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这个问题角度有点刁钻, 孔天微乍一听到的时候, 也有点发愣。

但是答案似乎是肯定的。

她不假思索就很大方地点头道，“嗯，喜欢。”

明菲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仿佛要从孔天微的表情上看出一丁点不自然。

微微怎么能就这么轻而易举就承认了！？

如果喜欢的话，不是应该深深埋在心里不轻易承认的吗？其他同学在谈到喜欢的男孩子的时候明明那么羞涩矛盾, 好像很想让别人知道又好像不想让别人知道的样子。

微微这坦然地也太不像话了吧！

“是我理解的那种喜欢吗？”明菲不死心继续问。

孔天微歪着脑袋, 卖了个关子, “哈哈，是不是呢？哪种喜欢呢？”

明菲咬了咬唇：“微微你故意的！”

“哈哈哈，我出去给你拿水果拼盘，你先去洗澡吧, 换洗的衣服我已经给你准备好啦~”孔天微坐起来，捏了捏明菲的脸。

从房间出来后, 孔天微轻轻按了一下胸口, 心脏跳动的速度变快了。

情情爱爱这东西, 在明菲问这个问题之前, 她都没有认真考虑过。

但当明菲问了那个问题之后，就好像打开了她内心深处一道一直被忽视的大门，里面涌出来一些陌生的情绪，让她有些捉摸不透，牵引着她去探索新世界。

竟然会产生长大之后去找高玉树吧之类的冲动，她果然也变得莫名其妙了。

这时，妈妈卧室里传来地一阵手机铃声吸引了孔天微的注意。

她本来想不管的, 毕竟妈妈就在家里，如果是妈妈的电话妈妈过一会就会来接。

但是她去厨房拿了妈妈准备好的水果拼盘后，卧室里还在响着铃声。

孔天微好奇地把水果拼盘放在客厅茶几上，进入妈妈卧室后才发现妈妈在浴室里洗澡呢。

手机屏幕亮着，上面显示来电的人是爸爸。

原来是爸爸的电话啊，孔天微想了想，好像也有一段时间没有跟爸爸说话了，可以接一下跟爸爸聊聊天，顺便再让爸爸耐心等一会，等妈妈洗完澡。

她要去参加文化汇演的事情，也不知道爸爸知道了没有？

在孔天微看来，这算是一个好消息，这个好消息还是要本人跟爸爸说才有意义吧？

她都开始幻想到爸爸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会不会发出爽朗的笑声，鼓励她，对她说，一定要加油哦！

手指划过接听键，孔天微的一句“喂”还卡在喉中，那边就迫不及待连珠炮一般开始说话，“终于舍得接电话了！你还学会晾着我了？我话就撂在这儿了！我不允许她去参加那个什么文化汇演！”

“你说那个汇演有什么用？能让她上更好的初中还是能让她的学习成绩变好？除了耽误她考试还能有什么用？反正我绝对不同意。别跟我扯什么抑郁症要让她开心为重。”

“她这病不是都好了吗？既然好了就不能再被特殊对待了！就不能再继续玩闹下去，现在她是去学那些东西开心了，那以后呢？以后她靠这玩意过的不好，她不得怨死我们！”

“听我的，为她以后好，现在就不能由着她的性子乱来，她这么小她懂什么？她哪里知道什么才是真的对她好，你作为大人，难道还没有判断力吗？”

……

……

刚换好睡衣从浴室里出来，纪伊白一眼就看到站在电脑桌边上，拿着手机无声落泪的女儿。

她已经多少年没有看到天微落泪了？

那种窒息一样的感觉再次袭来，纪伊白慌忙叫了一声：“天微！？”

孔天微立即惊醒，回头看到妈妈担忧地看向自己，不知道怎么的只想跑开，逃得远远的。

‘啪嗒’一声，手机从她手里掉落，她胡乱地擦拭着脸上的泪水，夺门而出。

纪伊白连忙追过去，慌忙地问：“天微？发生了什么？怎么哭了？谁的电话啊？”

