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故梦逐君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元献把纪蓝英送回纪家, 令人将他从马车上扶下来交给门房, 然后转身就走。

纪蓝英知道对方是动了真怒, 却摸不透元献这一走,到底只是跟他赌气, 还是真的打算就此不相往来。

他心中一慌,忍不住伸手拽住了对方的衣袖, 说道:“元大哥,我……”

元献将衣袖从纪蓝英的手里抽出来,一声不吭地走了。

这一幕正好被听见动静从院子里迎出来的纪母看见, 连忙出来迎接, 结果等她走到纪蓝英跟前的时候, 元献已经没影了。

纪母不由惊讶道:“元少庄主今天怎么离开的这么快?往常都是要坐下来喝一杯茶的呀。”

纪蓝英心情极为低落,强笑道:“可能有事吧。”

他可不能让家里人知道自己跟元献产生了矛盾, 不然日子可就难过了。

纪母倒也没有多想,在她的印象中元献一直待纪蓝英极好,而纪蓝英又是个软脾气的人,并不觉得双方会有争执的可能。

更何况, 现下她心中还惦记着一件更加重要的事。

“蓝英,你还记不记得你弟弟的事,娘之前跟你提过的。”

她把纪蓝英拉到一边,悄声道:“你弟弟那个可怜的孩子,我怀他的时候颠沛流离,又得照顾你,吃不好睡不好的, 连带着他也先天不足,没有灵根。娘记得你之前答应过,要把他给弄到归元山庄去的。”

纪蓝英眉头紧皱,手在隐隐作痛的伤处捂了一下,这才说道:“归元山庄……他去不太合适。”

他悲哀地发现,元献说的还真没错,自己永远都有大大小小的事要去恳求他,不是元献离不开自己,而是自己没本事,离不开元献——但也离不开其他人。

纪母一心惦记着自己要说的事,竟然根本就没注意到纪蓝英受了伤。她听出儿子话语当中的拒绝之意,竟然一反常态地没有哭闹,而是附和道:

“不错,归元山庄的人好勇斗狠,娘想了想,也怕他去了之后会挨欺负,要不然,让他去玄天楼吧。”

纪蓝英大吃一惊,失声道:“玄天楼?”

说出这三个字,他就觉得两眼一黑,心道屋漏偏逢连夜雨,自己的亲娘似乎也得了失心疯。

纪蓝英捂着胸口道:“娘,你先让我回去躺一躺再说这些吧,我的伤熬不住了。”

他刚才在元献面前站都站不稳,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还五分是真五分是装,现在是真的站不住了。

纪母这才发现纪蓝英惨白的脸色,惊道:“哎呦,这是怎么了?伤的这样重,一会娘请府医给你瞧瞧。”

说完之后,她却并不肯放纪蓝英离开,拍了拍他的手,压低声音说道:“但这会可不行,娘切片参给你含上,你再挺一挺。前头有玄天楼的人来找你了,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玄天楼的人来找我?”

纪蓝英的声音发颤:“来的是谁,要做什么?”

纪母喜滋滋地道:“听说一个是林钟司司主,一个是南吕司司主,都是跟明圣和法圣同辈的,地位高的很。他们一块来找你,还带了礼品,正由族长陪着,在前厅说话呢!”

自从纪蓝英行走江湖以来,奇遇不断,总能通过各种阴差阳错的巧合结识到各种大人物,纪母习以为常。

她一心想通过这层关系,把心爱的小儿子弄到玄天楼里面去,因此一叠声地催促着纪蓝英去前厅见人,生怕他休息一会,玄天楼的两位司主就走了。

纪蓝英心慌意乱,没想到他受了如此重伤,玄天楼的人依旧不依不饶,却不知道是找上门来是为了何事。

别的人他不认识,但林钟司的司主分明是之前那条小白龙何湛扬,想起他那个暴脾气,纪蓝英就觉得一阵惶恐。

他再也顾不得其他,把心一横,心道死也不去,闭上眼睛就要装晕。

“二夫人、五少爷。”

还没等纪蓝英倒下,几名纪家的下人走过来,恭恭敬敬地说道:“家主令小的请二位到前厅去,见见贵客。”

他们说话的神情语气比平日里更加谨慎三分,显然也觉得纪蓝英朋友众多,前途不可限量。

纪母十分受用,笑着说:“让蓝英换身衣服,这就过去。咦,你们抬着个藤椅做什么?”

