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天气晴好, 秦修坐在住院部湖边的长椅上, 腿上搁着一本笔记本,抬头看一眼不远处偷偷打量他的护士小姐和女病患,装作没看见又低头在笔记本上打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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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长得太帅
附件:帅照
――啊, 人长得太帅了也是一种烦恼啊,就算在医院
撇撇嘴, 不对,又删掉重写:
――啊, 人长得太帅了也是一种烦恼啊, 不管到哪里都清净不了,从这一点来说,我还蛮羡慕你的。 忘了说, 我又拿金枝奖影帝了, 还不是轻轻松松小菜一碟,第三个影帝也已经在日程上了。金枝奖怎么不一个月颁一次, 那样我月月都能拿。 本来我最遗憾的是没能拿最佳新人, 不过你拿了,也就不遗憾了。谁叫我们是“一体”的呢?
写到这里还翘起嘴角特别猥琐地笑笑。
《小狗圆舞曲》的铃声响起来,秦修没想到这才下午三点沈彻就给他打电话,心说你睡不着觉我又不能给你唱摇篮曲,还是笑着接了电话。
“在干嘛呢?”
秦修听着手机那头熟悉轻快的声音, 嘴角不自觉勾起,不知怎么的,今天听起来这声音好像离得特别近:“当然是在扎戏。”
“是吗?我没打扰你吧。”沈彻笑道。
“还好, 现在中场休息。”秦修把笔记本电脑放到一边,翘起二郎腿舒服地靠在长椅上讲电话,“怎么这个时候打电话给我?睡不着?又被欺负了?”
手机那头冷不丁笑起来。
秦修皱眉:“你笑什么?”愣了愣,“你不会是在哭吧?”
“拜托!我这体格谁能欺负得了我,我也就是那天被恐怖分子打了一顿,你不要一副好像我天天都在纽约挨揍的样子,”卷毛青年在电话那头情绪高昂地道,“对了,我最近学了一种遥感术,特别灵验,要不要我猜猜你现在在干嘛?”
“我都跟你说我在扎戏了,还遥感什么。”你玩这些把戏前能不能稍微长点心眼。
“我打赌你没在扎戏,”沈彻笑得神秘兮兮,“你现在是不是在晒太阳?”
“所有东半球的人现在都在晒太阳。”
“那你现在是不是在湖边,坐在椅子上,还拿了本笔记本电脑?”
秦修愣了一拍,忽然醍醐灌顶:“沈彻,你现在人在哪儿?!”一边说着一边就站起来四下打望。
“呵呵,不要太惊讶啊,i’m baaaaack――”
秦修听着那声拖长的back,话音未落就又听见手机那头沈彻惊跳的声音:“啊!对不起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你在搞什么名堂?!秦修黑着一张脸。这都能认错?!
“你不在湖边吗?你不在湖边你怎么驴我啊?”手机那头的卷毛青年还一副气愤委屈的口吻。
“你是什么眼神!”秦修握着个手机在湖边转悠,气不打一处来,“我人就在这儿,是不是要我现在跳进湖里你才能看得见啊?!”
手机那头没声音了,秦修纳闷地抬起头,这一抬头,就看见站在湖对岸一动不动的卷毛青年。
半个地球的距离,一眨眼只剩下一个小人工湖这么远。秦修把手机一挂就朝湖对面绕去,沈彻也忙要绕过来。两个人绕着湖差点就要走顺时针,秦修受不了地停下脚步,又朝反方向走,沈彻也掉了头,这又成绕逆时针了。
秦修火大,怎么这么没默契呢!!
住院部餐厅里,秦修手撑下巴看着沈彻在人头攒动处打餐的背影。小麦卷护着餐盘挤出来,在偌大的餐厅找了好一会儿才看见他,冲他一笑便端着餐盘绕过来。
“我打了你爱吃的红烧肉。”沈彻掰了筷子递给秦修。
秦修接过筷子耿耿于怀地瞅着沈彻:“我怎么就这么不显眼了,你以前不是一眼就能看见我吗?”
“我眼睛近视四百度了,离远了是有点看不清……”沈彻低头边说边把瘦肉挑进秦修碗里。
秦修看着碗里那一块块小心剔掉了肥肉的红烧肉,又看着沈彻的眼睛,心里忽然很不是滋味。他低头吃了一块肉,低声道:“不用那么拼命。”
其实我这段时间也有很多积蓄了,入股了冠潮,还做了点小投资,我都计划好了,再过两三年,就可以开自己的工作室,我要用全部的力气捧你。
沈彻笑了笑:“我有分寸的。”
秦修把筷子插|进饭里,靠在椅背上瞧着大口吃肉嚼都不嚼的卷毛青年:“我一想到以后你老了眼睛不好还老年痴呆,出个门都找不到路回来,我以后还得杵着拐棍到处去找你……”一想到这儿整个人都不好了,“至少把眼睛给我保护好了。”
“不会的,”沈彻嘴里包着饭含糊不清地道,“我老了都能打篮球!”