她追到客厅又追到天微的房间，等着她的只是紧闭着房门，她在外面用力拍门，着急地喊：“天微？不要吓妈妈啊！到底怎么了？刚才是谁在跟你打电话？”

孔天微背靠门板，一只手反手撑在门上，一只手捂着眼睛，声音沙哑地道：“没、没事。妈妈，我没事。”

不能让妈妈担心，不可以再让负面情绪攻占心神，冷静下来……

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是什么大事，只是爸爸不同意她去参加汇演，而她又刚好在期待着爸爸对她说一句加油而已，仅此而已。

要理解的，爸爸有爸爸的顾虑，虽然态度很强硬，但是最终的目的都是希望她可以走的平稳一点，爸爸已经很辛苦了，为了让她学钢琴，爸爸已经付出很多了……

能得到孔天微的回应，纪伊白也稍微放心了一点。

她最怕不管怎么问，天微都不吭声。

最重要的是，现在房间里还有明菲，明菲也会帮忙看着天微的。

纪伊白松了一口气，又接着道：“天微，你先稍微冷静一下，等会妈妈再过来好不好？”

她不想说的时候，也不能逼着她一定要说出来。

纪伊白疲倦地回到卧室，捡起掉在地板上的手机想找点线索，结果发现上面的通话居然还没有挂断，联系人是……老公？

刚才是老公在跟天微打电话？她不过只是去洗个澡的时间，老公都做什么？

孔阳州那边刚才听到老婆的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还听到老婆在喊天微，也发觉事情好像不对劲儿，所以一直没挂断电话，就想等着看看老婆什么时候回来说明一下。

纪伊白叹着气，把手机放到耳边，“喂？你刚才跟天微说了什么？”

“刚才是天微在接电话？”孔阳州反问。

“不然你以为是谁？”纪伊白无力地道。

“我给你打电话，你说我以为接电话的是谁？”孔阳州也急了，他听得出老婆这声音和语气不太对，总有种暴风雨前宁静的感觉。

说完这话，孔阳州也终于意识到不对，“那我刚才说的话全都让天微听到了？”

“我不知道你说了什么，但是我看到天微很难过的在哭。”纪伊白的语气非常平静，但又好像在怄气。

孔阳州回忆了一下自己刚才的发言，“我不就是说了我跟你说的那些！你根本就没把我的话听进去，还挂我电话，无视我不接我的电话！”

“就是你绝对不同意让她参加汇演的那些话？”纪伊白抓住重点。

“是。反正她也应该知道的，有些事情她总应该要面对的。”孔阳州这语气还突然变得理直气壮起来了。

有种早晚天微都是要懂事的，早一点懂事也好的意味在其中。

“可是我已经跟她说了，同意她去参加汇演的，她非常期待，跟她的朋友都已经约好了。老公，你忘了你在天微小时候说过的话了吗？我们的愿望不是只是希望天微健康快乐地长大吗？”

为什么现在天微也在努力变得越来好，丈夫却不能理解了呢？

“她小时候是她小时候的事情，不能混为一谈，你不能说我现在不只是不让她参加那个什么汇演，就是在掐断她所有的快乐。你认真考虑我说的话，如果她专心学习，把心思都放在学习上，她绝对比很多人成绩好。”

“你话里话外都是在说，以后再也不能让她学钢琴了，她应该以学习为重。高玉树搬走之后，钢琴就是她的快乐源泉，你凭什么说你这样不是在剥夺她的快乐？”

纪伊白头都大了，完全料不到她居然会有一天需要跟老公辩驳这些事情。

“而且我也不是一次提到过，天微学钢琴并不是真的就没有出路，不是只有逼她去做她不喜欢的事情才能让她在长大之后养活自己。她可以当钢琴老师，可以去表演，可以通过钢琴做很多事情，而她也愿意为之努力。”