下人道:“这……是客人说的,如果五少爷身体不适晕倒了,就把他抬到前厅,客人说一定有法子给他医治。请快些就是。”

这意思明摆着就是说,装晕装病都没有用,就算是人死了,尸体也得抬出去会客。

纪母觉得这话仿佛有哪里不对,但万万想不到一向胆小乖巧的纪蓝英能闯出来什么大祸,便道:“那也别换衣服了,莫让客人久等。蓝英,快走吧。”

下人们到了门廊下就止步了,纪母和纪蓝英进了前厅,只见里面坐满了人,纪家稍微有头有脸一些的都已经悉数到场,除此之外,上首还坐着一对陌生的男女。

这两人看上去都是二十出头,容貌俊秀,双目有神,旁边还放着个大箱子,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

其中,那姑娘身穿劲装,英气勃勃,正是玄天楼南吕司的司主管宛琼,另一位青年则翘着脚,大爷一样靠在座位上品茶,一身的纨绔嚣张气,也就是纪蓝英方才见过一面的何湛扬了。

纪母进了门就满脸堆笑,正要冲着这两位客人寒暄一番套套近乎,就见纪家家主脸色一板,冷声喝道:“还不跪下!”

纪母愣住,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回头一看,却见纪蓝英二话不说,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纪母茫然低头看了看他,结结巴巴地说:“这、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亏你还有脸问,看你教出来的好儿子!”

纪家家主将桌子一拍,又指着纪蓝英怒声说道:“你本来并非纪家嫡系,我看你母亲寡居,弟妹年幼,这才将你们接入本家教养,你呢?竟然暗害明圣,闯下弥天大祸,你便是这般回报我的栽培之恩的?”

纪母一听“谋害明圣”那四个字,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身子晃了晃,差点没晕过去。

她也站不住了,跪倒在儿子旁边,拉着纪蓝英道:“这是怎么回事,你怎可能这样做!蓝、蓝英,你还不赶紧解释清楚!是误会吧?”

还能解释什么?之前该说的都说清楚了,他们找上门来,分明就是为了出这一口气。连元献都不肯听自己说话,还有谁能相信他?

纪蓝英干涩道:“此事……阴差阳错,但我绝不是有意为之。”

纪家家主还要骂,何湛扬却听得不耐烦了,将茶盅往桌上一扔,说道:“好了。”

瓷器磕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因为何湛扬的力道而不断打转。

周围的人本来就有些紧张,此时更是都被这动静弄得心里发乱,却也愣是没人敢过去把茶盅扶一下。只暗自嘀咕,这位何司主,可真是一副混账脾气。

好歹茶盅打了几个转之后,还是立住了。何湛扬双手抱在胸前,翘着二郎腿,仰身靠在椅背上,漫不经心地说道:“纪家主也不用发这般大的脾气,今天我们来呢,是受法圣令旨上门道歉,并非寻仇。”

他话是这么说,但法圣派了这么个混不吝的主前来道歉,真是有何用意,玄天楼自己的人心里清楚了。

纪家主心中腹诽,面上带笑,说道:“何司主说的哪里话来,方才咱们双方也已经把情况分说清楚,纪蓝英得罪明圣在先,受这伤,也是因为他不知好歹,自己凑到法圣剑下的。纪家管教弟子不严,惭愧还来不及,何司主要是这么说,老夫真是没脸听下去了。”

何湛扬阴阳怪气地笑道:“怎么能说纪家管教弟子不严呢?我看你们这里门风纯厚,包容友爱,令人钦佩的很呐。要是纪公子这样的人放在玄天楼,嘿嘿,恐怕早被我忍不住几鞭子抽死了。”

纪家主:“……”

管宛琼连忙在旁边说道:“行了师兄,你看你这人,浑说些什么呢!”

她抱歉地冲着纪家主赔笑道:“请家主见谅,何师兄这个脾气一上来,真是谁也管不住。他跟明圣的最亲,也是关心则乱。并无对您不敬的意思。”

纪家主干笑道:“人之常情、人之常情。”

管宛琼松了口气似的,拍了拍胸口笑道:“您不见怪就好啦。”

她是这一辈当中年纪最小的,举止还有种娇憨明艳之态,说话又客气,真教人没办法生气。纪家被何湛扬呛了一顿,也只能生生给吞回去。

管宛琼又道:“总是事情说开就好,希望贵我两派,不要因为这样的小事产生嫌隙。来,请纪公子收下我们的赔礼,好好养伤,之前的事别往心里去。”

他们嘴上说着小事,行动上可真是不依不饶,连两位司主都派来了,果然没辜负护短之名。

纪蓝英眼睁睁地看着管宛琼一挥手,她身后两个人便将那口大箱子抬了过来,放到自己面前。而何湛扬面带坏笑,兴致勃勃。

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不禁想到了人头、怪兽、毒蛇等各种恶心又恐怖的物事,不由得向后缩了缩,没敢过去把箱子打开。

