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107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北方很少见到桂树, 但这个常理并不适用在碧落阁的范围内。

这个地方向来是自成气候, 想种什么就种什么,总能开出芬芳的花朵,四季繁花更迭, 馨香馥郁流转,美不胜收。

今日, 水成碧经过后院时,就闻到了一阵而清甜而浓郁的香味, 将他的注意力全部吸引过去。

秋日安静的阳光下, 碧绿的叶中点缀着一团一团的小小金色,花团锦簇,密密麻麻, 凉风一吹, 便轻摇慢曳,给地上洒满耀眼的金粉。

水成碧的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挽起, 但笑容中又有一丝寂寥, 因为他忽然想到,原来就快到中秋了,而今年的中秋是否能“人月两团圆”,却是未知之数。

自与杌一战之后,叶云轻已昏迷了两个多月。其间水成碧各种方法都试过了, 且不说在水映岚的支持下,玄星门各种几乎失传的古老法术都轮番用了个遍,连功力刚恢复大半的天一庄掌门秦扬也亲自来看望叶云轻, 不遗余力地施救,却仍是见效甚微。

叶云轻躺卧在床,仍然是一副不死不活的样子,也不是奄奄一息的地步,明明呼吸平稳、体温正常,面色也十分祥宁,但就是无法清醒过来。

一开始的时候,水成碧也会心急如焚、满面愁容,想到叶云轻有可能就这么一直闭着双眼,心中就隐隐作痛。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竟然也有点适应了这种状况,心道她不醒来就不醒来吧,大不了就这么在床侧陪着她、照顾她,一辈子。

“我已让蓝椿收了些桂花去酿酒,准备中秋的时候拿出来喝。”水成碧望着床上的叶云轻,伸手将她被风散的几缕碎发从额前移开,接着握住了她搁在身侧的手,“如果到时候你再不醒来,那坛酒可全归我一个人了。”

叶云轻眼皮底下的眼珠子滚了滚,看起来像是真听到了水成碧的话,在对他表示抗议一般。

水成碧想,若叶云轻此时突然睁开眼,定是会撅着嘴愤懑不平,抱怨水成碧总欺负她,想到她气呼呼的样子就连带着想起许多一同经历的有趣的片段,他都没察觉到自己脸上竟露出笑容。

正想再陪叶云轻说些话,水成碧却见紫菡伴随着匆忙的脚步声行至房门外。

水成碧示意他在门外等一等,随后起身帮叶云轻将被子掖好,这才走出房间。

“老板,有客人求见,是位女子,她指名道姓地要见你。”紫菡迎了上来,忙着解释,“我明着暗着打探她身份,她就是不愿透露,只道是你一位故人。我见她衣着谈吐不俗,心想着还是给你汇报一声的好,免得真耽误了位贵客。”

“我的故人?”水成碧一时想不出有哪位熟识的女子会有刻意隐瞒身份的理由,但也许正是如此,他反而有几分好奇,“你先带她到墨雨轩,我稍后就到。”

紫菡领了命,赶紧一溜烟小跑,去将候在门店的客人带至墨雨轩,又礼貌地上了些瓜果茶点。

片刻后,水成碧施施然而到。站在墨雨轩门口偏头向里一看,才真真懂得紫菡方才那番话的意思。

只见墨雨轩内,一位女子临窗而立,视线似是飘远。她身着藕色的绫罗长裙,丝绸精致细腻,外罩浅蓝纱衣,用白线绣着活灵活现的蝴蝶图样,一见就是生活富贵之人。

但此女头上戴着一顶大大的帏帽,从帽檐垂下的白纱将她的面貌都掩盖得严严实实。微风吹过,也只扯出一个小角,露出了一小片白皙的侧颈。

饶是如此,水成碧仍是从那有些熟悉的身型中看出一二,也因此不禁皱了皱眉,着实猜不透对方的来意。

水成碧很快又换上风轻云淡的笑意,进了墨雨轩。女子察觉到有人来,随即转身,隔着纱巾与水成碧相望,也看不到她此时的表情。

“抱歉。”水成碧施礼,言语柔和,“让厉姑娘久等了。”

厉思弦没想过自己会这么快就被水成碧认出,惊讶之中竟有些许喜悦,但一想到自己现在的模样……也更难过了。

厉思弦客气道:“水公子果然是洞若观火,我这身唬人的装扮瞒不住你。”话是这么说,却也没将帏帽摘下以真面目见水成碧。

二人都落座后,水成碧疑惑地问道:“厉姑娘此次是一个人来京?”

