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双方对峙的时候, 有两名美貌魔女端着托盘从殿外进入。
她们平日里虽然泼辣放荡, 但却不敢在容妄面前造次, 目不斜视地向一只金杯当中注入酒液,将其摆放在大殿门口的横梁之上。
此时叶怀遥正被魔族幻阵挡在大殿的最里侧, 只要他成功突围,不洒出一滴酒液地将杯子拿到手, 就算成功。
魔女们倒酒之后便将托盘放在一旁的桌上,还贴心地额外准备了数只酒碗,以供口渴之人饮用。
做完这些之后, 她们向着容妄躬身行礼, 默然退下。
这一切并没有吸引叶怀遥的注意力。
他把眼睛闭上之后, 神识上的感应便突出起来,很快在脑海中大致构想出了魔将们各自的方位。
叶怀遥静立片刻, 而后身形翩若惊鸿,倏然向着弥锥与暗翎两人之间的方位抢上!
他的速度极快,眨眼间只能看见一道残影,同时折扇横点, 剑光刹那绽放,天地为之一亮!
弥锥与暗翎之间正是此阵的阵眼,原本不该负责打前战。但他们没想到叶怀遥不按常理,连试探的经过都省去了,竟要直接抢占阵眼。
两人情急之下同时出刀,紫雾汇聚在他们中间,形成锐利的光网, 阻挡叶怀遥的攻击。
剑光与魔气相撞,周围的空气瞬间一爆,形成一个金紫交织的光球,忽收忽缩,两相较力。
这一剑名叫覆手风云,是明圣所有剑法当中最为凌厉的招式之一。
昔年曾令鬼族皇子一招毙命,亦将邶苍魔君手中兵刃震出缺口。
眼下他虽然只有三成功力,也已经非同小可。
外人但见舞扇潇洒,光风霁月,但直面剑气的人,却如临九霄震动,杀伐铿锵。
弥锥和暗翎顶不住了,光球炸裂,两人同时退后。
眼见对方势不可挡,旁边左右各三名魔将步法交错,一起向着叶怀遥扑上来,说什么也不能阻止他占据阵眼。
他们六个都没用兵器,但同时启动魔能,只见左侧烈火骤起,右边冰凌陡生,交错着向叶怀遥围拢过来。
面对这极热与极寒的两重进逼,叶怀遥指尖微错,折扇展开,旋身轻轻一拨。
他的眼睛没有睁开,另一只手甚至还背在身后。
这一拨,就将六名魔将的攻势全部化解。
刹那间广袖蹁跹,流光飞散,冰凌与火焰被打碎,交织着纷然落下,火光映在冰面上,晶莹闪烁,竟将杀机化为了一场梦幻般的光雨。
但美丽的背后,又再次生出令人无可退避的锋芒。
不等魔将们变招,叶怀遥的扇面变拨为拍,火焰熄灭,冰融为水,住他的灵力驱使之下向着四面飞射而出,绚烂生辉,杀气凛凛。
趁着对方纷纷遮挡之时,叶怀遥旋即后退,足尖轻点,整个人霎时间身形一幻,已经消失了踪迹。
若与他对战的人是容妄,一定能第一时间判断出叶怀遥的行动轨迹,但他手下的魔将们对上明圣,便只剩下被打的抬不起头的余地了。
众人只是目光扫过找人的功夫,便见到叶怀遥出现在了弥锥和暗翎的身后。
终究还是被他突破了!