其他人显然也是同样心思,表情都有些紧张,纪母忙不迭地躲开了。

岂料这些全都想差了,箱盖一揭,香气扑鼻,里面装的竟是满满的胭脂水粉。

纪家家主怔了怔,忍不住道:“这是……”

管宛琼弯下腰,纤手轻轻在箱盖上拍了拍,含笑道:“不过是一些梳妆打扮的平常之物,这是由我亲自挑选的,今日特意拿来送给纪公子,也是想奉劝一句,若真嫌长相欠佳,嫉妒旁人,不如在这方面多下功夫吧。至于归元山庄的元少庄主……”

她笑盈盈地凑近了纪蓝英,一脸天真娇俏之色,压低了声音悄悄地说道:“虽说他人不怎么样,但到底是我们玄天楼花了代价订下来的,比胭脂水粉要值钱些。你又不配,就不要惦记了,好不好?”

纪蓝英活像被人迎面抽了一记耳光,脸色一白,紧接着又涨的通红。

管宛琼眼底的讥讽不屑,也直接戳破了他所有不愿意面对和承认的卑劣心事,巨大的羞耻感伴随着恨意涌上心头。

要是纪蓝英不生气,她还真就不痛快了。管宛琼满意地从对方的神情中看到了愤恨和无能为力的神色,直起腰来,回头道:“师兄,咱们也该回去了吧。”

何湛扬觉得出了口气,心情愉悦,笑呵呵地起身,冲着纪家主拱了拱手,说道:“今日冒昧来此,多有叨扰,总之误会说开了就好。那么我们就告辞了。”

他这会倒是又高兴了,反正好话坏话都被玄天楼说了个遍,所表达的意思不外就是,“我们虽然被纪蓝英得罪了,但不会迁怒纪家,纪家和纪蓝英是两回事”。

纪家主在位多年,自然也是人老成精的人物,闻弦歌而知雅意,起身相送:“何司主说的哪里话来?此事皆是因我治家不严而起,稍后便将纪蓝英及其生母弟妹迁出族谱,给玄天楼一个交代。”

纪蓝英被管宛琼一番冷嘲热讽,只觉羞愤欲死,原本连头都抬不起来,猛然听见这话,他才倏地瞪大了眼睛,直直向着几人望去。

从一个旁支弟子步步谋划,最终得以搬入本家居住,并被写上族谱,中间花费了他多少的精力谋算,现在竟然一朝之间,尽数化为乌有!

谁能帮他?

纪蓝英的心中一瞬间闪过了很多名字,但想起元献之前对待他的态度,他又不由心中惶惶,陡然生出一种被命运抛弃的恐慌来。

没有人帮扶,他寸步难行,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办。

何湛扬和管宛琼却觉得神清气爽,若是能让他们得知纪蓝英这番心里活动,只怕能高兴地跳起来。

出了纪家,两人舍下随从,先一步御剑而行,急急赶回玄天楼分舵。

何湛扬已经见过叶怀遥了,管宛琼却是之前有任务在身,落后了一步,直接从玄天楼赶到了纪家。但听说师兄回来了,真人还没来得及见过面。

她御剑飞在半空中的时候犹自惴惴,拽着何湛扬问道:“何师兄,你说叶师兄真回来了吗?你当真见着了、摸着了?我不是在做梦罢?”

何湛扬道:“丫头,你这话一路上都得问过我七八十遍了!我的袖子都被你拽掉了一块。若是还不信,一会亲眼见到了,你自己上去好好摸一摸看一看,不比在这折磨我强多了?”

管宛琼这回难得没有踹他,从储物袋里拿出来一把扇子,搁在手中摩挲,出神道:“我把师兄的浮虹剑也拿出来了,等见到他,就将剑还回去。这么多年不见,浮虹肯定也想念主人了。”

这把扇子就是叶怀遥佩“浮虹”的化体,当年大战过后被玄天楼弟子们在碎石下找到,却不见了主人。此时听到管宛琼说要将它还给叶怀遥,浮虹似乎也心有所待,微微颤动。

何湛扬“啊”了一声,顿足道:“你真狡猾!这剑怎么在你这?我出门的时候找了好半天都没有!交出来,明明是我要拿去还给师兄的,我先想的!”

管宛琼脚下用力,剑身一飘躲开他,不屑道:“师兄魂灯刚亮的时候我就把剑拿走藏进房里了,你自己傻还怨别人,不给!”

