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第六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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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间地狱, 无生殿。

这两个词在江湖上几乎会让人想起同样的东西:死亡, 血腥,折磨,杀戮。

无生山历史悠久, 沦为魔教也有不断的日子了,除却前几年季无行刚死季云接位收敛过一阵, 近来是越发猖獗。雪灾以来,国家人力物力夺被调往城镇, 他们便趁乱干了不少烧杀抢掠之事, 反而大大肥了自己一把。

敏感的人已然开始意识到,季云流着比他父亲还要残忍的血,江湖的风向, 又要大变了。

但是这个站在紫色山峦中大殿前的男人可没有关心这些, 他几乎是急不可待的进了去,全然把身后警惕的忧心忡忡的人们抛在脑后。

――

阴森的气氛随着阳光的退却扑面而来, 杨采儿满脸兴奋得东张西望, 惦念起无生殿里的毒蛇来,顾照轩和林诗痕却因过于正常的环境而相视不安。

“季教主马上就来,您请坐,稍等片刻。”

穿着暴露的少年怯生生的招待他们,一双狐媚的眼睛瞟来瞟去, 让人不联想到他的身份都难。

杨采儿向来看不起这些人,翻了个白眼不予理会。

穆子夜半生气半开玩笑的看她一眼,瘦削的脸却难得有了表情。

“好久不见。”

突然的招呼声让穆子夜扭过头去, 季云一身黑衣,皮肤闷在石殿里而有了种很病态的惨白,只一双眼睛,在妖娆的脸庞上点缀着,带着越发犀利的光芒。

穆子夜对他心情甚是复杂,没说什么,只轻笑了下。

季云转身向正榻走去,边走边教训那个男孩:“还不快给四位客人倒茶,怠慢了他们,有你好看的。”

“不用麻烦了,”杨采儿丹凤眼一挑:“夏笙呢?”

“哦,他啊……”季云语气甚为稀疏平常:“他昨晚有些累了,正在休息。”

青萍谷的几个男人不易察觉的对视,心下一沉,只杨采儿还在追问:“我不管,他累了也要来见我们,把他叫起来。”

季云不怀好意的朝着穆子夜笑,见穆子夜还是没说什么,便又叫那男孩:“去,把夏笙叫过来,说有位杨姑娘急着见他。”

男孩急急忙忙捡着话便跑了。

石砌的大殿有着一种天然的湿漉漉的灰色,季云坐在其间,那么自然,少了股人气,像是前年的妖,心思皎洁,而内心阴暗。

杨采儿从来不怕他,向前走了几步?:“你把他怎么了?”

季云侧头继续带着惹人生气的笑:“我没把他怎么啊,我待他很好,好得很。”

“胡说,这些日子他是不是在你这?为什么现在才说,你把他藏在哪了?”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

“你……”

正吵着,一个极小极柔的声音,仿佛成了最尖利的毒药,让空气骤然凝结。

“云,你叫我干嘛,我不认识这位姑娘。”

大殿的侧口,站着个红衣的身影,杨采儿定神看了好几眼,才合不拢嘴的认出那是夏笙。

纤细的好像稍用力气便会折断的身子,巴掌大的娇俏脸,化着女妆,穿着红裙,像是传说里的狐仙,若不是细白的喉咙上有着明显的喉结,大约没人敢认,这就是从前古灵精怪的那个长不大的大男孩。

她慌里慌张的看了看僵硬的穆子夜,又看了看得意到极致的季云,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夏笙眼光默然的瞅着他们几个人,轻轻走到季云身边,似是很习惯的挽住了他的手臂,靠在上面,流云似的黑发倾泻脸庞,衬得那双清澈而空荡的眸子水亮好看,但,神情却是俨然属于陌生人的。