厉思弦微微垂下头,沉默半晌,才道:“确实是我自己偷跑出来的。”

水成碧有点意外,也十分困惑。之前厉思弦在玄天武道会上因魔教的诡计,被千百的银针虱入身,当场晕厥。后来正邪大战一开,双方拼得你死我活,也没人记得这位“玄门第一美人”还等着被救。直到一切平息,已返回京城的水成碧才从别人口中辗转得知,神武堂从某个南蛮奇人那里幸苦弄来了银针虱的克星鬼面蜂,用其毒液将厉思弦身体里的银针虱都一一杀死,才总算让她脱离险境。

只不过,这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的神武堂大小姐,不好好在家养身子,独自偷跑到京城来是做甚?

仿佛是从水成碧飞快闪过的目光中读懂了他的所想,厉思弦主动开口道:“我今日前来,实是有求于水公子。”她说着便解开下巴下面的系绳,一把将帏帽摘下。

水成碧抬眸,看向对面那张白里透红的脸,视线匆匆扫过熟悉的五官时,他却怔了一怔,好一会儿才确定那景象并不是光影的捉弄,自己没看错。

原来厉思弦的右眼看起来就像是丢了瞳孔,形状秀美的眼眶中只剩一片夹杂着血丝的浑浊不清的灰色,诡异可怖,任谁撞见了都要吓一跳。

厉思弦发现水成碧直定定的眼神,身体很明显地颤了一下,真后悔让他看到自己的丑态,藏在袖子里的手指也不自觉捏得发响。

水成碧从厉思弦忽然苍白的脸色中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急忙收回视线,几分歉意道:“是我失礼了,但我绝无冒犯厉姑娘之意。我只是很想知道你的眼睛是为何会如此,更是为你着急,希望能有救治的方法。”

厉思弦根本听不进水成碧的话,内心波澜不息,无法再继续将那只丑陋的眼睛暴露于外,慌乱地摸过帏帽重新戴好,这才冷静下来。

“当神武堂和各派的主力精英都忙着对付魔教的时候,我身体里正有无数的银针虱在四处游窜,只要它们侵入大脑或心脏,我随时都会殒命。然而,却根本就没人来管我的死活。”厉思弦略带凄凉的声音从白纱后传出,水成碧听后不由得微微低下头,因为感觉自己仿佛也是那不管厉思弦死活的人之一,当时众人的确是忽略了她的伤势。

厉思弦继续道:“一位送我回房的弟子于心不忍,又找不到帮手,只得用他自己的内力将我体内所有银针虱都强行逼于一处,防止它们伤到我重要的器官。他的原意是将它们都集中在我右手小指,奈何他内力不济,那些银针虱在挣扎中反逆经脉而行,全冲到了我的右眼中。所以尽管后来爹命人寻来了鬼面蜂,时间已是晚了太多,我的右眼也全废了。”

说到最后,厉思弦的声音都哽咽了,几滴泪花不争气地在眼角打转。水成碧心中对她的遭遇感到唏嘘,又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轻叹一声,道:“你受苦了。”继而又道,“不知我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地方?”

厉思弦听了却低下头,来回捏着自己的手指,踌躇许久也不说话。

水成碧看出,厉思弦千里迢迢来此寻求帮助的,绝不是一件容易办到的事,所以不好意思开口。但他愿意尽力相助,于是道:“你不妨直说,我定倾尽所能。”

厉思弦长吸一口气,定了定神,这才对水成碧道:“大约一个月前,我爹在一本古籍中找到了医治我眼睛的药方,却需要一味很特别的药引。我爹当下派人到各处去寻,但这药引极难找到,都一个月了也毫无收获。”她顿了一顿,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继续道:“只不过,这药引别处没有,碧落阁里却是有的。我爹是碍于面子又十分固执,觉得会让水公子为难,才不愿意向水公子提出来。”

“哦?”水成碧想起当初在玄天武道会中,当魔教以厉思弦所中的银针虱要挟厉擎时,厉擎毅然决然地将正道大义放在女儿的安全之前,看起来确实很伟大,但仔细想想也有点冷血,毕竟是亲生女儿,但他做决定时却毫不犹豫,更不见任何痛苦之色。以厉擎的个性,的确有可能为了面子而不好意思向水成碧开口索求帮助。

“药引到底是什么?”水成碧问,他也很好奇为何厉思弦能如此肯定碧落阁里有这一味药引。

“药引是……”厉思弦指节捏得发白,吞吞吐吐道,“药引是一条尾巴,必须具有千年以上修为的天狐的尾巴。”

难怪说这味奇特的药引碧落阁里一定有,玄门中不少人都知道有位八尾天狐在这儿管事,原来厉思弦想求的药引就是曼青的一条尾巴!

