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着少年虚淡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沈国栋感叹于人与人之间那奇妙的缘份。但他很快就从这份伤感的情绪中脱身出来,第一要事便是挣扎着爬起,挪向浴室。
他此刻的心情,宛如女孩子新买了一件漂亮的衣服,迫不及待想要看看穿上身的效果。
挂在洗面盆上方的方型镜面只有半平方米大小,仅能照到肩头以上的部位。不过这就已经够了。沈国栋忐忑地站在镜前,看第一眼时还需要鼓起相当大的勇气,但随即,他怔了怔,有些难以置信似的睁大眼,目光渐渐变得有些失神地贪婪,一点一点,仔细打量着自己这张全新的面孔。
尽管额头还有伤,尽管头发乱得象鸟窝,尽管脸色苍白得病态,但他仍然不能否认,这具年轻的身体有一张相当漂亮的脸孔。
眉,是那种淡眉,眉型清秀,看得出不是出于人工修饰而是自然天成。眼睛,并不是特别大,但因是双眼皮的缘故,加上睫毛密密如两把小扇子呼扇呼扇的,看上去也有说不出的那么好看。不同于一般男性的肤色,这具身体皮肤非常的白皙,因此一头金发也并不显得那么异相――虽然这亮眼的发色和那一排亮闪闪的耳钉的确有点碍他的眼,不过没关系,这只不过是无足轻重的小问题,是以他很快就放过这两处轻微的瑕疵,惊喜地接着看下去。
他颤颤地伸手,带着一点感动,在脸上一点一点地细细抚摸。鼻子,嘴唇,面颊,下巴,手指所触之处,传来紧绷光滑凉凉的触感。呵,连皮肤都是这么的好,竟然一颗青春痘都没有。
忽然间他从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的手――他注意力又集中到那上面去了,带着新奇的感受,翻来翻去地细细审视。
以前他的手是方型的,指甲是那种俗称的纸指甲,软得轻轻一按就会瘪下去,据说有这种指甲的人基本上都没有什么脾气。可这具身体的手明显地不同。象一双艺术品,五指纤长骨节却不明显,指甲有一定的长度,但修剪得很整齐,颜色是那种淡淡的粉,甚至在右手无名指上还戴着一圈不知是银还是白金的指环。
沈国栋看不够似的,喜悦地把这崭新的陌生身体看了又看。
别说什么只不过是一具臭皮囊之类的酸话,他活了二十九年还不至于真的这么天真。尽管外表的确不能代表一个人的全部,但在这个世界上卖相生得好是会占很大便宜的。不然为什么连恶鬼都要画一张迷惑人的美女皮呢?
而在这个女权高涨开始嚷嚷要男色消费的时代,身为一个帅哥同样是一件幸福的事。沈国栋无比唏嘘地想到了他的以往。
以前的沈国栋,是那么的貌不惊人,虽然自认有一个美好的内心世界,但谁让人类还没有进化到眼睛可以如x光第一眼就可以发现别人的心灵美呢。所以往往他还来不及展现他的好处,身边女性的注意力已经被别的美男给吸引住了。
这就让他很有一点怀才不遇知己难逢的憋屈感。
不过,现在好了。他强大的精神配上这花样的外貌,真是要外表有外表,要内涵有内涵,走入人堆中,人挡杀人,佛挡灭佛!
遥想美好的未来,沈国栋长长地吁出一口气,百感交集:这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
如果不是他无辜地被这少年撞死,此刻哪能换来这一具青春少男身?
