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门,陆知乔站在外面,神情疲惫,披散着的头发有些凌乱。
“祁老师――”她松开手中的行李箱拉杆,抓住祁言手腕,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里流露出担忧,“妞妞怎么样了?”
见多这人清清冷冷波澜不惊的模样,如此方寸大乱还是头一回,祁言讶然不已,片刻才回过神来,反握住她的手,温声道:“已经退烧了,还在睡觉,你进去看看吧。”说完指了指自己的房间。
陆知乔的手很凉,浑身都沾满了风霜的味道,她全然顾不上客气,换了鞋,急切地冲进那间大卧室。一阵凉风随着她的动作灌入屋内,祁言哆嗦了一下,顺手把外面的行李箱提进来。
因窗帘还未拉开,房间里有些暗,女孩侧躺着蜷缩在被子里,双目紧闭,呼吸均匀,似乎并没有被外界的动静干扰,睡得很香。
陆知乔轻轻坐到床边,伸手想要摸摸女儿的脸,一时想起自己手太凉,又缩了回来,放在脖子边捂了捂,待捂热了才小心翼翼地抚上孩子柔嫩的脸蛋,一点点移到额头。
没有预想中滚烫的温度,她长舒一口气,悬在嗓子眼的心终于放回肚里。
祁言倚在门边,默默地凝视着,看见她把手贴在脖子上捂了一会儿才去碰孩子,看见她纤长的睫毛在昏暗的光线里微弱颤抖,看见她嘴角一点一点扬起来,薄唇微张吐出气息,但看不见她眼睛里有着怎样的情绪。
她轻手轻脚走过去,蹲在陆知乔身边,目光却落在女孩脸上,小声说:“这几天降温,班上很多孩子感冒,陆葳可能是被传染了。昨天下午我碰到她上完钢琴课回来……”
简单讲了大致情况,略过她那时内心的纠结。
“我没有资格评判谁,但是孩子这么小,你把她一个人扔在家里,的确不太合适。”祁言声音很轻,却是埋怨的语气。
陆知乔静静听着,蹙起了眉头,眼里满是愧疚和自责,她深吸一口气,低声道:“对不起……”向祁言道歉,因为添了麻烦,也向孩子道歉,因为自己疏于照顾。
睡梦中的陆葳动了动,咳嗽了两下,喉咙里溢出低|咛,然后缓缓睁开眼睛。
“妈妈……”
思绪被这喑哑微弱的声音打断,陆知乔抬眸望向女儿,目光一瞬变得柔和,欣喜不已:“妞妞…妈妈回来了……”她俯身亲了亲女儿的额头,话音有些颤抖,“还难受吗?”
女孩耷拉着眼皮,摇了摇头,断断续续地咳嗽,两只小手从被子里拿出来,伸向她,口中嗫嚅:“妈妈,抱。”
病中的孩子脆弱,陆知乔身为人母哪里经得住这般撒娇,心软得一塌糊涂,忙迎上去将她抱进怀里,再拉过被子严实盖着。
“咳咳…咳……”陆葳想说话却不停咳嗽,不一会儿便小脸通红,呜|咽着搂紧了母亲的脖子。
陆知乔愈发自责,轻轻拍着女儿的背,用脸颊贴住她额头,“对不起,宝贝,是妈妈不好……”
被彻底无视的祁言默默起身,退出去带上了门,给母女俩空间和时间。
睡得晚,起得早,祁言站在镜子前用冷水洗脸、刷牙,才算赶跑了困意。南方城市秋冬不供暖,外面十几度,屋里也十几度,如此脑子虽然清醒了,一双手却冷得泛红。
原本她想着今天跟其他老师换两节课,留在家里照顾孩子,但既然陆知乔回来了,她便也没有这个必要。
从浴室出来,祁言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又看看客厅电视背景墙,悄悄舒了口气――昨晚带妞妞回来,趁孩子昏昏沉沉的没注意,她手忙脚乱把luo女照收进了书房,避过了尴尬。
调戏陆知乔可以,但妞妞还小,她不至于如此没底线。
这个时间做早餐来得及,祁言平常一个人在家,只做自己吃的量,这次煮了三人份的粥,三个鸡蛋,煎了一碟吐司片。
不多会儿,她把做好的早餐端上桌,一转身,看见陆知乔倚在门外墙角边,背对着餐桌方向,头颅微低,肩膀颤抖不止。
祁言上前两步,听到一阵极轻极细的抽泣声,而后又看到那人抬起手,似是捂住了嘴巴,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
她心头震颤,不敢再靠近,就这么静静地僵愣在原地。
从后面看,陆知乔很瘦,身形纤细骨架小,但脊背始终挺得笔直,看上去坚韧自信,气场颇为强大。
第一次在酒吧见到她,一派清冷孤傲与周围人格格不入,后来家长会再见,那云淡风轻又礼貌周到的模样攫人心神,再后来,接二连三的交集,看透她平静冷淡的面容下藏着如火的热情,只是此刻才知晓,她的脆弱来得这么快。
昨夜埋怨这位母亲对孩子不上心,今日又怎知对方柔弱的肩膀上扛着多少担子。
祁言神思纷乱,心像被密密麻麻的虫子啃咬着,蔓延开细微的酸与涩。
站了一会儿,陆知乔背靠住墙,闭眼仰起头深呼吸着,然后缓缓转过来,猝不及防撞见僵愣的祁言,神色微滞,眸里一片慌乱。
她双目绯红,眼眶里泪光盈盈,冷艳精致的面庞沾满了透明水渍,一颗泪痣愈发生动惹人怜,却也很是狼狈。祁言的心忽然抽了一下,拿来两张纸巾走到她面前,犹豫片刻,替她擦去那些泪痕。
“......”
陆知乔醒了神,抬手按住纸巾,背过身去胡乱擦了两下。
“医生说,好好吃药休息,一到两周就能痊愈。”祁言温声安慰道,一只手搭在她肩上,轻轻拍了拍。
陆知乔轻吸了口气,眼底又蒙上一层水雾,轻声说:“这次谢谢你……”
话是说了,她却不敢看祁言,眼皮不停地眨动着,将泪意逼回去。
祁言凝视着她的脸,神情温柔,而后小心翼翼地从侧面抱住她:“以后如果你出差去外地,可以让妞妞到我这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