纪伊白越说越激动，完全不理解，为什么老公这么固执。

她倒是忘了，如果她没有重生，她或许比孔阳州还固执。

“我知道你在努力为了这个家打拼，可是天微也没有在浪费时间，她几乎把空闲的时间都泡在钢琴上了。”纪伊白其实还打算让天微上了初中之后学绘画，学更多东西，只要她喜欢，她都会让天微去学。

现在看来，只怕得要先过老公这一关。

“如果她真的不想浪费时间，那她应该把她所有的空闲时间都放在学习文化知识上面！我没有否定她能通过钢琴谋生，但是，我告诉你！最平稳最直接的路就是像所有人一样，好好地学习文化知识！通过高考改变命运！”纪伊白越说越激动，孔阳州也不示弱。

“你这样根本就是不可理喻！无理取闹！”纪伊白气的都快说不出话来。

察觉妻子被自己说的说不出话，孔阳州有些得意了，像是打了胜仗，“而且你也说过了，天微的手指不是很长，在学钢琴上面其实是有点吃亏的，那不就说明了她根本就不适合走这条路吗？”

“适合不适合不是你说了算的！而是天微她自己说了算！你怎么就……你怎么什么都不懂！”

又一次，纪伊白冲动之下挂断了丈夫的电话，而后直接关机，拒绝所有通信。

了解了来龙去脉，纪伊白重新来到孔天微的房门外，忐忑地敲了一下门，“天微？睡了没有？”

房内，孔天微已经像一坨尸体一样瘫在床上了，明菲坐在床边吹头发，好奇地看着趴在床上的孔天微，多次伸手戳孔天微的后腰，然而对方都没有什么反应。

“孔阿姨在叫你诶，你不回话吗？”

孔天微翻了个身，眼睛被放下来的长刘海遮住了，“嗯，我出去一下。”

妈妈去而复返，应该是跟爸爸说过了吧……

她思考过了很多，最终还是觉得，可能还是要放弃吧。

人不能这么自私，爸爸的付出已经够多了，如果再因为她的愿望而导致爸妈的关系闹僵，她就是罪人。

人是要知足的，

明菲总觉得好像发生了什么，但是又不敢问，总觉得会是很严重的事情，因此只能握住孔天微的手，给她打气：“微微，你要加油！”

**

从房间里出来，孔天微一直垂着头，借着头发挡住眼睛，她很庆幸留了一头长发，避免了这时的尴尬。

纪伊白带着女儿走到沙发边上坐下，给她递了一个苹果，开口第一句话就是，“你别管你爸说什么。”

孔天微摩擦着苹果，想到艾老师教她弹钢琴的手型时说，手自然收拢就好像在握着一个苹果。

“妈，你是不是跟爸爸吵架了？因为妈妈同意让我参加文化汇演，可是爸爸不想让我参加。”她答非所问。

“你爸脑子不清醒，他这些年又不经常在家，不知道你有多努力。他回来看到天微的努力就不会这样想了，你不用担心，他现在远在天边，管不着我们。我们先斩后奏，去参加了他又不能怎么样。”

话是这样说也没错，但是孔天微却觉得这样不妥当。

就没有什么办法能两全其美吗？

“天微，你别想太多，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爸觉得不能靠钢琴吃饭，那你就狠狠打他的脸，让他知道他错的有多离谱。”

经过妈妈这话，孔天微才深刻意识到根本原因。

还是跟前世一样，因为他们觉得最平稳的路就是学文化上学读书高考找工作，其他的路谁知道会不会中间倒下去再也爬不起来就此赔上一生？

也就是说，如果她能靠弹琴赚到钱，真金白银摆出来让爸爸看一看，爸爸或许会稍有改观。

但是这得要参加一些比较正式的比赛才会赢得奖金，这次的文化汇演属于无偿的，纯粹只是在众多观众面前露个脸混个脸熟。

根据艾老师所说，这次的汇演规模比较大，虽然是面向民间选拔节目，但是也会有一些有名的艺术团队自费过来表演，对于还没有名气的人来说，可以在这里结识到一些有资历的前辈和同行。

