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前, 还是往后？

天王像低眉俯瞰着塔中“入侵者”。

方凌青口舌发干：“这……这都是什么玩意儿？”

四大护士天王, 从沉睡中苏醒, 开始活动四肢。青色南方增长天王，抬起手臂, 手中宝剑, 朝着乔晚等人所在地方, 压了下来。

泛着冷光巨剑, 当头罩下！

乔晚跃身冲向了不远处楼梯口，吼道：“往上！！”

巨剑砍中地面, 莲花纹地砖绽开了道道裂缝, 犹如莲花之上另一朵破碎莲花，随着莲花一朵接一朵地绽放，整座佛塔也好像开始摇晃了起来。

乔晚一行人顺着楼梯玩命儿般地往楼上狂奔！

楼梯层层向上铺展，合成九层宝塔，乔晚跑得胸肺俱裂, 也不敢停下，往上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郁行之受伤在前，大腿伤势深可见骨, 拖着一条腿狼狈地往楼上跑。

被陆辞仙这一伙救了这事儿，就已经足够丢脸了, 而且看陆辞仙样子, 救他这事儿似乎还不是出自他本意。

郁行之咬紧了牙, 一声不吭, 硬是拖着半截大腿, 跟在了乔晚等人背后。

谁不想活命。

就算再丢脸，这个时候他也得抱紧了陆辞仙他们大腿，苟且偷生。

砰！~砰！砰！

楼梯下面传来一阵接一阵轰隆隆脚步声，“四大金刚”迈动脚步，一步一深坑地追了上去。

在这危机时刻，乔晚反倒控制不住自己吐槽欲了：这特么都是什么特摄片画面！！

身后四大金刚每走一步，楼梯就跟着震一下，楼梯上乔晚、方凌青也跟着震一下，脚步齐齐一滑，差点儿抱团咕噜噜滚下去。

一脚踩上第二层。

第二层中央背靠背端坐着三尊佛像，垂眸结印，面前香雾缭绕，香案上散落着一桌残肢和碎肉。

三尊佛像似有所觉地转过头，也开始动了起来。

乔晚刚冲入第二层，心里暗叫了一声不妙，跃过这三尊佛像，一鼓作气往三楼爬！

“别停！！往上跑！！”

方凌青紧随其后，一眼就看见了这三尊活动佛像，心差点儿没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只好咬紧了牙，埋头继续往上冲。心里也忍不住怀疑。

这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

郁行之眉头紧锁，一路目不斜视，看都没看地上这一地碎肉，扶着栏杆继续往上爬，拖在地上大腿绵延出一条通红血痕。

继灵车漂移之后，众人又在乔晚带领下，玩起了后世一种名为“跑酷”运动。

往上走，楼梯转角处墙壁，也被掏空出一个一个佛龛，佛龛中安置着神态各异，或坐或卧菩萨、罗汉。诸天“神佛”纷纷走下了神龛，墙上浮雕线条蠕动，也宛如活了过来。

血腥味儿越浓，地上散落残肢、脏器也越来越多，还夹杂着点儿碎肉、指甲和头发。

第三层。

第四层。

冲上第五层撞角，一把锋锐巨斧从半空劈落。

千钧一发之际，乔晚就地一滚，斧面擦着脊背劈过，尾椎骨漫过一阵刺骨凉意，偶一抬头，手执巨斧“菩萨”怒目圆睁，身后披帛随风而动。

楼梯不堪承受斧头落下重量，“卡拉拉”寸寸崩裂。

跟在后面儿方凌青和王如意，瞪大了眼，看着面前这坍塌楼梯，内心何止一个卧槽了得。

乔晚抬脚用力一蹬，翻身跳上了佛像肩膀，顺着后背滑下，朝着方凌青方向冷声道：“上来！！”

拼了。

方凌青咬牙闭眼，气沉丹田，一跃而上。

王如意这儿比较容易，头发一甩缠上乔晚胳膊，越过还在坍塌楼梯，“飞”了过来。

这时候，郁行之才刚刚转过楼梯拐角。

楼梯坍塌时飞溅木渣和浓烟遮蔽了青年身形。

被坍塌楼梯挡住前路，郁行之脚步一顿。

上不去了。

身后脚步声震天响，“诸天菩萨”正朝着这边儿赶来。

乔晚眼睫一眨，虽然隔着缭绕尘烟，视线还是和郁行之撞了个正着。

虽然她也敬佩郁行之愿意保护同门，不过立场不同，不趁机把郁行之给推下楼（？），就已经是她对这位善道书院师兄尊重。

至于救他，她还没这么好心，人毕竟总是护短自私，既然决定要干翻善道书院，最好就别和敌人发展出点儿别什么同生共死“战友情”。

乔晚收回目光，转身提起脚步继续往楼上爬。

陆辞仙不愿意救他他毫不意外。

郁行之抿紧了唇，朝着楼下方向转过身，拔出了剑，做好了和这佛塔里诡异玩意儿决一死战准备。

反倒是王如意往郁行之方向看了一眼，甩出了头发。

“上来！”

青年一愣。

王如意催促道：“看我干嘛呀，你上来啊！”

