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的处境有点不妙。
我拿着来历不明的彭格列戒指,孤零零地站在意大利的街头,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全都是金发碧眼、面貌轮廓深邃、说着意大利语的外国人,感到有点茫然。
十分钟以前,我明明还呆在日本的k盛町,只不过是走出家门口去捡一枚戒指,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这种莫名其妙的发展就像是某个误闯仙境的童话故事。
这里似乎是某条商业街。
街道地面上铺满了凹凸不平的石板,两旁矗立着各种风格复古的建筑物,虽然出于身份的缘故,我在意大利待过很长的一段时间,但是因为时间间隔和平时不常出来四处走动,我对这个地方还是相当陌生,最后只从街边商店老板那里得知这里是意大利南部城市那不勒斯。
顺便,商店老板还好心地告诉了我现在的年份跟日期,他看我的外表以为我是来意大利旅游的外国人,先是称赞了我流利的意大利语,然后祝我在那不勒斯玩得愉快。
我心情沉重地道了谢。
比起在十分钟以内从日本来到意大利,更糟糕的事情是来到十几年前的意大利。
……在这个时间点,我自己都还没有出生呢。
确认了时间跟地点之后,我忍不住低下头,微微眯起眼睛,开始审视起手里的那枚戒指。
彭格列大空戒指,无论从样式、质地还是细节方面来看,这都是真正的彭格列大空戒指,绝非赝品。但这一枚戒指,却跟g田纲吉手上的那一枚有些许不同。
这枚戒指上的血迹太多了。暗红到几乎发黑的血渍沉淀在戒指的凹槽部分,变成了难以彻底洗净的污垢,除了血迹之外,戒指上还有许许多多的刮伤和擦痕,连指环内侧也不能幸免。
看得出来,这枚戒指已经很陈旧了。我将它举起来,迎着阳光细细地看了几眼,它似乎奄奄一息,甚至在明媚的地中海阳光下都难以焕发出半点光彩。
审视了这枚彭格列大空戒指片刻,我握住掌心,将它收在了外套口袋里。这枚戒指的真假暂且不提,但既然我是接触到它之后才莫名其妙地来到了这个地方,也就是说,如果我想要回去的话,这枚戒指也许就是关键。
但是如何利用它回去,我一时之间还想不出来。现在最要紧的事情,就是尽快熟悉这个我完全陌生的地方。
我一边走在街道上,一边盘算着身上所带不多的物品。
事出突然,我身上所带的东西也十分匮乏。除了手里的大空戒指以外,我身上能派得上用场的,也就只有绑在大腿外侧的两把手.枪跟短刀。因为前一天补充过枪里的子弹,现在手.枪里的子弹数量还勉强算得上充裕,但由于短时间内无法补给,因此必须要限制手枪的使用次数。
但最糟糕的是,我没有钱。
既没有银行卡(就算有也用不了),也没有货币,吃饭和住宿的问题在我看来比较好解决――我准备在这个地方逛上一圈然后找一个看起来最舒服的桥洞过夜。不过要在这里生存下去,果然还是要找到一份工作,先赚到去往彭格列本部的钱――既然是彭格列的戒指将我带到了这里,那么彭格列家族的人应该有办法吧?
遗憾的是,我没有身份证件,也没有成年,根本找不到正常的工作。
果然还是先做回我的老本行……
杀人吧。
毕竟不管在哪个时候,职业杀手都是很短缺的。想用杀人来解决问题的客人多如牛毛,混口饭吃的半吊子又死得很快,不平衡的供求关系让这个行业变得多少有些畸形了,之前作为没什么名气的职业杀手,我的要价十分低廉,又要支出大量的花销保养武器,生活一直都很窘迫。
好不容易接到了暗杀彭格列第十代目g田纲吉的大生意,结果却毫无进展。
说来惭愧,我已经好久没杀过人了。
正当我低着头思考这些事情的时候,我的肩膀忽然被人撞了一下。
“喂!走路小心点啊你这白痴!!”
