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5章 食血者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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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细的声音不停回响在耳边,此起彼伏速度快得就像无数虫子在耳朵里爬。

跟这感觉完全一样的还有那些正从机体内不断冲出来的爪子。

仅仅只是眨了下眼的工夫它们就把我和铘团团围困在其间。这么多苍白枯槁的爪子,冰冷坚硬看上去像鸡爪又不是鸡爪因为它们跟人的手一样有着五根指头。但跟冻鸡爪一样,所有指头全都佝偻在一起并以最长那根指作为着力点,勾着我俩的裤子和衣服一路往上攀爬,速度快得像飞。

其中有些穿透了我衣料破损的地方,把我抓得一阵阵剧痛,但铘就像没感觉似的,静静看着四周那些哭泣的人脸,身子一动不动,任由那些爪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覆盖了我俩的全身,再朝着头部方向迅速聚拢过来。

期间我几次想要挣扎,但他没有允许。

因此最初我强迫自己忍耐了阵,直到其中一只爪子突然伸到了我嘴上,差点塞进我嘴里,我就再也没能忍住。当即猛一抬手,我一把朝着铘胸口狠推了过去,想要挣开他的束缚从那些蜂拥而来的爪子间脱逃出去,没想到就在这时,铘突然一松手,朝着我额头上用力一点,随后冷冷低喝了一声:“无!”

话音刚落,我周围那些爪子竟然一下子全都不见了,导致我一个趔趄差点跌出机身外,幸而被铘一把拉住,重新将我拽回到他身边:“虚妄而已,你这双眼睛看得太多,险些因此掉进八相恶狱,届时,任谁也没法把你带出来了。”

“什么八相恶狱”刚问完,就看到一张脸无声无息朝我靠近了过来。我本能地朝后一缩,原以为铘会像对付刚才那些爪子一样把这张脸也撵走,但他没有,只是用他那双微闪着磷光的眼睛朝它瞥了一眼,随后道:“好好看看。你现在看到的,才是这道结界的真实样貌,它叫普慈莲华度,七七四十九朵金莲组成它的根基,妙法莲华相,一度是妖精的地狱。所以相比之下,那些妖孽更喜欢把它称做八相恶狱。”

他在说着这番话的时候,那张挨近我的脸像被火烫着了似的颤抖了下,然后紧盯着我的脸咧了咧嘴,没有往后退,但好歹没有继续往前。

这让我得以壮起胆子仔细朝它看了一眼,随即发现它后面开着朵莲花。

但完全不像铘所说是什么金莲。

它看起来黑漆漆的,花瓣盛放,花芯和花瓣边缘微透着点血一样的色泽,乍一看好像块生了锈的铁。

茎部则跟我面前这张脸的头发是连接在一起的。或者说,头就是它的根,飞扬着的头发是它的根须。这发现让我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而后不久我再度发现,不止这颗头颅,周围所有环绕在飞机边上的那些哭泣着的头颅,背后无不盛开着一朵锈铁似的莲花。

头颅哭泣得越厉害、神情越痛苦,那些花就开得越张扬,四周的空间就变得越发昏暗这就是铘所谓的普慈莲华度的真实样貌么?我实在无法把它们跟铘的描述联系到一起,明明无论是他所形容的也好,光听名字也罢,怎么都应该是一派祥和灿烂的景象,可是现实看起来,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

倒还是妖精们对它的称法更为贴切。

八相恶狱,当真是一片极恶地狱般的萧杀景象。

“轰!”

就在我紧盯着那些头颅看着的时候,突然它们燃烧了起来,连同它们身后的莲花,由内而外自燃出一道道碧绿色火光。

熊熊的火焰几乎舔到我脸,但很快收缩了回去,带着那些尖叫起来的头颅一路退后,不出片刻我眼前所有一切便仿佛从未出现般荡然无存。但与此同时,距离飞机几十米开外,那片天和地之间,却极为突兀地出现了一道长达数十米高的细缝。

细缝里慢慢走进一道人影,身上毯子一碰到结界里的空气,立即风化般碎成一片粉尘,但粉尘没有落地也没有消失,而是静静围绕在他身周,好像一件薄得近乎透明的长衫,飘飘摇摇随着他的动作慢慢朝着飞机方向走了过来:

“千脸化百面,百面作八相。所谓极悲,极痴,极恶,极伤,极怨,极怒,极衰,极妄。八刑八相,皆在此间,啧,好一个八相恶狱。你觉得怎样,殷先生?”