莫说是穆子夜,就是一个只练过粗鄙功夫的流寇,都能一眼看出,这个妖娆诡异的韩夏笙,已然没有半点武功了。

――

古老而空荡的石殿里静得像是书中死城,没有多于的话语,甚至没有多于的呼吸。

穆子夜不敢置信的看着傀儡似的夏笙,也许是眼神过于复杂,惹得夏笙又往季云身后藏了藏,满脸警惕与恐惧。

他几乎可以想到夏笙曾遭遇过什么,一定是屈辱,痛苦和难以承受的一个人面对黑暗的紧张抗拒,他恨不得他已经死了,死压根没那么难受,难受得自己看几眼都有些支持不住。

“你看?夏笙现在是不是很乖,很漂亮,这样,他就不会折磨你了,你让他站在这,他一辈子都不敢离开,怎么样?”季云渐渐收住笑,只是眼神同样复杂,他环视一圈,沉默的给了夏笙暗示的手势,夏笙深得空洞的眸子里便只剩下这个伤害他的人,慢慢凑过去,闭上眼睛,仿佛在做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穆子夜没有嫉妒,没有愤怒,他只是心痛的厉害,以致于身体没能有任何反应与动作。

嘴唇碰到嘴唇的刹那,季云忽而粗暴的推开他,夏笙连站都站不好,重重的摔倒在地上,爬了几下也爬不起来,细瘦的胳膊从红裙中露出来,有些不成人形。

穆子夜仿佛午夜梦醒,迈了两步想抱他起来,季云却又突然发话:“你不要碰他,碰了他,我可难保他不会一辈子这么糊涂下去。”

动作僵硬在空气中,穆子夜犹豫一刻,又直起身子,问道:“你想怎么样?”

季云轻声说:“跟我来。”

――

穆子夜刚迈进华丽的卧房,顺手便狠狠给了季云后背一掌,没用多少力道,但足以让季云尝点苦头,因为他从来不防他。

趔趄了两步,季云运气站稳,咳了两下,却没转身。

“我看你是想死。”穆子夜一扫刚才的平静,头一回带些厌恶的看着他,做到了八仙桌旁边。

“呵呵……”季云笑了两声,不是冷笑,也不是开心的笑,反而带了点沧桑,带了点无奈,他回身,嘴角隐约血丝,白得诡异的脸上却没有半丝痛苦:“我死了,你确定他能活吗?也许,他活得比你还要短暂。”

“那无需你管。”穆子夜美丽的脸僵冷到极致,修长手掌伸出来,说道:“你给他吃了什么,解药。”

季云别过头:“没那么容易,我不怕死,你休想威胁我,是你让我走上今天的位置拥有今天的一切的,你再拿走也没有什么,可你不怕你再也没有韩夏笙了吗?”

空气凝固了片刻,只有香炉里的香烟氤氲。

穆子夜松了语气:“你到底想要什么?要财?要物?还是想让我要了你,什么都可以,现在就可以。”

季云原地走了两圈,猛地很认真地瞅着他,说了句非常意外的话:“我只要你用看他的眼神看我一眼,和我说,你喜欢我。”

穆子夜不敢置信的上下打量他,哭笑不得的嗤笑:“我知道你幼稚,没想到你这么幼稚,你要的都是假的,你这么做只是让我更厌恶你而已。”

“你想不想救他?”季云没理睬,走得更近,低头看着他。

穆子夜与其对视两秒,忽然轻松的捧住季云的脸,露出个久违的迷人笑容,完美的脸庞奇迹般点亮了色彩,他温声说:“我喜欢你。”

季云的身体变得无比僵硬,人就是这样,梦想即使便成虚假的现实,也能把自己耍的团团转。

“解药呢?”穆子夜瞅着他。

“没有解药。”季云说,见穆子夜怀疑,又道:“我从不和你撒谎。”

“那他怎么了?”

“夏笙疯了,我把他吓疯了。”季云轻笑起来:“你带他走吧。”

穆子夜愤愤一甩手,推开他的脸,立马站起身来。

季云笑得更厉害:“没想到你还能被我骗,真是可笑,穆子夜,你不是很精的吗?”

但是他笑得太厉害了,以致于穆子夜摔门出去自己仍旧停不下来。

人都说,乐极生悲,可半晌后,季云没有接着大哭,而是无力的跪倒在地上,轻声说:“我也疯了,疯了……”

――

走四川的古道真是难于上青天,高低起伏,群山不觉,疲惫的赶了几日的路,确没走出多远的距离。

杨采儿用水壶沾湿了手帕纵着身递给穆子夜,说道:“你给他擦擦吧,这个地方天热的早,真叫人不舒服。”

