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站在阳台上有一瞬间都没有说话,但沉默并不代表尴尬,反而是一种相处久了衍生出的习惯。厉容锐从口袋里拿出一个u盘递给贺佑钦。
“是什么?”贺佑钦问,顺手把东西接过来。
“我查到的一些资料。”厉容锐的神情有些复杂,“关于你妈妈的。”
贺佑钦愣了一下,他缓缓看向厉容锐。
在厉容锐开口之前他想了很多对方可能会说的话,关于厉丰的,关于他们之间的,唯独没有想过这个……
“我妈妈?”贺佑钦的声音有一些诧异,更多的是一种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莫名。他把那个u盘捏在手指尖,“为什么会突然想起查这个?”
贺佑钦竟然没有怪他?没有嫌他多管闲事?
这感觉好像不错?
厉容锐的视线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然后转到另一个方向,“你记得当年你曾经丢过一串挂饰吗?”厉容锐看着他,“就是那个当初我戴在身上,你看见之后说是你不见了的那串挂饰。”
贺佑钦皱起眉,他抿着唇闭起眼睛用手揉了揉太阳穴,看起来似乎不太舒服。
在厉容锐提起那个挂饰的时候,他的脑子里瞬间闪过了很多片段,瞬间有股尖锐的疼痛仿佛刺穿了什么东西一样让他脑子里某些混沌的东西瞬间变得清晰。
但疼痛并没有马上消失,反而变成了一种绵长的刺激让贺佑钦的脸色变得很难看,眉头也隐隐皱着。
“你……怎么了?”厉容锐靠近了一步,似乎是想摸他的头,手刚刚抬起又僵硬地放下来。
正好贺佑钦睁开眼睛,他的声音有些干哑,“挂饰?兰花的?”
厉容锐点了点头。
“我记得,我记得那串挂饰,那是我小时候戴在身上的东西,后来不见了。”贺佑钦垂下眼,就在刚刚那一刻他想起了很多东西,也被冲击得很迷茫。
因为片刻前出现在脑子里的记忆实在太真实,就像他曾经经历又遗落掉的东西。
他一直觉得这个时空有一个贺佑钦,他们出生一样,幼时的经历大同小异,人生唯一的不同就是多认识了一个厉容锐。然而在刚刚脑子里的记忆冒出来的瞬间,那些鲜活的片段之于他,从头到尾都不像是旁观者,所有的一切都像是亲身经历。这种记忆和情绪的双重冲击让他很不好受。而片刻的感受之后也滋生出了更多的疑惑。
他到底是谁?是因为融合的记忆太多而让他产生了错觉还是根本他从头到尾都是错的?
“真的是你的东西?”厉容锐有些别扭,他当初根本没有想太多,在贺佑钦提起的时候就觉得那是想要接近他的借口,原本很喜欢的挂饰也因为贺佑钦的原因被他扔进了抽屉……这么一想,那时候确实是太幼稚了……
“是我妈妈给我的。”贺佑钦点了点头。
厉容锐神情渐渐变得凝重,“那这份资料应该对你很有用。”
“你查到了什么?”贺佑钦问。
“你知道赵三爷为什么要出手救袁竟惟吗?”厉容锐反问。
“难道是因为这个挂饰?”
厉容锐点了点头,那一次他去病房跟袁竟惟见面的时候对方提到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这个挂饰,厉容锐想起这件东西后又重新想了一遍贺佑钦的话。
几年前的事情放到如今来看有很多地方已经产生了巨大的差异,首先是他这个当事人,他对贺佑钦的感官已经不同,自然对事情的看法也有了变化,以他现在对贺佑钦的了解,不觉得对方会在这种小事上弄出什么小动作,其实那根本没必要。
如果袁竟惟说的是真的,贺佑钦当初说的也是真的,那么赵三爷愿意出手的原因就是贺佑钦。
厉容锐猜测过挂饰的来历,如果不是贺佑钦自己寻来的就是家里长辈给的。
厉容锐更倾向于后者。
据他所知,贺家和赵三爷并没有什么牵扯,但厉容锐并没有就此放弃。
他花了更多精力去调查这件事,同时查到赵三爷一直在隐秘的寻找某个人。
他可以这样想,那串挂饰也许就是突破口,所以赵三爷才会出手帮袁竟惟。
这样一切就说得通了。
“当初袁竟惟拿走了这串挂饰,据他所说这东西后来辗转被袁复立拿走给了赵三爷,接着赵三爷就答应出手帮袁竟惟。我查到赵三爷一直在找一个人,也许这个人跟你有关系。”厉容锐停顿了一下,“资料我都整理在了u盘里,你可以自己去看看。”
贺佑钦沉默地点了点头,“你……这次来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些?”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出手帮他调查这些事情,在现在这种情况下还愿意把东西拿出来交给他。
这样的厉容锐……
这样的厉容锐。
不管在商场上的出触觉多么敏锐,但是在做人方面永远这么纯粹。
贺佑钦看着他说了一声,“谢谢。”
他的声音很轻,“谢谢你帮我查这些事情。”
厉容锐脸上却很平淡,平淡中又夹杂着一点苦涩,“没什么。”他本来就一直想帮贺佑钦做点事情,只是现在……
他踟蹰了一下,“你还记得挂饰是怎么不见的吗?”他想了一会儿问。
贺佑钦笑了笑,静静地看着他,“中学的时候有一次逃学和人打架……本来打不赢我也可以跑掉的,结果有个傻小子半路冲上来帮忙。没想到傻小子挺厉害的,一个人撂倒了不少人,小混混里有个藏了刀子的被逼急了抽出刀子刺上来,要不是傻小子帮我挡了一下,刀子可能就直接扎穿我的肺了……”
厉容锐似乎陷入了某段回忆,然后突然愕然地看着他,“你是那个……眼镜仔?”