谁都不愿意找死，既然这干尸愿意救他，郁行之也不啰嗦，伸出手，牢牢地扣住了面前这一把乌黑头发。

王如意往前冲了两步，加速！

硬是把这一个大男人给拽了上来。

“疼疼疼。”女尸揉揉自己脑袋，嗲声儿道。

目睹女尸撒娇这么一副惊悚画面，郁行之拿眼角扫了王如意一眼，一言不发。

王如意双手扶膝，蹲在郁行之面前，歪着干巴巴脑袋打量着他：“永郞？”

这称呼在这种时候，显得尤其亲昵。

更何况，还是由面前尊容惊悚干尸喊出来。

虽然不知道面前这小干尸喊是谁，但面对这么丑干尸，郁行之也没任何攀谈心思。

这小干尸或许是认错了人，才三番两次救他，郁行之虽然冷淡，却也没否认，言简意赅道：“多谢你救命之恩。”

王如意不傻，立刻就捕捉到了青年眼里微不可察嫌弃。

少女若有所思地扯了扯脸皮：“你这是嫌我丑吗？”

看着郁行之脸，王如意坦言道：“你比我还丑呢？”

话音刚落，面前青年就僵住了。

这小干尸说谁丑？！！

虽说他修为比不上叶锡元，但这张脸比叶锡元俊美了不止一倍。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要说之前他还称得上俊美，经此一役，断了一臂，大腿缺了半截儿，引以为傲脸也被吃了一半，露出狰狞血红肌肉组织，确实和“俊美”已经沾不上边。

郁行之狭长眼里，顿时戾气横生。

谁丑呢？！这干尸长这么丑，好意思说他丑？！

……

飞奔在一层一层楼梯上，乔晚攥紧了手，心里默数。

第六层，第七层，第八层。

在冲到第九层时，乔晚一个急刹车，朝身后方凌青比了个手势。

一头撞上少年宽厚结实脊背，鼻子一酸，方凌青眼泪差点儿没飚出来。

陆辞仙这一身腱子肉，都怎么长？

然而，接下来，乔晚说出口话，却让方凌青抱紧了怀里胳膊，如临大敌。

少年面沉如水：“上面儿有人。”

听闻乔晚话，方凌青和郁行之，齐齐沉下心，仔细辨认了一下。

第九层，确有一阵隐约动静传来。

这动静有点儿像刀子在割肉，一下又一下，娴熟地割开肌肉组织，非但如此，血腥味儿也比楼下更浓。

而这个时候，下面八层动静，几乎已经淡到听不见了。

诸佛归位。

乔晚回头继续打了个手势，贴着墙壁，一点一点地往上挪了过去。

然后靠在墙上等了一会儿，这才探出一个头，用眼角余光往中央看。

中间也有一张香案，不过足足有一丈长，半宽，香案上躺着一个姑且算得上“人形”东西。

在这后面，站着个彩瓷妇人，手上拿着一把尖锐刀，桌上搁着锤子、剪刀。

彩瓷妇人用手上尖刀，一刀捅进了桌上人牲大腿，刀尖儿顺着肌肉组织往下拉，娴熟地剖开，一刀一刀切成了肉块，剁下一根根手指，整整齐齐地码在了左手边盘子里。

“它”做得十分细致，做这件事时候，动作活灵活现得就像个真正“屠夫”。

乔晚脚尖一动，正准备回头去找方凌青。

突然间，头皮上像落了什么东西。

风一吹，在头顶轻轻荡过。

抬眼一看，目光正好撞上了一条被开膛破腹，掏空了内脏，挂起来风干“人肉干”！！

“这是【戠】。”

也是祭祀人牲一种方式。

方凌青沙哑声音在背后响起。

这是真正人牲祭祀现场。

至于供奉对象——

想到楼下“诸天菩萨”。

对象究竟是谁，几乎不言而喻。

快点儿——

再跑快点儿——

气喘吁吁地奔跑在往鸠月山方向，青年神色几乎崩溃，泪流满面地哀鸣。

郑道友死了。

姚道友死了。

孟道友被困在庙里。

和他一块儿出来求援窦道友也死了！

大家都死了！

一闭眼，脑海里全是那灯火深处，嘴角含笑“菩萨”。

鬼市，这根本不是论法会，这简直是场屠杀！！他们……他们简直就是被圈养猪狗！！

“这不是道心宗……赵道友？”

“这个时间，不该在鬼市吗？怎么出来了？”

远远看见来人，守门光明殿弟子不明所以，惊讶地对视了一眼。

终于看见了大光明殿山门，遥望不远处那一座座佛光雄浑耀眼宝殿。

赵霆双膝一软，脚下一个踉跄，一头栽倒在了山门前！

“快去……”赵霆抬眼，涩声道：“快去找尊者！”

青年全身上下都是血，哆嗦着嘴唇，泪水夺眶而出。

“道友？！”

“怎么了？！道友莫急！”

赵霆低头喘息了一声，怒吼道：“快……快去找妙法尊者！！”

话音刚落，一阵车轮碾压过地面动静响起。

男人嗓音低沉而磁性：“妙法尊者如今正在定忍峰下禅定修行。”

赵霆一愣，男人端坐在轮椅上，身后站着个高大威猛，腰侧佩刀汉子。

他抬眼，露出一张被毁容脸，眼里泛着点儿令人胆战心惊冷光，沉声道：“有什么事，不妨先讲给我一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