何湛扬不依不饶,伸手再抢,反倒被管宛琼用剑鞘抽了一下,两人打打闹闹地往玄天楼分舵去了。

对于修行之人来说,饮食睡眠都非必须所为之事,但叶怀遥这回几番损耗极大,又刚刚由燕沉疏通了经脉,疲惫之下躺在床上,竟然还真的久违一场好睡。

依稀间仿佛做了一个梦,梦中他又回到了小时候,自己来到玄天楼之前的那段日子。

夏日炎炎,方是晨间就已经分外蓬盛,落在园子里无人修剪的茂盛杂草上,又被热烘烘的风吹的支离破碎。

面前是一座废弃的宫殿。

殿宇檐头的琉璃已经剥落,变得黯淡无光,门壁与殿柱上朱红色的漆也褪色的斑斑驳驳,几处围墙坍圮,废料堆在墙下,又从中生长出茂盛的野草荒藤,肆意爬满每一个角落。

十一岁的叶怀遥在园子里面乱闯,四下极静,只能听见他足下长靴踩在地面上时发出的脚步声,阳光晒的身上微微发热。

他的心中充满好奇,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更从未见过如此破败荒凉之地。

直到来到一处殿前,他发现面前的殿门虚掩着,从缝隙中能够看见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正悄悄地窥视着自己。

叶怀遥停住脚步,“咦”了一声。

他胆子素大,见状非但没有跑开,反而上前几步,这才看清楚,是一个小男孩趴在殿门的后面,透过门缝向外看。

叶怀遥歪了歪头:“你是谁?跑到这种地方来躲猫猫吗?”

殿门被稍微推大了一点,小男孩紧张中又带着点凶地回道:“我、我没有躲……猫猫,你,又、又是谁?”

叶怀遥觉得他有趣,笑道:“我嘛……”

他正要接着说下去,身后忽然有人凄厉地高叫了一声:“哥哥!”

他浑身一震,猛然回头,那个声音又喊了一遍:“哥哥!”

紧接着梦境陡然混乱,血色乍起,刀光剑影杂沓而来,叶怀遥一身冷汗,倏地睁开眼睛,坐起身来。

他的目光无意识地盯着前方,而后瞳孔一缩,发现自己的床脚处还有一个人。

但随即,叶怀遥就发现那个人是阿南。

他大概是想在距离最近的地方等着叶怀遥醒过来,又不敢上床,就规规矩矩坐在床边的脚踏上。

容妄本将头倚在床沿上,面朝着叶怀遥的方向,此时正随着他的惊醒望过来。

大概是神思有些恍惚的缘故,这一个瞬间,他的眼睛与梦境中那个小男孩突然重叠,现实与虚幻相互缠绕,混杂不清。

叶怀遥忽觉脑海中一片眩晕,伸手按住额角,差点又一头栽回去。

容妄神色一紧,一个箭步冲上来,将他一把搂住。

他这一副小男孩的模样,手臂竟然结实有力,把叶怀遥箍在怀里,支撑住他的身体。

他小心地擦了擦叶怀遥额角的冷汗,柔声道:“做噩梦了吗?”

这句话总算把叶怀遥拉回到了现实当中,他“嗯”了一声,嗓音微哑,说道:“是啊。”

容妄回手将床头的一盅茶端起来,摸着杯壁已经凉了,他借着身体的遮挡轻轻一捏,茶水已经变的温热。

容妄将茶凑到叶怀遥唇边,道:“喝点水。没事,你已经醒了,我在这呢。”

他顿了顿,又不太擅长地想到了一句安慰的话,生涩地哄道:“梦都是反的。”

叶怀遥喝了口水,说道:“嗯,我方才梦见自己被扔到了一个很破的地方住,看来是要发财,真是好兆头。”

容妄微微含笑,认真地说了声“是”,将喝了一半的茶水重新放回到桌子上。

他这样搂着叶怀遥,稍一侧身,下颌就会蹭过对方的发丝。叶怀遥的头发很软,那种微痒酥麻之感,让容妄想起某种毛绒绒的小兽。

他素来不喜欢动物,但此刻心却温软的像要化开一样,见对方脸色还略有苍白,于是缱绻中又多出几分怜惜。

那一瞬间心思百转,珍之念之,很想低头吻一吻对方的发顶,却又觉唐突。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修真界速报:

#喜!白莲花当众下跪赔礼,亲身演示小三下场。#

#惊!玄天楼两司主为抢折扇自相残杀,竟当街撕逼!#

#奇!某魔君缩水卖萌,一反常态,又有怎生内情?#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热门小说
嫡女娇妃重生后成了大佬心尖宠我收了幼年大佬们做徒弟至高降临农家娘子美又娇恣意风流重生之为妇不仁穿成绿茶女配后我出道了她的4.3亿年替身的我跟正主在一起了
相关阅读
芍药记事[东方不败]任青笙歌大可爱霸气外露结发为夫妻[怀玉格格]再世为后穿成豪门大小姐后深情眼纯白皇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