啊,从来没有想过象自己这种平凡的人有朝一日竟然也会有这样离奇的际遇。沈国栋当即决定,如果此生他能活到耄w之年,那他一定要撰写一本回忆录:
“我第一次见到他,是在医院的急症室里……那时,我们都处于鬼魂的状态……”嗯,书名就叫:我、要、活、下、去。
这一夜,是奇异的一夜。
他自娘胎而出的身体睡在负二楼的冷冻柜里,灵魂却依附于另一个人身上,安稳地,睡在医院的病床上。
头上一阵一阵地抽痛,沈国栋摸着头担忧地想,不知会不会因为脑震荡而留下后遗症。
不过好在这具身体够年轻,恢复能力应该会很不错。他满怀爱怜地摸一摸自己的脸――
现在这个身体是属于他的了,它会陪着他过完下半生。得来不易,那更要好好的爱惜,象以往那种捱更守夜挑灯夜读暴饮暴食陷自身于不义的伤身行为,那是再也不能做的了。
对,他要快点好起来,重新开始他的人生。以一颗感恩的心,再次面对这个世界。失而复得的东西最可贵,以后他会懂得珍惜,吃一暂长一智,以往的错他不会再犯。他会吸取教训、踏实认真,努力上进,念几年书,找一份安定的工作,然后找个漂亮的姑娘,谈一场筋疲力尽的恋爱……怀着对生活的满腔憧憬和热爱,沈国栋无比幸福地进入了梦乡。
天色大亮时,他被尿意憋醒。
睁眼看去,架子上输液的瓶子又新换了一大瓶葡萄糖。输这么多水进去,能不尿急吗?
对着马桶去掏裤裆里那器官的时候他象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顿了一下,扫了扫四周。
呃,到底不是原本就属于自己的东西,这么私密的地方,他其实是非常不好意思的。但是,他又确实很想……
吞了口口水,再小心地瞄瞄周围,确定那少年百分百已经离开了,这才垂下眼睛,有点心慌地悄悄去看那对男人来说极其重要的部位。
这具身体观赏性是绝对够了,但实用性呢?这关系到他下半生的性福,叫他完全对此不作关注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但是,虽然对这身体宣告了主权,可沈国栋到底还是不能堂而皇之大大方方象观察这身体其他部位一样就这个地方的颜色大小毛发疏密作出具体中肯的评断,事实上他是以比看女人裸体画报还要惊慌的眼神睃了两眼就不敢再继续下去了,只能红着脸想:现在的小孩,发……发育得真好。
从浴室里出来,沈国栋无比惊愕地发现房中多了一个人。
很明显这人不是医生。虽然只是一个背影,但从他乌黑的头发、修长的身体,还有那一身合身的深色西装来看,可以断定这人年纪不会太大。
他听到门响,回过身来――果然是个年轻男人,非常温和的相貌,但又带着种不卑不亢的气度,一看就知道是受过高等教育的。
他向沈国栋注目,微一颔首,“骆少爷。”
少爷?
这种只在电视里才能听到的称呼让沈国栋略微恍了那么一下,仿佛自己回到了民国初期。他张着嘴,有点反应不过来似的,“啊……?”眼睛下意识地往床头的铭牌飘去,骆?原来那少年姓骆?可不是,铭牌上正正写着他此时的大名:骆云起。
那年轻的男人淡淡笑一下。
其实以前也算见过面,不过想来目中无人的骆少爷那时一定没有把他看在眼里,所以他作一个自我介绍:“我叫何其轩,是霍先生的助理。霍先生和齐先生最近都很忙,所以嘱我过来处理……善后事宜。”
这人还挺会说话的。沈国栋心里想。善后事宜?应该是身后事宜吧。毕竟,他是死过一次的。
他口中的霍先生,想来就是真正的骆云起叫他千万不要招惹的那个霍英治了。他们是什么关系?连出了这种事都不会亲自过来看一下,想来应该不会太亲近。而那位齐先生,又是何方神圣?
他有点糊涂,也知道一时半会儿是弄不清这些问题的,“呃……”这才发现两人都还站着,连忙出声招呼,“坐!你坐!” 一边匆匆瞄一下床头柜。因为没有人来看望他,所以他也没有水果招待别人,只能尴尬地问:“……那个,你要不要喝水?”
何其轩有点意外,这骆少爷好象没有传闻中那么神憎鬼厌,感觉和上一次见到他气焰也消下去很多,莫非经历过生死大劫人真的会勘破很多事变得懂事一些?他礼貌地笑一下,“不用,谢谢。”坐到沙发上,在礼貌的范围内他温和地注视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