穆子夜接了过来,沉默的擦去夏笙额头的汗迹。

他吃了安神药,安安静静的睡着,细长的发丝被暖风带起,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抹去那些妆容,夏笙过于瘦狭的脸才显示出他受了多少痛苦,穆子夜总是心疼他,却从没有这回这么难受,他知道夏笙变成现在这样都是为了自己,不然被季云摆布的,也许就不是夏笙了。

夏笙变得混混噩噩,完全不知道自己是谁,身在何处,见到陌生人就想找个地方躲起来,但很奇怪也很让人心酸,他并不那么害怕穆子夜,仅仅两天,就变得依赖到不行,可怜兮兮的样子让青萍谷的几个人分外填堵。

顾照轩使劲扇了两下扇子,又猛的合上,一手牵着缰绳说道:“我总觉得不对劲,怎么这回这么轻松?季云哪有这个好心。”

“是啊,但一路上连个探子都没有,再往前走就出了四川地界逼近武昌,他想猖獗也没机会了。”杨采儿说。

林诗痕倒是轻松,摇头反驳道:“未必啊未必,我觉得季云只是想找个不惹世人怀疑的地方动手,毕竟青萍谷不仅仅是我们几个,他若在教里动手,难免会招老夫人报复,那可不是好玩的。”

“老大,我们要不要改变路线,我还是不放心。”顾照轩问穆子夜。

穆子夜沉吟半晌。说:“无所谓,他不杀了我,我也想杀了他。”

“哎……气急的人总是不爱用脑子,我们还是找个村子落脚吧,等天黑就不好玩了。”林诗痕笑笑说道。

――

这个地区的山村比别处闭塞很多,但民风淳朴,让人极舒服。

几个人在村口下了马,夏笙也醒了,老老实实跟着往里走,寻到村长给了些银两,便有地方睡下了。

安顿好马匹,穆子夜照常耐心十足的拉着夏笙到外面买些吃的,陪他说那些无意义的傻话。

毒辣的太阳西沉了,茶肆下尤其清凉。

夏笙拿起块点心咬了口,细嚼慢咽的吃起来。

“好吃吗?”穆子夜坐在对面看着,忍不住问他,明明就是山野粗食,半点都不美味,但他就是想看看夏笙心满意足点头的傻样子。

“你……不吃东西?”

夏笙慢吞吞的问,他终于注意到面前这个一连好几天看着他不眨眼的男人。

穆子夜摇摇头,把盘子推到他面前:“你吃。”

看来夏笙是半点不记得自己的习惯,甚至是根本不知道自己这个人,,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夏笙眨巴眨巴眼:“那我也不吃了……”

穆子夜轻笑一下,拿起快点心咬了口,尽管恶心得想吐,还是入了腹,夏笙这才心满意足的吃了起来。

也许,想不起来也没关系,他就同样想不起那些悲哀的回忆和对自己的憎恨,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可以比以前变得更好,更幸福也说不定。

穆子夜比谁都明白自己的身体,却仍忍不住幻想,他开始觉得自己有些像季云,喜欢了就容易变得像个傻瓜。

“你笑什么……?”夏笙好奇。

他摇摇头。

“穆子……夜。”试着叫出这个被强迫着教会的名字,夏笙也笑:“你真好看,像我的小花一样可爱。”

“小花?”穆子夜愣。

夏笙两只手比划了一下,才想起那个名词:“狗狗。”

正愣着无言,忽然声亲热的交唤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

“大哥哥!”

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少年背着剑跑了过来,亲热地拉住了夏笙的衣袖。

夏笙疑惑:“我……认识你吗?”

“是我,我是初见啊,以前你还住过我的房呢,在江南,你不记得啦?”小少年提醒他。

夏笙茫然的摇摇头:“我病了,什么都记不清楚。”

初见脸上的同情一闪而过,他又笑:“大哥哥,我刚学了些武艺,这还是头一回来四川呢。”

“你……来这里干什么?”夏笙勉强想出句寒暄。

“去无生山入教啊。”

“入那个教干什么?”一直没发话的穆子夜问。

初见眉飞色舞的瞅着这个过于精致的男人乐呵呵的说:“当然是学武功了,那无生山可是个大派!”

