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家是招婿, 亲戚不多再加上是非常时期, 所以婚礼办得很简单,只是将几家亲戚并相处得好的左邻右舍请来吃几桌席面。然后便是拜堂成亲。
是夜,关家新宅张灯结彩, 人声鼎沸,合家上下喜气洋洋。
拜过堂后, 屠苏自然是先行回房,新郎则留下来招待亲朋。那左右邻居中有跟关家相熟的, 此时都拿这个苏呆子取笑灌酒。
苏中晨流露出一副不胜酒力的样子, 连连推辞道:“醉也醉也,不能再喝了,我家娘子会不让我进房的。”众人见他刚成亲就把娘子挂在嘴上, 都一起嘲笑他将来定是个惧内的人, 苏中晨一正正经的吟哦道:“谁人不怕婆,自古圣贤皆惧内。”众人听了他这呆话, 无不拊掌大笑。
苏中晨和关文等人自在这边招呼男客, 林氏则带着春红和桑落殷勤招待女客。待到众人都坐齐了,秋碧才急急忙忙的赶来。她一见到林氏忙将递过一只包袱喘着气说道:“姨母,我来晚了。这是我为屠苏妹妹做的几件针线,还望不要嫌弃。”
林氏体贴的说道:“一家子骨肉说什么嫌弃不嫌弃,心意到了就行了。我自明白你的难处, 你毕竟不是个自由之身,能来就好。”
秋碧迟疑了一下半吐半露的说道:“唉,本来是能告一天假的, 无奈大公子那里有了些事……”说到这里,秋碧想起陆云岩和屠苏还有过一番纠葛,自己此时提起他恐为不妥,忙顿住不说。林氏忙着招呼客人,倒也没注意到这些。只按她坐下说道:“你好生吃饭,你不是外人可别等人招呼。”秋碧忙点头答应。
此时,客厅里,走廊上都坐满了客人,院中屋里灯烛辉煌,桌上杯盘罗列,水陆尽呈,菜香袭人,酒气冲天,热闹非凡,说笑声划拳声声不绝。相比之下,新房内倒是冷清多了。屋里只有采萍在旁陪伴着屠苏。屠苏听得外头热闹,早不耐烦这种冷清。遂自己把盖头一掀,吩咐采萍:“去,把那好吃好喝的爽口的给我端上半桌,快饿死了。”采萍张口想劝,但又素知自家小姐的脾气,只得默然从命。
外头的苏中晨得了空隙,忙叫过关忠悄悄吩咐道:“小姐肯定在饿着肚子,你赶紧端些好酒好菜送过去。”关忠撇撇嘴道:“姑爷尽管放心好了,咱家小姐不会让自己饿着的。”
苏中晨拿眼瞥他:“让你去就去,别推三堵四的。”
关忠只好遵命,一边收拾杯盘一边嘀咕道:“公子也只有在小的面前发威,到了小姐那儿却温顺得很。”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捧着托盘向新房走去。
待关忠叫门进来时,一看那满桌的美酒佳肴,便暗暗得意自己所料果然不差,但面上仍是不动声色的将盘子递将上去,说道:“姑爷百忙之中抽出空来让小的给小姐送饭菜来了。”屠苏颔首示意他放下。随后又吩咐道:“你去告诉他,别让他灌多了黄汤,以免耽误了正事。”关忠闻言差点笑喷,正事正事,小姐也太、太豪放了,怎能对下人吩咐这个?再看屠苏身后的采萍,脸上也是羞红一片,屠苏看两人的反应不对劲,略略一想,才知道自己说差了,新婚之夜还能有什么正事?唉,都怪她以前总是训苏中晨训惯了。不过,她才懒得解释,以免越描越黑,便故作淡然的说道:“你还楞着做什么,快去罢。”关忠猛然醒悟,欠身行个礼一溜烟的跑了。
关忠跑到楼下,才敢笑出声来。他正笑得开怀,无意中瞄到花丛旁边有人在鬼鬼祟祟的朝里观看,关忠心中起疑,以为有贼人想趁乱偷盗。便敛容静气,悄手悄脚的跟上去,走近了看时,却发现那人一身青衣,像是个小厮模样,而且面旁很眼熟。
关忠趁他不防大声喝道:“你在此鬼鬼祟祟的做什么?”那小厮登时唬了一跳,转身想跑,却被关忠一把抓住,青衣小厮百般挣脱不开,关忠说道:“再不说实话我便喊人了。”青衣小厮无奈,只得垂头丧气的说道:“小哥,我不是别人是你家相熟的,你好好看看我是谁。”
关忠再细细看看,认出是陆云岩身边的小厮好像叫是陆蓝。当下便松开了手,端起架子问道:“既是相熟的,为何鬼鬼祟祟的?”
陆蓝为难的说道:“小哥,别人不知,你还不知道吗?若是从前,小的自然能光明正大的进来,如今……如今两家弄成这样,你家小姐成亲竟连个帖子子也没给我家公子下……”关忠心说:能给你家公子下帖子吗?他来搅局怎么办?
他嘴里却说道:“此次来的客人都是些乡野鄙民,你家公子好歹是本县的父母官,岂能官民杂坐。我家小姐实不敢冒昧相请,决无别的意思。”陆蓝点头称是,什么也不多说。
关忠眼珠子转了转又问道:“那你今日来究竟是为了何事?替你家公子送礼吗?”陆蓝也想顺水推舟说是送礼,但无奈他什么也没带,只得支吾着答道:“算是送礼吧,但礼物忘了带了。”
关忠听罢冷哼一声道:“哄谁呢,送礼的竟会忘了带礼来。你怎么不说,把脑袋也忘家了!”
