裕王居然说一定要想办法通知给太子知道。
俞贵妃虽然经不住他软磨硬泡的答应了,可心里也迷糊着呢,这时候问道:“你对我说实话,你做这事到底图什么呢?”
裕王道:“母亲觉得我图什么呢?”
俞贵妃皱着眉头:“我倒不是说其他,只是……你若真的有争气的心思,我怎么说也要为你努力一把的,有句话宫里说的也不全是虚的,我若真的想争,这事确实有那么点希望,也值得赌一把。”
裕王当然知道她说的什么事情,此时笑道:“不必不必,万万不必!”
他做个贵妃的儿子已经不能特别浪了,但好歹有点盼头,等赵载桓上位了,他这个做兄弟的自然能求个闲散王爷的位子,然后浪起来。
可要是俞贵妃的身份变了,他可是这辈子都没希望了。
俞贵妃也不过那么一说,试探一下裕王,可就算是这样,听到裕王的回答也好险被他气得控制不住要翻个白眼。
俞贵妃道:“既如此,你到底怎么打算的,还得说给我知道才行呀。”
裕王道:“……也就是,近些日子压力有点大,得想个法子。”
便把陈景书让赵载桓给他出题的事情说了。
裕王可委屈了:“我都不知道哪里招惹陈景书了,行,不说他,只说父皇那里,父皇说的可不是什么考不过就不许管差事的话,若真是如此,我巴不得这辈子都考不过呢,父皇说的可是考不过就继续考,直到考过了为止,这……这怎么能行啊!您说,这不是欺负人嘛。”
俞贵妃顿时给他一张冷漠脸:“你父皇算是把你那点出息看透了!”
不过这么一说俞贵妃到底知道裕王给赵载桓通报消息是为何了。
他想给赵载桓找点事情。
封贵妃这种大事,赵载桓如今一个没娘的太子当然要更敏感一些,听说了这事之后,赵载桓应该就顾不上他了吧?
再说了,这又不是存着坏心。
比起到时候突然知道这事,无论赵载桓对这事是个什么态度,早知道自然更加有利。
可惜裕王想要的情况并没有出现。
赵载桓完全没有反应。
再一问,好么,又是陈景书!
裕王听说这事真是差点牙都咬碎,委屈的孩子跑去俞贵妃那里求安慰了。
可惜他亲娘除了一片‘23333333’啥都没给他。
裕王:“……嘤qaq”
啊,当然,这不是最黑暗的事情,最黑暗的是,裕王终于偷偷摸摸的拿到了照在出的其中一份考卷,当时看着那题目难度他的脸就黑了。
裕王当然知道,他之前费尽心思想要买通郭思弄考卷却都不能成功,这会儿却轻易弄到了这份考卷,这肯定是赵载桓故意给他看的!
等裕王后来再听到赵载桓那句:“若瑜让我好好谢谢你。”
他当即明白这事因由在哪里了。
可……怎么又是陈景书呀!
要这么说,这一回裕王可算冤枉陈景书了。
陈景书最开始还真不知道这事是裕王想办法透露过来的,直到那天他从赵载桓那里离开,才走了没多远,就被皇帝给叫过去了。
皇帝先是夸陈景书安抚太子这事做的不错,紧接着就把裕王干的那点事情全给抖出来了。
陈景书沉默许久才道:“圣上您这样……到底是为何呢?”
套路你的太子也就算了,这会儿还暗示他再坑一把裕王?
皇帝叹了口气:“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想念陈卿,朕也觉得自从他住城外去,就很不方便了啊。”
陈景书:“……”
你赢了。
作者有话要说: 裕王:哭唧唧,所有人都欺负我!
俞贵妃:233333333333
ps:啊,终于写完了,瘫倒
这是二更合一章哈
眼看着99章了,本章惯例小红包,么么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