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孔阳州只觉得他所有的好都喂了狗, 前世的自己为了所谓的孝道委屈了妻女简直猪狗不如。

孔阳州沉默没有给出回复之时, 孔天微也非常担心，虽然爸爸也变的更好了，但是现在可是爷爷和奶奶直接过来跟他说话啊。

前世的爸妈多少次为了爸爸无条件偏向爷爷奶奶那边而发生剧烈吵架, 最厉害的时候都在闹离婚了。

完全可想而知，爸爸在对待爷爷和奶奶这方面有多糊涂, 他根本就看谁对谁错, 孝就是天, 根本就是愚孝！

她真的很害怕爸爸会同意爷爷奶奶的提议。

这一世不像前世，在老一辈的眼里看来，让一个女娃去上学就已经很稀奇了，更别说还直接把这个女娃送到国外去留学, 简直就等于是在给别人养女儿送钱。

她前世还能说是学习成绩非常优异，她就是读书的料, 可是这一世她被送到国外, 学的还不是文化知识, 而是音乐, 爷爷奶奶只怕会更加觉得不应该吧。

“爸……”她很小声地喊了一声，没有看向爷爷奶奶，“我，我可以参加比赛赢得奖金！如果你真的要撤了我的学费……”

“胡闹！爸爸还什么都没说呢！”孔天微这样忍让，孔阳州更是心疼，他的女儿这么懂事，钢琴弹得这么好, 如此优秀，为什么爷爷奶奶就是不喜欢她。

倒是孔天微的爷爷和奶奶听孔天微这样说立即露出欣慰的笑容，看起来嘴脸丑恶，“阿阳，你看，你家天微都知道懂事！本来就是嘛！女孩子读这么多书干嘛？反正年纪到了都是要嫁人的！”

纪伊白倒是对丈夫非常有信心，反而给女儿眨了眨眼睛，用口型说道：不用担心！

“爸，妈，你们别说了。”孔阳州表情阴郁，“我不会出一分钱给阿妹的，她自己养的孩子没养好闯了祸，还要我给她擦屁股？从小到大，你们就偏袒阿妹，什么锅都让我背，我对你们够好了吧？石头都焐热了吧？可是你们呢？什么都从想从我这里拿一点，你们有什么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阿妹”

“外甥女调皮捣蛋，到处闯祸，惹得周围的亲戚都敢怒不敢言，大家都是顾忌着你们二老的面子，念着你们是长辈，所以才会一直忍着。你们就倚老卖老，还一直纵容外甥女，现在她闯祸，你们的主意居然打到我家天微身上了？”

“你们有什么脸来让我把用来给天微当学费的钱挪用到这边？”孔阳州说的激动，从脖子根红到额头，眼睛好像都带上了一抹血色，“我家天微钢琴弹的好，性格好，从来不闯祸，一直善解人意一直这么懂事，你们是瞎了眼才会看不起她！”

“她是一个女孩怎么了？她不是男孩又怎么了！别以为我不知道！我以前只是……我只是没看清，没狠下心才什么都不说！你们背地里都对我老婆说了什么，一直给她压力让我们生二胎，生儿子。”

“今天我话就撂在这儿了，我们只要天微一个孩子就足够了，我们不要二胎。她一直都很努力，她从来没有比男孩差，没有哪一点输给男孩！别再让我听到你们说那些诋毁她的话，她以后可是世界闻名的音乐家！你们现在给我放尊重点！”

一番话说太有血性了，那些平时看在老一辈面子上才不计较的亲戚都不约而同地鼓起掌来。

孔爷爷和孔奶奶都惊呆了，没料到儿子原本一直乖乖听话，他们说一他不敢说二，他们让他往东，他不敢往西，现在儿子居然会指着他们的鼻子反过来骂他们了！

不仅如此，在场的这么多亲朋好友居然还鼓掌！

“鼓掌什么？鼓什么掌？”孔爷爷不是个轻易服软的性子，哪怕在场的人都不支持他们，他也不会轻易服输，“你们觉得很爽快是不是？很解气是不是？等着吧！总有一天你们自己的儿女也会这样对你们！”

这好像还真的戳到了一些人的痛楚，掌声有些弱了，但高玉树吆喝了一声，“呵呵，你以为谁都跟你们两个一样，把一个孩子当人不把另一个孩子当人，偏心偏到外人都看不下去啊！”

高玉树这么一说，掌声就又起来了。

甚至还有人附和道，“说的好，说得好！这个少年看的太通透了！”

“要我说，孔家二老做的真不是个事儿，别人家都是重男轻女，他家倒是反着来的，偏袒女儿，把儿子视如草芥。说他们是重女轻男又不是吧，那怎么不见他们心疼那个孙女呢？”

“一直看他们不顺眼，仗着自己是老一辈，犯了啥错都不道歉，还得让人供着。”