“你若想学,我来教你,为什么要去那等地方。”穆子夜不屑的轻笑。

还未等小少年回答,茶肆上忽而有句调侃:“穆谷主武功盖世,自然是瞧不起我教武功了,不如,今日就在此领教一下阁下的高招。”

――

随着话音,屋檐上前后落下五个杀手打扮的女人,皆手持利器,面色不善。

原本平和的黄昏一下子被打破了,茶肆的村民纷纷尖叫逃跑,只剩下依旧优雅的穆子夜和兴奋异常的初见。

当然,还有傻呆呆的向杀手们打招呼的夏笙,他东看西看,又小心翼翼的带点惧怕的笑起来:“秋姐姐,你怎么在这里?”

为首满身桔色的秋水冷眼向前一步:“你还是少操心的好。”

夏笙顿时闭了嘴,连手里的点心都忘了放下。

穆子夜慢悠悠放下茶杯,对夏笙说:“不怕,她们很快就要走了。”

秋水哼道:“是,杀了你们,我们倒是很快就能复命了。”

穆子夜闻言不屑的笑出来。

“你笑什么?”秋水身后一个手持巨刀的绿衣女人骂道:“教主仁慈,让我们留了你的全尸,穆子夜,就凭你现在的身体状况,还想有什么奢求?”

“我笑……”穆子夜出人意料的拉过初见,很慈爱的拍了拍初见的头,拉着他的手腕语气如同闲聊:“你们是不是忘了什么更重要的事情,女人家总是打打杀杀,难免要出乱子。”

秋水犹豫了一下,那绿衣女人又道:“少听他胡说八道,教主说他诡计多端,早就叫我们小心。”

穆子夜仿佛更是舒心,长眉一挑,又拍了拍不明所以的初见:“多谢称赞。”

“喂……”一直没发话的春江突然拉了下绿衣女子,在她耳边悄声说了些什么。

绿衣女子又投来带着怀疑的目光。

正僵持着,不知从哪窜出的紫色淡影忽而轻跃到了茶肆和无生山的杀手中间,银色长剑猛的亮出。

杨采儿心里早就不舒服,毫不惧怕的往前一步,道:“你们这些手下败将,今天又来现眼吗?”

顾照轩这才跟着过来,拍平因剧烈动作而凌乱的衣衫,笑嘻嘻的犯贫:“我早说过老大能让她们动不起手来,怎么样,那药方该给我了吧?”

无生山的女人们却无心和她们瞎扯,原本就是守株待兔等到穆子夜一人时才出现寻机下手,再和这两个活宝动手,显然不是明智之举,而且正如穆子夜所言,她们的确找到了一些比杀人更重要的事情。

秋水往后慢慢蹭了一步,终于挥手下令:“走!”

绚烂而危险的彩裙又在他们面前,迅速的消失了。

“啊?不打啊……”初见耷拉下眉毛,又想起什么似的,满面金光转头看着穆子夜说:“您……您就是……”

穆子夜松开他的手腕,轻声说道:“我是穆子夜。“

“哇――“初见简直难以自己,摩拳擦掌的围着桌子转了好几圈,有些欲言又止。

杨采儿收起武器走过来,警告他:“少打我家主人的主意,他可没闲功夫教你武功。”

初见试探的瞅着穆子夜。

出人意料,穆子夜微微歪头笑着说:“想和我学武功也不是不可以……”

初见自小混迹市井,自然聪明,忙谄媚的答应道:“只要您教我武功,要我办什么都成。”

“喂――”杨采儿打算阻止,却被穆子夜抬手挡住,更加出人意料,他说:“除非你拜我为师。”

半点都没犹豫,初见一个大跪就喊:“师傅请受徒儿一拜!”

杨采儿和顾照轩目瞪口呆的站在那,穆子夜若无其事,点点头:“好,从今以后你就跟着我吧,今天累了,先回客栈休息。”

“是,是。”初见乐得屁颠屁颠。

穆子夜缓缓起身,照常体贴的挽起夏笙,他四肢筋脉都受了巨大的伤害,这辈子,恐怕都再难习武了。

夏笙变得傻呆呆的,有时候能说几句明白话,有时候就会玩弄手里的东西,什么都不懂,丝毫看不出以前古玲精怪的样子。

杨采儿不甘心的拉住穆子夜:“主人,他真的是……会不会搞错了……”

夏笙满脸好奇的瞅着她,穆子夜沉默片刻,握着夏笙的手更加用力,他微笑道:“如果我认不出他来,就根本不会受着伤还来这里,我不会认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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