不是吧,贺佑钦是当年的那个眼镜仔,可是……他完全没见过他戴眼镜的样子……
贺佑钦一下子笑起来,“你真的记得?我以为你忘记了……既然你记得这个怎么会记不起来挂饰是在哪里捡到的?”
“我……是我从医院出来后护士交给我的……我以为他们弄错了,但他们一直说是我的……”
“那可能是警察捡到的。”贺佑钦笑了一下,“当初我怕爷爷发现我跟人打架的事情,你没事之后就从偷偷医院离开了。”结果还是被他爷爷知道了,跟着查到了他之前的那些事,坚持把他送出了国。
“你的眼睛……”
贺佑钦眨了眨眼睛,“后来觉得戴眼镜很不方便,所以做了手术。”
厉容锐看着他半天没说话,“所以,当年你在宴会遇到我的那一次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你早就知道我是谁。”
贺佑钦缓缓点头,他当然知道,当年那个无意救了他一次的傻小子就叫厉容锐。
“为什么你不跟我说清楚?”厉容锐语气复杂,“我以为……”
贺佑钦摇了摇头,“当初你那么讨厌我,我都告诉你挂饰是我的了,你不止不相信还再也没戴过,甚至根本没想到我是谁。如果那时候我告诉你,你会不会连当初的眼睛仔也一起讨厌了?”贺佑钦直接用了厉容锐刚才的形容。
厉容锐说不出话。
“我都提示到那个程度了你还没想明白,所以……”贺佑钦耸了耸肩。
其实,也就是在刚才,在厉容锐提起挂饰的那一刻,他才想起这些往事。
这些片段并不像早些时候仿佛在读取这个时空的贺佑钦的记忆,更像是他的亲身经历。
在尖锐的疼痛之后,那些画面清晰得让他无从辩驳。
他也总算明白了他跟厉容锐纠缠的源头。
中学那几年是他过往里最黯淡无光的几年,一面做着家里的好儿子好孙子,一面逃学打架混迪厅泡台球室,除了没碰毒品真是什么都干过了……那个时候的自己真是糟糕到连自己都不想承认了……贺佑钦摇摇头,他努力回忆了一下没有厉容锐存在的时空自己是怎么走过的这一段,记忆却没了着落点。
厉容锐心里的感觉更加微妙。
看现在风度翩翩的贺佑钦再想想当初一身狠劲打起架来仿佛和人拼命一样的眼镜仔,怎么把他们联系起来?
难怪他们几次遇险,他都觉得贺佑钦的身手不错,不过不像是正经学习过的,倒像是在外面混久了练出来的身手,他当年果然没看错吗?
两个人说清楚了这段往事,竟然都有些感怀当初。
“挂坠是你妈妈给你的,赵三爷找的人会不会是你妈妈?”厉容锐问。
自从贺佑钦和他说起过他妈妈的事情后,厉容锐就一直把这些惦记在心里,所以在知道赵三爷在找人后才会瞬间把这些联系起来。
“也许我要亲自和他联系一下才能知道了。”贺佑钦道,他抬头看向厉容锐,“我也有话要跟你说,关于厉丰其实我没有打算……”
“你们还没聊完?”阳台的落地窗被拉开,有些俏皮的女声跟着响了起来。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厉容锐问他的女伴。
“是那位袁先生告诉我的。”女孩用眼神指了一下方向,不远处的袁复立举杯一笑。
厉容锐冷冷地撇过头。
“容锐,你们认识的?”女孩子挽上厉容锐的手臂,贺佑钦跟着挑了挑眉。
厉容锐强忍住想要抽出手的冲动,点了点头。
“不介绍一下?”贺佑钦道。
女孩也兴致勃勃地看着他,有气度长得又好看的男人想要得到一位女性最起码的好感永远不难。
“这是贺佑钦。”没有任何其他的前缀或者后缀,厉容锐的介绍很简单也很直观。女孩子却一下睁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他,然后爽朗地笑了起来。
“你好,贺先生。”
厉容锐还是冷着脸,“董俞双,董夫人的女儿。”
贺佑钦笑着点了点头,“董小姐。”
董俞双和他握了握手,然后对着贺佑钦道,“厉大哥真是太见外了,不过他就是这个样子,妈妈说他从小到大都没怎么变过。”
董夫人是厉容锐的母亲,后来改嫁到董家,所以俞双是她现在丈夫的女儿,名义上也能说是厉容锐的妹妹。
董俞双紧紧挽着厉容锐的手臂,对着贺佑钦眨眨眼,“贺先生,我能要回我的舞伴了吗?”
袁复立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走到了阳台这边,“佑钦,我们聊聊?”
贺佑钦笑了,“可是我和厉总还没说完。”
厉容锐淡淡地看了眼袁复立,“不,我们已经说完了。”然后头也不回地带着有些好奇的董俞双离开了阳台。
袁复立看着他们的背影,戏谑道,“他们很般配呢。”
贺佑钦弯着嘴角没说话。
然后袁复立又道,“看来这次厉先生已经有了觉悟。你呢?要不要也试试再找一个?”
贺佑钦的目光扫向他,莞尔道,“比如你?”
袁复立舔舔唇,笑意很深,“真是个好主意。”
作者有话要说:0.0真的要进入结局倒计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