“阿阳还对他们言听计从，哪年逢年过节不是阿阳回来看他们二老，那五妹连个人影都不见，还要娘家接济呢。这两个老人啊，谁对他们好都看不清哟！”

“看到阿阳哥对他们言听计从，还不爽的！”

“阿阳哥这也是担心别人说闲话吧，唉，他就是出了名的大孝子，一个不孝的帽子扣下来，对于孝顺的人来说，可受不起啊。其实我看阿阳哥这么委屈，还盼着那天阿阳哥对他们不好了，他们会不会后悔呢。”

……

……

舆论都不偏向孔爷爷和孔奶奶，他们本来也只是靠着自己的辈分才能作威作福，如果小辈们都不给面子了，他们也什么都做不成。

现在可不是小辈们都不给面子的问题了，而是大家似乎隐隐还有讨伐他们二人的意思，周边的议论声一层盖过一层，孔爷爷和孔奶奶在众人的注视之下，跟孔阳州交涉无果，只好灰溜溜地走开。

但是转身离开之前，孔爷爷也没忘记批评儿子这种以下犯上的态度，“真是个白眼狼！养你还不如养只狗！这就是你对自己老爸的态度，不孝子！不孝子！”

孔阳州郁闷地喝着果汁，看样子倒不像是因为被自己的父亲说不孝难过，也不知道是在为了什么事情伤神。

一整件事过下来，孔天微已经彻底懵了。

完全不敢相信，在她都已经做好之后要自己挣学费和生活费的时候，爸爸竟然没有立即倒戈到爷爷奶奶那边，反而依旧坚定不移地站在她和妈妈这边，甚至爸爸还非常认真严肃的批评了爷爷奶奶，还帮她说话了。

说她以后一定会成为世界著名的音乐家什么的……

孔天微总觉得这有点太抬举她了。

不过这样就好，这样真的太好了。

爸爸不再像以前那样是非不分不管爷爷奶奶说什么都站在爷爷奶奶那边，这样妈妈也不会难过了。

妈妈是远嫁到这边，孔天微一直都很心疼妈妈，因为妈妈远嫁嫁给爸爸，在这边无依无靠，只能靠爸爸了。

如果爸爸也不帮她，那妈妈会非常难过。

这种时候，一定要表态！表示自己对爸爸的感激。

“爸，刚才谢谢您！谢谢爸爸没有像爷爷奶奶那样嫌弃我。”孔天微感动地眼眶泛起泪花，“谢谢爸爸帮妈妈说了好话，谢谢，真的谢谢……”

孔阳州拧着眉头，“谢什么谢，这些都是爸爸应该为你们做的，毕竟爸爸是一家之主嘛！快坐好，就要上菜了，多吃点，多长点肉！”

纪伊白抬手摸了一下女儿的头发，“天微真的好乖，很懂事。爸爸和妈妈都觉得很幸福，能够拥有天微这样的女儿，非常非常幸福。”

“我，我也很幸福。”是前世完全享受不到的快乐和幸福，一家人团结在一起，好像就什么都不用怕了。

寿宴上的菜都是昂贵的珍品，高玉树一副经验丰富的样子教孔天微这个应该怎么吃，那个的味道如何。

同一桌酒席一起吃饭的人都非常好奇，听着听着就跟高玉树也聊起来了，餐桌上的气氛非常和谐。

舞台的表演也即将开始，开始的时间刚刚好，就在大多数都已经吃饱的时候，表演开始。

出乎孔天微的预料，确实有她预料中的京剧之类的传统国粹，但是也会有一些比较现代化的表演。

什么街舞啊，说唱啊乐器演奏之类的，甚至还有耍杂技的，节目单看起来元素非常多。

根据她父母的介绍，其实是因为三爷爷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了，全靠昂贵的药物吊着活到了现在，所以要在他生前让他多看一些东西，让他留下最好的回忆。

孔天微感叹了一声，“那伯伯们倒是很孝顺……”

孔阳州苦笑回道，“三叔对堂哥们可不像你爷爷奶奶对你爸我这样，三叔为了给堂哥们上学，瞒着家里人去卖血；日子很苦的时候，什么活都干，就为了多赚几个子儿给孩子们吃上肉。三叔他没什么文化，可对堂哥几个真的好到没话说，苦了自己也绝对不苦堂哥几个。”

“你爷爷奶奶……”孔阳州晃晃脑袋，“不提也罢。”

可能是因为觉得说起来也心酸，更觉得自己愚蠢，孔阳州也不想再说，而是专心看表演。

只是爸爸不说，孔天微也从妈妈哪里听说过一些。

以前经济还没这么发达，物资紧缺，日子过得苦，吃饭都吃不起，上学的机会非常难得，但是学费相对来说还是有点小贵的。

孔天微的爷爷奶奶明明掏得起钱送孔阳州去上学，但是就是因为妹妹想吃零食，所以他的学费就被拿去给妹妹了。

孔阳州年纪很小的时候就要自己学会赚钱，用瘦弱的身躯去干苦力活，赚学费。

诸如此类的事情当然还有很多，孔爷爷和孔奶奶一直向孔阳州灌输哥哥就是要让着妹妹的思想，自己发达也要想着妹妹帮着妹妹，在孔阳州还小的时候，这对他产生很大的影响，差点就变成了根深蒂固的想法，犹如洗脑。