说罢一回头,对着细缝方向抬了抬手,遂见那道缝隙霍地扩张开来,显出外面豁然开朗一片明晃晃的世界。

殷先生在那道裂缝外面几步开外的地方站着。

听见狐狸这么问,他没有进来,也没有任何表示,只从衣袋内取出副墨镜架到了鼻梁上,然后提起手中那根杖,朝着飞机方向轻轻点了点。

这当口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怎的,我身下这驾飞机忽然嗡的声通体一颤,继而从引擎里发出了轰隆隆的鸣响声。“飞机要开了??”见状我忙问,却也不知道究竟是该问铘还是狐狸。

而他们俩谁也没有回答我。

倒是离我几十米远的殷先生,应是听见了我的问话,所以抬头朝着我的方向微微一笑。然后收回手杖将脸重新转到狐狸的方向,道:“两周前,我们刚发现到它的时候,它也是这个样子。引擎没关,里头的灯也亮着,舱门上的警告灯显示有人试图破门而出,但最终没有成功。所以,你开门的时候要小心点,碧落,我不确定那人是否依旧还在门边待着。”

他的话音很轻,就像是在自言自语,但虽离他那么远,我在引擎的吵杂声里仍是把他的话听得清清楚楚。然后正要探头朝下看向狐狸,听见他又轻轻补充了一句:“我建议你把她也带上。”

“为什么。”狐狸回头问。

“因为我猜里头存在着一些只有她能见到的东西。”

“你猜?”

“八相恶狱里的极乐手,只有我这双眼睛能够瞧见,但她刚才却瞧见了,甚至可以感觉到它们,并由此引导麒麟驱散了它们。这一点,你跟那头麒麟能做到么?”说完,见狐狸兀自沉默,他再度笑了笑:“有些事情是避不开的,你选择留在她身边,这一点总该心知肚明。看,我并不想把她牵扯到这件事里来,但既然你在这件事中间,她跟着你好歹还安全些,这一点那头麒麟显然比你明白得多,不是么。”

话音未落,狐狸旋身而起一把将我抱住,没等我回过神,已带着我重新落回到地面上。

有那么一瞬我感到铘试图阻止,但沉默片刻,他也跟着跳落到地上,随后伸手对着机舱门轻一弹指,就听里面嘭嘭几声爆裂般的声音响起,紧跟着,那道厚重的门缓缓朝下降落,自动滑出里头一道金属悬梯,亦露出里面一条狭窄幽暗的通道。

通道内灯光忽明忽暗,隐约可辨里面似乎空无一人。

见状,狐狸伸手搭在悬梯上轻轻按了按,随后回头望向裂纹处的殷先生,若有所思道:“那个血族之人是谁。”

“突然感兴趣了么?”殷先生笑笑。

“我感觉不到有血族存在的迹象。”

“她叫艾丽丝。”

“是她?”闻言目光微微一闪,狐狸怔了怔。因此原本似乎仍要继续说些什么,但嘴唇轻轻一抿,他转身便跳上了悬梯。随即抬腿便要朝上登入机舱,却被铘一伸手,突然无声而迅速地将他挡了下来。

就在这当口通道里飒的声喷出一团白气。

冰冷刺骨,伴随着一股浓得冲人口鼻的恶臭,直熏得我当场无法控制地呕吐了起来。

吐畅快了,才总算能勉强直起腰,再次抬头朝上看,却被上方那道机舱门内赫然出现的一幕景象,恶心得差点再次呕吐起来。

那是一具全身高度腐烂的尸体。

应是在刚才一霎那被那股白气给冲出来的,它斜躺在悬梯上方,被一根安全带紧扣在一把断裂了的应急椅上。还算工整的制服显示出它是飞机内一名空姐,原本曼妙的身材是早就看不出的了,这具尸体内一点血液也没有,所以通体泛着糜烂的蜡黄色和脂肪分解出的水光。大部分肌肉和脂肪组织已经被蛆和细菌吞噬殆尽,剩下的一些勉强伴着骨骼维持它在应急椅上的坐姿,同那件美丽的玫红色制服一对比,显现出一种鲜明得让人毛骨悚然的突兀。

