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成碧陪着叶云轻一起去揽月楼找烟萝。
秋季的京城, 似乎也随着天气渐凉而少了几分热闹。
街道两边树叶黄了, 已凋了一部分,剩下的枯叶挂在树上,随着风继续飘落, 像一只只蝴蝶飞到路人脚下。
行人们则穿着厚实的衣襟,脚步都被恬静的秋风带着放缓了些, 全城沐浴在金灿灿的秋阳里,有种莫名安谧氛围在弥漫。
二人穿过人群, 匆匆向着揽月楼的方向前行。
路上走得好好的, 在叶云轻有点晃神的一瞬间,一个行人突然冒出,与她擦肩而过, 本来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事, 叶云轻却在这一刻懵了,因为她戴在手腕上的法器红莲居然莫名脱落, 丁零当啷掉在了地上。
叶云轻还从未遇到过法器自行解开的状况, 心里几分茫然和困惑。她回身弯腰去捡,没想到那个行人竟抢先一步,帮她从地上捡起法器。
“姑娘,你的东西掉了。”行人将手里的银链朝叶云轻递来。他身型伟岸,穿着件挺括的黄色衣衫, 脸上的笑容十分温暖,身上有一种让人心生好感的干净气质。
“……谢谢。”叶云轻接过自己的法器,面上不动声色, 心里却是对这位行人的身份和目的存在怀疑,怎么跟他一撞法器就掉了?叶云轻提醒自己,可不能被面前之人纯良的外貌给欺骗了。
那黄衣青年只点头笑笑,也没多再与他们说话,转身欲离去。
“等等。”水成碧忽然出声叫住黄衣青年,“请问,我们之前在哪见过吗?”他怎么看都觉得此人眼熟,却想不起是谁。
黄衣青年看着水成碧的脸,笑道:“兄台这样问,不正是说明就算见过你也不记得了吗。既然如此,问是否见过,又有何意义呢?”留下这句耐人寻味的话,他便对面带疑惑的二人抱拳告辞,转身接着赶路了。
“真是个怪人。”叶云轻将法器拿起来正着反着来回看,确定没出什么问题,才重新缠回手腕上,接着对水成碧道,“他肯定是故意弄掉我的法器,为了引起咱们的注意。”等她再抬头时,发现人潮中已不见黄衣青年的踪迹。
水成碧拉了一把叶云轻的衣袖,道:“算了,先别管他,如果他真是有意引起我们注意,无论是出于何种动机,将来肯定还会再出现在我们面前的。”
叶云轻觉得他的话在理,便不再多想,和水成碧一起继续往揽月楼走。
因为这几个月来叶云轻基本处于旷工状态,烟萝不得不花钱请了人来顶工,所以他看到叶云轻的时候也没什么好脾气,一边继续拨弄着手里的算盘,一边道:“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咱们叶大小姐吗?可真是稀客,有失远迎了。”
叶云轻上前两步,对站在柜台里的烟萝首先赔笑道:“听水成碧说,在我昏迷的时候你帮了不少忙,其实我早就想来感谢你了,可是这些天我在碧落阁养脚伤,出行不便,给耽误了时间。你看,今天我的脚刚好了些,不就急忙来向你道谢了吗?”
她说着用手肘捅了捅水成碧的胳膊,后者将出门前准备的礼品拿来出来呈给烟萝,是两盒珍贵的药材。
烟萝确实曾为叶云轻招魂,出力不少,送点礼品答谢也属应当。
烟萝看了眼礼品,嘴角向上弯了弯,看来心情好了许多。他一点不客气地收下两盒药,又抬头看了叶云轻一眼,“你特地来拜会,恐怕不只是为了送礼吧?”
叶云轻拉着水成碧的袖子,与他肩靠肩站着,笑着对烟萝道:“顺便也是想告诉你,我们俩定亲了,到时候办酒,你有时间也来喝一杯吧!”
“恭喜二位。”烟萝沉吟片刻,接着道,“不过,你不会是想向我讨礼金吧?我跟你认真算起来也不是很熟。”
“你这个铁公鸡!”叶云轻道,“行了,别嘴贫了。我来找你确实还有一件要紧事。”她抬起左手,对烟萝摊开掌心。
见她掌心赤红的“鬼”字中不断向外渗出阴寒的黑气,烟萝的脸色陡然一沉,那一双快秃了的八字眉毛往眉心聚拢,挤出了个深深的“川”字。
这柜台旁挨着大堂,鱼龙混杂,不是谈话的好地方,烟萝便对二人道了声:“跟我来。”接着就将他们带到二楼一间空着的小包间里。
烟萝直接问叶云轻道:“你到底经历了什么事?详细一点说给我听。”
叶云轻便将南宫羽楼将她掳去并试图分离阴符行鬼令的前前后后都讲了出来,不敢有遗漏。
听完之后,烟萝将手负于身后,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脸上愁眉不展。
“事态很严重吗?”叶云轻试探着问道。
烟萝停下脚步,回头问道:“你使用过弓箭吗?”