两家对比一下，孔阳州心里就很不是滋味了。

心情不舒服，他就以茶代酒，一杯又一杯的喝茶。

纪伊白默默地握着他的手，无声地安慰着丈夫。

孔天微觉得冰冷的狗粮哗啦啦的往她脸上呼，但是谁让这是爸妈生产的狗粮呢？再多也吃的开心。

“我爸妈也经常这样。”高玉树哀怨的声音从耳畔响起，“只要他们俩待在一块，就总是能让我怀疑我是不是捡来的。新出的电影，我买了两张打算跟妈妈一起看，因为爸爸工作忙，不能去。”

“但是我爸听说了之后，直接抢了两张票，特地翘班跟我妈一起去看，还要谢我真贴心，知道给爸妈制造二人世界。”

咿，那这样高叔叔和高阿姨有点过分了啊喂！

“母亲节那天，我让胡管家帮我包下一个餐厅，我要给我妈一个惊喜。结果我爸也来凑热闹，本来是我感恩我妈的，结果就变成了他们两个人的烛光晚餐。”高玉树说的很无奈，但是听得出来他是在调侃，并没有真的因为这个生气。

“你爸妈感情真好，很令人羡慕。”孔天微总结道。

“你爸妈也一样啊。其实，我爸妈的感情是从搬家之后才好起来的。没搬家之前，我爸长期在外面，我妈在家里带我，三天两头跟我爸打电话就要吵架。”高玉树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能搬家真的太好了，这些都是你的功劳。你知道吗？我最近一直都在想一个问题。”

“嗯？”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呢？”

“因为你值得我对你好啊。”孔天微没听出他话语里的深意，只是当做他一时好奇。

可是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你认为我一定值得？小时候的我明明没有任何优点，哪怕到了现在也依旧不如你，到底是为什么？

这些问题，他都埋在心里，还不敢问。

寿宴的最后一个环节才是送礼和贺词，宾客们都集中到了酒店的礼堂里，孔天微的几个伯伯穿着很正式的衣服，推着坐在轮椅上的老人上了舞台中央。

三爷爷被打扮地很有民国风，穿着的是中山装，一头稀疏的白发梳得很整齐，是一个干瘦的小老头儿。

“各位亲朋好友，各位亲爱的来宾们，感谢大家愿意抽空参加我父亲的寿宴，今年，我的父亲已经高寿九十九了。”这个伯伯说话有点哽咽，一边说一边擦眼泪，看得出来是真的很感恩自己的父亲。

“我妈去得早，我爸为了把我们哥几个拉扯大辛苦了一辈子，也没享几天福。儿子们没本事，给你办的生日排场不够大，爸您别嫌弃，等你下一个生日，再下个生日，再下下个生日，以后的每个生日我们都喝个三天三夜！”

三爷爷只是笑，笑的很和蔼，老人知道自己已经活不久了，儿子们说这么多也只是希望他能再坚持久一些。

“我现在还记得我小时候，我爸吃我们吃剩下的骨头，我还觉得爸爸真抠门好脏真不爱干净。可是长大了之后才知道，爸出去干了一整天的活家里才加菜，为了能让我们多吃点营养能跟上，把肉都给我们了……呜呜，爸，对不起……”

“我以前过生日，吵着闹着要爸给我弄长寿面，还要在里面加个鸡蛋，可是家里没有面，连饭都吃不起了。爸跑出去做临时工，从天亮忙到天黑，换到钱去买面粉的时候，粮油店已经关门，十二点也已经过了。等爸第二天大清早买到面粉回来做面条吃，我还跟爸闹脾气，怪我爸不在乎我，生日都过了还弄长寿面有什么意义，把、把爸辛苦一天一夜弄来的长寿面打翻了……”

接下来又是一阵抽泣声，兄弟几个各自说着各自的事情，都已经是中年人了，还控制不住情绪在舞台上哭成一团，话都说不完整。

台下的来宾也没好多少都开始回忆起自己小时候的事情怀念自己已经老去的父母，或者已经不在人世的父母。

孔天微自己也擦了一下眼角，虽然她没有经历过，但是可以理解。

世界上就是有这种纯粹的爱，没有华丽的修饰，如此质朴，如此温暖。

高玉树递上一张纸巾，臭屁地道，“想哭的话，我就借肩膀给你靠一靠吧！想借多久都行！”

作者有话要说：　　莫名觉得感人呜呜呜qaq

晚安，宝宝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