“你是在提醒我到时能在篮球场找到你是吧。”秦修越想越觉得老年堪忧,睨着眼前人,你要是敢让我满世界地找,看我不用拐杖敲死你。
沈彻听说秦修的心肌指标有两项超标,再超一项就是心肌炎了,想想都后怕。早知道就不跟他约那什么三个影帝了。晚上他留在医院照顾秦修,秦修住的是vip房,也没什么不方便。
秦修在洗手间冲了个澡,裹着一身天蓝浴衣走出来,还怀着自己都鄙视自己的心情特意松了下前襟,结果出门一看,好色之徒连影儿都没有。
他把浴衣绑紧,拉开门探出头,过道上也是冷冷清清,只得一个人怏怏地躺回床上,过了老大一会儿沈彻才回来。
“你跑哪儿去了?”秦修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
“我上大号啊,你不是在洗澡吗。”
秦修顿时就没有那方面的兴致了,瞪着沈彻心想你肯定就是故意的。见沈彻自动自觉就往看护睡的折叠小床上躺,北极熊面色有点不畅了:“你真要睡那儿?”
“我怕晚上睡觉压到你胸口,医生说你要静养。”沈彻躺平了往身上一拉被子,冲秦修一笑,“晚安。”
第二天一大早,秦修朝沈彻睡的小床的方向翻了个身,迷蒙的眼睛里却只映出空空如也的小床,他一下就清醒了,坐起来,下床一看洗手间里也是空的,两三下穿好衣服怒气冲冲地拉开门。又跑哪儿去了?!就这么两三天的时间你就不能好好跟我待在一起?!
沈彻从电梯那儿走出来,手里还提着热腾腾的早餐。
秦修接过早餐,忍住磨牙的冲动,冷声道:“我、要、静、养。”
一个小时后。
“我靠也不用这样静养吧!”
沈彻苦逼地推着秦修的轮椅在住院部的楼层间穿梭。
“走那边!这是楼梯你想摔死我吗!”
“下楼你就自己走呗,你又不是不能自己走!”
“我坐着轮椅又起来走,人家不会把我当神经病吗!”
沈彻在心里愤愤地想,本来就是啊!
两个人边推轮椅边吵架,沈彻一个没留心,轮椅绊在一级台阶上,秦修当即就被震得往前一趔趄,整个人踉跄了一下才站稳了。
护士台的护士们叹为观止地看着四肢健全的长腿小哥站在轮椅旁数落阳光卷毛青年,然后又一屁股在轮椅上坐下,阳光卷毛青年又好脾气地推着长腿小哥走了……
才两天的功夫,全医院都熟悉了这两只上哪儿都不分开的年轻人,暴娇的长腿小哥和苦逼的卷毛小哥,好基友,推着走。
这天沈彻推着秦修下楼去散步,电梯门刚一打开,就听见女孩子激动的尖叫声。
沈彻和秦修愣了愣,电梯外两个女粉丝在看见推着轮椅的沈彻后,也愣住了。
“你为什么会在这儿?!”片刻的冷场后,其中一名粉丝朝沈彻不客气地高声道。
沈彻压根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秦修的粉丝,秦修说过这次住院的地点除了妞妞和jessica没有别人知道,医院方面也是打过招呼的,他在这边两天了也没见到粉丝或是记者,不知不觉就放松了警惕。眼下被秦修的粉丝逮个正着,他即难堪又紧张,最怕就是事情又会传到狗仔队耳里,他又要害秦修一次。
“哦,你们别误会,”他赶紧故作轻松地笑笑,拍拍秦修的肩,“我就是来看看他,作为普通朋友……”
话音未落就被护主心切的粉丝打断:“这种话谁会信啊?别说狗仔队不信,我们都不信!求你不要来缠着秦修了好吗――”
“住口!”秦修猛地打断,从轮椅上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两个怔住的粉丝,嗓音深冷,“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们想听真相吗?”
