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9章 青花瓷下 五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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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五

不知就此昏迷了多久。章节更新最快

应该不会很久因为当我醒转过来时天依旧是黑的。

四周空气冰冷中透着血腥非常浓烈的气味,不属于那片已经消失的白雾,而是来自稽荒先生反击铘时将地面破坏出的那道裂缝。

裂缝里汹涌滔天的血光早已不见。铘和稽荒先生亦不见踪影。

不知道在我失去意识那段时间他俩究竟胜负如何。我无法猜测因为若是铘胜他断不会放任我独自躺在这地方。而若是稽荒先生胜出,我又怎可能会有命活到现在。

而在我失去意识那一刻,那双把我从地上抱起来的手,又究竟是属于谁的?

他修复了我碎裂的肩膀,以及撞得重伤的其余部位,只剩一些隐痛还残留在身体各处无法彻底抹去。这些痛让我很快从昏沉中清醒过来然后慢慢站起身环顾四周终于在一阵极度的不安和期盼中我看到了一双隐匿在黑夜和树影重重间,微微闪烁着暗绿色光芒的眼眸。

是狐狸。

出乎意料他竟没有离开。

我本以为他早就已经在血族被佛光烧灼时那片混乱中,寻机消身匿迹。

然而并没有。

却也并不过来。即便早已察觉我发现了他,亦只静静站在那个地方。

所以一时我也只能静立不动在他所刻意留出的这段距离外呆呆看着他。

随后在一阵划破长空的拍翅声中眼睁睁看着他那双眼悄然遁入黑暗,与黑夜融为一体。

我没有追过去。

直觉告诉我身后有些什么。因为狐狸既然能在这里守着我,就不会无缘无故丢下我离开。

而鸟儿更不会在夜里无缘无故地展翅飞翔。

所以深吸了几口气后我慢慢扭头往身后看去。

然后看到一道人影隐隐出现在我身后那片浓重的夜色中。

苍白瘦削,单薄衣衫笼罩下一道身影单薄如纸。他靠坐在一棵大树下,一动不懂,若不是双眼在望向我时微微闪出点光,几乎就像是个死人。

见我发现了他,他缓缓收起手中那枚仍在灼灼生光的佛珠,随后喑哑着嗓音对我招了招手:“过来,如意。”

我犹豫了好一阵。

但尽管万般不请愿,后来我仍是慢吞吞朝他走了过去。

或许因为他就是那个用佛光普照杀死那么多血族的人,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也或许因为,他在这天与地的浩大中看起来实在单薄,单薄得仿佛用一根手指就能轻易将他碾碎。

所以带着一身复杂不安的情绪,我站到他面前,无法同他那双虚弱却晶莹的眸子对视,便只能把头低垂着:“寅大哥为什么会在这儿?”

“这句话或许应该换做我来问你。”他喑哑的话音几乎细不可闻。声音里浸透疲惫,但他仍还在勉力地说着:“但好在总算还是找到了你。”

说完,他有些突兀地伸手握住了我的手指。

似乎在观察我手指上的伤,这过于体贴的举动令我手臂僵了僵。

但没抽离,因为他的手单薄如枯枝,冷得像冰。

才两三天没见,他竟然已瘦弱成这样,难道他真的已经时日不多想到这里,不由自主朝他脸上看去,刚好撞见他望向我的眼。真奇怪,纵然已这么衰弱,他眼睛依旧清澈得像山里的泉水,干干净净,剔透清亮。

遂定定朝他看了片刻。见状他嘴角轻轻一扬,有些异样地朝我笑了笑:“阿甄囚禁着你,所以你逃了出来,是么。”

我没摇头也没点头。

他于是再次轻轻一笑:“他以为用那方法可以约束于你,所以始终不愿意相信我对他的否定。”说完,见我仍保持沉默,他将我手指慢慢握牢:“跟我回去吧。”

“寅大哥一点都不好奇我到底是怎么逃出燕归楼,又是怎么将那栋楼弄得天翻地覆的么?”

“若你愿说,我便愿听。”

“如果我不愿跟你回去呢?”

问完,见素和寅久久没有回答,我以为是自己的话触怒了他。

但当我小心朝他脸上看去时,却见他一双眼径直看着前方,神情空洞,仿佛突然间入了定。

于是试探着叫了他一声:“寅大哥?”

而他依旧没有回应,甚至连佛珠从他手掌里滑落,也似乎没有丝毫觉察。

这异样让我一阵不安。

遂俯身想去替他将佛珠拾起,但见光芒从佛珠上消失后,通体的艳红令我微微一怔。

很眼熟,它同陆晚庭托我交给素和寅的那枚珠子一模一样。

那枚珠子没来得及交给素和寅我就被狐狸带出了素和山庄,之后,我没怎么留意,它似乎和万彩集一样在我和狐狸所藏身的那个洞里消失了。

若说是被狐狸顺手一并带走的话,那这会儿为什么它却会出现在素和寅的手里?

疑云重生时,我刚要碰触到那枚珠子的手被一片衣袖轻轻挡住。

“别碰。”素和寅终于醒转,先我一步将佛珠拾起。

握进掌心后,他疲惫之极,抬头看着我深深吸了口气:“我刚才又失神了是么。”

“你没事吧?”

“近来时常会这样。有时不知自己先前做过些什么,有时会在一瞬间忘记很多东西。呵,除此之外倒也并无不妥。”

“是因为你病的缘故么?”

