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深正式成为了许星辰的第一任男朋友。
刚开学的那一个月,许星辰走路有点飘。
王蕾问她:“你找个那么帅的,心里有压力吗?”
“没有啊。”许星辰回答。
王蕾叮嘱道:“越帅的男人,平常越要看紧。”
许星辰煞有介事,模仿电视剧里的反派角色,使劲捏拢了五指,骨节嘎吱作响:“你不要担心。我会拴紧赵云深,让他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她说话时,正与王蕾一同走向女生寝室。
忽然有人靠近,搭住了她的肩膀。她一扭头,就撞上赵云深的视线。他背着书包,与他的室友们站在一起,似乎是准备去上课了。许星辰略感羞愧,因为她刚才与王蕾的对话很可能被他们听见。
果不其然,赵云深问道:“你要回寝室吗?”
许星辰展颜一笑:“是呀。”
赵云深又问:“你下午打算做什么?”
许星辰脱口而出:“看动画片啊。”
赵云深便双手揣兜:“我们有三节《系统解剖学》的课,专门讲人体,比动画片生动刺激得多了。”
许星辰松开了王蕾的胳膊,就像被人灌了一碗迷魂汤,不声不响地开始跟着赵云深走路了。那厢的王蕾还没反应过来,喊了一嗓子:“许星辰,你要听他们医学生的专业课吗?”
许星辰去意已决,挥手与她告别。
王蕾无奈地摇头,喃喃自语道:“那可是解剖学,你是一个见血就晕的软妹啊。”
王蕾抱怨的声音太低了,许星辰压根没注意。她只听见,赵云深慢悠悠道:“你还真要跟我上课?拴得这么紧,我是逃不出你的手掌心。”
许星辰哈哈一乐:“我刚才瞎讲着玩的。我喜欢你,就会鼓励你,给你充分的自由,天高任鸟飞,让你永远记住我的好。”
赵云深的另外三位室友都听见了这句话。
他的室友杨广绥说:“许星辰,你还有单身的亲姐妹吗?介绍一下。”
“没啦,”许星辰如实道,“不过我有一个大表哥,经常照顾我,对我特别包容。如果你对性别要求不高,我就亲自把大表哥介绍给你……”
杨广绥立刻拒绝:“那就免了吧。”
赵云深揽住杨广绥的肩膀:“多认识几个人,你也不亏。”又转头与许星辰说:“寒假我们一起回家,我将拜访你的表哥。”
杨广绥狞笑道:“呦,云深,看不出来嘛,这么早就想着要讨好大舅子了?”
赵云深坦荡地走在前方:“这算哪门子讨好?我是听许星辰说,她表哥关照过她……”
杨广绥猜测道:“你就要去帮人道谢?”
赵云深微微摇头,但他没继续和杨广绥讲话。因为许星辰待在他旁边,与他聊天:“我能在你们专业课上写高数作业吗?我不能看动画片了,书包里只有一册作业。”
赵云深条理清晰地分析:“随便写。你周围肯定都是记笔记的人,他们不会关注你。”
许星辰信以为真。
然而,当她坐在阶梯教室里,充满仪式感地摊开《高等数学》,她才发现自己完全无法进入状态。倒不是因为她厌学,而是因为,此时此刻,《解剖学》的教授采用ppt播放了一段视频。
偌大的屏幕中,人体腹腔被切开,隐约可见各种鲜血淋漓的器官。
这时,教授突然眼疾手快地按下了暂停键,轻轻握起了一根教鞭,指着ppt上的画面说:“同学们,经过几周以来的学习,我已经带着大家认识了人体的运动系统,包括肌肉、骨、关节。上周五的课堂中,我们进入到了消化系统的学习,现在,我来请一位同学,给我指出大肠、小肠、胃、肝的位置。”
教授说完,视频继续播放,相继出现了a、b、c、d四个区域划分。
许星辰凝视片刻,觉得她的肝好痛。
她呆滞而惶恐的目光,吸引了教授的注意。
教授说:“第五排穿浅灰色衣服的女生,请你来回答问题。”
许星辰像是被人一斧头劈在脑门上,猝不及防又茫然地站了起来。她的高数书还没来得及收走,她成为了全系学生的重点关注对象。
正当无助时,赵云深写下了标准答案,摆在许星辰的眼前。她连忙低头,念道:“a是大肠,b是胃,c是肝脏,d是小肠。”
教授叹了口气:“你坐下来吧。”
许星辰很奇怪:“我回答得不对吗?”
前排的同学说:“对的呀。”
他们还在窃窃私语,教授便开口道:“无论你们去了哪个科室工作,基本功不能落下。你们将来救治病人,连人体构造都记不清,那不是庸医是什么?”