电梯间外倏忽静得吓人,沈彻惊怔地看着秦修的背影,他被那背影里的冷酷决绝镇住了。
两个女粉丝难以置信地来回看着神情严肃的秦修,其中一个姑娘一下子红了眼眶,捂住嘴掉头就跑。
不敢听真相的两个粉丝很快消失在住院部大楼外的夜色里。沈彻瞪着秦修:“你疯了吗……”
秦修望着楼外的夜色,长长地沉了口气,坐回轮椅上:“你要一辈子推着我。”
沈彻手指紧紧攥在轮椅的把手上,看不见坐在轮椅上的秦修的表情。
沈彻在医院逗留了三天就回纽约了,跷了一天课,在原本完美的考勤记录上留下了唯一的污点。不过这之后学业依然进展得很顺利。
安嘉冕受邀担当威尼斯电影节评委,由谢全执导的《小丑》作为开幕电影惊艳了在场所有人。
jason和安影帝一起观看了这部影片,即便像他这样的外行,也能感到沈彻扑面而来脱胎换骨的改变。他不知道是不是沈彻一口流利地道的美语的缘故,刚一出场那感觉就俨然是另一个人,是adam shen,是steve lee,而不是沈彻。
虽然是小成本的故事片,但表演的难度却很大,因为沈彻要扮演的角色本身也是一名演员。这个演员从十九岁到三十一岁,这期间当过打星,扮过小丑,历经挫折,心路坎坷。
当李斯在夜色下朝着远去的女友喊出那句“为什么上帝不给我们天赋,不给我们机会,却又要给我们梦想”时,jason只觉得心口都被震了一下。那份愤怒,自嘲,不甘,全部都在沈彻亮得刺人的眼睛里。
李斯在浮夸出位的路上越走越远,终于因为一次出位的言论彻底得罪了美国观众。这之后近两年的时间接不到一部剧,最低谷的那段时间,甚至睡过地铁站。渐渐开始怀疑自己,怀疑美国梦的李斯,终于决定告别不切实际的梦想,回到德克萨斯的老家。
电影最后,李斯站在拥挤的中央火车站,他的行李在车站被偷了,他来到这个梦想中的大都会追寻他的美国梦,输掉了健康,输掉了爱情,输掉了自尊,连仅剩的家当也葬送在了这里,真真的奋斗到最后,一无所有。
李斯看着坐在车站大厅角落,怀抱吉他弹唱的街头艺人。难道他所热爱的表演,连一张车票都不能换给他吗?
然后就有了也许是全剧中最令人铭记的一幕,在人来人往的中央火车站,李斯脱掉帽子夹在腰上,就像带着一柄配剑,而后一步步走到大厅的中央。
“to be,or notbe,thata question.”
他的声音很快被淹没在中央车站嘈杂的人声中,而他奇怪的举止也只换来人们匆匆的一瞥。但是李斯前所未有地专注,星光的穹顶是他的灯,巨幅的星条旗在他头顶飘扬。他心中有那么多话,想要倾吐给这个国家听。
默然忍受命运暴虐的毒箭,
或是挺身反抗人世无涯的苦难,
这两种行为,哪一种更加高尚?
jason看着仿佛灵魂出窍般投入进角色中的卷发青年,沉浮多舛的命运让他的表演有如神助,迷惑,怀疑,挣扎,不甘……这是一个悲情又激情的哈姆莱特。镜头绕着他旋转切换,机械而忙碌的中央火车站像是被一股漩涡搅动得活了起来。这一刻,他都不知道在那里表演的究竟是李斯还是沈彻。
死了;睡着了;什么都完了;
要是在这一种睡眠之中,我们心头的创痛,
以及其他无数血肉之躯所不能避免的打击,
都可以从此消失,
那正是我们求之不得的结局。
车站里渐渐有人停下脚步,镜头缓缓拉高,给出了一个中央车站的全景,越来越多的人围拢在激情四射的哈姆莱特身周,那画面特别漂亮也特别震撼。 jason知道这必然是在真实的纽约中央车站拍摄的画面,并且看不出剪切过的痕迹,他不知道真实的拍摄过程中沈彻拍了几次,但这一段独白分明是一气呵成。只有真正的演员,像安嘉冕这样天生的演员,才能做到!
待到这出经典的独白落幕,四周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在持续的掌声中,人们一个个上前,弯腰将钱放在李斯铺在地上的大衣上。
李斯只想挣回回家的车票,这却是第一次,得到的比自己想要的还多得多。
电影的尾声,一名年轻女士走过来,表示被李斯的表演深深打动,他们正在筹备一个剧团,这位年轻的女士询问李斯有没有加入的意愿。
李斯看着车站里不断来到又不断离开这座城市的人们,收回了视线:“i do.”
电影最后结束在两人一面愉快交谈一面走出车站大门的画面中。
夕阳下的中央车站很美。
这部电影毫不意外地征服了在场所有评委,jason听到事后也有人不时在问男主角是谁。《小丑》最终众望所归,获得了威尼斯电影节最佳影片奖。
安嘉冕回国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利用自己星邦一哥和大股东的身份,说服高层在国内引进这部片子。虽然两年前沈彻的同性绯闻事件闹得沸沸扬扬,但在安影帝的力挺和国际名导谢全的显赫声望之下,星邦娱乐最终决定引进《小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