“弓箭?”叶云轻和水成碧互看一眼,不解烟萝此时提这个问题的用意。
叶云轻道:“只在年少的时候拿别人的弓箭射过靶,其实就是闹着玩而已。”
“弓,由弓臂和弓弦构成。弓弦具有韧性,所以即便用力将弓弦拉开,放开手后,弓弦也一样可以回复到原来的位置。”烟萝接着道,“但前提是,拉开弓弦的力道在一定的范围内,如果超过这个范围,弓弦即使没有断裂,也会变形,这张弓便失去了用途,用它来射箭,非但不能射出去伤到敌人,反而会射到自己的脚。”
水成碧思索着烟萝的话,问道:“你是不是想说,南宫羽楼强行将阴符行鬼令从叶云轻身上分离的行为,就像是在拉扯一根富有韧性的弦,虽然他最后没能扯断,但因为他的举动,导致回到叶云轻身上的阴符行鬼令发生了异变,如今这令符不但要脱离叶云轻的控制,还可能会伤到她自己?”
烟萝道:“原本阴符行鬼令就很难控制,如今被南宫羽楼这么一搅和,怕是过不了多久,就要开始反噬宿主。”
叶云轻听他这么说,心中几分惊惶,问道:“有没有解决的办法?我记得你以前曾说过,阴符行鬼令一旦附于人身,是不能轻易取出分离的,万一失败,会对宿主造成极大伤害,甚至当场毙命,可如今已到危机关头,是不是必须铤而走险一次了?”
烟萝摸着下巴上稀疏的胡须,点头道:“你说的没错,以你目前的状况来看,只能冒险尝试将阴符行鬼令取出,或许还有保住一条小命的希望。”
叶云轻越听越气,为什么自己本来开开心心等着成亲,突然就遇到这么一件糟心事?她一拳砸在桌面上,怒道:“那个要死的南宫羽楼,真是害人不浅!下次再给我遇到,不让他好看!”
烟萝道:“你能不能有幸活到再见他一面的时候,还说不准呢。”
“已经严重到这样的程度了?”水成碧也有点急了,又问道,“我们具体要怎么做,才能把阴符行鬼令取出?”
烟萝只道:“今日初三,最快也要等到十五月圆之日才能作法。”他看着二人道,“我先想个办法减缓阴符行鬼令的异变,你们在此稍等片刻。”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烟萝回到房中,手里拿了条写满咒语的布条。他将布条盖住叶云轻左手手心的阴符行鬼令,像是用包扎伤口的手法,绕着这只手上下缠了数圈并固定好。
烟萝嘱托道:“十五月圆之夜你们再来找我,在那之前千万不要将手上的咒符解下。”
叶云轻点头如捣蒜,事关她的生死,可马虎不得。
见叶云轻看着被包成个粽子似的左手,面露些许不安,水成碧伸手拍了拍的肩膀,鼓励着她,“不用担心,十五那天将令符取出就没事了。”
叶云轻不想让他担心,冲他一笑,道:“我还等着和你成亲呢,一定会闯过这一关的。”她在想,以前遇到那么多的难题,他们俩都携手化解了,这一次也一定可以转危为安、化险为夷。
二人对烟萝表示感谢后,正打算离开,烟萝却叫住了他们。
“对了,我听闻最近很多地方都莫名出现了强大的上古妖魔,玄门各派纷纷忙于应对。虽然京城暂时还是安全的,不过你们俩还是多加小心吧。”烟萝提醒道。
叶云轻和水成碧交换了个眼神,他们都想起那九头妖狐曾说过,天女魃联合众魔逃出了一个叫做九幽冰狱的地方,莫非这些突然出没于人世的魔物都是因此而引起的?
“谢谢你的提醒,我们会小心的,告辞。”再次跟烟萝致谢后,水成碧便和叶云轻一同出了包间。
二人顺着楼梯下到一楼大堂时,发觉堂内异常热闹,掌声欢呼声不断,而他们俩上楼之前似乎氛围并没有这么热烈。
叶云轻好奇地垫起脚,朝大堂中间看去,原来是多了个说书人在台子上讲故事。她拍拍水成碧,用惊讶的语气道:“那个说书的,不就是方才我们在路上遇到的人吗?”
“确实是他。”水成碧微眯起眼睛,那黄衣青年一身斯文,怎么看也不像是个靠说书为生的。
叶云轻道:“我可不信他出现在此处只是个巧合。”
“走,我们去听听他在说什么精彩的故事。”水成碧说着便拉叶云轻往里走。因为此时距离吃晚饭的时间尚早,一楼大堂里还空着些桌子,他们二人随便挑了张离戏台近的坐下,点了些茶水点心,边喝茶边听黄衣青年说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