“或许吧。”不知为什么,当听我提到他身上的病,他的目光变得有些清冷。就连嘴角总洋溢着的那道微笑也沉寂下来,他兀自靠向树身,一边若有所思看着我,一边又陷入一阵令我不安的沉默。

“既然病成这样了,为什么还要出来找我。”于是不由自主打破这静默道。

他淡淡一笑:“若不知你身在何处,会是比病更为糟糕的一件事。”

“他知道你离开山庄了么?”素和寅言语中的直白令我迅速转开话头。

“你说阿甄?”

“是的。”

“或许。”

“他会气疯的。”

“或许吧。”

“所以我更不能回素和山庄了,寅大哥。我怕一旦他见到我,就不止是把我囚禁入燕归楼那么简单。”

“所以今后你同我在一起便是。”

淡淡一句话,仿佛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所以我只能沉默以对。

他见状哂然一笑:“这句话原本早就该说,现在虽迟,但总好过至死从未说出口。”边说,他边目不转睛望着我。目光清朗,不知是否由此让人错觉,他说话时的气息似乎也比先前稳健了一些。因而携带出一份不容置疑,让我那只被他握紧在掌心的手一阵僵硬:“所以,今后你同我在一起便是,如意。”

“呵寅大哥怕是病得有些糊涂了。”

“不妨再糊涂片刻可好?”

话音刚落,他拉着我手往他方向轻轻一扯。

看似微弱的力度,不知怎的竟让我一个踉跄,径直朝他身上跌了过去。

忙想稳住身形时,膝盖里一软,彻底剥夺了我所有反抗的可能性。于是就像只被抽掉了线的木偶,我一下子跌进他怀里,此后再也站不起来,因为他只是往我肩膀上轻轻一拍,就让我失去了全身的力气。

就只能任由他将我紧抱着,直至他伸手将我的脸抬起,我用尽所有的愠怒看向他。

随后立即将脸使劲扭开,但这同时,我却突地吃了一惊。

因为发觉自己脸上什么也没有。

明明他手指正紧扣在我脸上,可是我感觉不到他手指的轮廓,以及指尖上冰冷如霜的温度。

而负担着我身体重量的,竟也不是他身体。

他身体仿若一道空气,轻轻一碰就能从中穿透过去。

所以刚才我跌倒那瞬,承载了我力量的根本不是素和寅那道单薄如纸的身体,而是他身后那棵坚硬挺拔的树。

树身被我重量扑得微颤,仿佛在嘲笑我此时的狼狈和惊诧。

正当我匆匆站起身再往素和寅坐的地方看去时,随着突如其来一阵马蹄,素和甄的话音从我身后冷冷传了过来:“你在做什么,娘子?”

我一惊。

不是因了素和甄的突然出现,而是我面前这棵树下空空荡荡,根本没有丝毫素和寅存在过的痕迹。

既然树下什么都没有,那刚才同我说话,并清清楚楚用他冰冷手指握着我的那个人,又究竟是什么。

想到这里时,猛听见身后马蹄声已近在咫尺,我急忙撒腿就跑。

一鼓作气想往前方密林里冲,然而没跑几步,就见以前一团黑影掠过,我没来得及手脚,一头朝那横跃在我面前的马身上撞了过去。

马纹丝不动,我则眼前一片昏花。

待到看出来的东西终于不再翻江倒海时,我见到素和甄坐在马背上低头俯瞰着我。

同素和寅一模一样的脸,眼底透出的神情却截然不同。一个温润如玉,一个清冷如冰。冰柱似的视线游移在我身上,带着某种审视,由上而下将我慢慢扫视了一遍:“好好的在庄子里待着,为何要逃。”

“二爷所谓好好在庄子里待着,分明便是囚禁。试问有谁甘心当个阶下囚。”

素和甄淡淡一笑:“逃便逃,整栋楼却竟因此坍塌,若不是原本派来看守你的那两个婆子刚好出去偷酒喝,几乎就成了楼底亡魂。所以如意,我知晓你绝无毁楼的力量,因此那个能将燕归楼摧毁并将你救出去的人,这会儿究竟是在哪里?”

“我不知道二爷在说什么。世上本来就没有任何一个人能用自己的力量毁掉一整栋楼,况且二爷忘了么,那晚雷声大作,燕归楼明明是被雷劈中,所以才会倒塌的。”

“遭雷劈中一次,并不奇怪,但所有雷光都击中在燕归楼,那就必有妖异。”

“或许就是上次用妖风吹毁贡瓷的那些妖怪所为。”

“所以你想说,你同那些妖怪确实是有牵连的,对么。否则楼塌你怎会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说罢,见我张了张嘴无言以对,素和甄没再继续说什么,只从马背上伸来一只手,简单朝我丢下两个字:“上来。”

随后不等我来得及开口,他一把抓着我衣领将我朝马背上用力一提,迫使我不得不坐到他身前那个位置,而他旋即扬手一鞭,策马朝着北面方向径直而去。

马蹄飞奔的一瞬,我不由自主悄悄回了下头。

遂透过素和甄的肩膀,远远见到狐狸那双碧绿色眸子幽光闪烁。

他隐在黑暗深处一动不动望着我。

我无声朝他望着。他明知道我在看他,但直至再也看不见他那双眼睛,他终究是没有追来阻止素和甄带我离开。

距离的拉长如同心情的跌坠。

明知道他必定会这样做,但仍不免有种被他丢弃的难受。

我无声叹了口气,却不知是否因此被身后人察觉,他扣在我腰上的力道骤然压紧,然后一把扯开我刚扣紧的衣领,猝不及防,往我颈窝上用力咬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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