跟我迎面相撞的是一名高大的意大利男性,声音浑浊,带着浓厚的意大利南部口音。他头发卷曲,遮住了眼睛,身材健硕,上衣袖子被他胡乱撸上去了一大截,露出了肌肉结实的手臂,和那上面狰狞的伤疤跟刺青。
我往后退开半步,礼貌地说:“对不起,先生。”
“妈的真是没长眼睛――”
他对我的道歉置若罔闻,一边骂咧着一边抬起手臂横在我的面前,想将我一把推开。
我就势抓住他的手腕,抬起眼睛看向他,继续开口说道:“但是能请你把东西还给我么,先生。”
他脸色倏地一变:“操,你什么意思?!”
我顿了一下,出于好意地再一次提醒他说道:“如果你还想要这条手臂的话,请把东西还给我,先生。”
他像是被我惹怒了,握紧另一只手朝着我的右脸砸来一拳。这种小混混似的招式当然对我造不成什么威胁,我扬手劈开他的拳头,与此同时拧住他的左手,就像轻轻地拧住一枚小小的螺丝一样,我没花什么力气,但他左手手臂的关节处却传来的轻微的声响――他的左手脱臼了。
他的身体也顺着手臂的姿势发生倾斜,企图减轻疼痛。但他却依旧没有把东西还给我的意思。
“请还给我。”我耐心地重复道。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不希望打断他的左手,毕竟刚来这里的第一天就打伤了人,还没有钱赚,这划不来。仔细算一算是我亏了。
“你这婊.子――”
他再次抡起拳头砸向我的面门。我偏过头躲开了,紧接着抬腿一脚踢中了他的腰部,他刹那间呕出血来――这样一来他就没办法继续骂人了吧,能稍微清净点了――趁他弯腰呕血的时候,我一拳击中了他的左手小臂,他的肌肉很结实,但在我看来除了能吓唬吓唬人之外没什么用。他的左手骨头还是碎了。
他的身体像是遭遇滑坡的小土丘一样颓丧下来,弓起了腰,他一直遮掩在外套里的手似乎从里面掏出来了什么东西。
几乎是同一时间,几道枪声接连响起,疾射而出子弹擦着我的脸颊跟肩膀飞过去,击在地面上。
我身体一顿,随即低头垂下眼睛,朝自己的左腿看了一眼――左腿中了一枪,从伤口处流出的鲜血渗透了我的裙子和长袜,温热的血液朝着膝盖、小腿、脚踝流去。我的整条左腿都被血液染红了,看上去模样凄惨,但其实并不严重,只是这个位置的枪伤让我不太好行动。
开枪?在这种地方?那不勒斯应该不是什么能随便开枪伤人的城市吧……
这里并不是什么繁荣的商业街道,路上几个零星的行人惊讶地往这边看过来,却并没有因突兀的枪声而惊慌,反而露出了“啊怎么又有混混在路上随便开枪这是不道德的行为”表情。
我:“……”
大城市果然不太一样。
那个意大利男人不管不顾,一边拿着手.枪朝我射击,一边拖着受伤的手臂往前跑去。
“活该!白痴,去死吧!!”