“弥锥,速度太慢,暗翎,幻术不精。此阵不该将二位摆在一起。”
叶怀遥一掌一个,直接把他们推了出去,抢占阵眼。
到此时他才睁开眼睛,潇洒负手,美目含笑:“承让。”
见叶怀遥踏入坎位,所有魔将心里都是一沉,暗道:“坏了。”
一个阵的阵眼位置,自然是在法阵的最核心处,其他所有人身上的破绽都会暴露在他的面前,也正因如此重要,叶怀遥才会一上来就全力抢占。
此时,一炷香刚刚燃去三分之一。
叶怀遥哈哈一笑,不再同他们原地周旋,径直大步朝前走去。
随着他脚步踩中方位,阵中所有的人同时有所感应,觉得自己的胸口也仿佛被什么东西给压住了,心弦微微一颤。
魔将昌吉木站在最前面,看见叶怀遥毫无阻碍地前行,自己这边的拦截形同虚设,简直气急败坏,大声叫道:“还不快追!拦住他!”
他说话的同时,已经擅自抢上。
郄鸾大吃一惊,连忙喝道:“别乱动!”
可是已经晚了,随着昌吉木一人擅离,他们便见叶怀遥屈指结印一弹。
真气在他白玉一般的指尖上凝结,须臾之间,如同月华乍现,清光万里。
地上仿佛被开出一眼无形的泉水,大风忽起,灵气漫涌,眼前刹那间一花。
阵中的魔将们只觉得脚底的地面仿佛被缩的无限小,头顶却延伸出一片碧空如洗。
广阔无垠的天穹向外不断扩张,霞光流泻,仿佛剑意。
犹如云动星移,天地浩渺,一切生灵都变得微不足道,冷酷而无情的命运,要将所有的生灵网罗其中。
叶怀遥竟是反客为主,由被法阵包围的人变为了主阵者,回过头来,欲利用心境将魔将们困在其中。
一切发生的极慢,又极快,围观的人几乎都看直了眼睛。
而后惊呼声如同潮水般涌起,目之所见,唯有叶怀遥指尖月华终于自紫雾中破出,瞬间遽盛。
他站在光华最盛处,白玉般的面庞俊美的如同一座玉像,身上煊赫威势却如同瀚海苍穹,不可逼视。
魔将们也不是无能之辈,感到呼吸困难,眼前幻象丛生的瞬间,立刻意识到不小心被反包围了,各自抵挡,纷纷向着四面避开。
可被他们忽略的是,慌乱的瞬间,法阵中破绽已现!
此时,他们的脚下是魔族幻阵,紫雾飘荡如海,波浪粼粼,忽聚忽散。
而头顶则是叶怀遥化出来的夜空浩渺,明月高悬,银白色的月光流水般下泄。
随着魔族之人变幻步法,运动魔能,紫雾不断向上蒸腾,想要冲破天空的束缚。而叶怀遥牢占阵眼,在包围当中转折如意,却是月华满身。
月光想要冲淡紫雾,紫雾也想遮蔽月光,两种明美色彩在半空中较量,早已把私下围观之人看的怔住。
此刻,眼见叶怀遥弹指出招,魔将们为了躲避,下意识地向周围一散。
其他围观之人眼睁睁见到,满地紫雾中间霍然出现了一个漩涡,月华瀑布般冲入,瞬间波流涌动。
此刻此地,众人目光汇聚,四下惊呼纷纷——
但见叶怀遥扬眉一笑,拂袖振扇。
扇展,扇合,一招风云四起,千尘惊破。
昌吉木首当其中,举刀迎击,却瞬间整个人向后飞出,直接砸在了容妄的御座之下。
昌吉木在众位魔将当中虽然不是实力最强悍的,但也绝对不可小觑,从离恨天未开之时就是一名猛将,年岁犹在叶怀遥和容妄之上,绝非泛泛之辈。
眼看法阵被破,他竟然一招败退,其他魔将再不敢轻忽,此时更无法顾及君上的想法。
他们本能地各持兵器,刀枪锤钺锏鞭,同时向着叶怀遥袭去。
容妄一直站在旁边观战,见状微微蹙了下眉,却不见多少担忧之色,也没阻拦。
叶怀遥说了声“好”,头也不回,直接背手将折扇向后一挡,动作快如闪电,恰好架住了最先勒向他颈后的蛇骨鞭。
随即他足尖在正面的长/枪上一点,整个人飞旋而起,身上长袍拂动,雪衣与剑气金光交织,快的教人无法看清动作。
眼花缭乱之间,手持蛇骨鞭的郄鸾已经被叶怀遥一掌拍中胸口,踉跄后退。
随即叶怀遥脚尖一勾,被另一名魔将握着的长/枪脱手,呛啷一声落到地上。
他瞬间打发了近身的两人,紧接着折扇挥出,剑光如波涌流,浩荡无尽,四面荡漾开来,又霍然从四面包围的人影间绽开。
