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好几天, 报纸媒体电视台都在对s市今年地产界的重头戏溪口项目进行大肆追踪报道, 这个项目由葵盛集团牵头,联合了台商投资的隆兴及s市本土地产界龙头天城三家资金雄厚的公司共同承办,势要将溪口一带建设成另一个高科技新兴产业基地。这个规划设计庞大, 颇受s市政府关注,据称建成后的溪口将成为中国江南一带新的“硅谷”, 将会在新一轮的国际经济竞争中占领先机,此外, 产业基地建成后周边必须有相应的配套设施, 因此一应住宅区、生活区、商业区和娱乐区都做了相应的规划,政府城建部门甚至计划将轻轨通到该处,修建从此处通往虹桥机场的高速公路, 令这里成为交通发达便利之所。
现在前期投入上三家已经平分秋色, 其中葵盛和隆兴集团是第一次将业务触角伸到地产界,而初次接触便竞标得到这样的大项目, 这对两家而言, 都是一个难得的良机。若此次开发成功,则两个集团在今后必将大大拓宽自身的实力和竞争优势,对其发展前景而言也是不可估量的。这里面还涉及政府机要部门的各类要求,对此双方管理层均不敢怠慢,将手下的精英人马几乎都调集到这一块上, 争取打个漂亮仗。
这些,霍斯予都知道,他明白这对整个霍氏来说, 这个开发案至关重要,对他个人来说更是如此,在某种程度上,溪口项目就像一个战场,他要在这里,跟林正浩打一场没有硝烟的硬仗。时间越来越紧迫,霍斯予没有等伤势痊愈,就出了院,在自己的办公楼处成立了一个战时参谋室,带着一帮心腹,对着各种图表数据精心谋划。
霍斯予每天工作十五个小时以上,常常为了听到一个确切的商业情报而彻夜守候,参谋室内烟雾弥漫,十四五个跟了他好几年,从各个部门调上来的心腹每人都紧张激烈地点燃香烟,对着手提电脑和电话发号施令,制定策略。霍斯予身后,一个巨大的荧幕投出最新的情报和数据,他表情严峻地注视着室内众人,不时颔首作出进一步指令,就在此时,会议室门突然被撞开,陈助理表情焦急地走进来,快步走到他身边,低声说:“不好了,老爷子来了。”
霍斯予一惊,随即站起,却发现伤口隐隐生疼,骂道:“谁他妈让他上来了?这里除了我,哪一个姓霍的都不准进!”
“他要来,谁敢拦着?”陈助理为难地说。
霍斯予眉头紧锁,对室内表情有些惊诧的众人说:“甭管他,你们忙你们的,我出去会会。”
他转身就走,脚步一瘸一拐,陈助理急忙上前,想搀扶他,被他一把甩开,陈助理小心看了他一眼,还是低声说:“五少,那到底是你爸爸,你要是横着来,那可怎么着都是你不对。”
“他拔枪那会怎么不想我是他儿子?”霍斯予怒道:“现在跟我谈什么父子情深,早干嘛去了?”
陈助理不敢言语,跟着他快步走出会议室,刚出门还没到电梯口那,就看见电梯门一开,霍司令带着一名勤务兵走了出来,两父子一见面,轮廓酷似的脸上全面无表情,大眼瞪小眼了一会,霍司令冷哼一声,霍斯予梗着脖子转过脸去。
陈助理见这样,只得堆笑着上前道:“司令员,您来了真是太好了,请您检查一下我们的工作……”
霍斯予在一旁嘀咕:“又不是行军打仗,检查?你也得懂呀……”
“臭小子,嘀嘀咕咕说什么呢?当我没听见?”霍司令一声低喝,声如洪钟,背手威严地问:“怎么?老子来看儿子,不许吗?”
霍斯予翻了白眼,一句“稀罕”到了嘴边,硬生生咽下。
陈助理赔笑说:“司令员,您不知道,五少把葵盛打理得可好了,给公司创下不少利润,这里能有今天这样,可都是五少的功劳……”
“什么五少不五少,又不是资产阶级少爷,趁早给我去了这些虚头八脑的称呼!”霍司令打断他,看向四周,缓和了口气说:“不过,听说你确实工作做得不错,值得表扬。”
“您千万别,”霍斯予没忍住,口出讥讽说:“我打小可习惯了您言语上打击行动上报复,您还是该批评批评吧,别没事整两句表扬,大晚上听得我碜得慌。”
霍司令一听立即拉下脸,训骂:“混小子,你现在是跟你老子叫板吗?”
“不敢。”霍斯予口气凉凉地说:“这腿上挨的枪子可还疼着呢,我可不想在身上又整一窟窿。”
霍司令被他噎得话都说不出来,看向他的腿,眼中却禁不住流露出心疼,可他一辈子发号施令惯了的人,就算冲动之下掏枪不对,可要他当众给儿子道歉,那却万万不能。看着眼前这个长得比自己都高大的儿子,听说他伤都没好就出院拼命工作,老爷子已经忍不住上门来看儿子了,现在亲眼看到霍斯予满眼都是血丝,脸色也铁青,为人父母那份着急担忧,很快占了上风。向来刚硬的霍司令,此时不由自主软了态度,没有发火,而是佯装不在意地问:“腿上的,伤,怎么样了?”