可是曼青虽然有八条尾巴,但天狐的尾巴一旦断了,便再也不可能长出,即便只是失去一条,她也永远不能修炼成九尾天狐了。

而且曼青自数月前忽然告假回老家后就莫名断了音信,水成碧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出了事,却分不出人手去找她,还为此而发愁。没想到隔了这么长时间,听到的关于曼青的第一个消息,竟是她的尾巴可以拿去做药引。

厉思弦见水成碧紧皱着眉头良久不语,面露难色,她咬了咬牙,继续道:“我也明白这药引会让你为难,否则我爹也不会难以对你开口。但眼伤真的让我很痛苦,几欲崩溃,若不是走投无路,我也不会私自跑来京城恳求你。”

“此事并非我一人就能应下你。”水成碧解释道,“曼青虽然在我店中帮忙,但实则是我的好友,我总不可能命令她去做会伤害到自己的事,除非她本人愿意牺牲自己的修为来帮你这个忙。不巧的是,她已告假还乡离京多日,我也联系不上她,一时无法征询她的意见。”

水成碧以为厉思弦能理解,谁知她竟陡然从座位起身,双膝一弯跪在了地上,让水成碧骇然不已,忙道:“厉姑娘,你这不是折煞我吗,快快请起。”

厉思弦硬是不起身,双手搭在水成碧膝盖上,用泫然欲泣的颤抖的声音道:“水公子,我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我会说服爹将神武堂最珍贵法宝作为交换,只要你那位天狐朋友愿意相助!”

在水成碧心中,厉思弦一直是知书达理的性子,所以对她这番苦苦纠缠很是意外,简直手足无措,同时也通过此事明白了在厉思弦的心中容貌是多么的重要。

但涉及到毁损曼青的修为,他纵使对厉思弦悲切的恳求有所动容,也不可能、更没权利一口答应。水成碧道:“我真的没办法现在承诺能给你药引。”

厉思弦像是被一盆冷水浇了脊椎骨,震颤而颓然,她依旧跪在地上,上半身脱了力一般弯着,帏帽上的白纱几乎垂到地面。

“如果不是我,而是叶云轻受了伤需要药引,你的态度一定不会是这样吧。”厉思弦忽然开口道。

水成碧因她寒凉的语气而惊讶,恍惚间有点怀疑方才的话是不是从厉思弦的口中说出。

“为什么你们都对叶云轻更偏心?你是如此,连我爹也是如此!”厉思弦越说越激动,仿佛要将心中长时间积存的不快都一口气吐出来,“明明是因为叶云轻伤我在先,我才会中慕容洁的计谋,用沙曼陀的花粉沐浴疗外伤,引致后来在玄天武道会上被银针虱侵体。归根结底,叶云轻才是我变成这幅鬼样子的起源!但爹却说怪不得她,她当初并非有意伤我。难道一句无意,就可以洗脱所有责任了吗?”

说到最后,厉思弦撑在地面的双手捏成了紧紧的拳头,语调近乎疯狂:“我到底是哪里比不上她,为什么你们都要更偏心于她!”

隔着纱巾,水成碧看不见她此时的表情,但可以想象她必定是双眼发红、神色愤恨。

回想当初的起因,那时叶云轻正被所有玄门正道误会是魔教奸细,恰恰在神武堂里与厉思弦撞个正着,叶云轻不想在这个节骨眼被撞破,暗想将厉思弦打晕逃走,又有些犹豫,叶云轻身怀的那颗圆石中被封住的言绝风感应到了她的期望,想帮她一把,却因失去心脏而难以控制力量的波动,将厉思弦伤得深了些。再后来,尹子淮和孙霆被揭穿,魔教只得更改计划,在厉思弦的伤中做文章,这以上种种汇在一起,就成了她今日的悲剧。

叶云轻虽然并无加害厉思弦的意思,但要说跟厉思弦现在的惨状毫无干系,似乎也没有十成的底气。

水成碧长叹一声,带着对厉思弦伤势的惋惜,也带着希望她和叶云轻冰释前嫌的期许,上前一步,俯下身去扶厉思弦的肩膀,用真切的语气道:“厉姑娘,你且起身吧。我答应你,尽力去帮你求得药引。万一最后依旧得不到药引,我也一定会想办法帮你医治好眼睛,决不食言。”

“真的?”厉思弦的声音里总算透出欣喜,顺着水成碧臂膀的力量站了起来。

感觉到厉思弦身体微微抖动着,水成碧将那反应理解为得偿所愿后的激动,也没多想,只全心为接下来要去找曼青借尾巴的事而头痛。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热门小说
恣意风流弥天记重生后我回苗疆继承家业女配她天生好命我收了幼年大佬们做徒弟命之奇书替身的我跟正主在一起了嫡女娇妃她的4.3亿年至高降临
相关阅读
总有渣攻宠爱我[系统]庶女嫡妻我和我的他沉醉我们说好的绒球球入职冥府后重生之名门贵女男神人设又崩了重生之康熙荣妃玄学大师的悠闲生活[古穿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