陆青被他一通抢白也有些生气,索性脖子一梗,硬气的说道:“我就是来看看情况咋的了。哪有你家小姐这样的,这头没断干净,那头就跟别人成亲!”
关忠双目圆睁,昂着脑袋怒斥道:“你把话说清楚了,什么叫没断干净,我家小姐从来都是水萝卜就酒嘎嘣脆的人,怎么可能会断不干净!别是你家少爷藕断丝连,想往前走又不停回头罢?”
两人越吵越大声,幸好这是在新房附近,很多客人都在前厅吃酒没人听见,但还是惊动了屠苏和采萍。采萍应命下楼来问怎么回事。陆蓝向采萍福了福道:“姐姐,请你发发慈悲,让我见见你家小姐,小的有话要传。”关忠一听急了,忙拉着他说:“我家小姐正在新房盖着盖头呢,哪能随意见外男。”正在拉扯间,只听见楼上的屠苏沉声说道:“带他上来问话。”陆蓝如蒙大赦,像兔子一样挣了关忠的手窜了出去,关忠和采萍紧跟在后。
新房的门半开着,屠苏身着大红喜服歪坐在软椅上,见到陆蓝进来,随口问道:“说吧,什么事?”
陆蓝带着一丝哭腔喊道:“关小姐,我家公子自从前日午间回去后,便大病不起,至今茶饭不沾……”
关忠气得真翻白眼,他一准知道这厮驴嘴里吐不出狗牙来,他又怕屠苏临时有什么变卦,不禁有些紧张的看着屠苏,生怕她应出什么不妥的话来。
屠苏略一沉吟道:“他生病,可能是那日淋了雨吧,你去请镇上的田郎中瞧瞧,让他好生养息过几日就好了。”
陆蓝见她说得如此轻描淡写,不由得暗自为自家公子不平。
“小姐,可是……”
屠苏挥挥手说道:“你去吧。回去告诉他不请他实在是身份不便,没有别的缘故。”关忠生怕他再说出什么动摇军心的话来,硬生生的将他拖走。
洒萍在一旁听得明明白白,此时却是一脸的感动,她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壮着胆子问道:“陆公子对小姐真是一片痴情。”
屠苏一脸平静的说道:“别想太多了,他身体本来就不好,加上淋雨病了很正常。”采萍只好顿住不说。两人正说着话,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便是身着大红新郎服的苏中晨快步走了进来。采萍弯腰施了一礼叫了声:“恭喜姑爷。”苏中晨一脸喜气,伸手入怀掏出一个红包给她:“呵呵,同喜同喜。这里不用你了。”采萍知趣的低头快步离开。
苏中晨随手掩上门,在屠苏对面坐下,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瞧。屠苏正靠在椅背上看书。看他进来,只抬了抬眼皮,仍继续看书。
苏中晨笑着问道:“你吃饱了?”
“饱了。”屠苏头也不抬的答道。苏中晨心中有点受伤,那书真的那么好看吗?
“嘻嘻,可是,我很饿。”屠苏挑眉看了看他,心想这家伙还挺会调情,还会用暗语。谁知苏中晨接着补充一句:“我一直被灌酒,没吃饭。”说着竟然开始埋头大吃起来。屠苏蹙了蹙眉,搞了半天,他是真饿。
苏中晨看她皱眉,连忙一本正经的解释道:“娘子,小生现在吃饭是为了能有力气做‘正事’,还请娘子谅解则个。”屠苏忍不住想咆哮,关忠那小子肯定把自己的原话传给了苏中晨。苏中晨不时偷眼观察她,满心以为她会露出一丁点羞意来,谁知她仍是那副样子。他不想想屠苏是谁,怎么会为了这句话脸红。对于她来说,害羞才是一件高难度的技术活。几次不得不为的时候都是靠刘海遮挡过去。
屠苏鼓着腮帮子坐正身子突然开口问道:“你以前做过这种事吗?”
苏中晨一时没反应过来,,顺口反问:“哪种事?”
“洞房。”
“啪”苏中晨手中的筷子掉了下去,他一边弯腰去捡筷子一边答道:“没、没洞过。”
“嗯,你吃完饭过来。”苏中晨以为有什么好事,忙乐颠乐颠的凑上来。屠苏把书摊开,指着上面的一副画工精美,生动逼真的春宫图说道:“我觉得这个还不错。”苏中晨的脸腾的一下红了。他支支吾吾的应道:“嗯,不错不错。”屠苏一看他这副样子,心中想道,我应该稍稍矜持一些,别把他吓坏了。可转念又一想,现在矜持了以后还得装,太累,还不如在开始时就露出真面目来。
屠苏目光变化不定,略一沉吟便慢腾腾的说道:“唉呀,跟你说这些怪让人害羞的,干脆等我不害羞了再洞房吧。”苏中晨一听吓得非同小可,就差跟她作揖了,忙恳求道:“娘子,我求你了,你别害羞了。我指天发誓,我就喜欢娘子这样的,别样的我还真不喜欢。”苏中晨怕光恳求不中用,眉头一皱又想起前事来,便凑上前去,笑嘻嘻的说道:“娘子醉酒时是何等豪迈也,如今怎么邓畏首畏尾的。”说着便吐气如兰的附在她耳边低语了一句。屠苏立即像炸毛的猫一样,急忙否认道:“不可能,我决不会说出这种话!”
苏中晨不慌不忙道:“娘子好好想想,不然再问问旁人,反正听到的不止我一个。”屠苏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好吧,这话的确像她说的。这是化用于前世的一个办公室冷笑话。她怎么这么糊涂,这厮可是保留了她的一个大笑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