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灯帏,夜雨潇潇。
疏楼龙宿在宫灯帏弹琴,现世的消息不过一月,剑子仙迹果然打着一把破旧的二十四骨油纸伞,踏着泥泞而来,衣袂带风,翩然绝尘。
黄药师隐匿在宫灯帏之后,听着疏楼龙宿清清冷冷的歌,心中无端升出一种凄厉的寂寞的意味,瞧着远远而来的剑子,几乎有冲上去将他大卸八块的冲动,咬牙切齿了好一会儿,终是忍住了。
剑子仙迹眉目含笑,站在宫灯帏前十步停住:“龙宿。好久不见。”
疏楼龙宿看着踏着夜色而来的剑子仙迹,心中一叹:“再见你,恍若隔世。”
夜雨、拂风、折伞、凉亭和琴,明明是好一副绮丽美景,然而疏楼龙宿的心里却并无半分风月缠绵之感。
无事不登三宝殿,剑子仙迹的到来无疑是应正了他那两句“死道友不死贫道”,“我不染风尘,使你下地狱”的华丽丽的名言。
果然两人虚寒温暖忽悠磕牙了好一会儿,剑子仙迹便提出了此次前来的最终目的:帮他对付出手金银邓王爷。
然而却让疏楼龙宿没有料到的是,这次剑子仙迹居然首先提到了宁血辩之事,提出愿意帮他对付夜重生以换得邓王爷之助。
疏楼龙宿眉毛一挑,不知剑子仙迹为何突然变得这般“体贴人意。”,心里暗沉,面上却是一派云淡风轻的道:“剑子,只要你帮我做一件很小很小的事情,我便答应你,但在此之前,疏楼龙宿绝对不离开宫灯帏半步。”
剑子似乎没想到疏楼龙宿突然“精明”了起来,“哈哈”一笑道:“事从缓急,不知好友你究竟有什么事情要交给剑子去办?”
疏楼龙宿笑了笑把写好的条件交给他,剑子仙迹一愣,随即苦笑道:“好友啊,你这果然是好小、好小、好小的事,小到大大的困难。”
黄药师眼看两人推诿吐槽不亦乐乎,心中纳闷,扫眼看去,便见剑子仙迹手上的纸条:
第一、傲笑红尘化消对疏楼龙宿的恨意。
第二、事后任何人不得对疏楼龙宿联合动手。
黄药师眉头一蹙,疏楼龙宿此人向来怕麻烦,无论是自己惹上的麻烦还是别人推给他的麻烦,但是他虽然怕麻烦却不是一个会逃避麻烦的人,疏楼龙宿对剑子仙迹提出如此要求,想必他到现在都还念着因为自己夺了傲笑红尘的《红尘剑谱》而使得他与剑子仙迹、佛剑分说两人决裂之事,不由叹息。
如果不是那件事,疏楼龙宿怒极格杀剑子仙迹去城找西蒙,他也不会来到桃花岛遇到自己,自然也不会像现在他喜欢上疏楼龙宿却不得不憋屈的看着两人“打情骂俏”无可奈何。
思维有力了好一会儿,等黄药师再次抬眼往宫灯帏的方向看过去的时候,剑子仙迹与疏楼龙宿已经谈好了所有的事情,作鸟雀散了。
剑子仙迹重新打着伞在雨中,缓步走了好一会儿,突然捏着折扇的手指一凝:“阁下从宫灯帏一直跟到现在,不知道有何见教?何不出来见上一番。”
话语一落,只听一声冷哼,突然一阵清风飘过,一人翩然从树上落下,青衣盎然,那碧翠的绿色浓重得几乎从衣裳上化了开来。
剑子仙迹暗叹了一声此人风华,细眼看去,却是一怔:“是你?”居然是他那日虎落平阳的时候遇到的青衣人。
黄药师道:“是我。”
剑子仙迹诧异的道:“不知阁下姓甚名啥,此时前来,有何指……”
“教”字尚未说完,便觉空气中煞气涌动,黄药师出手带风,已经如狂风怒涛一般朝着他的天灵盖打了上来。
高手过招,一招相交便知强弱真伪。
黄药师与剑子仙迹一招错开,背对而战,两人之间相隔十丈。剑子仙迹挥了挥手中佛尘,笑道:“阁下好俊的功夫,不知从何而来,向何处去?”
黄药师道:“从来处来,向去处去。”
剑子仙迹一震,他这句话本来是一个平常的问话,而黄药师回答,却是佛家少有人知的标准答案,转瞬之间便不由得对黄药师刮目相看。
心念电转之间“哈”一声笑,剑子仙迹道:“阁下认识龙宿?”
黄药师不答。
不答就是默认了,剑子仙迹瘪了瘪嘴巴,实在觉得疏楼龙宿何时认识这样一个古怪的人,随即又道:“不知阁下为何而来?”
黄药师依旧不说话,拂袖一甩便消失了踪影。
等人走了很久,剑子仙迹“恩”一声转过身看着黄药师离去的方向,沉吟片刻,终是无可奈何的笑了笑:“怪事年年有,怪人年年多,罢了。”拂袖而去。
黄药师与剑子仙迹一招便走,疏楼龙宿靠在宫灯帏抽烟,见黄药师回来,似笑非笑的道:“你回来了。”
黄药师道:“剑子仙迹果非凡人,功夫不在我之下。”
疏楼龙宿道:“何须剑道争锋?千人指,万人封;可问江湖鼎峰,三尺秋水尘不染,天下无双……人人都道剑子仙迹先天道人,天下无双,却不知这人真正天下无双的是他的厚脸皮和不要脸。”说罢一笑,道:“见了他,可有甘心?”
黄药师不答,疏楼龙宿于是也不再说什么,对于剑子仙迹,黄药师自负甚高,一向对此人没有什么好感,更何况唯一的一次见面是在剑子重伤难愈之时,自是对此人心下不耻,而如今两人交手,至少在武功上面,倒是让他改观了许多。
天渐明,雨势渐小,两人一坐一站在宫灯帏窝了许久,疏楼龙宿与黄药师才慢慢的往儒门天下的方向走,关于剑子仙迹,关于宁血辩,黄药师和疏楼龙宿两人没有再提起,有些事,心明则已,说出来反而不必要了。
事实上让黄药师没有料到的是,当疏楼龙宿将宁血辩拿在手中的时候,他却亲自交给了剑子仙迹,而剑子仙迹居然连一本书都没有保住,三番争夺之下,被人夺了去。
那日疏楼龙宿正在儒门天下的琴阁弹琴,听到属下汇报,疏楼龙宿指尖一颤,“咔”一声琴弦断裂,疏楼龙宿看着那断裂的白玉琴,默然不语。
而黄药师却是盯着缄默平静的疏楼龙宿,气得吐血,“这厮果然不知好歹!”黄药师冷冷一亨,便不作言语,隔了一会儿,却是大袖一拂出了儒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