讲台下寂静无声。
许星辰总算明白:赵云深递给她一张纸条,她将纸条念了出来。这一系列的小动作没逃过教授的火眼金睛。教授认定许星辰是医学院的同学,上课不认真听,下课也不复习,便有了一丝失望。
许星辰小声道:“我的内心为什么会有羞愧感?我不学医啊。”
赵云深指尖旋转一支钢笔:“下次还是不能带你来上课。”
许星辰做贼般低下了头,拽过赵云深的教科书。她又一次惊呆了,天哪,好多笔记啊。在她的印象里,男同学基本都是不怎么记笔记的,他们上课就带个脑子,光在那儿坐着听,动眼不动笔,像是一帮电子记录仪。
赵云深的严谨态度打动了许星辰。
下课铃响后,许星辰问他:“你咋这么认真?”
“你非常辛苦地给我挣来一箱辅导材料,”赵云深摸了几下她的头,“我可不能像以前那样混日子,让你的辛苦白白浪费。”
他说话时,并没有看她。他很正派地目视前方。
而且,他掌握不好手上的力道,那摸头的动作,就像是要将许星辰的脑袋往下按。许星辰确实没扛住,额头“砰”地一声撞到了桌面,前排的同学们都惊讶地回头了。
赵云深的室友杨广绥还问:“咋地了?赵云深,你媳妇儿不认识大肠小肠,你就把人按在桌上认错吗?”
许星辰摆手道:“不不不,他就是控制不好力气。”
杨广绥花容失色:“赵云深,你对女孩子下手要轻。鼻子什么撞坏了,还得找膨体和软骨之类的材料再垫起来……”
赵云深为自己辩解:“我们都是文明人,不对女人动手。”他挑起许星辰的下巴,他看着她,缓缓问道:“磕没磕疼你?”
许星辰望着他的双眼,只觉他的瞳仁幽深,映着属于她的模糊倒影。她感到额头烫了起来,呼吸急促,被他碰到的地方酸软得几近麻木,那症状如同突然发烧,诱因是赵云深,病因也是赵云深。
许星辰支支吾吾地辩解:“完全没有。”
她清了清嗓子,破坏暧昧的气氛,指出他的口误:“你不对女人动手,但你会对女人动刀吧。将来你肯定会遇到一些女患者,你要掏出手术刀,切割她们的肉体,血溅出来,喷射到无影灯上,像是老师ppt上放的视频。”
赵云深皱了一下眉头:“话是这么说的没错。但听了你的形容,我怎么感觉有些不对劲?”
许星辰坐得更近,与他一同探究:“哪里不对劲呀?”
赵云深沉思道:“我脑补的画面是《电锯惊魂》的桥段。”
许星辰猛地一拍桌子:“你平常喜欢看鬼片和恐怖片吗?”
“偶尔看看吧,”赵云深懒洋洋地靠上椅背,“我收藏了不少战争片,尤其是一战和二战。我笔记本电脑里也有备份。你就别问我要了,电影场面很惨,特别暴力血腥,你看了八成要做噩梦。”
许星辰调侃道:“唉,在你眼里,我胆子很小吗?”
赵云深耸肩一笑:“路上的一只蜜蜂都能把你吓得嗷嗷叫。”
前排的同学们听了也笑。
许星辰趴在桌子上,侧过脸看着赵云深:“没有啦。”
她悄悄告诉他:“我是在男朋友面前装柔弱。”
她最后的那句话,只有赵云深听见了。他又摸了许星辰的头,这一次力度掌握得很好,像是在触碰一只柔软的小兔子。
傍晚,许星辰和赵云深一起去食堂吃饭。途经南门的传达室,许星辰背着书包跑进去,欢快道:“我的好朋友去北京上学了,她给我寄了几张明信片。有故宫、天安.门、颐和园的,我要去找一找……”
传达室共有三座木柜,分别放着本科、研究生、博士生们收到的信件,按照宿舍楼地址统一归类。许星辰猫着腰找了半天,不仅拿到了属于她的明信片,还发现了一封寄给赵云深的信。
信封是粉红色,字迹秀丽工整,大概率来自女生。
寄信人的名字是:晴晴。
果然是个女生啊,许星辰心想道。
许星辰跑出传达室,直接将信件转交给赵云深。
赵云深扫视一眼,问她:“晴晴是哪儿来的?”
许星辰讶然道:“你不认识吗?”
赵云深掐指一算:“我认识的名字里带晴的女生,至少二十几个吧。”
许星辰踮起脚尖,企图达到他的高度:“有没有交往紧密的,关系特别好的姑娘呢?”
赵云深握住了她的手:“有倒是有,不过她的名字里只有星辰。”
许星辰很快忘记了那封信:“好的!我们去食堂吃晚饭。”路过学校的垃圾车时,赵云深顺手将信封撕开,废纸揉成一团,精准地扔进了一旁的垃圾堆。