“呵,她这是在跟谁说着话呢。”就在我充满恶心却又不由自主强迫自己紧盯着那具尸体看的时候,狐狸自言自语般咕哝了一句。

显然他的注意力跟我集中的地方是不在一个点上的。

经他这一说,我才发觉到,这名空姐死之前的确是在跟谁说着话。她脸上残存部分留下了她死前一瞬所做出的表情,很惊恐、焦急、并在极力试图向谁表达着些什么。且边说边将手指着自己的前方,正因为这样,所以这条手臂在她被冲撞而出时断成了两截,断掉的部分随着楼梯咕噜噜一阵滚到我脚下,见状我下意识朝后退了退,正要绕开它跑到狐狸身后,却又忍不住朝它多看了一眼。

这一瞥间,却看到那只断手里似乎握着样什么东西。

“狐狸”见状我正想指给狐狸看,他人已到了那具尸体边,轻轻一跃跳过它身躯进了机舱,转过身再次朝它看了一眼:“有衣服,也有皮,跟录像里做出那些事儿的应该不是同一个。”

“这手法应更像是血族做的。”也朝那尸体再次瞥了一眼,铘道。

“你说艾丽丝?”狐狸挑了挑眉:“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知。”

“艾丽丝有那么高么?”

这句话,看似狐狸问得莫名其妙,但仔细看看这尸体抬头的角度,倒是不难理解。

爱丽丝是个小小的小个子姑娘,即便当时这个空姐是坐着,跟她说话时头的角度也应该差不多是持平的,不会仰得这么高,所以当时跟她说话的人不太会是艾丽丝。

那么,难道是她在跟另外一个人说话时被艾丽丝袭击了?

但艾丽丝这么做的目的会是什么。

既然她到这里来是希望能殷先生他们合作的,又怎么会袭击他们飞机上的乘务员,而且还是在飞机里隐藏着另外一个可怕杀手的情况下。

“走了,小白。”胡思乱想中,冷不防听见狐狸叫了我一声,我忙一边答应一边搭着悬梯准备往上走。

但走不到两步忍不住又退了回去,低头对着地上那只手看了一阵,内心挣扎半天,还是按捺不住一股好奇从裤兜里摸出张纸币,伸到那只手里将握在它里面那样东西使劲掏了出来。

然后在地上蹭掉黏连在上面的腐烂物,我把它举起来回头对着机舱方向道:“狐狸,你看,这是什么?”

狐狸没有回答。

大概就在我掏着这样东西的时候,他跟铘已经先行进入了机舱的客舱内,发动机隆隆轰鸣声掩盖了我的声音,他自然是听不见我在这地方叫他。

“殷先生”当即转身,我将那东西朝身后那道裂缝方向扬了扬,因为直觉这东西可能会引起殷先生的兴趣。

但没想到裂缝外竟空无一人。

不知什么时候殷先生已先行离开了,偌大一片空间一时只剩下我和眼前这架巨大的飞机,突如起来的空旷和孤独感一下子像张巨大的罩子朝我身上压了过来,脑里一瞬掠过刚才这地方我所看到的一切,不由微微一寒,忙不再多想一把将那东西连同纸币一起揣进裤兜里,然后匆匆踏上悬梯,几步登到机舱门口鼓起勇气跳过地上那具尸体,忍着扑面而来一股更为强烈的恶臭,我朝着客舱里叫了一声:“狐狸!!”

狐狸仍旧没有回答,因为正前方客舱内笔直一条走道,中间空无一人,两旁则除了座椅只有座椅。没见到狐狸和铘,也没有我在视频里看到过的那些可怕的尸体。

怎么回事难道他们已经到了更前面的客舱里么?