这次表演虽然是无偿的，但是对于她的发展却是很有帮助的，没准以后再去参加表演就会有一定的演出费用了！

这么一想，孔天微的思维就活络起来了。

不存在什么放弃的问题，她要做的不是妥协，而是做到最好，证明给爸爸看，她即使不走他所认为最安稳的那条路，也能创出一番天地。

纪伊白就这么看着女儿身上的气息一点点从沮丧转变为积极向上，意识到可能是自己的安慰起作用了。

她重新恢复斗志，恨不得今晚彻夜不眠练钢琴。

“妈，你说的对！我一定会努力证明给爸爸看的！”绝对不能辜负爸妈的付出，也绝对不辜负她自己的努力。

“嗯，这样就好，快去休息吧，要开始为表演好好努力了！这可是天微第一次在这么大规模的活动中表演，一定会是非常难忘的经历！”纪伊白也开始期待起来了。

**

夜里，孔天微做了个梦半夜醒来，明菲像一只章鱼四肢缠着她，还在砸吧砸吧嘴，不知道是梦到了什么。

她轻轻把明菲的四肢挪开，光着脚走到书架边上，取下那个瓶子。

打开瓶盖，伸手进去拿出一个绿色的纸鹤，因为这些年保管得当，纸只是稍微有点褪色。

她盯着纸鹤看了好一会，然后把纸鹤拆开，展开正方形绿纸片。

纸片的正中央果然写着一行歪歪扭扭的字：加油哇！矮人骑士！

沮丧的时候，怀疑自己的时候，觉得前路艰辛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只要拿出他送的纸鹤，拆掉展开纸张，看到纸片上面的字，就会顿时重新恢复动力。

他曾经这么努力地鼓舞她，她怎么可以半途而废？

以后，会不会重逢了也认不出对方呢？

孔天微惆怅又无奈地想。

**

一切都按照纪伊白的计划进行着，孔天微跟明菲一边努力练习报名参加表演的曲子，练完琴后争分夺秒学习。

孔天微知道因为汇演的事情爸妈好像陷入冷战了，但是她也很清楚，现在不是停下的时候，她唯有继续前行，做出成绩证明给爸爸看，才是解决爸妈矛盾的关键。

她这段时间付出的努力是以前的好几倍，有时候甚至练琴练着练着就趴在琴键上睡觉了。

有时候眼睛都已经闭上了，可是手指还在下意识地弹着琴，居然还都没有弹错，艾老师也是过来看了好一会才发现学生在会周公呢。

终于，忙碌的一个多月过去，节目海选的日子终于到了。

正式汇演的地点并不在本市，所以海选要去到另一个城市，孔天微和明菲一大早就跟艾老师出发了。

抵达海选的地点之后，孔天微都快被眼前的人山人海惊呆了，这也太壮观了吧？

工作人员让他们看清楚表演节目的分类，依次去不同的地点进行表演。

孔天微注意到最常见的就是唱歌跳舞，其次是乐器类，乐器类之中又是古筝最多，看来很多人都比较喜欢这个传统乐器。

其他乐器就比较少见，不知道为什么好像还有一些人像是在打拳，什么太极拳双节棍的，一圈看下来，她总有一种进了一个大型杂技团的感觉。

她跟明菲乖乖地跟在艾老师的身后，找到了钢琴表演的队列，才排了一小会的队，好像听到不远处有争执的声音。

“凭什么我要演鬼子啊？我长的这么帅，人如其名，玉树临风英俊潇洒，怎么着我也应该演一个王子吧？”这是一个少年的声音。

听这语气可能是胡搅蛮缠不好对付的性格，孔天微第一想法是这样的。

紧接着那少年又继续说：“比如说什么精灵王子啊，什么屠龙骑士什么的啊，这不是很威风吗？而且为什么不能演舞台剧？怎么只有小品？我们要引进新事物，加一个舞台剧嘛，剧本我都写好了！你们先看看再决定也不迟！包你看了之后又想哭又想笑！！”

“扑哧——”孔天微笑了出来，忍不住看过去。

而那少年似乎也听到这笑声，顺着声音看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撒花~~~

太激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