而后光华落尽,天地无声。
叶怀遥面前再无人可挡,身形一闪,整个人已经出现在大殿的门口处。
他转瞬将金杯捻在手里,微笑着一口饮尽。
他的白衣折扇之上都微染了几抹血色,阳光从他身后蜿蜒而入,使着殷红当中泛出绮丽的艳色。
面前人人狼狈,唯有他风华凛冽,悠然一扇轻收。
叶怀遥出手很有分寸,知道面前这些人不过都是皮外伤而已,倒不担心。
他将饮干了酒的空杯冲容妄掷过去,笑问道:“魔君,如此我可算赢了?”
容妄接住酒杯,上面似乎还残存着叶怀遥指尖的温度与血气。
他下意识地将杯子握在掌心。
两人隔着满地狼藉对视,周围竟没有一个人能够发出声音,移开目光。
无论立场如何,强者永远都是令人热血沸腾的。
“是,你赢了。”
容妄目光明亮,眼睛只望着叶怀遥的方向,片刻之后,蓦地一笑,拱手道:“恭喜云栖君。”
叶怀遥摇头一笑:“过奖了。随意切磋而已,胜败都不过平常事。”
他冲着从地上起身的众位魔将微微致意,含笑道:“多有得罪,还请各位见谅。”
如此风度,正是翩翩君子之态,经过刚才的一战,他的谦和不会让人感到轻视,反而愈发心服。
有的魔将仍觉得丢人憋气,面对明圣的笑语,却无法口出恶言。
过了片刻,暗翎忽然大笑起来,抬起手想去拍叶怀遥的肩膀,又觉得不合适,改为摸了下自己的脑袋,冲着他躬身一抱拳。
他道:“不管怎么着,这一场明圣赢了就是赢了,我暗翎服你!玄天楼确实有这样的实力,愿赌服输,你要如何罚我,悉听尊便!”
叶怀遥笑着说:“喝一碗吧。”
暗翎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于是问道:“什么?”
叶怀遥扇子敲击掌心,微微一笑:“我记得有人曾经说过,跟狡猾的人族一块饮酒,简直比喝砒/霜还要难以忍受。砒/霜的滋味,暗统领今天一尝,可当重罚。”
他气度从容,言语间半是调侃半是认真,话却是对着所有魔将说的,笑意融融间自有一番气度。
就连性格粗疏如同暗翎,都没想到叶怀遥竟会将此事轻轻放下,不做报复。
但魔族和人族,不明明应该是死敌么?
他心里一阵茫然,不知为何,又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似的,张了张嘴,委实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
这时,容妄抬手打了个响指,酒坛子飞过来,将一只只大碗注满。
他端起碗,冲着叶怀遥举了举,说道:“身为领袖,便由我先来罢。”
说罢,容妄直接将那只大碗端起来,一口气喝干净了。
其他魔将们正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眼见容妄如此,仿佛便有了主心骨,个个默不作声地将酒一碗碗地喝下。
叶怀遥笑眯眯的,似分毫感觉不出来他们的尴尬,同饮一碗,随手撂下,从容笑道:“既如此,玄天楼与魔族之事已经了解,那么遥先行一步。”
容妄倾身致意,目送叶怀遥离开。
等到对方的背影彻底消失之后,他回过头来,脸上笑意已经不见。
容妄淡淡道:“其他人都散去罢。蒙渠、弥锥、昌吉木,你们三个留下。”
魔将们领教了明圣的厉害,佩服之余,心中多少有些沮丧,也没心情再说别的,纷纷行礼告退。
殿中很快就剩下了君臣四人,容妄反倒不急着说话。
他若有所思,慢慢反身走上玉阶,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蒙渠等三人不知道他有何用意,互相看看,也没敢询问。
片刻之后,容妄冷淡的声音才居高临下地从头顶传来:“昌吉木,刚才你想做什么?”