寻思着,我对着前面通道尽头那处被帷幔分隔开来的地方呆看了阵,正迟疑着到底要不要过去看看,忽然我听见边上传来一阵铃铛的声响:

“当啷当啷当啷当啷”

很耳熟的铃铛声,跟我之前在梦里听到过的那种铜铃声一模一样。

但飞机里怎么会突然传来这种声音

一时觉得脖子有点僵硬,但还是忍耐着,慢慢转过头朝铃声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一眼看到一只巴掌大的暗黄色铜铃在走道角落的舷窗上挂着,我松了口气。

还好,真的是只铜铃,如果没有那事情就棘手了,不过飞机舷窗上挂个铜铃是做什么用它又不是风铃,声音也远没有风铃那么好听。

而且机舱里没有风,它又是靠什么发出响声

这么一想,我呼吸再次紧迫起来。果然人不能多想,越想越出问题,何况眼前这一幕还真的有问题。

问题最大的根源不仅是这铃铛无风而响。

因为就在它再次发出一阵脆响的时候,我突然发现这铃铛下面根本就没有那种可以敲响它的晃珠。它是个空壳。

一只只有空壳的,在没有风的环境下发出当啷当啷响声的铜铃。

是不是我又见鬼了

一边想我一边慢慢朝后退,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在退进身后的客舱内。

等意识到这点的时候,我已经站在了那道客舱的正中间,这段过程那铃铛始终在反复敲响着,直到我的脚步因一个女人突然发出的怪异声音停止,方才戛然停止。

“当啷当啷当啷当啷”

那个女人就站在我边上,用眼角看起来整个人影模模糊糊的,就像梦里第一次见到她时那副样子。这个被铘警告过我、让我别去想到她的女人,要说不去想到她,其实还真的很难。因为她总是突然间就在我身边出现了,一边对着我发出这种模仿铜铃的声响,一边慢慢朝我靠近过来。

这次又是如此,而我身边无论狐狸还是铘一个都不在。

见鬼飞机就这么点大,他们到底去哪里了。

而这个女人的声音又不他们怎么会一点都听不见

“当啷当啷当啷当啷”

眼见她离我越来越近,而我两只脚就想被冻住了似的立在原地进退两难,就在这时忽然我身后那道帷幔背后传来阵男人模模糊糊的说话声。

不知道说的是些什么,那声音跟飞机的引擎声几乎是融合在一起的。

但自它一出现,那女人就立刻朝后退了开去,然后越来越远,嘴里发出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直到她一瞬消失在我边上那排座椅背后,我刚要回头,却猛地感觉到身后有样东西正从帷幔背后慢慢爬行出来。

一边爬,一边发出嘶啦嘶啦的声响,好像条蛇一样。

那到底是什么

这么问着自己的时候,我感到那东西慢慢爬到我身边,把它的身体贴到了我小腿上。

有那么一分钟左右的时间,它就这么紧紧贴着我,一动不动。

这感觉和四周越发显得刺鼻的腐臭让我在这冰冷的机舱里汗出如浆。又那么僵立了片刻,终于按捺不住,当感觉到那东西沙沙的呼吸声在朝上慢慢移动过来的时候,我迅速低头朝它看了一眼。

随即吃了一惊。

因为那东西不是我所以为的蛇,也不是什么怪物。

他是个人。

一个有着兼具东西方血统,因而美得有点不太真实的男人,却全身,像条蛇一样爬在地上,仰头用他那双蓝得剔透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我看。

这张脸似曾相识。

我打赌我在哪里见过,但一时却怎样也想不起来。

就在我盯着他的脸努力想回想起些什么的时候,他一扭身离开我身边朝前爬了过去。

连动作竟也像是条蛇似的,倏的几滑就从我身边爬到了客舱最前方一道墙角前。然后直起半个身体朝那道墙上按了几下,墙壁应声而开,露出里面一个柜子。

冰箱柜子。

只是断了很久电的缘故,冰箱里的冷气早就没了,所以才一开门就有几条虫子迅速从里面的食品袋里爬了出来。

他对着那些虫子看了一阵,随后伸手进去从里头抓出一只塑料袋。

袋子里不知道装的什么液体,乌黑色的,带着一点点的红,表面浮着一层微微蠕动的蛆虫。

他似乎完全没看见那些虫子的存在,在对着它看了片刻之后,脸上慢慢浮现出一道近乎扭曲的神情,随后一把将它撕开,没带半点迟疑就把那袋混杂着蛆虫的黑色液体朝嘴里倒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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