他飞快地朝前方拐角处跑去,不时地朝后面开枪,或许是因为成功射伤了我给他打了兴奋剂,他竟然无视了左手跟腰部的痛苦跑得飞快。最后他开枪打伤了一个骑着摩托车的男人,自己抢了摩托车骑上去,逃走了。
事情变得麻烦了,我皱紧了眉头,懊恼地反省自己,刚才就应该一脚踢碎他的膝盖。
这时,一辆白色的面包车缓缓地开了过来,停在了我身边。
因为方才的枪声,这附近的人要不是呆愣在原地,要不就是避之唯恐不及地离开,这个时候忽然出现的白色面包车倒是显得有几分可疑。
我转过头看向停在我旁边的面包车,面包车的车窗像是对我的目光有所回应一般慢悠悠地摇了下来,露出了里面空荡荡的副驾驶座,以及驾驶座上的司机。
司机是个黑头发绿眼睛的少年……或者说是男孩,看样子和我差不多大。他应该是混血,年轻的脸庞既清秀又俊朗,眉目却十分深邃,此时,他那一双翡翠似的绿眼睛正遥遥地望着我,他的视线非常平静,仿佛没有听见刚才的枪声,也没有看见我左腿上的枪伤。
“需要帮忙么?”他开口对我说,“我想,你应该需要追上前面那个男人。”
我忍不住用看好心人的目光看向了这个坐在驾驶座上的少年,尽管他没有驾照,但这份善意我确确实实已经感受到了。于是,我心怀感激地对他说:“谢……”
他用干净修长的手指比了一个数字,趁机抬价:“1万里拉。”
我:“……”
“那个男人手上有枪,追上去的话我也会冒一定的风险,”他继续对我说,“你最好快点决定,那个男人已经骑着摩托车跑远了,如果再迟一点,我没有把握能够追上去。1万里拉已经非常便宜了,你要上车么?”
我:“……要。谢谢。”
紧接着,我打开车门坐上了副驾驶座。
等我坐稳后,他立刻踩下油门,朝着那个意大利混混逃走的方向冲了过去。
车上的空间非常狭小,浓浓的血腥味不消片刻就弥漫在了整个车内。我腿上的伤口一直在流血,那些温热稠黏的液体很快顺着我的左腿流到我的脚踝,最后在我的脚下积成了一滩小小、颜色暗沉的血渍。
我有些为难地看着我的伤口,倒不是因为这个枪伤给我的行动带来了不便,而是因为这伤口处渗出的血液弄脏了他的面包车座位。这让我觉得有点不太好意思。
“我可以处理一下伤口么?”我礼貌地问这个黑头发的意大利少年。
他点了点头,补充了一句道:“但是我的车上没有医疗设备。”
“没事,我自己就可以处理。”
对于我而言,受伤简直就是家常便饭,简单的应急处理我已经掌握得非常娴熟了。我坐在副驾驶座位上,将身体重心放低,随后抬起了流血不止的左腿,将套在左腿上的白色长筒袜小心翼翼地脱了下来,尽管动作谨慎,但在碰到伤口的一瞬间我还是感受到了一股针刺般的疼痛。
这只长袜已经吸饱了血液,像刚从水里面捞出来的毛巾一样沉甸甸的。我仔细审视着我左腿上的枪伤,子弹已经钻了进去,但这个时候不方便取出来,只能稍后再说,现在止血要紧。
这么想着,我以同样的动作抬起了右腿,将裹住右腿的长筒袜脱了下来,然后将其当作粗制滥造的绷带,手法娴熟地把这条干净的长筒袜缠在了我的左腿伤口处,勉强地止住了血。
这时,我察觉到这位黑头发的少年一直在看着我,那双绿宝石般的眼睛像是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瞳孔中透露出几分惊讶。
我循着他的目光朝自己的身上看了一眼,这才注意到因为刚才处理伤口的举动,我的短裙往上撩了起来,裙角全都胡乱堆在了一起。
“可以请你不要再看我的内裤了么?”我规规矩矩地将裙角整理好,礼貌地对他说。
黑头发的少年:“……”
“……不,我看的不是这个。”他立刻收回了目光,把注意力全都放在了眼前的道路上。
我眨了眨眼睛,委婉地开口道:“你要是想看的话也并不是不可以,1万里拉就……”
他表情有些冷漠:“只有这个不行。”
我:“……”
他一边握着方向盘,一边张开嘴试图解释,这时面包车的轮胎似乎碾过了一块小石头,车身剧烈地抖动了一下。他用眼角的余光瞥了我一眼,继续说道:“我只是看见你在身上藏了两把枪,还有短刀。”
“……”他顿了顿,他再次开口说话时,声音依旧十分冷静,但我却敏锐地察觉到了其中微妙的变化,“你是黑手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