“死不了。”霍斯予哼了一声说。
“总裁。”陈助理不赞同地何止他,转身朝霍司令笑着说:“司令员,我们底下人都照看着呢,不会让霍总裁过分劳累,吊瓶也是让人专门按时来注射的,药我也有按时给他吃,您就放心吧。”
霍司令有点不自然地点头,说:“老服那些抗菌素可容易整的体虚,吃的东西呢?”
“营养师跟着呢,误不了事。”陈助理笑着回答。
“甭弄那些汤汤水水的跟娘们似的,男子汉大丈夫,得整些扛饿的,肚子饱了身体就好。”
“是。”陈助理忙立正回答。
霍司令讲完了,看儿子还是一付不太搭理自己的表情,讪讪地只得自己背着手四下转转,指着会议室问:“里头挺热闹,在干嘛呢?”
“哦,那是……”陈助理还没来得及回答,被霍斯予抢了话说:“那是我的战时参谋室,您别瞎晃悠啊。”
霍司令非但不恼,反倒笑了,看着儿子有宠溺也有欣赏,提高嗓门问:“哦?你小子也算司令?”
“那当然,我手下管着好多人呢,”霍斯予说:“您儿子不是怂包,没那个金刚钻,也不敢揽这个瓷器活。”
霍司令兴趣颇丰地问:“那,这做买卖跟打仗一样。”
“嘿嘿,那可是没有硝烟的战场,瞬息就是上亿资金的盈亏,您说呢?”霍斯予说:“军中不可一日无将,这不,我就算瘸了,可得坚持带伤上岗呀。”
霍司令这些真被儿子说得面露惭愧了,他恼怒地瞪了儿子一样,问:“那还不是你该的?臭小子,你如果不做那些混账事,能把我气成那样?”
霍斯予瞪了他爸爸半天,忽然一瘸一拐走过去,说:“爸,我今儿带您瞧瞧我的战场。”
霍司令对儿子的突然示好有些诧异,却立即笑开了眼,点头说:“好啊。”
“您来这边,”霍斯予推开会议室的门,满屋子人忙得脚不沾地的景象顿时展现在霍司令面前,霍斯予随手指着边上用英语大声打电话的人说:“这位姓卓,替我管着英国那边的事,那一位,”他指着角落里埋头敲打键盘的人说:“那位,是我从别处高薪挖过来的统计专家,管着整盘生意的数据。”
他手指飞快指着其间三五个人,一一道出他们的职能和作用,然后拉上会议室的门,对老爷子微微一笑,问:“爸,您看到没,整个葵盛都在您儿子手心里攥着,有我,有这帮人每天跟拼命三郎似的起早摸黑,才有咱们家那几十口人在外头过得亮丽光鲜,体体面面。您说,对咱们家来说,我到底是长工,还是他妈的剥削者?”
他见自己爸爸没有言语,立即接下去说:“您骂我忘恩负义,为个兔爷儿丢了本份,连自家兄弟都不要,心狠手辣,没点人性。但您知道吗?三哥一家一年开销多大,这钱从哪来?还不是您儿子拼死拼活,给他们挣来的。这帮人敲你儿子的骨头吸骨髓,还他妈大言不惭,小事上使绊子下套子,大事上勾结外人胳膊往外拐,肚子里坏水一出一出,您当这位子还是那么好坐的?要不是大哥护着我,要不是我有点手段,这帮所谓的弟兄早蜂拥而上,将我分而食之了。”他微微一笑,说:“这哪是一帮亲戚,分明是一群狼。”他看向自己爸爸,口气中带了委屈和怒气,说:“就为这些人,您就舍得把枪对准自己亲儿子。”
霍司令抬眼看了他一下,目光带了深意,问:“你就这么看你老子?”
霍斯予怒道:“您难道不是大义灭亲灭上瘾了吗?”
霍司令摇头淡淡一笑,转身就走,远远地说了句:“工作重要,身体也重要,别仗着年轻乱来。”
他走到电梯口,勤务兵立即帮他按了电梯,他转身进了电梯,面容严肃,不苟言笑。霍斯予诧异地看着自己爸爸走远,有些摸不着北,问身边的陈助理:“这,我家老头什么意思啊?”
陈助理想了想,忽然笑了,说:“五少,我从前在部队听说过,司令员年轻时在全军大练武中,枪法可是拔得头筹。”
霍斯予有些明白了,说:“你是说,老头打我这枪是故意的?”
陈助理低头笑着说:“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司令员要开枪打谁,没有失手的道理。”
霍斯予恍然大悟,问:“这,这就是老谋深算?”
陈助理笑笑说:“恐怕司令员对葵盛的事情,并不是咱们以为的那样,什么也不知道。”
霍斯予点头不语,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忽然响了,霍斯予一看,笑了,对陈助理说:“你猜是谁?”
陈助理摇头。
“子璋。”霍斯予笑了说:“我可算等到他的电话。”
“那您还不快接。”
“不忙。”霍斯予任电话响着,脸上浮现出胸有成竹的笑容,说:“让他急一急,走吧,咱们还大堆事要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