蒙渠和弥锥同时看了昌吉木一眼,弥锥尤其惊讶。
——方才他对叶怀遥出言不逊,惹了容妄发怒,因而弥锥还以为大家留下,是为了要处罚自己。
昌吉木也是满脸莫名之色,躬身道:“君上,属下不明白您的意思。”
容妄淡淡道:“是么?是因为不明白本座的意思,才无视我的吩咐,在袖中暗藏恶诡兰,想要趁机给明圣下毒的吗?”
他口气平淡,说话的时候支着下颔,懒洋洋地倚靠在王座上,甚至给人一种随口闲聊的错觉。
但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能感受到其中蕴藏的巨大危险。
昌吉木额角渗出冷汗,一下子就跪了下去,急急道:“君上,属下真的不知道您在说些什么,我——”
容妄不等他将话说完,搭在扶手上的手微微抬起,比了个手势。
一道黑色的光闪飞出,击中了昌吉木的左臂,他大叫一声,手臂上鲜血长流,一束形状狰狞古怪的棕色花朵掉在了地上,在他的血液中不断冒出气泡。
蒙渠和弥锥本来分别站在昌吉木的两旁,见状同时色变,忙不迭地向旁边躲去。
他们当着容妄的面不敢失礼,这动作完全是出自本能的反应。
只因魔族的人都知道,这种花生长在离恨天的最深处,剧毒无比,一旦沾上,虽不致死,却一辈子都要受到疼痛和疾病的折磨,十分歹毒。
昌吉木原本想趁乱以此暗害叶怀遥,再嫁祸到其他人身上,但没想到对方实力太强,他根本就没有接近的机会,倒是被敏锐过人的魔君给发现了。
昌吉木素来知道容妄的性情,这时候也不由心中发慌,颤声道:“君上,您容属下解释。这花、这花并不是要害明圣,而另有他用……我、我……”
容妄直接打断了他,目光转向一边:“弥锥。”
弥锥已经被刚才那一幕惊到了,乍听见容妄又叫了他的名字,顿时一个激灵,直接就跪在了地上:“是,君上。属、属下在!”
容妄道:“你今日会在殿上提出对付明圣,此前可听昌吉木对你说过什么?”
弥锥本来就对人族成见极深,刚才被叶怀遥打败之后又灌了一碗酒,心中正是滋味复杂之时,此时更意识到自己被人给当枪使了,更是心慌。
他颤声道:“是……是曾说过人族卑鄙,留着明圣……魔族未免危险等话。”
昌吉木眼见无可抵赖,将心一横,知道情况不妙,眼下唯一的办法就是表达自己的忠心。
只要他咬死了自己是一心一意为了魔君和整个魔族效力,就算是魔君再重视明圣,也总不能为了敌人就公开责罚手下。
昌吉木将心一横,承认道:“不错,我确实是想对付明圣。君上,多年矛盾仇怨累积,怎会一朝消弭?人族绝不可信,属下这也是为了整个魔族好!也望您能善待忠良,莫要凉了其他人的心!”
容妄轻笑一声,道:“是么?”
他这两个字沉沉的,昌吉木心生异样,尚未来得及做出反应,便见那王座之上的人已经闪电一般地出手。
随着他的魔元运转,旁边墙壁上挂着的一把魔剑听令出鞘,直接穿透了他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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