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龙在屋内坐了一会儿, 叶云轻怅然若失的, 都不怎么应他的话，于是没多久他就先离开了。应龙走后，婢女端来肉粥和小食, 叶云轻食之无味，让她放在桌上, 东西就这么凉了下去。

到了这日下午，在床上发愣的叶云轻又迎来了新的客人。应龙领着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跨进房门, 他们后面还有一只大花猫般的动物优雅地踱步跟着。其实分别是烟萝和天狗。

原来是应龙让天狗去京城找烟萝, 跟他说叶云轻因为强行使用阴符行鬼令导致力量崩泄而迅速被反噬，虽然玄冥和应龙都想办法帮叶云轻延缓反噬，但都并非是长久之计。这世上最了解阴符行鬼令的大概就是烟萝, 所以请他来肯定是没错的。

烟萝抬起叶云轻的左手, 微微皱眉，随后慢慢把缠在手上的纱布一层层揭开。

最里头的一层纱布粘着不少黑色药汁和血液的混合物, 撕下来时带起一点裂开的表皮, 叶云轻又是一阵针刺之感，不过对历经大战的她来说这个程度等同于是蚊子在叮痒痒了。

她左手心的伤口早已不再流血，但中间赫然有一大块黑乎乎的洞向下凹进去，甚至可见白骨，惨状触目惊心。

经过了玄冥和应龙前后的处理, 那伤口依旧在向外冒着淡淡的黑烟，幽冥之气萦绕不散。

“我是怎么跟你交待的？”烟萝对叶云轻连连摇头，“你自己轻举妄动, 引起阴符行鬼令反噬速度加快，如今再想将令符与你身体分离几乎没有任何的可能性了，反正以我的能力是没法办到的。至于应龙所用的黑鳌壳的力量，大概能给你续命一年半载吧。”

面对烟萝悲观的结论，叶云轻的反应却显得有些平静，只在眉心拢起淡淡愁绪，随后便认命似地吐出两个字：“只有一年半载了，是吗……”

空气里安静了半晌，应龙忍不住道：“我没听错吧？你很可能只能活不到一年时间，你难道一点不在乎？”

叶云轻看着自己的手心那个大概永远也无法愈合的深洞，半晌后淡淡道：“我该怎么反应呢，烟萝都说没救了，难不成我该跪在地上嚎啕大哭一场？”

她说的是心里话，失去水成碧的打击来得太快太突然，面对这件事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对，也好像什么都做不了，心情悲伤，已然低到谷底。这个时候再来点雪上加霜的消息，除了让她更加沮丧，实在激不起其他情绪。

“叶云轻，你得振作点，现在可不是意志消沉的时候。”应龙还想继续劝她几句，却被烟萝拉了拉手臂，烟萝道：“让她自己安静地待几天，好好想想，我们别打扰了，先出去吧。”

应龙看了叶云轻一眼，心想也许烟萝说得对，很多事情外人说得再多也没用，得自己想明白走出来，更何况现在是叶云轻情绪最崩溃最低潮的时候，随着时间的流逝各种情绪会慢慢减淡，有什么道理也以后再来说吧。于是应龙便朝烟萝点点头，和他一起退出了房间。

人都走后，叶云轻感到内心很是疲惫，重新缩回被子里，躺了下去。

一旦没有其他人在，叶云轻一闭上眼睛，就想起过往的种种，水成碧的笑容和说过的每一句话，犹如走马灯一样在她脑子里旋转，回忆的潮水止也止不住，泪水也跟着从两边的眼角往外汩动，枕头早已湿了一大片。

哭着哭着就哭累了，几乎又要意识混沌地昏过去的时候，叶云轻身边的床面往下一沉，原来是天狗还没离开，还跳上了她的床。

天狗凑到叶云轻耳边，不合时宜地问道：“叶云轻，那个水成碧到底去哪儿了？”它歪着脑袋回忆这些天来零零碎碎听到的消息，组合起来的意思好像是成碧不会再回来了，“你们几个说的话我也听不太懂，为什么他回不来了，难道他是死了吗？”

“不许胡说，他没死。”叶云轻条件反射地就说出了口。

“他没死？”天狗趴在她枕边，用那双金色的大眼睛盯着她，“那你为什么不去找他？不是你喜欢他，他也喜欢你吗？”

“你哪来这么多问题？”叶云轻看它一眼，“天狗，这世上有很多问题，并不是你凭着一腔热血解决就能解决的。”

天狗似懂非懂，又道：“我只知道像你这样整日哭丧着脸，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叶云轻静静地看了眼天狗，沉默了半晌，又道：“要是世上一切都像你脑子里所想的那么简单就好了。”

“有多复杂呢？明明是你们这些人族，老是瞻前顾后，优柔寡断的。”天狗道，“反正啊，要是哪天我喜欢的母天狗不见了，我肯定要去找她，也不会管一路遇到怎样的阻碍，就算最后不到她，至少我尽过力，不会后悔。”

叶云轻听了天狗的话，长叹了口气，忽然有些羡慕它那直白的脑回路。然而，曾几何时，叶云轻自己也是用非常直接的态度去面对每一件事，可是现在，她的选择，也许不仅仅和她自己有关，所以她需要多想一想。

叶云轻看着头顶的纱幔，又忽然道：“你还不知道吧，我很可能活不长了。”

天狗听了却道：“那就更应该抓紧时间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不应该顾虑太多，要是你把仅剩的一点生命都浪费在眼泪里，才是个没用的大笨蛋呢。”

或许天狗的话有一定道理，但它的世界太过单纯，远不能感受到叶云轻心里的纠结。就算找到了玄冥又有什么用，难道叶云轻真能厚颜无耻地去找玄冥，求他让水成碧回来吗？

但天狗说的对，在眼泪中自怨自艾更无济于事。

天狗见叶云轻又不说话了，而是把视线放在虚空中，眼睛都不眨一下，看不出在想什么。它顿觉有一点无趣，索性跳下床，跑去桌子上将婢女端来而叶云轻没吃的食物都给吞进自己腹中。

在不吃不喝中又昏昏沉沉过了两日，第三日早上，叶云轻终于把婢女端来的一碗面给吃下，大概是下了决心，不管怎样都不能继续颓废下去。

“你这是想通了？”应龙站在房门口，面露欣慰之色。

“只是不想这时候就死。”叶云轻将碗里的汤也给全喝完，其实她的确是饿坏了，只是先前情绪压抑着没胃口，这一打开闸门便把一大碗面吃了个底朝天。

应龙跨进门口，走到叶云轻身边坐下，问她道：“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还是一点想法也没有吗？”

叶云轻放下手里的碗，看了应龙一眼，道：“我说，我们俩认识没几日，你干嘛总是关心我下一步的打算？”见应龙表情有些不自然，叶云轻接着道：“你是不是想让我替你做什么事啊？”

应龙尴尬地一笑，道：“聪明。”

叶云轻道：“有事直说。”

应龙咳嗽一声，“我先前也跟你表明了，我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阻止玄冥和天女魃在一起。”他对叶云轻支支吾吾道，“但这件事我想来想去，还是你去做比较合适。”

“凭什么？”叶云轻生气道，“你自己的目的，为什么要我来帮你达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